展昭本欲走向床,听到脱衣两字就停了脚步,“我没那个心思,后来是请山寨里的大娘帮忙搭把手的。”
“我没说你有什么心思,再说照顾病患,也不拘泥世俗陈规。”
言不周说着嘴角上扬,“展兄,正直如你,坐怀不乱如你,你脸红什么?”
“干净的外衣都在衣橱。既然你醒了,是该吃些清淡的。眼看刚午饭点就要到了,去厨房找无偃,他在掌厨。”
展昭边说就迅速转身出门,尚留一句,“我去打理一下,不用等我吃饭。”
还是不改傻猫本质。
言不周看着展昭一溜烟地蹿出门,她真没有故意逗猫,没有在算被冷毛巾盖脸之举。
帐篷外,晴空万里,隐约可听鸟鸣山涧声。
丑氏与八洞十七寨存活下来的三百多人,选了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建成了一个新寨子。
一个月来,寨子仅仅是初有雏形,众人还是都宿在帐篷里。
白天分为好几批,有的去清扫食土部留下的残迹,有的去山中伐木准备造屋,有的出山去买必要的物资。
不过,几间简易的厨房木屋已经先搭建起来,方便大伙烧菜煮饭。
一股诱人的饭菜香飘在风里。
言不周顺其寻了过去,这会厨房附近也没什么人。
只见长发的长尾巴上缠着一圈圈纱布,小豹妖与无偃交头接耳,一人一妖不知在密谋什么。两者都是朝天一瞥,就相视着点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在说什么?看你们笑得一脸坏水。”
言不周靠近之后,那两个发现有人来,就旁若无事地分开了。
“在纪念我的毛。头顶秃了还能算是佛门诸犍,这一条长尾巴都秃了,我还怎么出去见妖?去了京城,还不天天被嘲笑。”
长发苦着一张豹子脸,无偃给它的尾巴及时上药了,但是妖毛长得慢,恐怕要四五个月才能起一层绒毛。
“说多了都是泪,你们吃着,我去休息了。”
长发打了招呼就叼起尾巴离开了,最近尽力不和无偃单独相处,以免被老刀怀疑什么。
言不周炸了眨眼,又抬头望向蓝天,没见着毕焕焕与老刀等鸟妖的踪影。这对着无偃摇摇头,“那些鸟妖都是去巡查了?确定山里还有没有阴晦之气?你们两个倒好,在背后密谋它们的羽毛。我说你和小豹子怎么一见如故,必是要一起做坏事。”
“不是它们,只是老刀。”
无偃纠正了关键性的数量,那些鸟妖是去查漏补缺了,他也不做过分的事情,仅是决定这几年让老刀以木鸟本色地活着。
无偃没打算说出怎么脱鸟毛,严肃一点,这种重要计划务必要保密。
“这里的一切从新开始,大伙都忙着。祝明与葛麻去帮忙购买物资,风巫火化的骨灰坛暂且寄在老族长屋里。就差你醒来了,粥已经好了,盛出来稍微凉一凉。”
言不周犹豫两秒,一边跨过门槛一边说,“木鸟本色着实不错。如果成了,请让我第一时间围观。”
“届时尽情去围观,大家一起笑,笑一笑十年少。”
无偃郑重应允,而看言不周的气色应该也无大碍了。“你一睡一个月,现在感觉怎么样?”
言不周端着粥放到空地木桌上,晃了晃脑袋,“身体很好,就是做梦久了,这会有些头晕。不是不舒服的那种,就是有些迷糊今夕何夕,但梦里的事情大多都不记得了。”
“既然你没有求问长生的打算,那么从前发生了什么,血脉先辈遭遇过什么,那些求个明白,也无多大意义。”
无偃说得中肯,“过去的,就都过去了。隔世之后,是该且行当下。”
“必须的。我就是一个本分人,照着合约好好干分内事,不给自己整有的没的烦恼。”
言不周坐到板凳上,天空太高,仰头看看就好了。
她随口一问,“难得听大师说些劝言,幸亏没有引用佛典,不然我一定听不明白。看来大师是有感而发,才会发自肺腑。
对了,老刀是从下界飞升上昆仑的,你呢?是从小就在哪里长大的,没有三世轮转之类的经历?”
“这谁能说得清。”无偃笑着摇头,不说是与不是,笑着吟诵起一曲词:“风雨替花愁。风雨罢,花也应休。劝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谢,明年花谢,白了人头。
乘兴两三瓯。拣溪山好处追游,但教有酒身无事。有花也好,无花也好,选甚春秋。”
言不周对志怪故事有研究,但对诗词歌赋就真没多少见解,除了鼎鼎有名的那些,实难判断其他的出自谁笔下。
这词有一丝耳熟,似乎上辈子读过。而如今词都是用来唱的,听着这般曲调,根本没在坊间听过。
“也是,选甚春秋。”言不周不再思量,无偃都说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她试了试粥的温度刚好能吃了。
醒了,吃好,她也要去四周的山林里转一转。
主要是去地宫与石灵塔残迹,确定诸事妥当才能安心。
*
林间草木深。
展昭没让言不周一个人爬山。最近山寨租了以对矮马运货,他就借一匹带人上山。
“那天神鼎内的漩涡越来越大,大概是临近子时,石灵塔被连地基拔起。它卷入神鼎里,鼎盖自发闭合起来。起初还能听到残蛇魔的叫喊,后来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说来也怪,雷电停歇后,神鼎就自发变小了。
第二天天亮,开鼎一看,其中空空如也。仅是散发出一股清新灵气,逸散在风中吹向山野遍地。
当残蛇魔被灭,地宫里的痋人都瞬间死亡。
一个月之内,众人分批入地宫清扫边边角角,找出那些痋人尸体全都火烧焚化。
“那样就好。我走一圈确定一遍,也算有始有终。”
言不周觉得应该不会有大碍,几只鸟妖都齐齐入内探查过了。但她做事该糊涂的地方可以不计较,可该认真的地方必须谨慎求证。
“不只地宫、山顶,这百鬼群山都要查,现在发现纰漏,总比我再来一次湘西要好。”
“对,善始善终的好。不过,我再留几天就得先回京了,此地已无大碍,是该先去开封府述职。”
展昭也赞同最后复查一遍,他也想留下来,但离开京城也有三个多月,既然大案已定,也不能两个人都耗在湘西。
“好,那就是迟两三个月再见。”
言不周的语气未见不舍,却不掩遗憾,“可惜了,这两三个月,没人带我骑马。自己骑马,就不能闭眼晒太阳了。”
展昭环在言不周腰上的手一紧,难道他只值得马夫的作用。
想起言不周捧着他的脸说最喜欢,还有摔入地宫时他脸颊上的一吻,这就放眼朝前路看去。
确认四周没有任何阻碍,展昭浅笑着唤到,“阿言,转头。”
“恩?”言不周不做多想地侧头,不等她反应,唇上就被亲了一个正着,再抬眸只见展昭笑容满面。“展猫,你,你……”
展昭轻轻推了推言不周的头,让她目视前方,“我什么?你为什么瞪圆了眼睛看我?这马可不比飞熊聪明。乖。转头,看路,骑马要看路。”
“又不是我握着缰绳,是你该看路才对。”言不周说着再次转头向后,“你犯规!哪有在马上偷亲的。”
“好吧。你说的话都对,是该我看路,是算我犯规。”
展昭牵动缰绳让马踱步缓行,则一本正经地问言不周,“所以,你觉得是该光明正大地再来一次吗?”
第96章 标题最后一次离家出走
“我们应该注意驾马安全,不要在马背上做危险动作。这条还是你教我的,现在怎么全忘了。”
言不周义正言辞地驳回了再亲一次的提议,仿佛真的目不斜视地看向前路。
“当初我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展昭回忆起两三年前教骑马的情形,当时言不周只求速成,他岂能不多说几句安全问题,就怕首次教人教出驾马肇事者。
当下,展昭不免有些遗憾,“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我该附加一些额外特例。比如阿言和我坐在一匹马上,我能有一二三条特权。”
言不周听着这里不由笑了出来,“想当年你头一回带我出京,我也暗暗自夸,与展美人同乘一骑,我照样能坐怀不乱。回首当初,做人果然是话不可太满。展大人,不妨谈谈当时你是什么感受?”
飞熊不喜陌生人触碰,哪怕是熟人,除了主人展昭,也就谄媚地让言不周去它的马背上坐着。
“在你之前,我没带过其他人骑马。”
展昭记得当时他心底也有一分紧张,怕控制不好速度一摔两个人坠马。“至于感觉,我就一个念头。距离接触,觉得你的身形不似男子,但又瞧不出是女扮男装,好生奇怪。”
听听,这话说的。
言不周轻哼了一声,她该荣幸喜提不男不女的称号吗?
“实话实说,你又有小情绪了,这是在夸你演技好。”
展昭不用去看言不周的表情,也知道她在腹诽什么。“当时,我想将来若在汴京久居,闲暇时不妨去解开心中疑惑。为此都把自己送给你了,还不满意?”
也对,口说无凭,是该找时间彻底坐实一番。
不过这话展昭没有说出来,他想着今年还有无良辰吉日,关键是让言不周先点头婚事。
不知言不周是否猜到什么,也随意岔开了话题。
其实,她脑中就盘算着赵祯曾经的承诺。只要她看中,且不管哪家美人,都能指婚给她。此次还是多给赵祯带些礼物,让他把美人一词的范围拓宽一些。
*
京城,七月半。
鬼节之夜,汴京依旧人如流水马如龙。尤其是趣书轩被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相隔多时,志怪大家言先生再度开讲。
岂止现场坐席一票难求,就连想买一套《猫与蛇的战争》新书,那也是来迟了就抢不到了。
一里开外,还是那棵大柳树,还是同样的粗布麻衣。
赵祯今年又选了山水画出来练摊,时隔三年,还是同样的无人问津。是与另一侧的人头攒动形成鲜明对比。
算算时间,言不周的专场也该散场了。
赵祯瞧着那些从趣书轩方向出来的书迷与观众,和半个多时辰前离开的那波不一样,这批显然因为抢到票、抢到书,而一脸的今夜真高兴。
“看这些人笑得那么兴奋,明明我才是收到签名题词新书的第一人,你们全都要靠后了。”
赵祯嘀咕着收摊,岂止新书,言不周还送了他第一排的票,但被他果断地推掉了。他坚持不忘初心地继续卖山水画,一年复一年,说不定哪天真能找到一个欣赏的人。
不多时,言不周乔装一番,避过了书迷们的热情围堵。
当绕道了大柳树巷口,瞧着赵祯孤零零收拾摊位,似乎就他一个摊位无人问津。那只布包来时什么样,回去时一分未改,就知今夜赵祯又分文未赚。
对赵祯某些方面奇怪的坚持,熟悉他的人都选择不予置评。
反正,这位不为生计所困,对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他想怎么折腾都行。
何况,言不周有什么吐槽也要咽回去,昨天下午好不容易用一车特产礼物,使得赵祯揭过了被蒙在鼓里的前事。
正盼着皇上快些定好黄道吉日,将御猫名正言顺地指到她家,这时候怎么能打击赵祯的自信心。
“你来得还挺快,那就来福小馆走起。我还叫了熊飞,这会包卿家也该放人下班了。开不开心,我把人给约出来了?”
赵祯略微得意地笑了,关键的约人之事还得他出马。那才能让包拯心甘情愿,不再让开封府的众人又又又加班了。
且说,六月初将湘西诸事办妥。
无偃陪着五彩羽毛掉光的老刀,继续在荆湖一带散心。言不周则与将鸟脱毛却一脸无辜的长发返回京城。
与她同行的还有丑氏巫寨三位年轻人。他们来京城确定失忆的春香,是不是在内乱中失踪的下任祭司丑湫。
途中绕行芒砀山,将风巫与肥遗的骨灰合葬。
丑氏三人顺便勘察了一番泽水村与殷商墓穴,确定了之前有关地脉相关的猜测。墓穴出事,仅有泽水村发生干旱,正由于它处于山川走势古阵法的缺口处。
简单的说,此地的山川走向或自然形成,或千万年前被人为布局过,构成了一个大型阵法。
此种以山川河流布下大手笔的阵术早已在失传,如今没有什么人看得出来。仅在丑氏等古老巫寨尚有记载,即便是丑氏族人也是仅知皮毛。
千万年前,泽水村本是洪泽交汇之地,根本不适于人建立居所。
根据这一点推测,山川大阵的缺口可能是风巫故意留的破绽。万一墓室镇压的火气外泄,排入水泽交汇处则能将其消融。
沧海桑田,谁也不是全知全能,无法算尽身后几千年。殷商之时的大巫也推算不了当年的阵法,会不会给宋朝的村庄带去一场旱灾。
湘西之变有惊又险,好在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将大危险堪堪灭在了爆发出的那一刻。
因为此前时间紧迫,有些细枝末节的疑惑,都没来得及询问风巫。如今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只做一些合理的推测了。
言不周没再细究那些,刚到京城,第一件事情去荒府把那口神鼎埋了。
这东西真有些鸡肋,别看它是神器,在人间使用一回的条件异常苛刻。
现在风巫也去了,做为气引的大禹剑剑柄也耗尽剑气,想要再启动神鼎除非撞大运。
言不周本来没想留着,有道是怀璧其罪,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来偷来抢怎么办?她想要随便找一条河扔抛掉,让鼎自飘零水自流。
神器重隐于山间,千百后年若遇有缘人再去谱写一段金手指奇遇记,但是众人商议着否定了如此做法。
万一今后再遇到残蛇魔之类的存在,神鼎好歹还算一招杀手锏。
哪怕杀手锏很难用,但总比没有要好。现在扔是能扔得爽快,可以后要找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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