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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帝刚走，徐皇后就叫了元春进去，问她可识得王家那位小姐。
不少人都知道她和凤姐的关系，皇后是明知故问。面对皇后的威视，元春强自平静道：“回娘娘，她是我的表妹，自幼养在舅母膝下，与舅母亲如母子，最是受舅舅和舅母看重。”
皇后看了她一眼，又垂眸摩挲着手上的护甲，“不愧是王大人的侄女，够聪明，有胆识。”
王子腾也是个老狐狸，自己不能明面上帮助靖安侯，就派了自己的侄女去，对外只说外出养病，不会引人注目。亏她还几次三番暗示他，想招揽他，原以为他不直接答应是胆小，谁知道他早就找好了靠山。
天顺帝的确对王家有所忌惮，但是王子腾尚且可用，倒不急着除掉他。许是王子腾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始想办法向皇帝示好。先是和贾家划清界限，又故意得罪太子，以表明自己没有勾结皇子的野心，表明他只忠于皇帝。这样一来，即便皇帝还没完全对王子腾放下戒心，即便只是为了和太子作对，也会护着他的。
思及此，她唇畔有薄薄的笑意渲染开来，“早就听闻王家大小姐也生的天姿国色，不知和你相比又如何呢？”
元春深吸一口气，“奴婢自是及不上表妹的。”
皇后饶有趣味道：“哦，连你都及不上她，本宫更要见识见识了。”
第34章
到了姜夫人寿宴这一日，京城不少达官贵人都来了王家，自然也包括贾家和薛家。
薛姨妈母女是和贾家人一起来的，凤姐亲自去门口迎接了。
薛宝钗同薛姨妈行在前头，她穿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比肩褂，葱黄绫棉裙，半新不旧，低调内敛。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肌肤丰泽，如同一枝牡丹，尽显端庄大气。
这样气质容色出众的女子，一出现就引来万众瞩目。他们从前从未见过宝钗，不知道哪里来的，是以都明里暗里向姜夫人打听着。
薛姨妈心中骄傲，面上丝毫不显。薛宝钗也是一派淡然：“姨妈身子不适，所以今日就不来了，让我替她向舅母问个好。”
说的自然是王夫人了。
凤姐心下了然。王夫人被夺了管家权，受到贾母斥责，又与姜夫人关系不好，当然不愿意来了，免得让人看笑话。
再看傅秋芳，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她到底是刚嫁进贾家，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原想着看王夫人笑话，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打算来。
凤姐点点头，“自然是身子重要，既然病了，安心养病就是。”
语罢，她就带着众人进去了。在看到黛玉的时候，与她相视而笑，颇有默契。
黛玉素日便喜好清雅，又在孝期，是以打扮的仍是素净。再加上她在人群中，所以也没人特别注意到她。她性情真实直率，不是那种表面低调，行动处却透着张扬之人。
见过了姜夫人，凤姐也陪着玩笑了一阵，然后就带着一众姐妹去了自己的院子。
凤姐亲自为她们奉茶，对黛玉道：“我说话算话，一会就将茶叶给你送来。”
黛玉尝了一口茶，笑道：“既是凤姐姐送的，我自然不会客气。”
冬天已至，梅花盛开，凤姐房间的花瓶里也插着少许红梅，在温暖的房间氤氲出清幽的香气。
众人一边品茶一边好奇的打量凤姐的房间，这时候探春笑道：“方才我见花厅里放置红梅，还以为凤姐姐去了江南一次也学会附庸风雅了呢，可是我仔细一看你的房间，品味还是不改庸俗。”
大家一瞧，可不是吗？看看凤姐房间里的装扮，处处彰显奢华之气，不像是个豪门大族，倒像是暴发户。
惜春故作惋惜道：“可惜了这些被你折下来的梅花，也染上了这尘俗之气。”
凤姐摊手，“我就是看它们长得好看，所以让人折下来放我房间。我呀，不像你们一般各个通晓诗书，我就喜欢那些金啊银啊的俗物，看见它们放在我面前亮闪闪金灿灿的，我就高兴。”
众人都笑了起来。探春道：“这人好不害臊，我头一次见有人将喜好金银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她们自然也知道凤姐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过是说笑罢了。凤姐房间不只是金银之物，还有不少玉器、古玩之类，有些都是难得一见的。若换了旁人定会珍藏起来小心欣赏，凤姐却恨不得将这些都摆出来让人看到。所以，明明是珍品，也显得俗气了。
偏偏凤姐还大大方方的表现出她的俗气，反而更让人觉得她为人坦荡了。她就是这般俗气，她就是爱财，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她叹了口气，“恐怕我这辈子都不知道‘素雅’为何物了。”
探春看着凤姐那一身海棠红的裙子，把凤姐衬的更加娇艳，可是又掩不住她干练和灵慧。
探春心里暗暗一叹，又笑道：“若说素雅，凤姐姐可要和宝姐姐学学，就连老太太都看不过眼去了，直说宝姐姐的房间像雪洞一般。”
凤姐摆摆手，“终究是画虎类犬，我是不会学的。”
凤姐这是故意自嘲，让众人开心。可听在宝钗耳中，却觉得凤姐是故意嘲笑她，心中千回百转，到底没附和众人玩笑了。
众人说笑一回，便听惜春说起了贾珍和尤氏正商议着贾蓉娶妻一事，凤姐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故作惊讶的问起是谁。
惜春道：“说来也巧了，这个人凤姐姐也认识的。”
探春接茬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好像是秦家那位姑娘，听说也是极为妥当之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平和，容色美艳，却气质如兰，真真是个妙人。”
唯有黛玉奇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秦家的女儿，秦可卿。”惜春道，“凤姐姐，我听闻你和她关系要好，她今日会来吗？”
凤姐有些走神，刚要答话，平儿就进来了，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凤姐立刻站起身，“你们先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众人还以为有什么重要客人要凤姐去招待，便放她离去了。
凤姐来到竹坞的时候，就看见顾行迟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棵梅花树下，很有闲情逸致欣赏梅花。
竹坞本就地处偏僻，今日虽人多，但都在前院，是以也没有人会出现在这里。
凤姐顿足一会，又缓缓踱步过去。在距离他一米之遥的时候，他转头过身，一双桃花眼闪动莹莹光彩，“你来了。”
明明半个月不见而已，却像分别了许久。凤姐颔首，“你何时来的？”
“早就来了，却在犹豫要不要让人寻你过来。”他的语气带了些埋怨。
凤姐觉得和他有些生疏，可他显然没有这种意识。凝视他一会，凤姐微笑道：“让侯爷久等了。”
顾行迟低下头想了想，复又抬头，薄唇勾起，“的确是久等了，不过，要看是等的是谁。”
凤姐哑然，望了望天空。这人除了昏迷不醒，就没有正经的时候。
“我拜托侯爷的事，侯爷做到了吗？”
顾行迟皱眉，“多日不见，不先叙叙旧就说这些？”
凤姐翻了个白眼，“侯爷以为该如何呢？”
“至少应该相互关心下罢？”
凤姐觉得好笑，“我赶时间，我想侯爷也一样。”
顾行迟很是失落的模样，“好罢，我就知道你早就忘了我们是患难之交了，恐怕正想着利用完我以后和我划清界限呢。”
凤姐默然。不得不说，顾行迟说的不错。如今回到了京城，她只想用顾行迟欠她的人情做交换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想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顾行迟用‘你好绝情’的目光看着凤姐，凤姐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直接道：“这是你一早就承诺我的，快告诉我……”
“我告知了陛下是你救下并收留了我，但是我也强调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是，前日我得到消息，陛下似乎故意将你救我的事情告诉了皇后，让皇后以为你救我时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顾行迟突然正色道，“你说，皇后会怎么想，陛下又有何目的？”
第35章
思虑良久, 凤姐才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你知道了什么？”不知不觉的, 顾行迟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凤姐扬眉一笑，“刺杀你的人是皇后安排的。”
顾行迟并不否认, “虽然皇后并不想急着杀我，可是这和她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凤姐微讶，“原来是他啊。”太子和皇后是母子，在外人看来，太子的决定就是皇后的决定。
“那么他们为何要置你于死地呢，为此不惜冒犯天颜。”
顾行迟嘴唇动了动，忽而朗声笑道：“这关乎到一个大秘密, 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很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你确定你要知道？”
“我......”凤姐刚要说她不想知道, 就听他又道：“不过，你要知道也没关系, 只是事关重大, 知道此事的总该是与我关系极为亲密之人, 你要以何种身份探听这个秘密呢？”
凤姐：“......”
顾行迟眼尾挑起，眉眼风流而戏谑。凤姐发觉自己被他戏耍了，有些恼怒, 瞪了他一眼，“我还想多活几年，对你的秘密没兴趣。”
顾行迟摇头叹息, “也罢，终究是性命重要，不过我还是很失望。”
凤姐轻嗤一声，心道他说话云遮雾罩、真真假假，还是不要过多探听为好。
“既然皇后是幕后主使，怎么受责罚的是祁王呢”
顾行迟哂笑：“不过是糊里糊涂的做了替罪羔羊罢了，我早知以皇后的心机，定不会束手就擒，只想给她添点堵而已，顺便折损她一只羽翼。况我去江南是有更重要的事，犯不着在这些小事上与她周旋。”
“小事？”居然能把刺杀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就像吃饭喝水一般随意......凤姐只是震惊，一时无言。
顾行迟点头，看她呆愣的模样忽觉得可爱，笑道：“是啊。”
两人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周身被梅香包围着，不远处还传来谈笑声。
只听顾行迟继续道：“皇后为了替她那个蠢儿子善后也是煞费苦心。”
原来回京后顾行迟向天顺帝告状，天顺帝立刻派了人秘密去彻查此事，还寻找到了那群刺客，在刺客身上搜出了太子府的腰牌。经过一番严格审讯，刺客招认是太子指使他们这样做的。天顺帝怒不可遏，当即就召太子对质了，太子自然不会承认，大呼冤枉。
听到此处，凤姐淡笑，“虽然明面上陛下很是愤怒，实际上也不会完全相信那些刺客的供词罢？至于腰牌，更是不可相信。毕竟，只要有心，也是可以造假，甚至是偷来的抢来的。”
“你所言不错，陛下并未完全相信太子是幕后指使。陛下疑心重，轻易不相信别人。宫闱之内算计重重，心机叵测之人数不胜数，皇后亦是如此。任谁也不会相信皇后算计别人还会留下这些漏洞，就算她真的要派刺客杀我，也不会给他们太子府的腰牌，更不会给他们说出真相的机会。唯一的说法，就是有人意图除掉我并栽赃陷害给太子和皇后，此乃一举两得。有理由这样做的，必然是太子的死对头并知道那个秘密的人了，所以，陛下会以为幕后主使是某一位皇子。”
凤姐若有所悟，“所以，陛下查来查去就查到了祁王身上？”
顾行迟笑意深深，“他最有理由这样做不是吗？他自幼被皇后教养长大，和太子亲如手足，早就被外人视为皇后和太子的心腹，他自然也知道皇后的所有事情。杀了我，栽赃给太子，太子被废，皇后自然会一力扶持他。他在皇后膝下长大，算是半个嫡子，对于夺嫡也会是最有胜算的。”
“陛下就这样深信不疑了吗？”
顾行迟不置可否。
凤姐笑了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你也说了陛下多疑，他或许会认为是皇后猜中了他的心思，故意这样设计的呢？先是刺客指认太子，又引发众人怀疑，最后经过一番波折查到祁王身上。这样既可以为太子脱罪，又可以营造出太子被人觊觎、陷害的可怜形象。但凡有些心计之人，这样做也不足为奇罢？陛下和皇后多年夫妻，怎么不会对皇后心生怀疑呢？”
顾行迟点头，“的确是怀疑，却也不能确定。一边是皇后，一边是祁王，对于他来说，这种犹疑不定是一种折磨。”
凤姐眨了眨眼睛，问：“然后呢？”
“太子和祁王各执一词，陛下无法，只能先派人将两人看守起来，又派了人继续查。没想到这素日不争不抢的祁王也和许多大臣有联系，暗自培植党羽。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但凡是有些上进心的皇子都会这样做，太子更是如此。陛下心里清楚，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们明争暗斗，也可以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但是，最后却查到，陛下宫里一个太监曾与祁王多次传递过消息，传递消息的方式很是隐蔽，若不刻意去查是绝对查不到的。”
顾行迟微微一叹，“敢在陛下身边安插眼线，等于监视陛下，这已经触碰到了陛下的底线，让陛下相信他有心争夺帝位且蓄谋已久。心中的怒意无法形容，根本没有听祁王辩解，就给他定了罪，若非众人求情，绝非是禁足如此简单。”
惹怒了天顺帝，就再也和帝位无缘了，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
从高高在上的王爷，到阶下囚，这落差如此之大，凤姐心中也唏嘘不已。
“你确定，那个小太监真是祁王的人？”
顾行迟眼底是淡淡的讥诮，“是不是重要吗？重要的是陛下如何认为。”
良久，凤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又做的这么隐蔽，不是祁王自己还会是谁呢？就算他喊冤枉，陛下也不会信的。”
顾行迟见她神色有些惆怅，不由笑道：“这总归是别人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有时间你不如思考一下如何应对皇后，经过陛下别有用心的暗示，皇后一定恨上你和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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