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赵珩又过来了一趟，这一次他并没有说专门来看姜烟，只是将姜烟身边的几个丫鬟叫过去问了话，知道姜烟没有大碍，则打算离开。
飘絮捧着赵珩捎过来的东西前去禀告姜烟，姜烟正百无聊奈，听闻这话直说要飘絮先收起来，可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了一声——慢着。
她打开匣子一看，这里头只放着一本话本子，名字是《痴心记》，这本书便是她上辈子在宫里也是有所耳闻，讲的是一个世家姑娘痴心错付，嫁给了个书生，那书生利用她娘家的权势平步青云后却另娶他人。
这本书有多火了？
火的连在宫里头的皇太后都知道了，不过皇太后翻阅了开头和结局之后却是长长叹了口气，只道人间男子多是负心人，女子多是可怜人。
她拿开话本子一看，却是忍不住愣了一愣。
银票！
有十来张一千两的银票，还有一小摞十两和五两的银票，还有些打赏人的金豆子，银花生和小银鱼，这银花生和小银子做的是栩栩如生，连上头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飘絮等人在旁边候着，一个个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这五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们家姑娘可是皇太后心尖尖上的人，难道还能缺了银子？
姜烟活了两世，瞬尔就明白，赵珩这是在帮她。
纵然她是有俸禄的寿安郡主，可当初离宫时走的匆匆忙忙，除了几身衣裳别的什么都没带，更别说银子了。
高门贵族中，丫鬟婆子虽讲规矩，可私底下也是嘴碎的，哪个主子出手大方，自然是最受欢迎了。
姜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道：“请五皇子过来吧。”
按照规矩，她和赵珩是不该见面的，免得落下个私相授受的名声，可如今，她想要问问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赵珩就过来了，他今日穿着玄色绣暗纹直裰，衬得他面色如玉，五官更是俊朗笔挺，走在路上若是能笑一笑，只怕不知道能赢的多少姑娘的芳心。
今日的姜烟也是打扮平常，一件净面的藕色裹月边的小袄，头上插着一根玉钗，半点饰物全无，可就是如今她尚未张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依旧能见日后的倾国倾城。
她见着赵珩起来，起来福了福身子算是见了礼，更是寒暄道：“……我听飘絮说五皇子过来了，知道五皇子事情多，可为了我还是跑了这一趟，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想要亲自道谢。”
这话也就是客套话。
她记得很清楚，十七岁的赵珩整日都与京中的一群纨绔厮混，不是赛马，赌钱就是听曲儿……
这个人……后来却是权势滔天，可见心机之深。
赵珩微微颔首，端起茶盅，发现这丫鬟上的又是茉莉香片，缓缓将茶盅放了下来，才道：“你客气了，纵然你我之间并无血缘之亲，可到底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同寻常，身为兄长，来看看你也是人之常情。”
一起长大的？
这话听得姜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两人虽说都在宫里头长大，可她整日呆在慈宁宫，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赵珩的生母早逝，从小就不受宠，两人从小到大并没有怎么相处过。
她笑了笑，道：“话虽这么说没错，可我想要问问五皇子今日送来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病了，看在皇太后的面子上，送东西来的人很多，京城中的夫人太太，甚至连皇上也差人送过一回东西来，可这些人送来送去莫过于一些补品，不像赵珩，第一次是道成大师开了光的佛经，第二次更是送银子和话本子。
赵珩扫了她一眼，将问题又抛给了她，“你可是觉得不妥当？”
“倒是没什么不妥当，只是觉得很奇怪。”姜烟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茉莉香片，唇齿间都带着茉莉淡淡的香气，更是暗暗试探起赵珩来，“五皇子送来的这些东西，外祖母知道吗？”
她这话问的不动声色，其实是在试探赵珩，问他东西是不是皇太后送来的。
当初嫁给二皇子后，二皇子太过于平庸，作为太子妃的她，帮着料理了不少政事。
赵珩没有撒谎，如实道：“太后娘娘怕是不会送这些东西过来的……”
他今日带来的东西有两份，一份是皇太后捎来的，无非就是一些补品和姜烟平日喜欢看的书。
姜烟看着他，不动声色，只慢慢喝茶。
赵珩淡淡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银子傍身不是什么坏事……至于这话本子……”
他一本正经道：“我也是听身边的宫女说这话本子很有名，想着你在宁国公府闲着也是闲着，多看看书也是好的。”
姜烟：……
她很想问问那佛经又是怎么一回事，可想了想觉得没这个必要，她问了，只要赵珩想，总有借口搪塞过去的。
赵珩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转而和她说起宫中的事情来，“……我将你的话带给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听闻你心里有数，不想嫁给二皇子，很是欣慰，只是皇后娘娘这几日倒是去慈宁宫去的勤，二皇子也屡次提出要出宫看你，可都被太后娘娘回绝了。”
二皇子乃是中宫嫡子，纵然是资质平庸，可皇上也是悉心教养着，皇上不准，他可不能擅自出宫。
不像赵珩，从小就野惯了，如今还在外头置了一所五进的宅子，里头是什么都要有……他向来不叫皇上省心，皇上对于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就是他对皇上最大的孝顺了。
姜烟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邱皇后和二皇子母子二人做梦都想要把她娶回去，断然没有皇太后将她送出宫，他们母子就死心的道理，“外祖母看似和蔼，可心里头却是有主意的，她主意定了，皇后娘娘说什么外祖母都不会答应的。”
这一世，她怎么着也不会再上当。
赵珩这才放心，这才淡淡道：“既然这般，那二皇子托我带过来的东西，我直接还给他就是了。”
二皇子还托赵珩带了东西来了？
怎么她方才没收到？
姜烟是一脸懵，“看五皇子这意思，若是我不将五皇子请过来，敢情五皇子压根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我？”
东西收不收是一回事，可知不知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十章 厉害人
赵珩的回答更是简洁明了——忘记了。
末了，他更是添了一句，“……幸好和你说起了二皇子，要不然只怕就想不起这件事来了。”
姜烟：……
她有点不信，可旋即一想，难道从这个时候开始，赵珩就有了异心，暗中与二皇子不对付了？
其实怨不得她多心，她死之前赵珩虽是摄政王，可朝中大事小事都已经是赵珩说了算，若赵珩真的敬重二皇子，哪里会有以后那一幕？
赵珩又坐了会便离开了。
出了宁国公府大门的时候，他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重生归来，他回到了十七岁这一年，父皇还未驾崩，二哥还未继承大统，最让他高兴的是——姜烟还没有嫁给别人。
上辈子，他从小到大的愿望都是做个闲散王爷，就是因为见不得她受苦，才一步步开始筹划算计，却还是迟了一步。
这辈子，他不会一错再错。
只是，面对着旁人，他能淡然处之，唯独事情涉及到姜烟，他就有些按捺不住。
他长长叹了口气——不能这样下去了，再这样，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跟在他身后的十八却是十分不解，“主子，咱们身边哪个宫女喜欢看《痴心记》这种话本子？小的怎么不知道？”
赵珩：……
十八见着他不说话，又嘀咕道：“还有，方才再将东西交给飘絮姑娘之后，小的还提醒了您一句，二皇子也托您给寿安县主捎东西了，您是不是没听见？”
赵珩：……
十八一拍脑袋，又是道：“对了，主子，前几日荣国公府世子爷找您去赛马，您说没时间去，怎么这段时间来宁国公府来的这么勤……”
赵珩实在是忍无可忍，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十八，我发现你最近的话有点多。”
十八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可他怎么记得，当初临死之前十八是个寡言、狠辣的少年？
他抬头看看天，天空湛蓝，可他莫名有点惆怅，觉得有点怀念几年后的十八了。
十八更是委屈——有吗？自己的话很多吗？主子还没回答他的问题了……
*****
姜烟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赵珩给她佛经与话本子不算什么稀奇，依照如今赵珩的性子，给她送来什么东西她都不意外——毕竟十七八岁的赵珩很是……别具一格。
至于这银子，今日赵珩送来的财物少说也有一万两了这笔银子在京城可以买一间三进的院子，可对赵珩来说，不过是比小钱，赵珩的母妃乃出生于江南赫赫有名的白家，当初最显赫的时候，就连京城街上有三分之一的铺子都是白家的，如今虽比不得当初，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是牢牢占据着江南首富的位置。
姜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费心，把这件事归咎于赵珩想要卖皇太后一个人情上，毕竟做大事的人，总是面面俱到的。
姜烟歇了歇，刚喝了药，宁国公夫人陈氏就过来了。
她出生于金陵陈家，祖上出过两位阁老，家室很是显赫，生的一张笑相，为人很是圆滑，一进来就是嘘寒问暖，恨不得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姜烟漫不经心喝着茶，对宁国公夫人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太了解自己这位二婶了，是个聪明人，可算不上真真正正的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对人好歹是要用几分真心的，毕竟这世上没几个人是傻子。
日久见人心，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总会看出来的。
宁国公夫人自己捏着帕子，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却始终听不到的人有人回应，犹豫片刻，试探道：“阿烟莫不是怪二婶？当初的事情，我的确是知道的，这是你母亲的性子……二婶，二婶也是没法子啊！”
“你从小就住在宫里，好不容易回宁国公府住上几日，二婶心里是高兴的很！当日的事情，二婶是相信你的，只是口说无凭……”
事发当日，这位宁国公夫人可不是这样的，当时的她躲在后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
姜烟放下茶盅，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二婶的难处我知道，想必二婶今日来找我，可不是说这些的吧？”
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在这些糟心事上费心思的。
宁国公夫人只觉得眼前人好像有些不一样，虽说她进宫的次数少，看到姜烟的次数更少，但原先自己这位侄女对自己也是带着几分恭敬的，不像姜锦那丫头一样目无尊长。
可如今到底是她有求于人，只能将肚子的不快咽了下去，“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太后娘娘那边……”
说着，她更是忙道：“我也不是说太后娘娘不好，太后娘娘照顾咱们宁国公府，专程送了一位教养嬷嬷过来，我这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只是你三妹妹如今年岁还小着，过年的时候又病了一场，我看不如就免了她的规矩吧……”
姜烟对于她的心思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宁国公夫人虽说两面三刀，可对自己那一双儿女却是没有假的，疼到了骨子里去了，她笑了一声，淡淡道：“我看二婶是求错人了吧，就算是真的要说，二婶也是该与孔嬷嬷说这话，孔嬷嬷再禀告外祖母。”
“二婶这边与我说这些话，我转头告诉外祖母，若是孔嬷嬷知道了，还以为她是哪里做得不好了。”
“更何况我是晚辈，长辈决定的事，我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笑了笑，嘴角有两个淡淡的梨涡，看起来是天真无害，与世无争，“更何况母亲这几日应该也要回来了，二婶若是真的要说，我觉得二婶同母亲说是更为妥当，二婶这边越过了母亲，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一提起这位韶华长公主，宁国公夫人就觉得脑袋疼，心中暗骂了姜烟一句，她要是能说动得了韶华长公主替她求情，她还会来找姜烟吗？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家子都是厉害的。
第十一章 小姑娘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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