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着我作甚?”阴氏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只好对班婳道,“婳婳,你再仔细想想,梦里真的没有你被封为郡君这件事?”
“没有,”班婳很肯定的摇头,“真有这种好事,我不会忘的。”
“那……你这个梦会不会是假的?”班恒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谢启临那件事只是一个巧合,事实上没人早饭,咱们家也不会被抄家,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想?”
做梦示警这种事,向来是人云亦云,真假难辨的。连他都知道,那些开国皇帝想要造反的时候,都爱跟神仙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包括他们大业朝的开国皇帝也玩的是这一手,是不是真有神仙,事实上大家都清楚,不过是忽悠老百姓的话而已。
被班恒这么一问,班婳也有些不确定了,她起身从多宝架上翻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叠纸,纸上的字体犹如鬼画符一般,大概除了班婳自己认识,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写了什么。
“我那天怕时间太长把梦的内容忘了,所有把能记住的都写了下来,”班婳把这叠纸拍在桌上,“你们看看还会发生什么巧合事件。一次两次算巧合,三次四次总不能也是巧合吧?”
班淮拿起纸看了好半晌,双眼呆滞地看着班婳:“闺女,你上面写的是什么?”
班婳把那张纸拿过来一看,“谢宛谕要嫁给二皇子,但是二皇子喜欢的却是石飞仙。”
“你怎么记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班恒知道自己认不出班婳那堆鬼画符,干脆看也不看,“有没有什么朝中大事发生?”
“我这么懒,怎么可能梦到朝政大事,”班婳回答得理直气壮,“再说了,梦里的我每天都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关心那些无聊的政事?让你来,你也记不住啊。”
班恒认真想了想,如果是他来做这个梦,可能醒来就忘记了,肯定比他姐还不如。
“那你怎么把别人嫁谁记得这么清楚”这一点班恒有些想不明白。
“谁让她跟我不对付呢?”
班恒恍然,万分理解地点头,以他姐记仇的性格,这事确实能记下来。
现已成年的大皇子与二皇子皆是皇后所出,可能是陛下登基前,吃够了先帝偏宠妃嫔的苦,所以他最敬重的只有皇后,最看重的皇子也是皇后所出。
只可惜陛下对两个嫡子的偏宠,让他们两人从小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所以太子性格过于优柔寡断,耳根子软,容易感情用事。二皇子性格傲慢,平时在外永远一副皇帝老大,太子老二,他就是第三的姿态,至于其他朝臣,很少能有人被他放在眼里。
这两个皇子跟静亭侯府的关系都不怎么样,所以班婳对他们俩也没多少好感。
梦里有一幕班婳记得格外清楚,成为皇子妃的谢宛谕打了石飞仙一巴掌,而二皇子竟然当着很多人的面,呵斥谢宛谕不说,还亲自陪着石飞仙去看太医。
皇家的男男女女,都不是什么真心人,但好歹还都维持着面上的情分,像二皇子那样,不给正妃丝毫脸面的行为,就做得太过了。
现在谢宛谕与石飞仙好得跟亲姐妹似的,谁会想到以后会发生这种事呢不、不对,石飞仙不是对容瑕有意么?日后她跟二皇子之间关系暧昧,说明她根本没有嫁给容瑕。那么问题来了,嫁给容瑕的女人究竟是谁?
“唉。”
班婳单手托腮叹息了一声,只可惜她跟容瑕不熟,连做梦都没梦到过他,所以还真不知道能抢走石飞仙心上人的女人是谁。
“再等等吧,”阴氏摸了摸女儿的头,“若是谢家姑娘真的嫁给二殿下,我们再……”
实际上他们又能如何,空有爵位,没有实权,若真有人逆反称帝,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乖乖做案板上的鱼肉而已。
“姐,你若是你那个知道谁是那逆反之人就好了,”班恒情绪十分低落,“至少我们还能选择弄死他或者抱他大腿。”
“若你姐梦里的事情都成了真,说明此人是上天命定之子,你说弄死他就能弄死他?”班淮没好气道,“好好做你的纨绔去,别为难你的脑子了。”
大业朝云庆二十一年秋,皇帝请朝中某命妇做媒,替二皇子向忠平伯府嫡小姐谢宛谕下聘礼。
忠平伯府只能算作新贵,按理说他家闺女是嫁不到皇子府的,皇帝做主为他娶这么一个没多少影响力的正妃回来,是因为他的心大了。他可以宠爱嫡次子,但是并不代表他喜欢嫡次子有取代嫡长子的心思。
对于忠平伯府来说,这并不是一门太好的婚事,可是圣上请超一品命妇亲自来做媒,他说不出也不敢说拒绝的话。
得知谢宛谕竟然真的要嫁二皇子以后,班家四口人如丧考妣,躲在屋子里抱头痛哭了一场。
大月宫,是大业朝历代皇帝居住的地方,同样也是诸位皇子做梦也想住进去的地方。
二皇子蒋洛跪在云庆帝面前,面上满是不甘与愤恨:“父皇,儿臣心仪之人并非谢家姑娘,您为何要逼着儿子娶她?”
“这位谢姑娘我看过了,相貌姣好,仪态大方,更重要的是性情十分宽和,与你十分相配,”云庆帝低头写着字,看也不看蒋洛,“你若是想不通,就回去慢慢想,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我再放你出宫。”
“父皇!”蒋洛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庆帝,“我跟大哥都是您的儿子,您为何如此待我?那个谢宛谕有什么好,论才华不如石家小姐,论气度不如皇叔家的康宁郡主,至于相貌……”
蒋洛冷笑道:“连班婳那个草包长得都比她好,我为什么要娶这么一个女人?”
“既然你觉得班婳长得比她好看,那你便娶班婳去!”云庆帝有些不耐道,“世间哪有那么多样样都完美的女子,你别不知足。”
蒋洛咬了咬牙,怕自己再执拗下去,父皇会真的让他娶班婳,只好沉默地朝云庆帝磕了一个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这时间不是没有完美的女子,只是他的父皇不愿意让他拥有而已。
大长公主府里,班婳几句俏皮话,便逗得大长公主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心肝肉,喜爱之意表露无遗。
班恒在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告状道:“祖母,您可别信我姐的话,她抽那个沈钰的时候,那是半点不留情,一条鞭子甩得虎虎生虎,连我都被她的架势给唬住了。”
“姑娘家就是要硬气些才好,”大长公主拍了拍班婳的手,“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必学着其他女人曲意奉承,谁若是招惹了你,尽管告诉祖母,我替你做主。”
班婳捧住德宁大长公主的手,乖巧地笑道:“您不用操心我,我跟弟弟一切都好,只要您身体好好的,我便什么都不怕。”
“好好好,”德宁大长公主把班拥进怀里,笑容温和慈祥,“就算为了我们家婳婳,本宫也要长命百岁。”
“还有青春永驻,越来越年轻。”
“好,青春永驻。”德宁大长公主笑着一声声应了下来。
姐弟俩离开公主府的时候,德宁大长公主又给他们塞了不少的东西,一副生怕自己那不懂事的儿子委屈了两个孩子一般。
“咳咳咳。”看着姐弟俩骑着马越行越远,德宁大长公主掏出帕子捂住嘴角,扶着身旁嬷嬷的手,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第9章 梦
有个词语叫不期而遇,还有个词语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班婳骑在马背上,谢宛谕正从轿子上下来,两人四目相对,班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嘲讽与得意。
她在得意什么,因为能做皇子妃了?
做皇子妃有个屁用,反正再过几年,这个天下都不姓蒋了。再说蒋洛那种糟心玩意儿,如果不是因为身份尊贵,就凭他那性格,送过她做男宠,她都不稀罕要。
“班乡君,真巧,”谢宛谕摸了摸耳垂上的大珍珠,面色红润的看了眼班婳,看到班婳的耳环是一对红得似血的宝石后,收回了手,淡淡道,“最近几日怎么不见你出来玩?”
“错了,”班婳摇了摇食指,“不是乡君,是郡君。”
谢宛谕闻言掩着嘴角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你因祸得福,封了郡君,恭喜恭喜。”
不过是个郡君,大业朝又不止她一个郡君,有什么可得意的?再说了,待明年开春,她嫁给二皇子以后,这个小贱人再猖狂,也要乖乖行礼。
祸?什么祸?
无非是拿她被退婚这件事来嘲笑而已,班婳压根不在意这件小事,所以谢宛谕这句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班婳把玩着手里的马鞭,漫不经心道,“谢姑娘今天打扮得真漂亮,不知道谢二公子眼睛好了没有?”
班婳跟人打嘴仗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只要有人拐弯抹角的嘲讽她,她就会毫不留情地嘲讽回去,而且是别人哪痛戳哪里,丝毫不讲究贵族式的优雅与贵气。凭借这一无人能敌的嘴贱本事,以至于京城里没多少女眷敢招惹她。
谢宛谕今天敢这么刺她,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即将变成皇子妃,班婳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得罪她。
哪知道她低估了班婳的胆量与没头脑,竟然当着她的面拿二哥的眼睛说事。这个女人真是貌美心毒,二哥好歹也曾与她有过婚约,如今二哥不过坏了一只眼睛,她便如此幸灾乐祸,实在是可恨至极。
可是即便她再不满,此刻也不能发作出来。她是未来的皇子妃,必须端庄大方,在跟二皇子成婚前,决不能行差步错,她不想像班婳这样,临到成婚前被男方退婚,成为全城人耻笑的对象。
“多谢郡君关心,二哥他很好。”谢宛谕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朝班婳挤出一个笑。
“谢姑娘,请往楼上走,我们家姑娘在上面包间等你。”一个嬷嬷从旁边的茶楼里走出来,她看到班婳,朝她行了一个礼,“见过班郡君。”
班婳认出这个婆子是石飞仙身边伺候的人,她看了眼旁边这座茶楼,朝这个婆子点了一下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的班恒故意嗤了一声,然后跟在她姐的马屁股后面走了。
谢宛谕面色铁青的看着班家姐弟旁若无地走远,恨不得把他们连个从马背上拽下来狠狠抽一顿。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下来接她的婆子笑了笑,然后道,“有劳石姐姐久等了。”
她且忍着,且忍着。
石飞仙正是因为看到了班婳,才让嬷嬷去接的谢宛谕。她从窗户缝里看到班婳骑马离开以后,才转头对身边的康宁郡主道:“班婳如今行事是越发地目中无人了。”
“她自小骄纵着长大,被不同的男人退婚三次,外面的话传得那么难听,自然是破罐子破摔了,”康宁嘲讽道,“反正她也嫁不出去,也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
论关系,她与班婳是远房表姐妹关系,只是他们家与大长公主之间有嫌隙,所以她与班婳从小关系都算不上多好。听母亲说过,当年皇祖父本想废掉太子,立她父亲为太子,哪知道大长公主一直从中作梗,终于在当今圣上面前挣得了从龙之功。
这些十几年前的旧怨,他们家虽然不敢再提起,但不代表他们会忘记大长公主当年做的那些事。
两人正说着话,谢宛谕便上楼来了。见到两个闺中好友,谢宛谕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班婳那个小贱人,我真是恨不得撕了她那张嘴。”想起班婳戴着的那对血玉耳环,把她那张雪白柔嫩的脸衬托得仿若能掐出水来一般,谢宛谕心里的恨意就更加浓烈一份。
嫉妒,是一场扑不灭的烈火,足以燃烧人的理智。
“今天来,本来是为了你的好事庆祝,提这种糟心的人有什么意思,”康宁郡主笑着招呼她坐下,“待明年今天,我们就要称呼你为王妃了。”
“好好的提这些干什么,”谢宛谕羞得面颊通红,“我看你们今天来,就是故意闹我的。”
“瞧瞧这脸红得,我今日总算明白什么叫恼羞成怒了,”石飞仙伸手捏了捏谢宛谕的脸颊,“恭喜妹妹嫁得良人。”
看着谢宛谕又羞又喜的模样,她想起了自己暗暗喜欢了好几年的容瑕,心里有些发苦。她抬头看了眼康宁,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没有说话,别当她不知道,康宁对容伯爷也有几分心思的。
夜深人静入梦时,班婳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整个人掉进了一场梦里。
梦里的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看着满桌的佳肴以及桌边的男人,就像是傻了一般。
班婳知道自己在做梦,她甚至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以及那个面容模糊的人,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她感觉到自己对桌边的那个男人怀着感激之情。
很快她看到自己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身上多了一件厚厚的裘衣。
外面下着很大很大的雪,她看到有贵女在嘲笑她,在对她指手画脚,但是却不敢真的对她做什么。
再然后她看到自己死了,倒在厚厚地雪地里,鲜红的血溅在白白地雪上,就像是盛开的大红牡丹,美艳极了。
班婳忍不住感慨,她果然是个绝世美人,就算是死,也死得这么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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