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渴求的甜度,终于蓬勃涌上了心头。
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静谧到只听得见环境中热闹的聊天声、或者亲昵的交谈声,以及服务员、冷气、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似乎都变得甜美起来。
廉慕斯忽然想要落泪。
但今天画了眼妆,不能哭,她想着。
越甜,越空虚。
“你不吃吗?”
“我不擅长吃甜食,”戎予安淡淡说着,又喂了一勺,“以前养成的坏毛病,算是弱点吧。”
想了想,廉慕斯说:“没有弱点的人不可爱。”
就像她的傻哥哥,当他们有弱点时,形象就鲜活了。
她一直觉得身边的人非常、非常可爱。
冷气呼呼吹着,情侣重新回到了沉默,品尝着甜点和安详时光。
另一头,廉嘉慕抿着唇,一言不发盯了监听器半晌,最后在计婉兮的笑意中关掉了机器。
“算了。”他说。
第38章 打工 ...
吃过甜点后, 去情侣们都会去的电影院看了电影,又去了戎予安喜欢的一家棒球店打球。尽管戎予安看起来似乎也是第一次约会,但总体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在繁华热闹的街头, 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烈阳下大汗淋漓地发传单。
“……”
察觉到身旁人停下了步伐, 戎予安视线投了过去,自然也看到了娇小的女生——气温最高且又闷热的时段,戴着棒球帽在人行道附近分发一摞传单, 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只能低头用袖口蹭去,远远看着就觉得又热又累。
似乎有点眼熟。
廉慕斯停顿了一下, 走上前:“宁枝, ”她叫住女生的名字,“怎么在打工?”
秋天的烈阳没有凉风,滚滚热浪炙烤大地, 烫得宁枝脚心发烫。
为了避免头晕脑胀,她把帽檐调到身前,在烘烤的空气中向那些完美没兴趣的路人分发传单。
这是一位邻居的姐姐介绍的活,除了体力外不要求其他,只要有手就能做。
尽管知道对方作为介绍人抽取了一定的提成,但宁枝还是感激地接了。
因为机会。
她从没有打过工, 留给高校生的打工机会很少,现在有兼职赚就非常不错了。
爸爸气进了医院,妈妈还沉浸在骗局中不愿意醒过来,家里不仅没了下学期读书的钱, 还倒欠了亲戚十几万,加上医药费和爷爷奶奶在敬老院的费用。
她笑着递出传单,被躲开也不气馁,心理盘算着晚饭和各种费用。幸好房东那边签的半年提前付清了,只用担心水电气和物管费……
烈日炎炎,一张俏脸闷得通红。
幸好没有借不该借的高利贷。等寒假自学些编程语言,然后再多打点工,能赶的上一些是一些,实在不行可以转校……
“宁枝,”熟悉的幻听又出现了,“怎么在打工?”
有一瞬间真的神思恍惚。
也许是真的,就转头看一眼,宁枝跟自己说,就看一眼——如果想象中的朋友不在那就算了,继续发传单。
于是她转头,看到了一张蹙眉的脸,女生身侧高大的男生也看了过来——两人就像天上掉下来的神仙一样,砸得宁枝眼冒金星。
——上辈子肯定没有领头等奖的钱,所以这辈子补偿了。
这么想着,眼泪一往无前地决堤。
“慕斯,”目光烤的有些涣散的女生泪眼朦胧,胳膊擦着眼泪,“呜、呜呜……真的是慕斯……”
“我给你时间,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呜哇……呜呜,真的是慕斯……呜……”
“别哭了。好了,拿纸擦擦眼睛——”
旁边行人怪异的目光实在是没法交谈,不得已,他们只能换了个环境。
“所以,你妈妈被传销哄了,还倒欠了钱?”
凉爽的冷风吹拂,冷清的茶室内。
廉慕斯黑着脸再次询问了一遍,实在无法相信有人会倒霉到这种地步。
有人会在被欺凌没几周后就直接破产的吗?
就连最霸道的总裁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对面坐着的人含着泪点头——原本娇嫩白皙的皮肤完全晒红了,甚至有晒伤的印记,红一块白一块,异常狼狈。
几日的坚强崩坏了一个小角,宁枝给自己设的形象终于有些支撑不下去。她得到消息后来不及找打工的地方,爸爸就气病进了医院,就算医保抵消了也还是付不起,又暂时向亲戚借了些。
突然听到家里的一切都被人骗了,妈妈又借了钱,还倒欠亲戚十几万——如果不是怕爸爸担心,这年仅十六的女生差点崩溃。
天一下子就塌了下来。
那种滋味实在是刻骨铭心,一开始还以为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直到询问了亲戚,又看了妈妈租的仓库和买的一堆根本卖不出去的东西,宁枝一时间只觉得天晕地转,世界颠倒。
包括家里的现金、对方作钩的钱、银行存款和借款,总共近几十万,这半年全被妈妈花了出去。
如果不是看出了妈妈眼中的狂热,宁枝无法相信这是曾经理智、并从小教育自己脚踏实地的妈妈——这种投机的东西,玩的永远是大鱼吃小鱼。
她的家被吃了。
宁枝不敢对廉慕斯说,到了现在她妈妈还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并相信来年会收获足够的利息和梦里的一千多万,还想要投入更多。
“是我的错,”女生苍白着脸,喃喃着,“虽然学费全免,但租房还有各种费用都太高了,妈妈他们压力太大。”
每天工作然后劳累下班,还得干家务做杂活,真的太累太累了。她怎么怪得出妈妈毁了家——可爸爸也努力工作了,他又做错了什么。
家里的其他人也没有错,那么错的是自己。
所有的美好似乎在一夕间毁于一旦,世界忽然没有了光。
就在前几周,她还觉得天又亮了。
捂住脸的指间缝隙中滚出泪水,明明声音很小,也不歇斯底里,但有某种令人窒息的沉重东西压在在场人的心头。
廉慕斯抬头和戎予安对视一眼——他的眼里写着“做你想做的”。
她说话了:“你进传销了?”
“虽然没进,但是……”
“没进还说得像是传销干部一样,什么错都往身上揽——你是电线杆吗,需要往身上贴标签。”
“不,我……”
“读书有什么错的,难道以后你不挣钱了?”
“不是这个意思……”
“你愧疚什么我不明白,”平静的声音似乎变得恼人起来,冷漠得宁枝脑仁发疼,“啊,我知道了,没钱读书生活了所以找个借口逃避……”
“都说了不是了!我真的很难受,我妈妈因为外面的鬼话执迷不悟,还让我滚,不要阻挡她发财——我很难受啊!”
超出平日的音量和分贝,茶室瞬间冷场。
宁枝鼻头发红,神情怔然,泪水像开闸的水一般流。眸光撞入眼,没有什么自以为是或者不以为然,只有了然。
再也忍不住,宁枝掩面大哭。
像莫名被人推入了深渊,那种无助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几天她一直在求,一直在撑,终于有些撑不下去。为什么是自己呢,为什么是她的家呢,为什么眼看学习生活好起来了,却又要变得悲惨呢。
女生哭得起劲,戎予安握住女友的手,问:“这样?”
“哭一下会比较好。”廉慕斯说,“压力太大了,心里不发泄一下,会憋出毛病。”
像这种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那些中途忽然破产的同龄人哭得更撕心裂肺也不是没有。
等哭不出眼泪了,面前递来一张无酒精的湿巾。宁枝用冰凉的湿巾盖住疼痛的眼睛,抽了抽鼻子,稍微感到了暖意。
“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我借你五十万。”
这声音一响起,枯涸的眼泪又浸湿了湿巾。
“嫌少?”
嗫嚅着:“不是。”
是太多了。
“你现在还是学生,所以这笔钱由你爸爸跟我这边的代理方签借条。不过你得先搞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笔钱换你大学毕业之后的五年时间,而且算利息,比银行高一点。”声音的主人继续说,“如果你资质太差,进不了我家的企业,连扫地工人都当不上,那就得贷款了——不管是什么款,反正得立刻还上。”
宁枝张嘴,但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用手心中的湿巾盖住眼。
“打上欠条,只要以后你给我家带来的价值值这个价钱,我就把欠条撕了。不过我得先说明一点——这个前提是,你妈妈必须定期去看专业的老师,把脑子洗回来。”空着的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有节奏地敲击,“很划算,你觉得呢?”
戎予安没有说话,显然也不反对。
像濒死的鱼忽然能做到顺畅呼吸,像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宁枝想松开捂脸的手,想鼓气勇气正视过去,想坚定地道谢——
但最后只是颤手捂住脸,深深埋下了脑袋。
“谢谢……”
一根线连接着另一端,她贪求着对面的人有所回应,这种希冀中,对方真的给出了回应——这并非幸运,而是看清这一切的人过于分明的内心。
“答应的话,过段时间让叔叔到我发的地址。人来就行了,我这边有人可以跟你们签,我不会出面。”想了想,多补充了一句,“让你家亲戚暂时不要借钱,还钱的时候记得确认借条撕干净了。”人心叵测。
“那就这样吧,”廉慕斯起身,“我们得继续约会了,你小心不要中暑。”
戎予安也顺势站了起来——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旁观着女友的一举一动。“我们还在约会”这句话,让他眼中多了一抹笑意。
茶室的钱付清,戎予安低声道:“我以为你忘了。”
“怎么会,当然是约会优先。”廉慕斯觑了眼紧紧相握的手。
毕竟在谈话途中,这只手的主人用力了很多次。
——想忘也忘不了。
手机响了声,屏幕上是肆无忌惮的质问:“木木,你们跑哪儿去了。我说,成年人的活动是绝对不允许的,给你十分钟出现在大街上。”
无回复。
真是难忘的约会——追踪过来的哥哥,偶遇的同学,以及和身旁人在一起的安谧时光。不会有比这更离谱的初次约会了。
想必以后也会记忆犹新。
出了茶室,热闹的街道再次出现在两人跟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高楼耸立,车辆川流不息。
廉慕斯反握住了男友的手。
“接下来去哪里?”她笑着问。
第39章 蔬果 ...
所以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场面。
干净的玄关, 局促的父女搓着手站在门前,地上还摆放了一堆应季的水果(富X苹果)和甜牛奶。成年人面色苍白,身形有些佝偻;少女脸色倒是红润, 只是前几天晒伤的肌肤还留着一些痕迹。他们都挂着不好意思的笑, 带着些忐忑,很难请出去。
赫然是宁枝以及他的父亲。
廉慕斯沉默立在玄关前,对着他们带来的东西沉默, 也对突然到访的人沉默。
宁枝难为情道:“慕斯, 我爸爸很感激你对我们的家的援助,说什么也想亲自道谢……但昨天你不在, 所以……”所以通过代理人问到住址后,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来到了这片装修得十分雅致,地段价格高昂的小区。
结果刚来,就被小区安保拦截在了大门外。
竟然不能用身份证相抵进去, 而是必须通过业主的确认。
“你们是业主的朋友?”
小区的保安孔武有力,看起来就是个练家子,和自家小区的门卫室老大爷一个天一个地。严肃打量了他们一眼,他客气道:“我们这边没有接到预约,也无法证明你们的身份……你们可以打电话给业主吗,只要他们打一声招呼就行。”
她终于明白代理人给地址时, 那句“不过不建议,因为去了也不一定见到人”是什么意思了。
宁父闻言茫然看向女儿,眼中带着信心,觉得女儿应该会有同学的联系方式;而宁枝……她望着天欲哭无泪。
她平日不怎么见得到廉慕斯, 更遑论谈及她的联系方式——难道要她告诉爸爸,她在路边发传单的时候偶遇一位同年级不怎么熟悉、却帮助她一次的同学正在约会,然后对方听了后没深究真假就二话不说借了她五十万?
这种戏剧性桥段就连种马文的小说作者都会嗤之以鼻。
对上爸爸期待的视线,宁枝只能摇头:“我……我没有慕斯的电话……”
连地址都是通过代理人得知的,上哪去找这种级别土豪同学的电话——平常时候也不敢凑上去,怕被人误会成势利眼。
小姑娘脸皮还是很薄的。
见他们竟然连业主的电话也没有,保安队队长眼神也变得狐疑了几分——好在宁枝长得白白老实,着急到发红的神情也不似骗人,而且他们手中提着大袋的水果,和整箱的牛奶苹果,看起来也不像常干偷鸡摸狗的。
不过没有证明就是没有,他依旧无法放行。
保安公事公办,宁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好这时,一位路过的阿姨听到了慕斯的名字停了下来,问:“你们找慕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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