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是什么烧出来的不必猜了。
裴骊珠凑过来:“慧心姐姐,你看什——”
余慧心马上放下帘子,回头说:“没什么。”
裴骊珠愣愣地看着她。
余慧心暗恼,这不是欲盖弥彰么?早知道就不好奇了!
她无奈地道:“我想看看是什么挡着路……”
“是什么?”裴骊珠似乎有点直觉。
余慧心沉默片刻:“有人送葬。”
裴骊珠皱眉,倒没想到何家去:“一直和我们一路么?那我们随着他们走过的路走下去,会不会不太好?”
“呃……”余慧心虽然不迷信,但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瘆人,摆摆手道,“他们肯定不进京的!”
接下来到了一处阴凉地,日头很大了,正好可以歇歇。
不出意外,何家也在那里,棺材停在正中,周围的道都挡了,裴家想越过他们走前头都没办法。
安阳终于火了,直接下车,吓得裴五和裴义淳赶紧跟上。
何家倒是有做主的人在,是何四的哥哥何三。
何三看到安阳,有些胆怯,尴尬地道:“殿下这是……”
“我来上香!”
“……这不是灵堂,不合适吧。”
安阳只盯着他,他到底不敢将事情闹大。想来裴七娘一定在车上,裴家肯定不想让她知道此事。裴义淳都跟来了,自己想闹也闹不起来,只能悻悻然对随从道:“歇够了!走吧!”然后愤愤不平地护棺离去。
安阳咬着牙松口气,对裴义淳道:“让人将地面收拾了,前后禁行,叫小七下来透口气!”
接下来,一行人畅通无阻地到了京城。
余慧心回到家,马上着手茶肆开张的事。
下了这么久的雨,山间路塌树倒,城里却没多少变化,看起来只运河的水涨了一点,别的地方反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看得人心旷神怡。
去北山前,余慧心打算茶肆开张的时候告诉裴义淳一声,现在却不好去打搅,择了个吉日直接开张。
裴义淳在家闲着,无事可做。裴老爷最近早出晚归,半夜里书房还亮着灯,搞得他不好意思往外跑,余家那边继续告假。
午后,他躺在窗下看外面的鸟儿。两只小猫蹲在墙根,盯着画眉鸟喵喵叫,喵着喵着就朝鸟笼扑去,半路上又扒着栏杆摔下来。
到底是小了些,“飞”不上去。若是换了豆腐,指不定就吃到鸟肉了。
也不知豆腐怎么样了?
“少爷——”
裴义淳闻声看去,见捧砚拄着拐杖走过来。
他皱眉:“你不好好歇着,又乱走?”
“我……我怕少爷嫌我不做事。”捧砚可怜巴巴地道,“想给少爷收拾收拾书房。”
裴义淳看他片刻,点头:“的确不能白养你。但书房里那么多宝贝,被你碰坏了怎么办?你你你……你问问管家,看府上有没有旁的事让你做。”
“啊?”
“啊什么啊?又不是不要你!你养好了再回来!”裴义淳说到此处揉揉心口,“你少爷又被罚了一大笔银子,不知道有多心疼。”
捧砚想了想安慰:“少爷不是和三娘一起开茶肆,会赚回来的。”
裴义淳一愣,突然爬起来:“我出去一下!”
“我——”
“你就不必跟了!”裴义淳穿上鞋,风风火火地跑了。
他直接去了茶肆,到门外见里面坐着人在嗑瓜子。
这是开张了?怎么不通知他一声?
裴义淳生气,沉着脸走进去,见马老头在说书,整个大堂的人都津津有味地听着。
裴义淳心里更闷了,余三娘是将他忘了么?
“客官要点什么?”拎着茶壶、搭着抹布的小二热情地上来招呼,竟然不认识他。
裴义淳闷闷地道:“喝茶。”
“这边请!”小二将他领到一张空桌上,“公子喝什么茶?”然后利索地报起“茶名”来,介绍完茶又说零嘴点心,都说了价格。
裴义淳随便要了三样,扭头观察四周。除了说书的马老头,倒还有两个认识的伙计,只是都忙着。
他端坐好,开始听马老头说书。
马老头今天说的东西陌生,他听了一会听出味道来,是一群绿林人士打打杀杀的故事,又与他之前听过的不同。
他之前听的都是贼匪盗寇因重义、守信之类的原因丧失性命,但这些人平时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再是守信重义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马老头说的这个,却充斥着不一样的感觉,让人想起《刺客列传》和《游侠列传》中的人物,心向往之。甚至,故事里的一位孙郎说话还有几分儒雅。
裴义淳渐渐听入了迷,发现孙郎就是故事的主角,行走江湖,偏要和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讲道理。
裴义淳觉得,他身上有秘密。
正听得入迷,旁边传来声音:“裴公子。”
裴义淳扭头,见是个俊俏的小厮,不满地道:“别吵!”完了回头继续听故事。
小厮不敢说话了。
过了一会,裴义淳觉得不对劲,朝他看去,大吃一惊——这不是余慧心身边的丫鬟么?!
他顿时茶不喝了、瓜子不嗑了、故事不听了,紧张地站起来:“你家小——不,你家公……”好像也不对,万一她误会自己问余天瑞怎么办?纠结了一会,他压低声音,“我是说……三娘在哪里?”
第89章
紫兰一笑:“在后头雅间呢,裴公子随我来吧。”
“这……不好吧?”裴义淳顿时脸红。
紫兰也发现不对劲,怎么有种让小姐和外男私会的感觉?不过……小姐没这个意思吧?
她道:“小姐在这里看账本……”别的她也不知该怎么说了,为难起来。
“哦。”裴义淳松口气,往后头去了。
余慧心在琴、棋、书、画、花五间雅间中的“画间”。她坐在画桌后,拿算筹对着账本算账,红梅站在旁边给她扇扇子。
此时没有算盘,简单的加减乘除余慧心会心算,两位数乘两位数她就得关起门来用阿拉伯数字打个草稿,在外面就用本地的算数工具——算筹。
算筹是一把木棒或竹签子,算着算着就想拿来玩游戏。
她小时候玩过一种游戏,十来厘米长的细竹签撒在地上,再一根一根捡起来,捡的过程中不能让剩下的竹签发生任何震动,如果动了,那就输了,换别的小伙伴来。
算筹虽然粗了许多,但她拿着就想往地上撒。
至于算筹的用法,其实和算盘差不多,算盘肯定是从算筹演化来的。但对余慧心来说有点难,她就一边心算,一边拿算筹摆个数字记录,然后用自己的办法得出最终结果。结果写到账本上是汉字,一眼看过去脑子打结——记账什么的,当然是阿拉伯数字好使,难道我要将阿拉伯数字发明出来?
余慧心纠结了,她不想当发明家啊。
本朝的“国际贸易”搞得不错,京中有很多胡商,也不知道有没有阿拉伯来的,不知道123在他们的国家出现没有。她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但知道任何东西都需要时间去发展和演化,搞不好阿拉伯人现在还不用阿拉伯数字呢。
余慧心抓着算筹发呆,觉得比起发明123,倒不如发明算盘。这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呃,想远了,这才是比较适合她用的东西。虽然她算盘也不太会用了,但结合算筹的用法应该能很快上手。
裴义淳进门,见她满脸被算筹难住的样子,顿时心疼。她真是太不容易了,一个弱女子,学了这样学那样,这不是为难她吗?他是算学高手,倒可以帮帮她。
“小姐。”紫兰提醒,“裴公子来了。”
余慧心回神,起身离开座位:“裴公子好。”
“三娘好。”裴义淳回了一礼,不自在地看向四周。虽然大开着门,又有丫鬟在,但在这房间里,他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余慧心引他到正对门口的茶案边坐下,红梅和紫兰开始煮茶。
裴义淳问:“茶肆什么时候开张的?”
“就今日。”余慧心说。
“那我来的可巧。”裴义淳松口气,幸好没错过什么。
余慧心一笑,拿过扇子,轻轻扇着。
裴义淳看着她,见绣花团扇在她胸前一遮一放,她胸口便……
他赶紧移开眼,免得胡思乱想。
他看着画桌那边:“这就有账算了?”
余慧心回头看了一眼,道:“是先前修葺采买的账。正好今日开张了,要有进项了,我就把前面的理清楚。”
“嗯。”裴义淳低下头,不太敢看她。
余慧心眼珠一转,突然探身往他那边靠去——
裴义淳浑身一僵,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正好。”余慧心说,“我刚刚拿着算筹,想到一件事。这算筹实在是麻烦,我想做个算……就叫它算盘好了。”
裴义淳来了兴趣,抬头看她:“怎么做?”
余慧心比划了一下,觉得空着不行,起身去把书桌上的算筹拿来:“你看啊,这一二三四五是这样表示的,可以拿一根……”
她想了想,叫红梅拿了串铜钱过来,将铜钱串在一根算筹上。
“就这样,用木头做个架子,上面多竖几根算筹,穿着珠子,拨一颗算一,拨两颗算二。五就简单了,放上头嘛!”
“妙哉!”裴义淳击掌赞叹。算盘和算筹一脉相承,他当然看明白了,马上道,“我今天就回去做!”
“你做?”
“对!我家有工匠,随便找两个就能做出来。”
余慧心顿时不好意思,放下东西说:“我就是说着玩儿……怎好麻烦公子?”
“……不麻烦。”裴义淳见她面露羞涩,自己也紧张起来。
气氛一时静默,余慧心扇扇子的动作越来越快。再不打破平静,就尴尬了呀。
“小姐,喝茶。”红梅来救场了,将两杯煮好的茶端到二人面前。
余慧心松口气,放下扇子对裴义淳道:“裴公子请。”
“三娘请。”裴义淳端起茶吹了吹凉,轻尝一下感觉温度适口了,才认真抿了一口。
慢慢喝着茶,他的心情美妙起来。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吃完饭两人就临窗赏花、聊天品茶,再做点她想出来的新东西……
只是时光易逝,一壶茶还没喝完,红梅就提醒:“小姐,挺晚了。”
余慧心和裴义淳同时往外看了一眼,太阳还没落山呢,并不晚。但的确该回家了。
裴义淳想,还是得娶回家才行。等成了亲,自己小家开火,都不必去上房吃饭,想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
这么一想,他更是迫不及待,放下茶杯道:“三娘,有件事……你可叫你父亲考虑考虑。”
“我父亲?”余慧心疑惑,“什么事?”
“这……这不是黄河决溢了吗?虽则这几年太平,但自高祖开国,到如今不过百年,早些年又在打仗,国库能攒下多少银子?余家若有机会,可解囊一些,无需太多,当个领头人足以。只要做得恰当,圣上定然记在心里。”
余慧心眼睛一亮:“我懂了!我会告诉爹的!此时若成,对余家无异于再造之恩,真不知怎么报答裴公子。”
裴义淳脸腾地一红,慌乱地摆摆手,爬起来跑了。报答什么呀?他……他都是为了自己,钱还是余家自己花的。
余慧心:“……”裴公子今天怪怪的,我又没说要以身相许,他脸红什么呀?
回家后,她就找到余老爷,建议余老爷给朝廷捐钱捐物:“做得好了,不说我们怎样,将来圆圆想走仕途,总要容易许多。”
余老爷皱起眉:“钱能换来好处,我自然愿意。”余家为卢宪清打点仕途花了不少钱,这方面的眼界早就打开了,做起事来还是很大气的,“只是现今你姑父不在京中,想做都找不到门路啊!我把这钱给谁送去?要是做得不当,反而惹祸上身。”
“裴公子也说要做得恰当。”余慧心想了想问,“咱们在河道两边有铺子么?有东西么?河道上什么都缺。这么热的天,不缺穿的,米和药总不嫌多,就近送些,也不求什么了,权当做个好事吧。”
“也行!”余老爷大腿一拍,眉头舒展,“我正愁有些东西要因水灾被糟蹋了,送给灾民和救灾的将士们可以说是物尽其用,也算替你未出世的侄子祈福了。”
余慧心道:“我倒想要个侄女。”
“侄女也行,我这就去安排!”
余慧心对余老爷的能力很有信心,见余老爷行动起来,就不再管这件事了。
第二天,她仍然去茶肆。前面客人多,她从后门进,直接去雅间。
进门时,一个小厮来开门,恭恭敬敬地道:“裴公子来了。”
“在哪里?”余慧心问。
“画间。”
余慧心点头,带着红梅、紫兰过去,见裴义淳在喝茶。见到她,他马上起身问好。
余慧心一笑,福身走过去:“裴公子今日也来了?”
“嗯,我给你送算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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