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如春、风景如画的密斯拉城因遍地繁花而闻名。
十五岁生日前夕,工作狂父亲答应带她去那儿游玩,以示庆祝。
她高兴得连续失眠了好几晚,由于没有母亲,她只能盼着父亲抽空,可他是整个国家的英雄,公事繁忙,经常数月不着家。
好不容易等到父亲放假,她可得好好准备。
谁知,临行前,大忙人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调查团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非去不可。
整整准备了半个月,从马车到行李,所有东西都是她亲手挑选的。
她还做了各种计划,父亲只有一周假期,她想在有限的时间内让父亲陪自己看更多的风景、玩更多的游戏。
但他最后失约了,她很生气,很失望,很愤怒,满脑子负面情绪,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她出生,母亲死亡,忌日与生日同一天,怪不得每年庆生,父亲脸上在笑,眼底却透着无尽的悲伤,只是那时她并不懂。
直到十几岁,父亲才告诉了她真相。
那一刻,她竟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没有见过母亲,她只能看着照片想象母亲动起来的样子。
父亲难得回家,偶尔起夜,迷迷糊糊中,她总能看到书房亮着灯,父亲独坐桌前,手捧怀表,看得很出神。
过了很久她才发现,怀表里嵌着母亲的照片,默默思念完,翌日清晨,父亲的眼眶总是红红的,她还以为是工作劳累导致的。
父亲从不在她面前提,大概是怕她难过或者想不开。
说真的,她其实对母亲没什么概念,也谈不上感情,所以无法体会父亲的煎熬与痛苦。
既然那么不喜欢,何不说出来呢?
大不了以后不过生日,她已经十五岁了,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哪怕没有监护人陪伴,她也能周游列国,于是她没跟父亲打招呼便独自带着仆人上路了。
去时挺顺利,一路吃吃喝喝玩玩,倒也惬意,不过心里扎了一根刺,总归痛快不起来。
花城风景很美,据说父亲母亲新婚旅行去的第一站便是这里,她根据管家的回忆,按照双亲当年行走的路线跑遍了各个景点。
如果母亲还活着,父亲应该会更加恋家吧?
为了孕育爱情的结晶搭上一条命,她曾经觉得很不值,可当看到那些从未见过的景色时,她才发觉,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真好。
她要好好活着,她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
返程时,她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但马车步入林道时,一伙盗贼盯上了他们。
拿钱买命,公平交易,可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抢了东西还要杀人。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尸体,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近死亡。
大家都说咒者危险,不可与之为伍,一经发现必须斩尽杀绝。
打劫他们的正是普通人,手持火|枪刀具,心狠手辣,随行的骑士与仆人拼死抵抗,才为她赢得了宝贵的逃跑时间。
高跟鞋、蛋糕裙、阳伞、折扇,平时用来展示美的东西,这会儿全成了累赘。
她跑得很吃力,身后不断传来厮杀声,浓浓的血腥味在鼻间挥之不去,双脚发软的她跑几步摔一跤,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生怕被追上,她频繁回头,每看一眼就有一个人倒下,熟面孔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
杀光所有随从,十几个男人舔着刀上的血追了过来,他们在身后慢慢散开,步子不快,看架势是打算围捕,像玩狩猎游戏一样。
父亲救我……
父亲救我……
父亲救我……
没过几分钟,她便被那群人包围了,她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抱着树干试图爬上去。
鞋子跑掉了,袜子磨破了,手掌脚掌遍布伤痕,不会爬树的她怎么也爬不上去。
“四肢并用,双手抱紧,脸和裆部也要紧紧贴住,像蜗牛一样。”
绝望无助之际,头顶传来一声沙沙哑哑的嗓音。
她猛地抬头,入眼的一只漆黑的手,顺着那抹黑一直向上,她又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还要好看。
“救……救……救救……我……”遇到救星,她挥舞着双手求救,眼泪狂飙。
“看你穿得这么体面,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你能出多少?”上面的人慵懒地靠在树干上,翘着二郎腿,左手枕在脑袋下,戴着黑手套的右手拇指食指来回搓搓。
“我的钱全被他们抢走了,我父亲是调查团团长,如果你能救我,要多少都行。”她哽咽道,眼泪鼻涕统统往嘴里流。
“开玩笑的,能帮助落难的小姐,是我的荣幸。”树上的人舔舔嘴角,轻松地跳了下来。
迎风落地,那人的刘海被吹得飞了起来,光洁的额头露出,一秒之后,又重新覆盖住了眉梢,刹那一瞥,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
好潇洒的少年,好英俊的少年。
高挑纤细的身材,敏捷迅速的动作,双刀在手,劈杀挥砍,少年自如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不一会儿脚边就倒了一堆人。
好强!
“这位美丽的小姐,您已经安全了。”干翻所有盗贼,少年甩甩刀上的血迹。
“得……救……了……”危机解除,她一屁股跌坐在地。
“您受伤了吗?”少年收刀,笑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没……谢……谢……”近在咫尺,互相凝视,少年的眼睛如同漩涡般深深地吸引的她,握上他的手,她浑身一震,一股暖流瞬间流经四肢百骸,将她内心深处的寒意、黑暗与恐惧全部驱散。
这个人,一定是上帝派下来拯救她的天使。
命运般的邂逅,她的救世主,她的英雄,非他莫属。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少年把她拉起来,然后仔细检查她的掌心,“哎呀,好多伤痕,我知道这附近有一种草药,捣碎敷上之后不仅能止血还能祛疤。”
“没……没关系……”男女有别,她矜持地缩回手,脸和耳朵却不争气地红了。
“别紧张,我和你一样。”
“一样?”
“不信,你摸。”救命恩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前按,微微隆起的形状,软软的弹弹的,不正是……
“呀!”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你……你……你……”
“我叫艾可。”
有胸,女性的名字,她扁起嘴,又委屈又窘迫,她好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时至今日,妮娜也不明白,为什么艾可要用如此粗暴直接的方式来展示身份,她完全可以用说的嘛。
不过,也正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她们初遇的情景,才值得她铭记一生。
马车毁了,仆人死光了,艾可主动护送她回家,没收一分钱,没要任何谢礼,那么善良,那么仗义的好人,怎么能让她死在冷冰冰的监牢里。
啪啪啪。
妮娜用力拍打自己的脸,父亲不让又如何,有人把守又如何,她要出去,谁也拦不住。
重新振作起来,她盘腿支颐,开始思考对策。
负责送餐的女仆长莉莉,是母亲从娘家带过来的,从小将她拉扯大,二人情同母女,对她掏心挖肺,毫无防备。
莉莉虽然人过中年却坚持走少女路线,齐刘海麻花辫,烈焰红唇小雀斑,脸上的粉抹得特别厚,最重要的是,她俩发色一样。
妮娜曾跟艾可学过几招制敌之术,趁莉莉不备将她放倒,然后互换衣服和身份,好好装扮一番,应该能蒙混过关吧?
万一露出马脚也不要紧,她能模仿莉莉的声音,全家上下都惧她,有人不服,家法伺候。
晚餐时间到,女仆长推着餐车进来,吃完东西,妮娜说自己困了。
等莉莉铺床时,她瞅准空隙,一记手刀,计划成功。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莉莉,她边替她盖被子边在心里道歉。
换上女仆装,妮娜开始整发型,见过艾可漂亮的额头后,她便彻底舍弃了刘海。
这回为了救好友,她干脆地剪掉了头发,哪怕只有一次,她也想成为她的英雄。
化好妆,妮娜对着镜子照了照,刘海修到眉毛以下,几乎遮住眼睛,有点挡视线也有点扎。
但莉莉是碧眸,出去前,她从梳妆盒里取了一枚兔子发卡,那是艾可送给她的。
“祝我好运。”她吻了吻上头的兔子。
“那是我家艾可的东西吗?”妮娜正要将兔子发卡放进口袋,身后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很陌生,很冷淡,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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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僵硬地转过头,卧室只点了一盏台灯,光点以她为中心发散,一米以外全陷在黑暗里,那男人立在窗边,一头白发一双紫眼在夜里显得格外扎眼。
“御……”认出来人,妮娜倏地起身,但说完一个字她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因为太过吃惊,刚才那一声喊得有点夸张,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外头似乎没有动静,于是她松开手,特别特别小声地又问了一遍:“是御医大人?”
“我是来找艾可的,她不在家,也不在办公室,我猜她大概在这。可到了这,我发现你家被骑士团围得严严实实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缇奇缓步走向妮娜。
“你来的真及时。”妮娜迎了上去。
也甭管熟不熟,她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一股脑地告诉了缇奇。
调查团的副团长霍森诬陷艾可是咒者,然后还把她抓到刑讯监狱去了,事发距今已有两天时间,她怕她有危险,正想办法救她呢。
“消息属实?我去调查团时,完全没人讨论这件事。”缇奇表情未变,语调却冷了几分。
“霍森的目标是父亲,他想把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但父亲主动承认错误并表示愿意戴罪立功,经内部讨论,这件事暂时被压了下来,毕竟调查团代表大陆七国的利益。”
“调查团的那些人是怎么抓住艾可的?”
“据说是偷袭,使用了新研发的咒者抑制剂。”
“原来他们研究出了抑制剂啊。”
“具体处置方案现在还没出,不过为了洗脱污名,父亲很大可能会拿艾可开刀。”
“很明智的做法,所以你还是乖乖听你父亲的话,救人一事就交给我吧。”
“你打算怎么救?”
“用我的方法。”
“什么方法?”
“你这是不信任我吗?”
他们仅有一面之缘,也没有说过话,起疑心再正常不过。
而妮娜之所以把消息透露给缇奇,一是救人心切,二是相信好友的眼光。
但她不想把所有风险都丢给对方,他来自异国,人生地不熟,哪怕头顶御医的头衔,也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就将艾可救出来。
“刑讯监狱可不是调查团本部,只要出示身份证明登记就能进……”说到这,妮娜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蹑手蹑脚地跑到窗边,掀开帘子偷偷往外看。
圣骑士团的骑士二人一组,刚好在附近巡逻,一个大活人闯进卧室,包括她内在,居然都没有反应。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她压低声音问缇奇。
“待会我走时,你可以留意一下。”缇奇笑着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艾可的事,也谢谢你为她做的一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救她出来。”
“请说说你的计划,我也想出一份力。”妮娜拦住缇奇的去路。
“你确定要与你父亲作对?如果她不是被冤枉的呢?”缇奇停下脚步,话锋突转。
“御医大人又如何呢?”妮娜反问。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我都决定与她同生共死。”缇奇信誓旦旦地说。
听到这句话,妮娜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立即补了一句:“别担心,我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不会死的。”
确定了缇奇的决心,妮娜不甘示弱地回道:“既然你可以丢掉御医的身份,我也能舍弃艾伯特的姓氏。”
“能交到你这位朋友,是艾可的幸运。”缇奇欣慰而又感激地说道,“但她肯定不愿你涉险,我有一个两全其美办法,你想不想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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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讯监狱。
曾经被困茧中,黑暗、孤独、寂寞、恐惧,艾可早已习惯。
只是因为寒冷,因为长时间用脚尖站立,双足时不时会抽筋。
为了缓解这种症状,脖子便要受罪,这是让她提前适应绞刑吗?
呵,能坚持多久,她心里没底,但她绝不会求饶。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了七十二小时,沉重的铁门再次开启。
乌鸦带着两个手下来到了门口,前者贴了一脸纱布,后面两位没受伤,手上提了两个药箱,样子看起来很面熟。
“这二位来自第六分队,青丝一族的咒者,他们还没研究过,今天陪你好好玩玩。”乌鸦歪歪脑袋。
“是来给我注射抑制剂的吧。”艾可笑道,休息了三天,虽然肚子空空如也,但体内的力量似乎在慢慢恢复。
第六分队的两个家伙不说话,他们蹲在地上,打开药箱,一个用针管提取抑制剂,一个做着抽血的准备。
“我劝你们最好别靠近我。”艾可套在锁圈里的手指动了动,“要是一不小心杀了谁,我又得多背一项罪名。”
“注射、抽血,这种小事哪用得着近身啊。”乌鸦摇摇头,话音未落,第六分队的成员们手里就多了两根管子,是上次在监察室看到的吹射工具。
锁在十字型架上的囚犯,正面对着犯人吹射的调查官,喜感的画面让艾可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某国街头一种很流行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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