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葭和黄药师的座位在最前面,出席时得穿过整座花园。
相比那些盛装打扮了来参加这场寿宴的男男女女们,他二人可以说朴素至极,所以穿过花园时,收获了不知多少打量。
“这莫非又是慕容家哪位姑娘和姑爷?”
“不可能,慕容家九个姑娘,只有三个出嫁了,方才早走过去了,你忘了么?”
“那他们……”
“往那处走,定是贵客中的贵客了,只不知和慕容家究竟是何关系。”
一路上这些窃窃私语就没有停过,黄药师和李葭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一概不曾理会,径直走到最前头坐下了。
与他们同桌的正是慕容家还没出嫁的几个姑娘。
李葭记挂着要找玉娘子的事,一坐下就开始看周围这几张贵客桌边的客人。
据了恨大师的说法,玉娘子曾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那她若是出席,定是人群中最打眼的那一个。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黄药师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靠过去一些,小声问她在找什么。
她也小声地回:“玉娘子呀,咱们不是答应了了恨大师吗。”
“别看了,就在我们身后那一张上。”黄药师道。
“咦,你见过她吗?”
“没有。”但他认识慕容家的人,方才过来看到一个眼生的,还与慕容家出嫁的三个坐在一道,便立刻确定了。
李葭回忆了一下,然后大惊道:“不对啊,我们身后那张上,最漂亮的是个抱着小孩的,玉娘子嫁人生子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黄药师:“……”这我哪知道?
两人结束短暂的交头接耳后,李葭忽然听到脑海里响起了满是怒气的一道声音。
那声音在说:“真是毫无礼数!还不知羞耻!”
事实上,从进了这花园起,她脑海里这样那样的声音就没停过,不过几乎都千篇一律是在夸她好看,顺便好奇她的身份,没什么要紧的,就被她有意忽略了过去。
现在忽然来了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可谓吓了她一跳。
她环顾周围,最后发现是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妙龄少女。
那少女不仅在怒视着她,还在她看过去时,又咬着唇在心里骂了一句——她抢走了黄家阿兄就算了,居然还瞪我?!
李葭:“……”我不是,我没有。
话说回来,这插曲也令她确定了对面的人就是对黄药师有意的慕容五娘。
挺好看的,她想,不过不如我。
之后寿宴便正式开始了,慕容老庄主作为寿星,出来露了个面,算是同特地赶来为他祝寿的江湖朋友们打个招呼道一声谢。
远道而来的武林人士也极捧场,一个接一个地起身说着祝寿词送上寿礼,几乎没一个重复的。
不过这环节只进行到一半,慕容老庄主就找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提前走了,说是把宴席留给年轻人。
他一走,底下的人也就没了拘束,起身走动的有,彼此介绍的有,拉帮结派跑到最前面来跟慕容家其余人拍马屁的也有。
李葭趁这机会迅速回头,找到正欲起身的玉娘子,向其确认了一下身份。
玉娘子没想到她会忽然找自己说话,还上来就问自己是不是张家的玉娘子,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我是。”
李葭:“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话说一半,黄药师就及时打断她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后半句他压得低了些,道:“来之前,金陵光宅寺了恨方丈托付过我二人向娘子问好。”
玉娘子听到光宅寺和了恨方丈,表情一变,显然也反应过来了,而后迅速瞥了一眼周围,轻声道:“我先出去,一会儿园外琅玉桥边见。”
说罢,她就牵着之前坐在她腿上的那个小姑娘提前退宴出了花园。
李葭和黄药师在宴上又待了一小会儿,才按她方才离开的路线出去。
好在宴上人来人往,想提前离席的也不少,他们出去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行到琅玉桥下后,玉娘子果然等在了那。
她见到他们,几乎是等不及地上前了半步,急声问道:“了恨方丈为何托你们寻我?可是查到燕南天为何失踪了?我这几年一直被关在家里……”
李葭闻言,与黄药师对视一眼,心道看来这两人都要失望了。
“了恨大师他……他本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下,说是你们关系匪浅,或许你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李葭小声道,“燕大侠的其他故人,他都探访过了,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燕大侠究竟为何失踪。”
玉娘子听得面色发白,道:“怎会如此……”
李葭疑惑:“所以你一直都不知道他失踪的事吗?”
“我前几日才知道。”玉娘子说着说着,还掉下了泪,“这六年我一直被关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知道。”
李葭本来想问她为什么会被关在家里隔绝了所有的消息,但问出口之前,她先听到了玉娘子的心声。
原来六年前,玉娘子竟是怀了孕,而且孩子的父亲正是燕南天!
张家也是武林世家,容不得这样的事发生,本想把燕南天叫来让他负责,但一直没打听到燕南天的消息,玉娘子的肚子也大了,干脆直接闭门谢客,让她呆在家里不要出去,同时也隐瞒了所有与燕南天有关的消息,没叫她知晓。
李葭:“……”
她本来想安慰正哭泣的玉娘子,可知道了这一层真相后,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最后她想起来,她本来就打算要帮了恨大师一起找燕南天了,忙道:“没事,之后我会让人继续找的,若是有了燕大侠的消息,我立刻派人通知你。”
“我的人很厉害的,二十年前那个真梅花盗,就是他们查出来的。”
话音落下,泣不成声的玉娘子还没抬头给出什么反应,李葭的脑海内便先响起了一道带着惊慌的男音。
那男音道:“这丫头是谁?!若是她说的是真的,燕南天在恶人谷的事……不,就算她查到了找过去又如何,燕南天入了恶人谷,定早就死了个彻底!”
李葭再度:“……”
绝了,还真叫她撞上知道燕南天在哪的人了?!
第21章 煮鹤焚琴06
震惊过后,李葭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寻那个因为内心所想与她有关而被她读到心声的人。
她的异术只有五丈使用范围,所以那个人肯定就在附近,坏的是琅玉桥周围五丈之内亭台错落,还有一条藏在树荫之中的回廊,实在是很适合藏人,以至于李葭粗略扫了两眼后,什么都没瞧见。
注意到她环顾周围的动作,黄药师颇有些在意:“你在找什么?”
李葭怕打草惊蛇,只好像之前在宴上那样,凑到他耳边,将声音压至不能再低道:“方才我听到有个人在猜我的身份,正担心我会找到燕南天的踪迹,还说燕南天现如今在昆仑山恶人谷。”
黄药师也很惊讶,心道这也太巧。
不过转念一想,慕容老庄主这场寿宴,几乎聚集了大半个武林,有知晓燕南天失踪真相的人混迹其中,其实也不奇怪,而且如果没有李葭,谁都不可能察觉这一点。
他陷入沉思之际,李葭也改换了策略。
既然用看的找不到,那就用听的,方才她是猝不及防之下听到了这么一句,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其他细节,现在她想把这个人揪出来,那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反过来吓他一吓,好让他自己暴露出来。
“什么?!”李葭揪着黄药师的衣袖,一面朝他眨眼,一面高声道,“你说你前几年也听人说起过在出关路上碰到过燕南天?”
黄药师立刻会意,他应了一声,同时与她一道注意起周围。
下一刻,两人的目光就望向了同一处地方,因为黄药师话音落下后,只有那里的气息猛地一变!
而事实上,李葭除了察觉到那边有明显的气息变化外,还又听到了那人的心声。
那人正想:“这两人似乎都是慕容家的贵客,我要不要先回宴上打听一下他们的来头,再另作打算?”
李葭哼了一声,心想我可不会给你另作打算的机会,而后毫不犹豫地提气掠起,穿过面前的琅玉桥,一把拨开回廊上的竹帘,像一只矫健的鹰,直直地落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不到,不仅让本来躲在回廊里的江别鹤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就连玉娘子都没来得及止住哭声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待李葭飞速点了江别鹤的穴道,将他从回廊里带出来的时候,还将玉娘子吓了一跳。
“这……这是?”玉娘子胡乱拭了拭泪,疑惑地看向李葭。
李葭觉得实话实说或许会吓到她,加上燕南天在恶人谷的事还需确认,便道:“他方才躲在那边听我们说话,看着就鬼鬼祟祟的,我也是为了吓他一吓,才忽然高声说起燕南天的。”
玉娘子松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失望,道:“大约是迷路的客人罢。”
李葭知道不是,但也不好说,只好用眼神示意黄药师先把玉娘子打发走。
好在关键时刻,黄药师总是很管用的,他立刻寻了个他们一会儿要去见慕容老庄主的借口,让玉娘子先行回了花园里。
“确定是他吗?”目送玉娘子回去后,黄药师才转向李葭,如此问道。
“确定。”李葭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抓到之后又读到了不少此人心声,所以绝不会错。
“那走吧。”黄药师当机立断,“这里人多眼杂,不好办事。”
李葭虽然同意他的意见,但她觉得带着这么一个被点了穴的人走,也十分惹眼十分不方便。
“万一是什么挺重要的客人呢?”她对慕容老庄主的印象很好,所以也不想让慕容山庄的人难做。
黄药师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顾忌,道:“不从正门走就无妨。”
被点了穴的江别鹤:“?!”这两人到底想干嘛?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他们为什么直接盯准了我?!
李葭扫了他一眼,心道你虽然没做,但想了呀。
江别鹤骤然被她从回廊里揪出来时,是惊讶多过慌乱,听了她和黄药师的对话,再被她扫了这么一眼后,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他虽然猜不到他们针对自己的理由,但光是看李葭的目光,他就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接下来的一刻多钟里,在黄药师的带领下,李葭拖着江别鹤这个被点了穴的累赘,轻轻松松地绕过了所有人多的地方,寻到了一处侧门打算离开。
江别鹤脑子都转不过来了,满心都是绝望。
就在此时,他看到那侧门后闪出来一道娇小纤细的身影,竟是慕容山庄的五小姐!
他迅速唔了两声,试图引起其注意。
可慕容五娘根本没看他,她所有注意力都在黄药师身上,一看到黄药师便咬着唇迎了上来:“你果然又要提前走。”
黄药师:“……”
慕容五娘又道:“你以前也总这样,若不是为学阵法术数,一刻都不愿在慕容山庄多待。”
眼看着这位五小姐是想借此机会诉一番衷情了,李葭不由得有点着急,虽然这道侧门附近没别人,但慕容山庄建得这般曲折,鬼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忽然迷路过来,完了把这事闹大,令局面更不好收场。
“我出去等你!”她揪着江别鹤的衣领对黄药师道。
黄药师当然明白她的顾忌,故而也没有阻拦,只道:“别走远。”
李葭扔下一句放心,就拖着江别鹤闪出了侧门。
她急于出去,也就没注意到在黄药师交待完那句别走远后,边上的慕容五娘几乎气歪的脸。
侧门内,黄药师目送李葭出去后,才望向慕容五娘,道:“方才那人与我二人在查的一桩旧案有关。”
这意思就是他和李葭在寿宴上带走客人并非针对慕容山庄。
但慕容五娘听到这解释,却是气得更厉害了:“你……你从来懒得解释这些的!”
黄药师沉默了,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慕容五娘没说错。
他的确向来惰于同人解释自己所为,对他来说,旁人的理解和不理解根本不重要,也完全影响不了他。
但这回他带了李葭一道,倘若不先解释一番,任慕容五娘闹腾起来,那他们就少不了要解释为何这么笃定地在寿宴上抓人,到时凭李葭的性格,说不定就直接把她读到的旁人心声说出来了。
江湖中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何其多,若是李葭身怀读心异术一事传出去,等着她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你果然是为了那个不知礼数的丫头才解释的……”见他沉默,慕容五娘便知道自己没猜错,实在是伤心极了。
人就是这样,只要喜欢的人对所有人都很冷淡,那自己尝不到什么被特殊对待的滋味也没什么,可一旦这人对旁人特殊了,那落差滋味,委实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思及此处,慕容五娘又觉得自己这么巴巴地跑来实在是有些丢人。
她深吸一口气,胡乱揉了揉脸,硬是憋住了掉泪的冲动,梗着嗓子道:“你从来不说谎的,我相信你,你走吧,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黄药师正要道谢,她又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但那个人似乎认识大姐夫,开宴之前,我见大姐夫跟他说过话。”
“……我大姐夫向来自视甚高,寻常人同他攀关系,他绝不会搭理,所以此人要么武功上有过人之处,要么心机深沉,你……你要小心。”
黄药师还是头一次听这位五小姐与自己说这么多,是以他虽半点不担心江别鹤能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也认真谢过了她。
慕容五娘看着他,扭头扔下一句我才不要你谢我,而后就提着裙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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