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两个小朋友是凌霍的粉丝,从他进来起就变成了激动的星星眼,不过辈分小脸皮薄,挤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再插不上话。
“妈妈我竟然跟我偶像说话了!他真的好帅呜呜呜我要哭了!”
“有点出息,你好歹也是个女艺人。”
“能跟他说话谁还要出息啊,我刚才手都在抖。他今天不是要参加新片发布会吗,怎么会来这?”
姜沅也奇怪这个问题。
他完全没道理出现在这个饭局。
接了这部剧?别开玩笑了,以他的咖位,接这种剧难道是要扶贫吗?
那是投资了?旁边人殷勤地给他倒酒,他一口没动,看样子也不像是来应酬的。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凌霍抬了抬眼,视线随意而淡漠地从她的方向略过,像是略过一团空气。
托他的福,贾总的注意力被转移,姜沅给大杨发了条消息。
【查一下贾建本跟《南歌传》的关系】
若贾建本是投资人,这部剧不接也罢。
酒没喝多少,头倒是晕得越来越厉害,心跳加快,有点心悸的症状。
她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
姜沅正拿着一只空酒瓶研究是不是喝到了假酒,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温和有礼的:“姜小姐。”
一个穿衬衫马甲的侍应生躬身递来一块叠好的酒红色餐巾。姜沅笑着道了声谢,接过后察觉异样,打开餐巾,里面赫然是一张房卡。
姜沅抬头,贾总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冲她举了举酒杯。
这个老东西居然还贼心不死,想潜她。
我可去你大爷个腿的。
对不起,姜家的词典里没有忍辱负重这个词。
这一次,“形势比人强”拦不住她了。
管他封杀还是雪藏,大不了这娱乐圈她不混了,明天收拾包袱回家继承家产。
吱——椅子在地上刮出剧烈声响,姜沅突兀地站了起来。
许多人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到,侧目。
旁边的小演员低声问:“姜沅姐,你怎么了?”
“没事。”姜沅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姐姐给你们示范一下,什么叫作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说完,绕过半张餐桌,大步走向贾猪头。
大约是起得太猛,脑袋先昏了一下,之后脚步便显得虚浮,腿有些发软。
尽管如此,姜沅甩甩头发,走出了一股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这张房卡摔到贾建本脸上,就是她留给娱乐圈的“告别仪式”。
动作一定要快。
姿势一定要帅。
两个小演员茫然地对视一眼,然后眼睁睁目睹着,姜沅昂首挺胸从他们身后走过,经过几个女明星,绕过制片人和郁导……
忽然身体一歪,坐到了凌霍大腿上。
“……”
“……”
小演员的嘴巴张成两个惊愕的O。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姜沅有一秒钟感觉自己在旋转、跳跃、并闭着眼,等眼前终于从一片昏花恢复清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线条利落的下颌。
她眼睛再往上抬,对上一双冷泉一般的眼睛。
???
凌霍?
凌霍看着她,双眸沉静、冷淡。
姜沅是侧着坐在他腿上的,凌霍的右手搭在扶手上,导致两人的姿势,某个角度像极了他把她搂在怀里。
姜沅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和普通的烟味不同。
包厢里一片瞠目结舌,谁都没反应过来。
见过抱影帝大腿的,没见过这么奔放直接坐大腿的。这女的谁啊,怕不是想来套热搜一日游。
这一幕要是曝光,影帝那些战斗力彪悍的粉丝分分钟把她撕成粉末挫骨扬灰。
姜沅当然知道影帝的大腿并不比电椅好坐,这属于自杀行为。
她说了声“对不起,凌老师”,秒速从凌霍身上弹起来。
但站起的一瞬间,腿不知为何再次一软,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
这一次,没有刚才的天旋地转,姜沅清楚感受到了坐下去的过程和触感。
甚至听到了不知谁倒吸气的声音。
完球。
姜沅有点混沌的脑袋里冒出这两个字。
她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刚才贾建本给她的那杯酒,八成有问题。
凌霍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被她连坐两次,眉头都未动一下。
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说:“坐得舒服吗。”
这一声低音炮,让震惊中的众人缓过神来,一时间神色各异。
姜沅大场面见多了,尴尬如此,表情也没崩一丝,她看着凌霍面无表情的脸,镇定回答:“还不错。”
说完,提起一口气站直身体。
姜沅没去看任何人的表情,她的头已经晕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撑着那口气走到脸色精彩的贾建本面前,扬手潇洒地把房卡往他脸上一摔,然后在几道惊呼声中,转身昂首阔步离开。
出了包厢门,姜沅挺直的脊背立刻驼了下来。
她第一时间冲进洗手间,一边给自己催吐,一边抖着手拨大杨的电话。
吐出来了一些东西,神智却越来越模糊,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而大杨的电话打了三次都不通。
也许是危急关头的本能,姜沅迷迷糊糊已经翻到“全世界最漂亮的麻麻”的电话,拨出的刹那却停住,咬牙把手机锁屏。
她扶着墙走出洗手间,沿着走廊向电梯的方向走。
车还在外面等着,只要撑到上车,就没事了。
姜沅低估了贾建本的利欲熏心,她走到转角时,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鬼知道她是如何只看到一个影子就认出是贾建本那个老东西,当即拔腿就跑。
身后,贾建本追着喊:“诶!你给我站住!都这样了还想跑?”
姜沅也是叛逆,边跑,边用左手给他竖了个中指。
幸运的是,电梯刚刚好在这一层。姜沅的眼前已经看不清东西,一头扑进去。
她好像撞进什么人怀里,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水味道。
深沉,迷幻,黑色烟草。
——
累。
酸。
疼。
姜沅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被十二个壮汉暴打了一顿。
姜沅有个毛病,喝酒必断片。
昨晚后来的事情已经记不起来,但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一动不动地躺了片刻,转动着眼睛看清房间布局。她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走进浴室。
浴室的设计颇有情趣,淋浴间的对面是一面金色边框的全身镜,与浅蓝渐变色的瓷砖相得益彰。
清晰的镜面映出她身上遍布的红色指印。
姜沅啧了一声。
猛男啊。
用了五分钟欣赏自己完美的身材,姜沅打开水龙头,进行洗澡的正事。
转身的刹那,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她猛地一回头,震惊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翘臀上一片黑色记号笔的字迹。
潦草的连笔,笔锋狂放、遒劲。
姜沅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才心情复杂地认出那是凌霍的签名。
“……”
第一眼没认出来,因为镜子里字迹是反的。
第二眼没认出来,因为实在没想到,凌老师这么骚。
第3章 三根腿毛
油性笔字迹洗不掉,姜沅带着一个戳儿走出来,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盖了合格章的肉猪。
她庆幸签在了屁屁上,而不是胳膊、大腿或者脸,不然她今天不用见人了。
从会所出来,刚好碰上在门口差点跟人吵起来的大杨。
几个保安把门拦得死死的,只听他火急火燎地喊:“你们让我进去!我家艺人还在里面呢,一晚上没出来,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你们负责吗?”
一个穿黑色西装,大堂经理模样的人站在保安身后,打着官腔避重就轻:“这位先生,我们的消防工程是经过专业验收的,不存在任何安全隐患。”
“谁跟你说消防!人昨晚进去的,现在还没出来,谁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建议您先跟本人联系一下。”
“我要是能联系上还用得着跟你们闹吗?”
“那么建议您报警。”
大杨气炸了的样子,正要再理论,忽然瞧见后头双手环胸倚在墙上的人,一顿,惊喜大叫:“我的亲奶奶!你可算是出现了!”
姜沅朝他伸出手:“扶着哀家。”
大杨赶忙跑过来搀住她的手臂,两人越过保安,慢慢悠悠走向停在路边的商务车。姿态还挺像老佛爷和她的总管大太监。
不是姜沅戏多,而是酸得打颤的腿不允许。
大杨把她扶上车,车门一关,立刻关切忧心的语气说:“你怎么呆了一晚上才出来?你不知道我昨天着急成什么样,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一直打不通,后来还关机了。我就差冲进去找你了!”
——真着急,早就冲进去了,而不是“就差”。
昨晚上大杨没别的事,说好跟车一起在外面等她,但关键时刻找不到人这一点,姜沅有点在意。
经纪人要操心、接洽的事务繁多,手机基本是长在手上的。
再有,刚才门口那出,她怎么觉得像是演给她看的呢。
“哥,你还是别冲了。”姜沅放松身体把自己陷进座椅里,目光诚恳地看向大杨,“你这敲锣打鼓兴师动众地,再冲一下全世界都会知道,‘著名经纪人大杨先生手下的女艺人在娱乐会所过了一晚’。”
“我著什么名啊著名,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再说这个会所位置隐蔽,一般人进不来,不会有人知道的。”大杨自知这话没多少说服力,说完也是一脸悻悻。
这个世界最不孔不入的,就是旁人的眼睛;最难以预测的,是人心。
没人能保证,会所的那几个保安和工作人员不会转头就把这事儿当成笑料发上微博。
也就是姜沅没名气,无人识,不然分分钟热搜见。
商务车平稳行驶在主路上,安静片刻,大杨才又斟酌地问:“昨晚……我也是今天查了才知道,贾总是投资人,你昨晚是不是碰上他了?”
“碰”字他用得小心翼翼,不便言明的第二层含义,双方心知肚明。
“是啊。”
姜沅锁骨上有明显痕迹,头发遮不住,她自己知道,也知道大杨看到了。她眼波一斜,笑盈盈看了大杨一眼。
“放心吧,我没泼他红酒。”
大杨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怕你又惹到他。贾总这人记仇,睚眦必报,不是什么好人。”
“他给了我一张房卡,贼心不死还想潜我。”姜沅说。
“那你……”
“我把房卡摔他脸上了。”
“什么?!”大杨猛然拔高的嗓音,劈了。
——
姜沅给手机充上电,看到十几个来自大杨的未接电话,时间在她打电话没找到人的半小时之后。
那时候,她应该已经被表里不一的凌老师带进房间。
一时之气,第二次得罪“贾记仇”,后果三岁小孩都猜得到,当众出丑,贾建本不可能让她好过。
不过姜沅觉得,他更不顺气的,应该是她被别人带走。
费那么大劲给她的酒里加料,最后便宜了别人,老东西鼻子要气歪了吧。
姜沅从小是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长大的。
她长得漂亮,人缘好,学习好,会唱歌,会跳舞,会弹钢琴会琵琶……她有很多技能,但最令人羡慕甚至嫉妒的,是会投胎。
三十年前景家和姜家的政商联姻轰动一时。景家的盛邦集团财力雄厚,姜家外公位列正部级,两家可谓强强联合。
豪门是非多,财富常常伴随丑恶,这种形式的联姻往往意味着不幸福,但景翰宇和姜清雅婚后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姜沅从小在一个非常和睦的环境里长大,父亲事业有成不忘顾家,母亲优雅温柔,还有一个帅气优秀、人人羡慕的哥哥,一个宠她宠到令人发指的爷爷。
别的小朋友学琴是一对n,好一点的一对一,她是二十对一,爷爷任性地请了二十个不同的乐器老师来给她上课,哪个想学点哪个。
别的同学毕生梦想是环游世界,她十二岁已经跟着爷爷乘坐私人飞机环游得差不多了。
别的小姑娘十八岁的成年礼物是高跟鞋、手表、首饰……爷爷送了她一座以她的英文名命名的海岛。
十六岁之后,姜沅还拥有了一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首富之子,家世显赫。
当时学校最流行的一句话是:下辈子投胎要做姜沅。
这样一个生活在金字塔顶端的小公主,谁都不理解,她为什么抛下金堆玉砌、穷奢极侈的生活,想不开要进娱乐圈。
明明那些女明星倾尽一生想要追求的财富、地位,她唾手可得。
姜沅高考的成绩很好,被名校建筑专业录取,今夏刚刚拿到毕业证书。
要不是18岁生日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她对身边的一切失望至极,跟爸妈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现在也许在自家公司跟着哥哥实习划水,也许会闹独立自己找一份工作,每天开着法拉利背着香奈儿朝气蓬勃地去上班。
而不是踏进娱乐圈这个名利场。
当初进娱乐圈的决定遭到了爸妈的极力反对,并以断绝关系作威胁,景父的话说得很绝:“你以为离了景家做靠山,你能混出什么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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