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说,葛嬷嬷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失望,勉强笑了笑,说道:“老夫人那边还等着,您若是收拾好了,就与奴婢一同过去吧。”
顾澜当然答应,便带着腊月与葛嬷嬷一同到了隔壁侯府。
从中间相通的小道走过去时,顾澜心想,周廷焱这个镇北侯为何不住在侯府,而是单独建了一个园子住,虽然比起侯府,雪园确实很漂亮。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位镇北侯果然财大气粗。
她们随着葛嬷嬷到了老夫人住的院子,葛嬷嬷上前与一个丫鬟耳语两句,那丫鬟看了顾澜一眼,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容出来请她们进去。
顾澜进来时,朝厅里看了一眼,便微微低下头,走到老夫人面前行礼。侯府的老夫人贺氏端坐在上头,不太热络道:“起来吧。”
丫鬟秋容端来一个茶盘,顾澜接过,上前躬身请老夫人喝茶,老夫人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便放下,秋容手里捧着一个木匣交给腊月,顾澜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副昂贵的红宝石头面,她低头谢过老夫人,嘴角大幅度的弯了弯。
贺氏开口给她介绍,指着坐在厅里的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说:“这是你三位嫂嫂,你们互相见个礼吧。”
顾澜听老夫人的话一一见礼,大嫂对她笑了笑,也给了一副玉镯,二嫂给了一对碧玉簪子,只是一直盯着顾澜的脸看,好似十分惊讶。三嫂则给了一副金镶玉的耳环,神色漠然。
顾澜知道她们这般客气疏离,定然是因为两家的恩怨,任谁来看,这桩婚事也不能长久,她面上不显,心里却乐开了花,这些东西若是卖了值不少银子吧。
老夫人让她坐,她应了,正好坐在那位二嫂对面,就看到对面的女子,眼睛越睁越大,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你不是顾鸾!”
一句话如同惊雷,把其他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澜索性大方承认:“对,不是,我是顾家的二姑娘,顾澜。”
老夫人震惊的站起身,指着她:“你,你……”
“侯爷知道吗?”她许久才找回些神智。
不等顾澜回答,周廷焱便步履匆匆走进来,一见几人的脸色,便知道是顾澜暴露了,他凝眉看着她,目光严厉。
“侯爷!”顾澜起身,对他眨眨眼,一张俏丽柔婉的脸上满是无辜,她水润晶莹的眸子望过来,周廷焱气息微滞,看什么?成何体统!
顾澜会意,转过头,却不时用余光瞄着他。
女子纤长的睫毛轻轻眨动,有那么一瞬,周廷焱觉得自己被一只柔软的小爪子挠了一下。
他逃避一般去看一脸震怒的老夫人。
顾澜嘴边的笑意更加明显。
第4章
老夫人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这门糟心的亲事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廷焱进来时与顾澜的“眉来眼去”。她沉下脸色,手下一拍,震得桌上的茶盏都晃了晃。
“你早就知道了?”老夫人指着周廷焱问道。
周廷焱面对母亲的愤怒,皱了皱眉,点头道:“昨夜刚刚听闻。”
老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昨夜就知道为何不派人来与我说,如今……”如今这位顾家二姑娘在侯府过了一夜,无论如何都是说不清楚的,老夫人再次狠瞪了一眼儿子。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顾家也是,既然接受了圣上赐婚怎么能当成儿戏。”
周廷焱显然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站在那接受老夫人的瞪视同时面不改色欣赏起厅中放置的花瓶摆件,视线不经意的一瞥,就看见了一旁低着头听老夫人训斥,双手垂在身前,双肩微微抖动的女子。
周廷焱忽然就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他轻咳一声打断老夫人的话,说道:“同为顾氏女,娶谁都没有分别。”
顾澜正困得不行,听到这话也惊讶了,偷偷看着周廷焱。
周廷焱忽然发话,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方才指出顾澜身份的二嫂倒是先开了口:“话不能这么说,母亲和小叔恐怕还不知道吧,顾家的大姑娘顾鸾那是真正的出身高贵,生母乃是洛王府的云曦郡主,至于这位二姑娘,听也没听说过,怕是顾府的庶女吧。”
被二夫人一指出来,所有人都看向顾澜,心想顾家若是拿一个庶女来糊弄,以两家的恩怨也是有可能的,因而看顾澜的眼神都有几分怀疑。
顾澜一直低头观察着周廷焱,此时被丫鬟腊月轻轻扯了一下衣袖,方才迷茫的抬起头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氤氲着雾气,看起来是被众人逼问的眼神吓的要哭了。
老夫人看她这可怜的样子竟罕见的心软了那么一瞬,大夫人便开口说和:“母亲,瞧这孩子年纪也不大,有什么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二夫人冷哼:“大嫂一向是个和善人,可顾家这次把庶女嫁过来摆明了欺负人,咱们小叔那是什么身份,别说配个世家贵女,就算配个皇亲国戚也不为过。”
她一时口快,当看见老夫人脸上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时,才察觉自己失言了,周老夫人着急周廷焱的婚事,把京中年纪合适的姑娘相了个遍,最后对方不是被周廷焱杀人魔王的传言吓退,就是畏惧于他刻薄嘴毒,傲慢无常,因此,还真不一定有身份贵重的姑娘愿意嫁进来。
二夫人一席话让老夫人不太开心,她也知道若不是这次首辅杜怀先牵了这个头,皇帝又耳根子软,是不会为两家赐婚的,因为老侯爷在世时那点恩怨,她也不满意顾家的姑娘,可顾家也不能干出这种用庶女替嫁的缺德事啊!
大夫人被二夫人说的脸色也不好,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三夫人出言讽刺:“二嫂这张嘴可真了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侯府里做主的人呢。”
“你说什么?”
“你有小心思还不让人说,谁不知道你有个表妹……”
侯府的几位夫人先争吵了起来,老夫人被闹得越发脸色难看,顾澜睁着一双天真灵动的大眼,一眨眼眸中的晶莹水汽又溢出一些,汇成了一滴泪从脸庞落下。
周廷焱本就不耐烦,这下真的动了肝火,喝道:“闭嘴。”
吵闹声霎时一静,几个人都抖了抖,不敢看周廷焱黑沉的脸,他的视线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嘲弄道:“是本侯娶妻还是你们娶妻?”
没有人回答,只有老夫人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说这事如何解决?”
周廷焱看了安静落泪的女子一眼,面色不虞,“既然拜了堂,那她就是我周廷焱明媒正娶的镇北侯夫人,此事无需再议。”
听了这话几位夫人脸色各异,只有老夫人还算镇定,道:“也罢,你自己决定就是。”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周廷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发觉那小女子还没跟上来,暗骂一句,真是呆得很。
他不悦回头,示意顾澜:“你还不走?”
顾澜眨了眨困顿的眼,不受控制的眸中蓄泪,落在周廷焱眼里又成了一句,懦弱可欺。
“侯爷。”顾澜笑的眯起双眼,只换来周廷焱一个冷漠的轻哼。
男人大步流星,她只得歉意的回头看看老夫人几个,然后小步跟上。
周廷焱离开后不久,他几位嫂子各自回去,老夫人叫来去请顾澜的那位葛嬷嬷,问道:“依你看这位顾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葛嬷嬷是宫中女官出身,曾在老夫人长女端静太后入宫时教导过礼仪规矩,后来又在长女身边伺候多年,因而老夫人很是信任她。
葛嬷嬷笑着回话:“依老奴看,这个小姑娘可是个伶俐又通透的人。”
“哦?”老夫人不解,葛嬷嬷便道:“您可曾看见咱们侯爷维护过别的女子?”
老夫人一听,本来乱糟糟的心绪为之一振。
秋容这时突然开口:“老夫人,方才二夫人说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听她提起二夫人,老夫人的笑意收敛了些,道:“真假都不重要,若是焱哥儿喜欢,什么都不是问题。”
秋容讪讪闭了嘴,就听老夫人又说道:“往后她们再闹,就都撵出去分家,这侯府还轮不到她们说话,一个个小心思都快藏不住了,看焱哥儿迟迟不成婚没有子嗣,心都大了。”
老侯爷有四个儿子,前三个都不是老夫人生的,她年逾三十才得了周廷焱这个嫡子,容不得任何人把注意打到他身上。那年周廷焱上战场的时候她整日提心吊胆,后来他回来了,二十多岁却不愿娶亲,这一晃都快三十了,老夫人心急如焚,愁的饭都吃不下。
“希望这次能成啊……”
从侯府通往雪园的小路上,周廷焱大步走在前头,边走边听到身后那细微的脚步声好像渐渐没了,他眉心微拧,回头看去,顾澜正仰头盯着路边的一颗冬枣树。
周廷焱问:“在看什么?”
顾澜咽了咽口水,勉强把到了嘴边那句“想吃”收回去,“侯爷,咱们雪园里也有这种枣树吗?”
周廷焱不解其意,回答道:“没有,本侯不喜。”
真是可惜啊!
“你说什么?”
顾澜一抿嘴,她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幸亏离得远周廷焱没听清,“那侯爷喜欢什么,能不能告诉妾?”
周廷焱看着她,心头有些疑惑,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真能活的这般天真幼稚吗?
至于喜欢什么?周廷焱细细回想,从小到大他从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除了特殊讨厌的,其余都是无可无不可,本就没什么执念。
“问这些做甚,快走。”他还有事要处理,且今日还要进宫去看一眼那顽皮的外甥。
顾澜默默跟上,只是前方那人走的太快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一点一点拉长,周廷焱似乎意识到什么,有意放慢了脚步,可这般走了许久,身后那个笨小孩还没跟上来,他烦躁的停下步子,索性不走了。
就在周廷焱耐心告罄时,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手心里还捧着几颗新鲜的冬枣,各个饱满里透着红,周廷焱侧过脸,看见一张带笑的脸。
“侯爷,这个最甜,给你。”
顾澜捻起手心里一颗最大的枣子,试探一般送到周廷焱嘴边。
周廷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的还真想去尝一尝女子手指间的那颗红枣,他目光微沉,抬手挥开了她的手,在触及她手上一道被树枝划出的红痕时,怔了怔。
“想吃让下人去摘,记住自己的身份。”
顾澜不知他为何变脸这么快,且这一次比先前走的还要快,从小路到了雪园时,周廷焱的影子都没了。
她只好回头问腊月:“你记得路吧?”
腊月满脸茫然,就在两人在原地愁眉不展的时候,周顺带着几个下人走过来,向顾澜问好。
“夫人,这几个是属下按照侯爷吩咐给您挑的下人,以后就在您院子里伺候了。”
顾澜点点头,表示很满意,有周顺带路,自然不怕找不回去。
周顺低声对其中一个下人嘱咐两句,下人便朝侯府那边跑过去,顾澜没有问原因,想是去那边传什么话。
她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顾澜手里的枣子给奶娘和彩珠分了,自己坐在罗汉床上揉腿,边揉边道:“这里离侯府真远,以后我去请安要走这么远的路,唉。”
奶娘过来给她捏腿,说道:“姑娘,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方才听腊月说的,吓死我了。”
顾澜微微一笑:“奶娘你没看出来,这侯府里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鲜活气,你可知为什么?”
奶娘不解的摇摇头,顾澜想起今日几位夫人争吵的场面,叹道:“做他的家人好过做顾家人百倍。”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方才被周顺派去做事的那个下人回来了,用布装着一兜枣子,拿来给顾澜看。
“夫人,最大最红的都给您摘来了。”
“侯爷说,少吃,上火。”
作者有话要说:想吃冬枣,甜脆甜脆的,嘿嘿。
第5章
下人邀功一般将那兜红枣捧给顾澜看,奶娘在一旁惊讶的张大了嘴,顾澜好看的细眉微微一挑,她甚至能想象出周廷焱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这个镇北侯,未免也太别扭。
周廷焱让下人传完那句话就有些烦躁,他盯着桌案上被墨迹染坏了的纸,一双剑眉皱的老高,把纸张揉成团扔在一旁,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周顺在一旁安静磨墨,小心伺候着,就怕一不小心惹了浑身不对劲的主子,在收拾了一堆废纸之后,那人终于撂下了笔,脸色更加臭,乜了他一眼:“出去,在这站什么桩?”
忽然被迁怒的周顺茫然的看着手里,敢情在这磨了半天墨,还是被嫌弃了,他应了一声往书房门口走,主子又叫他站住,说:“可有人来过?”
“没有。”周顺回答的毫无迟疑,周廷焱的书房乃是重地,平常下人都不敢往这边靠,需要站的远远的等着传唤。周顺回完话心里就有那么点明白了,主子不高兴,那种期待落空的别扭感,他仔细回想,然后瞬间恍然大悟。
“主子,您让人送去那些冬枣,夫人很高兴,说晚上让厨下煲汤等您一块用。”
他说完就看见周廷焱淡淡瞟了他一眼,眉间稍微舒展,但矜持道:“再说吧。”
周顺还没研究完这是去还是不去,外头就有下人来通传,说是从通州府来了一封密信,他立时出门从送信的人手里接过一封信和密匣,又让书房外伺候的陈福领着人去拿赏钱。
周顺回来将一个锁住的密匣放在周廷焱面前的桌案上,又把信拆封展开递给他,最后从信封中倒出一把钥匙,周廷焱看完那封信,这些天胸中积攒的郁气终于一扫而空,吩咐周顺打开密匣,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账本,从头翻到尾,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闻御史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家里欠的债都还上了,夫人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周廷焱微一挑眉,道:“把这账本给他,让他随意上奏,不必顾忌。”
他眼里闪烁的冷光让周顺打了个寒噤,把那账本收进密匣便找到书房附近隐藏起来的暗卫,耳语几句,让他把东西悄悄送到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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