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点明少年受辱之事,但晏休也能想象得到,不由有些懊恼。
最近实在有些忙,竟将阿金给忘了。
“我将他交给贺长亭看管,贺长亭人呢?”
欧阳琴抿唇,“他正在给尊主缝制衣袍,整日闭门不出,阿金是是修缮宫室后受人欺负,若非属下亲眼所见,也不知会如此。”
晏休沉默几秒,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上心。
种族歧视,亘古以来便存在。晏休习惯了现世的和谐相处,一时竟大意了。
“我去看看。”
她带着欧阳琴瞬移至星月峰顶,神识覆盖整片峰顶,轻易寻到正在努力干活的阿金。
他暂时还只是凡人,力气压根比不上那些有修为的教众,正独自拖着一根粗大的圆木,蹒跚往前走。
一位筑基期的男修士,突然用术法将他绊倒,若非阿金躲避及时,那根圆木就会砸中他的脚,甚至砸在他身上。
即便鲛人愈合能力极强,那些伤痛也是没法忘却的。
有些人附和大笑,有些人冷漠以对,还有些人心善想要出头,却被修为更高的压制住。
阿金沉默低着头,丝毫没理会旁人,弯腰想要继续抬起木头。
那修士狠狠捉住他的手臂,指甲用力抠进少年的鳞片缝隙,少年眉头皱起,显然正忍受剧痛。
暗处观察的晏休看一眼欧阳琴,“认真努力?”
为何她看到的只有欺压和极低的效率?
欧阳琴:“……”明明她在暗处观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努力干活!
看到阿金受欺负也是休工后不小心撞见的。
晏休隐在幂蓠下的脸紧紧绷着,“里面有修为高于你的人。”
欧阳琴即便想暗中观察,也会被人先发现。
欧阳琴:“……属下有错!”
晏休没理他,直接出现在教众面前,目光落在那修士抠着阿金鳞片的手上。
所有人都像是凝固一般,呆呆站在原地,保持原来姿势。
只因晏休合体期的威压让他们丝毫无法动弹。
她一剑削去那男修手臂,在他凄惨的叫喊中淡淡道:“你入我门下,想必曾经亦受欺辱,为何还要欺压同门?”
来星月宫的,几乎都是受人背叛之人,他们本来深受其苦,却还如此双标,欺辱毫无修为的同门。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应是如此。
男修捂住血流如注的手臂,目眦欲裂,愤恨道:“那如何能混为一谈!尊主,您仅仅因为一个异族杂种惩罚于我,我不服!”
他这么一说,厌恶异族的人都觉得寒心。
晏休才不会跟他讲道理,直接告知所有人:“不服本座惩处的,现在就可离开星月宫。”
那修士因一臂之仇,恨恨看了晏休和阿金一眼,惨白着脸离开星月峰顶。
有些不满晏休向着异族的,也都下山去了。
剩余的教众,半句话也不敢说。
“诸位,入星月宫,就得守星月宫规矩。”她顿了顿,又给了颗甜枣,“此次修建宫室者,皆可得一颗中品丹药,丹药种类自选。功劳杰出者,可得一颗上品丹药,种类依旧自选。”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喜交加。
他们也不傻,天雷谷时不时传来药香,碎秋城新开一家星月药馆,说明他们星月宫的丹药量不仅充足,还质量上乘。
若是能得一颗丹药,修建宫室算什么!
众人纷纷单膝跪地,“多谢尊主恩典!”
晏休一展袖,将他们托举而起,“过几日,本座会颁布宫内守则以及奖惩机制,诸位务必牢记。”
“谨遵尊主令!”
晏休看向眼前少年,见他脸上四肢皆有新鲜血迹,心中略存愧疚。
她本以为,教众即便厌恶异族,也会看在阿金是自己带回的份上,不会存在欺压。
是她的错。
“你随我来。”
阿金沉默踏上她的飞剑,再次被她带到天雷谷。
“你虽为半鲛,但依旧需要水来滋养,这样愈合更快。”
阿金顺从跳入湖中,深蓝色鳞片在湖水中愈加色泽饱满,阳光照耀下,泛着动人的光泽。
水的确能使伤口恢复得更快。
阿金畅游片刻,突然从水中蹿起,一双大海般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晏休。
“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他不明白,明明这里的所有人类都视他如异类妖孽,为何偏偏这个人,还会为他出头。
晏休:“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嘲笑谁。”
阿金:“……”无法反驳,但心情舒畅不少。
他经历多年人类伤害,已经不再需要人类的同情,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你恨那些伤害你的人吗?”晏休问。
阿金:“大概吧。”
“如果你能修炼,并修炼有成后,会去报仇吗?”
阿金:“也许会。”
说实话,他虽然视人类为仇敌,但也挺理解人类,毕竟像他这样的怪物,谁会真正接受?
不仅仅人类,就连鲛人也会将他当成耻辱。
晏休注视着水中乌发披肩的美少年,做出一个注定世所不容的决定。
第11章
有陆百草这个助力,晏休不必操心星月药馆丹药不足的问题,她成日沉浸于修炼中,还不忘服用凝雪丹。
星月宫教众那日走了大半,剩余少数并非真的忠心,只是实在无处可去,且丹药的诱惑实在太大。
反正那杂种鲛人只是个□□凡胎,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们并不知道,晏休从异世而来,其见识远超于圣元大陆的修士。
现世的修真界,通婚相当常见,且混血儿天赋往往更加强大,适合父系母系的双功法修炼。
半人半鲛,既能修习人类功法,又能接受鲛人的传承。
她既收了阿金,就得对他负责。
天雷谷东侧,陆百草全神贯注炼丹。西侧湖水边,晏休带着阿金一起修炼。
她探过少年的根骨,的确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且悟性极强。虽已过了最适合启蒙的年纪,但现在也不迟。
能够修炼,阿金显然很高兴,想拜晏休为师,却被晏休拒绝了。
“今日先到这里,回去干活。”见阿金收功,晏休嘱咐道。
星月宫不是慈善堂,她可以提供修炼资源,其他人也得体现价值。
欧阳琴是大管家,姜刀负责教习与震慑教众,贺长亭给他们绣制衣服,陆百草炼丹,分工相当明确。
阿金也不能无所事事。
他现在境界实在太低,跟凡人没什么区别,只能干点杂活,比如修建宫室或者帮陆百草整理药材之类的。
阿金正要离开天雷谷,一张传讯符就落在晏休面前。
“尊主,药馆出事了。”
是欧阳琴的声音。
晏休立刻拎起阿金,带着他瞬移至星月峰顶。
见到她,欧阳琴面露忧色,立即道:“有人到药馆逼问炼药师的下落。”
晏休:“何人?”
“不知身份,但修为高于长亭。”她将药馆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与晏休。
贺长亭已经先一步赶去拖延时间,但估计撑不了多久。
晏休废话不多说,直接瞬移至碎秋城。
看来楚家暗中寻不到炼药师的踪迹,只能用如此粗暴的方法。
从一开始,晏休将药馆设于楚氏药馆对面,就是为了激化矛盾。
大反派与某位楚姓嫡系有怨,她要为大反派报仇,自然不怕与楚家发生冲突。
星月药馆外聚集一大批看热闹的修士。
砸场子的是一位元婴期男修,面相三十来岁。一般而言,修士的容貌会停留在筑基成功的那一刻,当然,尚未成年的会在成年后停止变化。
三十多岁筑基,这男修天赋还算不错。
贺长亭刚炼成金丹,断然无法与元婴修士抗衡。晏休抵达之时,他已面如金纸,口吐鲜血。
真是可怜。
他本就长得俊秀非凡,如今这模样倒极易令人生出恻隐之心。
有旁观者不忍,但敢怒不敢言。
元婴修士在大宗门内常见,在碎秋城这种小地方却少有。
那男修本还忌惮星月药馆后有庞大势力,但见贺长亭不过金丹修为,便不再放水,打算一举将他拿下,好逼出那位炼药师。
虽卑鄙,但有用。圣元大陆素来以强者为尊,没有能力保命,只能算自己倒霉。
男修心里嗤笑一声,聚敛灵气,仿佛贺长亭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却在下一秒,完全无法动弹。
一道极恐怖的威压汹涌袭来,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落在洁白衣袍上,分外叫人惊惧。
围观者并未感受到威压,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贺长亭半跪于地,艰难抬首看向不远处的黑袍人,不由心下大安,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一颗上品丹药疗伤。
围观修士皆艳羡不已。
疗个伤就用上品丹药,真是够奢侈的!
上品丹药效果极好,不过瞬息,贺长亭便面色红润,轻松起身,躬身一拜:“尊主。”
比起之前只顾修炼的星月宫主,现在的尊主更令人信服。
众人循他目光看去。
纷乱街市上,一黑袍人矗立于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看不出晏休修为,却能感受到高阶大能的威势,纷纷退后几步。
那位踢馆的男修还被晏休压得无法动弹,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挤压成团,连灵台都如同浆糊一般。
他不是没遇到过高阶修士,但让他如此狼狈的还是头一次。
难道来人还在分神期之上?
这样的大能为何会出现在碎秋城这种小地方!
眼见男修七窍开始流血,晏休缓缓走来,立在贺长亭身前,如巍峨高山般让人景仰。
“楚家让你来做什么?”
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锯齿,听着就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过……楚家?
是楚家故意让人来星月药馆捣乱的吗?
楚氏药馆就在对面,里面掌柜正在看热闹,一听就炸了,哼哧跑出来,“你别血口喷人!”
晏休理都没理他,兀自施压给元婴男修。
男修本来还想反驳,可灵台处被人死死压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为何会如此?
他惊惧看向晏休,眼前这黑袍到底是什么人?他就是那位炼药师背后的靠山吗?
晏休在现世的百年时光并未虚度,她虽无法修炼,却精通许多正统以及偏门术法。
她现在对男修使出的,就是一种精神技能,专门针对灵台。
她的神识远高于男修,用起来轻而易举。
“你们星月药馆敢跟楚家叫板?是活腻了吗!”男修一脸不屑,说出他根本不愿也不能说出的话来。
围观者哗然。
男修面容扭曲,继续叫嚣:“是楚家少东让我来的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低阶蝼蚁,难不成能惹得起中洲楚氏?”
楚氏药馆的掌柜简直要晕过去。
少东家找的这什么人啊!竟然就这么说出去了!
他连忙暗中让人去通知楚少东。
晏休也不拦他,她要等的就是这位楚少东。
周围议论纷纷,无人敢靠近晏休,他们眼瞅着黑袍人,均在猜测这位大能是什么身份。
很快,楚少东匆匆赶到。
他一看到晏休,并未摆出盛气凌人的模样,反而谦和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尊号?”
晏休心道这人还不算蠢,“是你让他找星月药馆麻烦的?”
楚少东怎么可能承认?
“应是误会,”他生得高大英俊,笑容更是谦逊,让人不由生出好感,显得晏休有几分咄咄逼人,“前辈有所不知,晚辈家在中洲有些薄面,不乏修士肆意借势欺人。”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自己在中洲有大靠山,又与男修撇清关系。
男修目眦欲裂,瞪向楚少东,脱口而出:“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以丹药之利,诱我逼出星月药馆的炼药师,你现在居然不承认!”
他因受晏休精神技能影响,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楚少东丝毫不见紧张:“你不要脸,我楚家还要脸。”
这话太毒了!
男修气得又吐出几口血,看着让人心生同情。
“既如此,此人交由我处置,楚少东应无异议罢?”晏休不等楚少东答复,直接将男修绑了,交给贺长亭。
楚少东这才有些急了:“前辈且慢。此人心思恶毒,竟污蔑楚氏名声,我自然不能容忍,不知前辈能否将他交由楚家处置?”
他又搬出楚家,试图让晏休答应。
晏休就等这句话。
她笑了笑,“也好,不过药馆有些损失,我本想让这人赔偿,如今楚少东想要他,这赔偿该怎么算?”
楚少东暗中咬牙切齿:“不知损失几何?”
晏休向药馆掌柜招手。
这掌柜是她从教众里挑选出来的,也是个能人,闻言立刻上前几步道:“方才这位修士在药馆内打闹,毁坏三十颗上品丹药,每颗按价格算,共计三百五十万,”他顿了顿,“至于毁坏的药架等摆具,就算了。”
楚少东:“……”你特么卖的是仙药吗?三十颗这么贵!
他脸色存疑,掌柜立刻将证据拿给他看,周围还有些人证。
事实证明,星月药馆的药品质上乘,确实值得这个定价。
而且更让楚少东生气的是,贵就贵吧,买的人还多!
这个月楚家药馆的盈利缩水一大半,他如何向家族交待?要是真的再掏出三百五十万赔偿,家族那些人会撕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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