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追了上来,跟在无名边上扫,她人小,捧着比自己身高高两倍多的大扫帚有些笨拙吃力,扫地几乎是用着拖的,但是团子很认真,琢磨了好久,觉得没法跟无名叔叔那样的方式扫地,就干脆认命拖着扫帚柄在扫,效率不高,但也不会添乱了。
她小脸红扑扑的,扫出一块儿干干净净的地后,炫耀似的喊了无名叔叔看,指着那块扫好的地,“干净了呢!”
团子并不知,因着皇上不爱花花草草,便多种了些树,偏殿院里的树尤其多,扫落叶是一项耐心活儿,这边扫干净了,等过一会儿一阵风吹来,兴许又重新掉了叶子在上面,又得重新扫,周而复始。
年幼的团子因为扫出了一块儿干净的地,分外高兴,干起活来也十分卖力,一把长长的扫帚被她挥得虎虎生风,哼哧哼哧地扫着。
今儿风有些大,这会儿风将衣服吹得鼓起,散碎的发丝飞扬,落在脸上脖子上,有些痒痒的。
无名低着头,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公主,脸颊红红的,在宫里伙食好被养得腮帮子肥了很多,一鼓一鼓地呼着气儿,小脸上尽是认真,一副舍我其谁,没人比我更会干活的架势。
他顿了下,趁着团子背对着这边,将那块地落下的叶子扫了出来,刚做完,团子转头不解喊:“无名叔叔,你怎么这么慢呀,我都扫到这里了!”
团子不是个传统意义的乖团子,她嘚瑟起来的时候也会取笑人,看看自己身后扫干净的地,在看看属于无名叔叔那边还落满叶子的地,跟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儿,“无名叔叔,你太笨了!”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音音才行!”
无名默了默,不作声儿,跟个哑巴似的跟在小公主身后扫着地,动作很轻很轻,偶尔有阵风吹来,团子身后扫过的地又重新落满了叶子,他顺手划拉了下,将叶子划到自己这边。
若是团子偶尔回头看上一眼,看到自己这边干干净净的,无名叔叔那边还没扫干净,就忍不住取笑无名叔叔太笨了。
她抱着大扫帚摇头晃脑,一本正经跟他保证:“无名叔叔,我跟父皇说说,让你干别,你太笨了,扫地很辛苦的!”
宫女小花看了一下午,听见这句话,没忍住转过头捂住嘴巴偷笑,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小公主真是可爱得紧呐!
危玦挥手让人退下,议完事的几个大臣齐齐告退。
他顺手喝了口茶,问道:“朝阳在做什么?”
小渔子可谓是用心良苦,甚至矫枉过正,他师傅因为忽视小公主出了事得了教训,他便时时刻刻让人注意着小公主的动静,这会儿听见陛下问起,笑着说:“小公主扫了一下午的地……”
话还没说完,就见皇上看他的眼神吓人得很,小渔子想起金銮殿上,御书房里被拖出去的无数人,抖了抖身体跪在地上,苦着一张脸说:“奴才还没说完呢,小公主……”
他将那扫地的情景绘声绘色表演了一遍,连小公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末了还拍了一记马屁:“小公主句句不离皇上呢,可见是跟皇上父女情深!”
“无名叔叔,我跟父皇说说,给你换点别的干……”
“无名叔叔,你太笨了,父皇就比你聪明耶!”她摇摇头,以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说道:“算了,无名叔叔会吃饭就很棒棒了!”
团子怕打击人自信心,很贴心地安慰了一句,殊不知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话是句反讽话,是比喻人饭桶除了吃饭啥也不会的意思。
说完了还点了点小脑袋很认真地肯定。
若不是团子满脸真诚,兴许就以为小公主是在嫌弃人。
小花忍不住落后好几步偷偷笑,才刚刚三岁的小公主正是可爱的时候,比什么都可爱乖巧,怎么会嫌弃人?!
小花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刚背过身,就瞧见一抹明黄色的衣摆,她头也不敢抬连忙就地跪了下来,小渔子甩了甩拂尘,作势让她别出声。
这边动静很小声,离得远些的团子本该听不见,她却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转身飞奔过来,一双小短腿蹬得飞快,两只手伸开跟个小炮仗一样冲上来抱住男人的腿。
“爹爹!”
第32章 皇帝爸爸(九)
下午扫了那么久地,握着大扫帚时间长了,团子小手心便起了泡,又麻又痛,音音拒绝了宫女姐姐的药,挂着眼泪串串跑到爸爸面前,摊开掌心让他瞧。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小声抽了口气,“爹爹,疼。”
团子才刚刚三岁,连走路还会晃晃荡荡像个小鸭子一样,在危玦这个年少就登基的皇帝眼里更像个初生的小幼崽一样,不仅心思稚嫩天真,小孩子皮肤也薄嫩,这会儿摊开的手掌心红红的,泛起了几颗小水泡。
危玦开口命人去叫太医,宫女小花识相地将手中膏药双手奉上,“这是先前刘太医开过给小公主防身的药,对这表皮伤口管用的。”
只是伤了手,不是生病,叫太医过来也是给开开药涂抹下罢了,危玦将药拿过来,迟疑了好一会儿,将药膏给团子,“擦擦。”
音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说:“爹爹你不给我擦药吗?”
在团子认知里受了伤就要找最喜欢的爸爸,爸爸不给她擦药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将药膏推过去,哼了一声,小奶音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要爹爹给擦擦才会好!”
小手摊开往前伸,伸到爸爸面前,“还要呼呼才会好!”
危玦:“……”
小渔子公公擦汗,他打赌一片金叶子,别看皇上现在黑脸,等会保管乖乖给小公主擦药。
“爹爹最好了,全世界最棒棒的人!”
“爹爹在音音心里跟花儿一样好看!”
……
团子眼见爸爸迟迟未给她上药,背着小手,在原地来回转悠了两下,拍马屁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从嘴巴里蹦出来,偏偏她一脸认真地鼓吹,真诚极了,显然团子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危玦:“……”
花儿一样,小渔子公公偷偷抬头看了眼皇上那张冷峻的脸,嘴角抽了抽不忍直视陛下这张在小公主心里跟花儿一样的脸……
男人眉头跳了跳,他按住眉心,“过来。”
音音立马停下转悠着的小碎步,仰头露出甜甜的讨好的笑,哒哒哒向她父皇跑过去。
一边心里跟系统嘚瑟:“系统叔叔,你瞧叭,爸爸就喜欢我夸他的!”
系统:“……”
等上好了药,团子高高兴兴要给父皇一个奖励,“谢谢爹爹!”说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声音又脆又响。
危玦:“……”
午后的阳光微暖,御书房里男人放下笔,喊人过来,小渔子随叫随到,问皇上有什么吩咐?
男人看着殿外,目光悠远,“朝阳会的词太少了,三岁是可以启蒙的年纪了,传旨下去叫大学士周延给她上上课。”
小渔子公公想到小公主反复夸陛下的那几句,嘴角抽了抽,莫非皇上还想听到小公主更多的花式拍马屁?
正值春夏交替之际,蚊虫颇多,尤其是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每到了晚上便有许多小黑点飞来飞去。
一年一度的嗣元节到了,本朝开国皇帝字嗣元,当年嗣元不过一介落魄贵族之后,前朝腐败天下大乱之际联合了志同道合的有志之士推翻了朝廷,建立了大辰朝。
为了纪念开国皇帝嗣元帝,从第二任皇帝起每年便将嗣元称帝日称为嗣元节,举国欢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宫里就会举办一场君臣同欢的宴会。
危帝与历任皇帝相比再是格格不入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宴会,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节日。
听说要开晚宴,团子不用宫女姐姐劝说,便喜滋滋跑到玩得最好的小花姐姐跟前,扭扭捏捏说要穿漂亮的小裙子,要梳最好看的辫子。
如果、如果能穿和父皇一样的衣服就更好了,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父皇是她的爸爸!
团子仰着头眼巴巴看着小花,“那么就拜托小花姐姐了!”她郑重其事学着先前在父皇御书房里看到的大臣拱手那样,举起小肥爪交握,一脸认真拱了拱。
小花连忙阻止,她虽被小公主这番萌态给萌翻了,却怕被小渔子公公或皇上瞧见公主像她行礼,她可担当不起!
小渔子公公自从师傅窦公公被皇上惩罚了一番,如今还被发配边疆不得其用给吓住了,对小公主的事尤其上心,见不得旁人有丁点怠慢。
照着小渔子公公的话来说,连皇上这个冷酷无情的大魔王都奈何不得小公主,被软软喊声爹爹便处处依着她,其他人有什么资格叫小公主不如意的?
她连忙阻止,将小公主扶好了,嘴里连连应声道:“……小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将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好看那种!”
团子不懂得什么叫嗣元节,也不晓得啥是举国欢庆君臣同欢的国宴,只知道要和爸爸一起吃大餐,一起出面叫许多人都瞧见自己,知道爸爸是音音的粑粑!
她高兴得不得了,小脸兴奋得通红,跃跃欲试,被小花按着梳辫子的时候也不捣乱,更没闹着要父皇扎辫子,滤镜再厚的团子也意识到了粑粑扎得辫子不如小花姐姐扎的好看。
倒不是说嫌弃,但团子觉得和爸爸一起见许多许多人,得漂漂亮亮的,粑粑第一好看,音音第二好看,不能给粑粑丢脸!
危玦并不知团子这番心态,因着晚上便是嗣元节的国宴,按照惯例今天休朝一日,生物钟习惯了那个点起床,哪怕休朝危玦也没赖床。
他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起了床后,下意识走到殿门口,却没见往常那个一大早蹲守在他殿门口,每每见着他出现便一把扑到他腿上的粘人精团子。
小渔子公公见着皇上剑眉蹙了下,不用皇上问便机灵地回话:“皇上,小公主今儿还没起呢,没看见出来。”
团子睡在龙乾宫偏殿,偏殿这些日子以来被重新装扮了一遍,什么纱帐摆件都换成了粉粉嫩嫩的颜色,便是连桌椅宫里的工匠都想办法刷了一遍,弄成了粉色黄色,五颜六色的,童趣得很。
万嬷嬷被接纳进来后,没事干的时候就找秀坊要布块,带着绣娘们给小公主做布娃娃,小老虎小兔子小蜻蜓等等样式的布娃娃也在殿内各处摆放着。
只要进了这偏殿一瞧便知里头住了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这般精心的布置哪个小孩儿有?
以往都是团子主动来找危玦,只要瞧着空隙便要缠着人,哪怕父皇大多数都在忙不理她,她也能一个人傻呵呵在边上玩上半天,嘴巴叽里咕噜地自说自话,不需要人回应,她能说上一整天,整儿一个话痨小团子。
这是团子入住后,危玦第一次踏入偏殿。
他眉头微挑,入目五彩缤纷的色彩和他审美南辕北辙,以往完全照着他审美和风格的龙乾宫好似分裂成了两个世界,一个灰白黑三色,处处泛着冷意,一个五颜六色处处泛着鲜活可爱的气息,软乎童趣的感觉扑面而来。
危玦头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地盘里闯进了个他永远都没办法理解她思维的小幼崽,又小又弱还成天傻兮兮,一张小嘴巴总是嘚吧不停,似乎还格外……
照着宫人大臣们的说法格外热衷拍他马屁?
他背着手进了殿,宫人们在小渔子公公的手势下保持了安静,沉默着行了礼,默默低头。
男人一身绣着龙纹的黑色长袍,中间系着金边腰带,衬得背影高大挺拔,宛若天神,在宫人们眼里皇上固然可怕了些,也的确与天神无异。
一行人刚走进殿内几步,里头传来团子稚嫩的小奶音和宫女安抚夸赞的话。
“小花姐姐,这个花花好看吗,我想把它插在头上好不好呀?”
小花眼皮跳了跳,是哪个缺心眼的小宫女将这头花放在小公主的梳妆台上?
她想起先前皇上给公主扎的辫子,扎得歪歪扭扭的辫子,小公主脑袋顶上就插着这么一朵儿不和谐辣人眼睛的头花。
便连声安抚阻止,没法直言说这花不好看,否则岂不是在打皇上和小公主的脸儿?
就说道:“小公主这花好看是好看,可这是之前皇上给您梳辫子用的对不对?既然是皇上用的,那便等下回皇上给您扎辫子了再用,奴婢今天给您用不一样的。”
团子听懂了,听得连连点头,一想也是,这是她粑粑专属的花花,只许粑粑一个人给她用的,还是用点别的好了,团子同意了,“还是小花姐姐聪明。”
说完了音音煞有其事盘算道:“唔……等明天父皇给我扎辫子的时候,就叫他用这个好了。”
小花:“……”
您高兴就好……
团子就由着小花姐姐弄,扎完了头发,团子看着铜镜上微有模糊的影响,转了转圈圈儿,觉得自己美极了,好看死了,就比父皇少一点点好看,她果然是第二好看的人!
音音美滋滋赞美小花姐姐,给她拍马屁好叫她下回还给自己打扮:“小花姐姐可厉害了,非常厉害,音音本来有这样好看,小花姐姐给音音打扮了之后,就变得更好看了!”
团子边说边比了手势,两只小手说到最后更好看的时候伸直了胳膊,划了大大一个圈圈,既满足又得意。
被人真诚夸奖的时候总是心情愉悦的,小花笑眯了眼睛,看着可爱的小公主真诚地赞美她,一颗心美得冒泡儿。
她终于对皇上每回对小公主拍马屁后的各种妥协感同身受了,就连皇上这样的人都没法抵抗被小公主这个小马屁精转世的可爱精赞美,她这样小小的宫女又怎能受得住?
小花暗戳戳握住了拳头,按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捏小公主小脸蛋的冲动,告诫自己不能以下犯上不能以下犯上,才将这股冲动压下去。
团子转了圈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小裙子,捏着小裙角不确定道:“小花姐姐,你确定父皇是穿黄色的衣服吗?”
小花点了头,国宴啊,皇上每年都穿正式的龙袍出席,应当是没错的。
团子再次看了看身上的裙子,嗯……也是黄色的,她满足地勾起唇角,高高兴兴说:“那就好,音音穿和父皇一样的颜色,一定是天下第二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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