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雪心神一凛,略微抬头,看了颜言一眼。
随即她就发现,哪里不对。
为什么颜言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宁书雪分明记得,颜言是个很怕痛的人。
“旁边都是摄影机,你胆子可真大。”颜言嘴角一勾,嘲道。
宁书雪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忘了,她在摄影机的包围下。
刚才那一瞬,她的脑子仿佛被恨意煮沸了,什么都没想,就推了颜言的手肘一把。
这个结果是她想要的,却不是她承担得起的!
导演对颜言的喜爱她看在眼里,她会有什么后果?
宁书雪心中一团乱麻,恍然间一个“线头”露了出来,被她一把抓住。
对了!
颜言只是一个手替,而她是女主角!
想到这里,宁书雪豁然开朗。
“让让。”
最后一个挡在傅侑珩的面前的人让开,轮椅缓缓驶到了人群中心的两人身旁。
颜言的手被另一只修长如梅骨的手掌接了过去,托在掌心。
那一瞬,颜言甚至觉得,自己是被怜爱着的。
“……傅侑珩?”她傻傻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太不小心了。”傅侑珩皱眉道。
段瑞快步挤进来,手里拿着刚刚找人拿的纱布和双氧水。
傅侑珩另一手接过纱布,犹豫了会儿,才往颜言的伤口上按去。
动作轻柔,常年雕金琢玉的手,稳如泰山一般。
颜言的视线落在他下垂的睫毛上,咬了咬下唇,心里仿佛充满了氢气,马上就要挣脱束缚,飘向天际。
纱布很快吸满了血,沉甸甸的,压在傅侑珩的手上,也压在傅侑珩的心上。
为什么血会这么重?
还是说,重的不是这块带血的纱布,而是这个人?
血止不住。
这是当然的,因为之前颜言用异能抑制了伤口的愈合。
傅侑珩却不知道这一层,眼看着越流越多,颜言的血在自己掌心积了一小洼,甚至从指缝滴落,砸在他盖在腿上的毯子上。
一旁有人窃窃私语。
“这个男人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是残疾人?”
“……”
就在此时,另外一双手伸了过来。
是宁书雪的手,轻轻柔柔地,就像她的声音:“我来吧。”
还未等颜言说出拒绝的话,就听“啪”一声脆响,宁书雪的手竟然被傅侑珩一掌挥开。
傅侑珩侧首,眼神带着淬骨寒意,只扫了宁书雪一眼便收了回去。
宁书雪彻底呆在原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个眼神太可怕了,宁书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那寒意里死过一次一般。
原本看见傅侑珩之后突生的喜意在此时彻底熄灭。
可那眼神却在再次落在颜言手上时,冰融雪化了。
“去医院。”傅侑珩沉声道,扬起睫毛,迅速地看了颜言一眼。
颜言这才回神,急忙道:“我没事。”
傅侑珩蓦然攥紧了颜言未受伤的指尖,嗓音再次压了压,语气不容置喙:“走。”
轮椅启动,傅侑珩牵着颜言的指尖正想带着她一起走,却忽然改了想法。
颜言眼睁睁地看着他朝自己倾来,接着腰上被他的手臂揽住。下一秒眼前一花,她猝不及防,跌坐在了一片柔软的地方。
似曾相识的姿势。
手腕被捏着,男人大约是想要替她止血。
可颜言却觉得,他的手掌将自己的手腕握得也太紧了。
稍稍后仰,脊背顿时贴上男人的胸膛,炎夏的夜晚,热度传递犹为迅速。
颜言:“……”
傅侑珩启动轮椅慢悠悠朝人群外驶去,没有人敢拦他,甚至主动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个男人就算是坐在轮椅上,气势却居高临下。
甚至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给过颜言以外的人。
宁书雪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那冷若冰霜的一眼。
为什么会这样?
傅侑珩为什么不认识自己了?!颜言为什么,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
现在颜言不该是和那个骗钱的模特宋容在一起吗……
不然她怎么会来做手替赚钱?
宁书雪脑中思绪翻山倒海,前世今生记忆交替出现,却找不到一个头绪。
她只知道,自己重来一次,但什么都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她才真的慌乱了起来。
……
“……我能走……”颜言的声音细如蚊讷。
可傅侑珩离她这么近也只当没听见,一手牢牢禁锢着颜言的腰肢,另一手替她捏着手腕止血。
其实傅侑珩是有些生气的。
要不是段瑞怂恿着来看看,他现在不在,颜言的手该怎么办?
段瑞和罗烨在不远处,不住朝这边张望。
“怎么办,我要不要过去啊?”段瑞像个无头苍蝇。
他没看见颜言的手到底伤成什么样,只看见了人群散去的地方,地上有不少血迹。
“唔。”罗烨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段瑞身上。
鹿鹿不知所措站在一旁,心中抱着和段瑞一样的问题:她要不要过去?
可是刚才这个叔……呃,罗先生说,姐姐和那个男人是夫妻?
鹿鹿既茫然又好奇。
一边的段瑞原地转了两圈,看罗烨一副心思全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忍不住唉声叹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
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段瑞还是拔步追了过去。
鹿鹿这才小声好奇的问:“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罗烨面不改色答道。
不怪罗烨骗人,段瑞说了,不能让颜言知道他们认识。
鹿鹿知道了,那不就等于颜言知道了。所以他不是故意骗鹿鹿的。
鹿鹿充满怀疑地看了他几眼,却从他那石雕一般的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只好暂且信了这个说辞。
想了想,她也朝颜言离开的方向跑去。
“去哪儿?”罗烨立即跟了上去。
“我去找姐姐。”鹿鹿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恰好此时制片人擦着冷汗走来拉住了罗烨,罗烨只好看着鹿鹿很快追上了段瑞的步伐,两人一起往老板那边追去,才转身跟制片人走了。
……
“傅哥!”
“姐姐……”
幸好傅侑珩那轮椅速度不快,两人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段瑞和鹿鹿此时才看清楚颜言手被伤成什么样,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也太严重了吧!
颜言现在整只左手都布满了血迹,就连傅侑珩捏着她手腕的手上也沾满了血迹。
到这时候,那些鲜血已经开始干涸,都把傅侑珩的手和颜言的手腕粘在一起了。
段瑞立刻掏出手机让司机开车进来接人,而后又预约了离得最近的医院。
鹿鹿则跟在轮椅边,六神无主道:“姐姐,疼不疼?”
“不疼。”颜言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男人捏住她手腕的手收得更紧了。
身后隐约有怒意散发出来。
颜言心里嘀嘀咕咕,却怂得又不敢回头看,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回头,脸就要和傅侑珩的贴在一起了。
那可太刺激了,颜言怕手上血止住了,鼻腔又开始爆血管。
有贼心没贼胆,说得就是颜言。
她的脊背一直僵着,不敢放任自己靠在傅侑珩的胸口,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吸气,脊背碰上胸膛。
呼气,衣料若即若离。
布料在呼吸间交缠出暧昧的摩擦,颜言不敢放松。
“不累?”耳后忽然响起男人淡淡的嗓音。
“不!”颜言条件反射,把脊背又挺直了一点,义正言辞,“不累!”
“……”
略带湿意的鼻息呼在耳后,颜言半边身子软了。
她最怕别人碰自己后颈和耳朵这一带,现在傅侑珩却对着那块地方呼吸!
太狠了,这个男人……
颜言低着头,长发垂下盖住她的表情,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傅侑珩锢在她腰间的手忽然抬了起来,从她腋下向上扣住她单薄的肩,直接朝后一按。
颜言措手不及,整个人立即贴在了傅侑珩的怀里。
紧接着,男人低柔的声音响起:“歇会儿。”
颜言浑身一紧,数个呼吸后,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人肉沙发,挺舒服的嘛。
没啥好怕的!
“刚才谁推了你?”傅侑珩又在她耳边低声问。
颜言只听见他说话,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整个人更加自暴自弃。
这还要什么自行车……她现在有人皮沙发的“自行车”。
傅侑珩却在后面皱起了眉。
他不知道颜言此刻心中在如何天人交战,只以为颜言是顾虑什么,所以不想告诉他是被谁伤了。
颜言会自己切到手,傅侑珩可不信。
每天在家里总会听到厨房传来菜刀和砧板接触的钝响。
他从没见过哪个女孩一点都不怕刀锋的,那套厨具锋利得能切翡翠,但颜言根本不惧,他也从未在颜言手上见过任何伤口。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颜言还是切到过自己手的,只是她很快就用异能治愈了而已。
傅侑珩又想起刚才那个女人,眼中寒意一闪而过。
就在刚才他想起来那女人是谁了,他们当初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时候对方的态度就很奇怪,傅侑珩一直对他人的态度以及情绪的感知分外敏感,宁书雪别有用心,他能感受得到。
就像刚才,只一瞬间,他就判断出宁书雪并不是想要帮助颜言。
因为宁书雪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
“傅哥,车来了。”段瑞的话打断了傅侑珩的思索。
鹿鹿走来道:“姐姐,我扶你上去。”
颜言却兀自出神,鹿鹿连着喊了两声,她才倏然回神。
她抬了抬手,还在别人手里呢。
“喂……”颜言蓦然有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小心动了动手腕。
傅侑珩松开手,却不想两人的手已经被血液粘在了一起,竟然要靠拉扯才能分开。
颜言将手拉扯开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感觉,仿佛她在撕扯开原本就连在一起的东西一般。
怎么回事?颜言心中问自己,怎么还有些留恋这种感觉?
她却不知,傅侑珩看着自己占满血迹的手,心中也有些古怪情绪蔓延。
鹿鹿扶着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搀扶的颜言进了车里以后,段瑞才扶着傅侑珩上车。
傅侑珩轻轻咬牙,靠着段瑞的帮助坐在了副驾。
他的表情看似平静,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有多么狼狈。
连自己上车都做不到,这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傅侑珩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未干透的血液从指缝溢出。
半晌,他心中叹气。
本来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自己,为什么如今又会觉得难堪?
他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一路无话,段瑞开车很快就到了医院。
“我不下去了。”傅侑珩低声道。
段瑞知道老板上车下车都是件麻烦事,便催着鹿鹿把颜言扶进医院。
等两个女孩走了以后,傅侑珩才道:“去查查那个女人。”
“是。”段瑞垂首应声。
“让罗烨给我打电话。”
“好的,我这就去联系他。”
“……去吧。”傅侑珩最后道。
段瑞犹豫着看了看傅侑珩的手,道:“老板,抽屉里有湿巾,您擦擦手。”
傅侑珩只答了一个“嗯”字。
段瑞踯躅着,最后还是没有替傅侑珩拿纸巾出来,而是转身朝医院跑去。
……
罗烨正在等着段瑞的电话。
手机在助理手里,只要来了通话,助理立刻就会把手机奉上。
他难得脸上出现愤怒表情,冷眼看着一众剧组工作人员。
没有哪个人敢离开,包括制片人和导演。
宁书雪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罗烨平生最厌烦女人的眼泪,特别是带有嫌疑的女人。
“你再说一遍。”他耐心道。
宁书雪烦透了,这个男人已经反反复复问了她十几遍事情发生时的情景了!
编好的说辞几乎倒背如流,宁书雪抽噎着,又说了一遍。
此时导演从摄影机后走出来,沉着脸摇摇头。
宁书雪余光瞥见,心中更加得意。
多亏当时导演让她站了个绝对不会挡道机位的位置,也多亏她站得离颜言近。
而她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颜言的手肘,动作幅度极小。
颜言把她完全挡住,就算在摄影机下,她宁书雪的动作也没有被捕捉。
一丝优越感从她心间浮起,宁书雪觉得,这就是天意。
“我真的不知道颜言为什么会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宁书雪喏喏道。
“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罗烨冷淡又平静地重复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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