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往苏岭上想。”长史官把银票塞进袖子里,“待会儿我帮你在殿下面前提一句,不过,见不见就要看殿下的心情了。”
周思成眼巴巴地看他进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他又出来,摇着头说:“你走吧,殿下还在恼你,不见。”
周思成大失所望,只得又给他塞了几张银票,又约了明天再来,这才怏怏地走了。他一路上都在苦思冥想,苏岭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昏时分,周逸安排好一切,回到东院。桌上放着晾好的茶水,他拿起正要喝,却听灰衣人叩着窗户说道:“当家的,宁姑娘让你回来后去找她。”
声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桌上的茶水荡着细小的水纹。
西跨院里,宁越端起手边的茶盅,抿了一口百花茶。
微微泛着红色的茶水在烛光下映出了她的脸,落在小小的茶盅里,飘忽不定。
宁越心里一动。井,周逸的脸,晃动的水面……
银烛的火苗突然晃了一下,一阵微细的风后,周逸从窗子里跳进来,声音低沉:“想我了?”
宁越脱口说道:“你有没有喝水?”
她的声音里透着紧张,像绷紧了的琴弦,却让周逸的心一下子飘到了半空里,因为他听出来了,她在担心他。
没有酒,周逸却觉得有些醉意,于是他弯了腰,用他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没喝,你放心。”
绷紧的弦一下子松开了,宁越笑语盈盈:“那就好。我怀疑水里有问题,你不要喝。”
半晌没有听见周逸回答,宁越疑惑地抬头,却见他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叹息一样说道:“老天,你可真好看!”
“你可真好看。”他喃喃地重复着,温柔地捧住了她的脸颊,“你可真好看。”
“放开我家姑娘!”晴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宁越一个激灵,连忙推开周逸,脸颊又觉得发烫起来。
晴云像一只急着保护小鸡的鸡婆,张开胳膊挡在宁越身前,急急地向周逸说:“不准你动手动脚!”
周逸没有理会,大手一探已经越过晴云揽住了宁越的细腰,晴云只觉得眼前一花,门被打开了,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东院的屋顶上,灰色的瓦片像鱼鳞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屋脊两边,周逸带着宁越在最高处坐下,长臂自然而然地圈住了她的肩膀:“冷不冷?”
“不冷。”宁越抓起他的胳膊甩过去,耸了耸肩膀,“晴云骂得很对,你不要总是动手动脚。”
“你说过的,我们海盗都喜欢硬抢。”周逸咧嘴一笑,牙齿在黑暗中发出冷冷的白光。
宁越向旁边挪了挪,说道:“你的手下都看着呢。”
“放心,他们都很知趣,绝对不敢偷看。”周逸的声音暧昧起来,“原来你是怕被人看,那么,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不就行了?”
他是在调笑吗?宁越有些诧异,这种莽汉子也懂得调笑?真是出乎意料。
眼看他的手臂又要圈上来,宁越伸手挡在身前:“二叔,我怀疑你的水里有问题。”
“嗯。”周逸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那我不喝就行。”
宁越想抽回手,但他贪婪地吻着不放,于是她站起来,下巴冲着屋脊的最边上一点:“二叔,你猜我能不能走过去?”
周逸含糊地说:“能,我帮你。”
宁越便朝着屋脊的边缘走去,站在最边上时,她忽地一笑:“二叔,你再做我不让你做的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我抓牢了,你跳不下去。”周逸很有自信。
“是吗?”
宁越忽地靠近了,几乎要撞进他的怀里,周逸心花怒放,下意识地想要去拥抱,她却冲着他的小腿腿骨一脚踢来,周逸知道厉害,连忙躲闪,她已经趁机摆脱他的禁锢,纵身从屋顶跳下。
“宁越!”周逸惊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几大套路,跳崖的肯定不会死,还能天降奇遇,那么跳屋顶呢?嘿嘿
第24章
风声瞬间灌进耳朵里,宁越闭起了眼睛。
假如前世的经历给了她什么启发的话,那就是必须敢豁出去。固然她并不很抗拒周逸的接近,但她要让他明白,她不会屈从,她的意志像他一样坚定。
呼一声,周逸也跳了下来,在将将落地的一瞬他探手抓住她,跟着脚尖点地,借力跃起。
一切都只在瞬间发生,虽然一开始周逸就知道她不会出事,但他仍然心惊肉跳,头一次体验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宁越微笑着看他:“如何,二叔?”
周逸又体验到了那种又生气又不舍的感觉,他轻哼一声,弯腰定定地看住她:“你无非仗着我不舍得。”
“是呀。”宁越笑得更开心了,“谁叫你不舍得呢?”
心上似有无数只虫蚁在爬搔,胸腔里满溢着恼怒,欢喜,感叹,还有洪水般喷涌而出的爱意,周逸闭了闭眼,叹息一般地说道:“是啊,谁叫我不舍得呢,我大概是中了你的邪。”
传说中海上有妖,长着美人的头脸,下半身却是鱼,她们在迷雾的海上歌唱欢笑,娇美的姿态魅惑了水手和海盗,然后将他们拖进深深的海底,挖出他们的心肝。
他的心肝也被她挖走了,这个迷人的妖。
夜风继续吹着,玉兰的白花瓣一片片落在灰色的屋脊上,宁越随手捡起一瓣,闲闲地在指间把玩,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法子,把水给周思成喝下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周逸爱极了她这副神秘又通透的模样,这让他觉得自己仍旧在海上,被无边的海水包围着,乍一看什么都清清楚楚,但那变化莫测的蓝色之下谁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
他想起在山中时周思成的话,便道:“周思成还找了人子夜时进东院杀我。”
另外安排了人手?那说明即便下毒也不是致命。宁越眨了眨眼睛:“二叔,想不想玩得更有趣一点?”
“你想怎样都行,都听你的。”
周逸并没什么兴趣折腾周思成,不过既然她想玩,那他就陪着她玩个痛快。
宁越很满意他的配合,嫣然一笑:“把你屋里的水给周思成他们喝下去,然后,把他们关在东院。”
片刻之后,周逸一脚踢开了紫薇居的门,从里屋抓出了周思成。周思成挣不开他,又急又怕:“你做什么?”
周逸冷冷说道:“给你尝点东西。”
他揪住周思成的背心,很快把他提进了东院的厢房,茶壶、水壶、水缸,还有刚从屋后井里汲上来的满满一桶水都摆在屋里,周逸松开周思成,两个灰衣人立刻上前接手,捏开他的嘴一样样灌了下去,周思成被呛得说不出话,鲜亮的宝蓝色直缀沾满了水和泥土,狼狈不堪。
“水里有什么?说!”周逸冷冷地问。
周思成咳嗽着,半天才说:“什么也没有!”
他又惊恐又失望,为什么,这么隐秘的事情居然也能被发现了?
周逸没再追问,他转身离开,很快又揪来周松如法炮制,周松咳得眼泪汪汪,断断续续地说:“周逸,你,你,无法无天,我,我,要向陛下告你!”
“说不说?”周逸没理他,只看着周思成。
“我在井里下了毒,”周思成咳嗽着,“快给我解,解药。”
周逸很谨慎,虽然不可避免地要用水,但他派人昼夜不停地盯着他用的水井,可惜周逸终究不知道,他用的那口井附近有个荒废的井,这两口井的井底是联通的,他从那口废井里下了毒。
周逸一脚踢上了房门,他根本不关心是什么毒,反正现在喝了井水的是那父子俩,又不是他下的毒,干嘛要管?
厢房被反锁了,父子俩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喊着拍打着房门,却没有人理会,慢慢地,叫声低了下去,药力发作了。
周逸跃上了正对着厢房的花厅屋顶,这里种着几株高大的枫树,茂密的枝叶垂下来,掩映着坐在其中的宁越,她抬头向他一笑,宛如仙子。
周逸迎着她走过去,语声温柔:“看见了吧,我办的好不好?”
“嗯,你办的很好。”宁越笑着夸他,“我先回去眯一会儿,等子夜再过来看戏。”
她想起身,却被周逸按住了,他俯下身子看她,黑沉沉的眸子里全是柔软的情绪:“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不知怎的,宁越竟然没忍心推开他,于是周逸挨着她坐了下来,解开外袍披在她身上,轻声说:“困了就睡吧。”
仲春的晚风微微的凉,外袍上他的气息夹在风里,铺天盖地地围住了她,带着淡淡海水咸味的男人味让她无比安心,于是她抱了膝盖,很快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才发现,人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他低着头不肯眨眼地看着她,目光里有柔情,有怜惜,还有,欲望。
这让她一个激灵,连忙坐起身来掠掠头发,转过了脸。
“马上就是子夜了。”周逸看了看天,忽地跃下去,再出现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坛酒,“上好的惠泉酒,喝不喝?”
宁越笑着摆手拒绝:“我不爱喝酒。”
周逸没有勉强,他拍开泥封,仰天灌了几口下肚,余光瞥见他的属下打开厢房的锁,把周松和周思成扔到了床上。那俩人浑身瘫软,根本没有反抗,连声音都很难发出。
“竟然是软筋散。”周逸有些意外竟不是致命毒。
“他既然安排人子时来杀你,肯定不是致命毒。”宁越笑道,“大约是致命毒容易尝出来,不如这种东西隐蔽。”
周逸哂笑一声:“有时间费这心机,干嘛不好好练练拳脚,也不至于如此脓包。”
更鼓幽幽地敲了起来,子夜,到了。
东院的围墙上蓦地跳下几十条黑影,向着各处房屋摸去,很快,杀手头目发现整个院子只有厢房有动静,他一脚踢开了门。
床上睡着一个,椅子上歪着一个,年纪打扮和他接到的信息好像不太一样,杀手头目犹豫着拔出了刀。
就在此时,院墙外传来一声低喝:“杀!”
无数灰衣身影出现在墙头,利箭像暴雨一样射向院中的黑衣杀手,头目脸色一变,有人来救,看来这两个中有一个是正主无疑了!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一刀砍向近前的周松,周松惨叫一声,胸膛上已多出了一道血口子,杀手头目第二刀就去砍周思成,周思成拼命挣扎,终于叫出了声:“是我,我雇的你!”
杀手头目认出了他的声音,手中的刀猛地转了方向,堪堪擦着他的脖子划过,刀锋带出一道伤口,鲜血呼呼地往外冒。
“娘的,到底怎么回事?”杀手头目恶狠狠骂道。
屋顶上。
周逸看着宁越,她神色悠闲,笑吟吟地看着东院的混乱。这里的视野很好,从打开的厢房门里,正好能看见那对父子的惨状,想必这情形让她愉悦,她的唇边一直带着笑。
周逸忍不住问道:“不怕吗?”
她那么娇,应该会怕吧,如果她说怕,他就立刻抱她,好好亲上几口。
“怕什么?”宁越笑得魅惑,“仇人的血不也是热的吗?”
周逸说不出话了,他早该知道,她虽然娇,却和他一样有无比强悍的意志,她是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的同盟,而不是等着他安慰怜惜的菟丝花。
可是他很想怜惜,把她狠狠地拥进怀里,狠狠地亲,亲到她瘫软成水,蜿蜒在他身下。
刚刚她睡着时他为什么那么君子,为什么没有偷偷亲她的嘴唇?真是该死的老实!
周逸在懊恼中举起酒坛,正要喝时却被她按住了,她笑语盈盈:“我也来一口。”
周逸沉默地举起酒坛,凑到了她的唇边。
蜜色的酒液飞快地滑进她红唇里,周逸突然很想变成坛中酒。
“不要了。”她的红唇开合,唇边意外地沾了一滴。
周逸猛地抱紧了她,在她来得及反应之前,飞快地舔去了那滴酒。
甜如蜜,毒似药,人世间从未有过这样的美味。
作者有话要说: 谁叫你不舍得呢?哈哈~
第25章
周逸的动作太快,宁越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放开了她,低低地说:“那里沾了酒。”
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翻涌的欲望,但他知道,他已经做得过火了。她有自己的坚持,他很害怕她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宁越的脸热到发烫,正在不知所措,却见周逸举起了酒坛,连着灌了几口,他薄唇挨着的地方,正是刚刚她红唇碰到的地方。
宁越低呼了一声,转身捂了脸。
东院里,杀手头目甩开包围,一跃上了围墙。
就在此时,一把匕首凌空掷来,直直插进了他的大腿。
杀手头目闷哼一声,用刀拄着地才没有倒下,跟着人影一晃,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跑什么?”
周逸一脚把他踢下高墙,两个灰衣人抓住他捆了起来,周逸淡淡说道:“留活口。”
上次的夜袭他没留活口,因为那时他并不准备跟他们讲理,但这次,他想要讲理和不讲理一起上,猫抓老鼠一样,玩得越有趣越好,只要能博她一笑。
周逸很快又回到了花厅的屋顶,向着宁越弯下了腰:“还看吗?”
宁越别开脸不看他,低声说:“不看了,麻烦你把周思成送到宁心兰屋里。”
“好。”周逸看着她羞答答地不敢看他的模样,心里一阵激荡,天知道忍下拥抱她的冲动有多难,然而他必须忍,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在他掌中。
主屋里,薛氏还没有睡,她在等待周逸的死讯。
咚一声,门突然被踢开,一个血淋淋的男人被扔到她身上,是周松,他胸膛上一个刀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很快打湿了薛氏的衣服和床褥,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薛氏凄厉地尖叫起来。周松跟她说今晚就能杀掉心腹大患,一高兴就跑去了最心爱的小妾屋里歇着,可为什么现在,死的是他?
丫鬟婆子们都冲过来时薛氏还在叫唤,薛贵家的大着胆子上去摸了摸周松的鼻息,喜出望外:“夫人,老爷还活着。”
薛氏这才止住了叫声,还没来得及高兴,门外就传来周逸的声音:“找人治伤,他现在还不能死。”
很快,关押着宁心兰的厢房门也被一脚踢开,血淋淋的周思成被扔了进去。
宁心兰叫得头晕眼花时才发现那人是周思成,她心念急转,连忙剪下一块裙角凑过去作势要给她包扎,抽泣着问道:“思成你怎么了?疼得厉害吗?是谁伤了你?我好怕,好担心,你千万不要有事,要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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