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眨了下,睫毛羽扇般落下来盖住眼底一片阴霾,唇向上挑了挑,他自嘲地轻呵一声,捧住她脑袋的双手轻轻的、前后摇晃了几下。
再开口,音色清冷淡然:“别怕,我就是想听听你小脑瓜里到底有多少水。”
陈陈:“……”
紧绷着的身体因他这一晃而卸了些力,陈陈松了口气,连心都一起松力沉沉落下去。
“陈陈,你还要装多久?”
周时忆深深看她一眼,向后退开半步,松开她的脑袋,重新拎起了垃圾袋。
陈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他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
“我喜欢的人不是纪了,”他曲指敲了下她的脑袋,“不要听别人瞎说。”
“哦。”陈陈捂着脑袋揉了揉,他没用力,被敲的地方也不疼,可她不知怎的,矫揉做作地揉了许久。
一直揉到他换好鞋,打开大门,她才放下手,仰起脑袋去看他。
“失忆,”她对他笑弯了眼睛,唇角也高高翘着,一张小脸愉悦生动,眼底都闪着晶亮的水光。
“你真的不喜欢了了?”
“嗯。”周时忆点头,语气郑重:“真的。”
“那就好。”她的欢喜直白写在脸上,周时忆微一恍惚,继而不知想到什么,也抿唇轻笑起来。
那笑落在她的眼里,便像是一个火星落入荒原,瞬间灼烧起来,陈陈慌不择言:“喜欢了了你会很惨的。”
她握了握拳:“我站世纪夫妇!”
“……”
周时忆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搞明白“世纪夫妇”是她给周时昔和纪了起的CP名称。
他哂笑一声,咬了咬牙:“嗯,我也站他们。”
“砰”地一声,大门关上,周时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陈陈站在玄关处没动,脸上依旧保持着粲然的笑。
片刻后,那笑意慢慢消散,她垂下头,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就这样走了啊……
好像到最后他也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偷看了了的接机视频。
他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
周时忆丢掉垃圾,转身走进楼前的小广场里。
夜色深重,路上行人寥寥,他在木质长椅上坐下,抬头看向七楼,寻到陈陈家的窗户。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客厅,未拉严的窗帘上,印出她小小的、模糊的身影,走来走去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他凝眸看了一会,笑了。
捧着她脑袋的时候,周时忆的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和冲动,那一瞬,他是想直接亲下去的。
那冲动在心底里叫嚣着,逐渐湮没了他的理智,却又在她闪躲的眼神和抗拒的举动中,消失殆尽。
还不是时候,周时忆,别再把她吓跑。
理智终于占据上风,在她捂住嘴巴的那一刻。
客厅里的灯悄然熄灭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周时忆低下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泥地面,思绪却早已飞得不见踪影,眼前仿佛又出现那年冬日的场景。
那年冬日,图书馆里温暖如春,玻璃窗外,寒风呼啸。
初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落下。
图书馆内,周时忆坐在小圆桌前,面前摊开一本生物专业书。他沉默着,看窗外雪花簌簌。
身侧咔嚓咔嚓嚼着薯片的女孩突然停了下来。他侧目,蓦然被温热的耳机堵上左耳,耳机里,还残留着她的余温。
他垂眸,看到她湿漉漉的杏眼,弯弯的,仿佛天上那一轮明月。
他转过头去,耳边,年轻的男人在唱——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哎。”她叫他。
“嗯。”他转头。
插了吸管的旺仔牛奶被送到唇间,甜甜的,裹着淡淡的奶香,像阳光下,她身上的味道。
他的心跳合着鼓点在砰砰作响,睫毛轻颤着,垂下去,眼底盛着光。
耳边,女孩子在笑:“失忆,下雪了!”
那是第一次,他听到喜欢盛开的声音。
一直空落落的心里,仿佛忽然就有了一丝温暖的慰藉,这个冬天,不再觉得冷。
没过多久,因为常常在周六日一起去图书馆复习,班级里渐渐谣言四起,偷偷传播着两人在一起的消息。
周时忆第一次对这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上了心,好像每被人谣传一次,他的喜欢便更真切了一分。
萧瑟的冬日终于捱到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那天从图书馆出来,他望着她蹦蹦跳跳的可爱背影,没忍住,沉吟着开口:“我前几天听到一个谣言……”
少女一脸兴致盎然:“什么八卦什么八卦,快分享给我听听!”
他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终于低声开口:“有人说,我们在一起……”
“还以为是什么大八卦,我们本来不就正在一起的吗?”她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不是那种在一起,”他心狂跳着,暗示她:“是那种在一起。”
“……他们说我们在谈恋爱。”
她却松了口气,毫不在意地地拽了抓他的衣袖,宽慰他别往心里去。
他眼底的炙热在寒风中慢慢冷,眼前的少女一甩马尾辫,握圆了打气的小拳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望着她走在前方雄赳赳气昂昂的小身板,突然发觉自己陷入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暗恋。
对方毫无察觉,他却渐渐深陷。
暗恋的人,无望又快乐,他在她眼里,看到净玉般的纯白无暇,也看到显而易见的无意,可却一直一直,都舍不得放弃。
他做过许多次努力,也得到许多次流水无情的回应。
到后来,经历过一次次无望,他终于忍痛从无望中抽身,却再也没能忘记她的笑颜。
伤心失意时,午夜梦回时,身边总有那么一双弯弯的杏眼,盛着整个星空的光亮,在叫他的名字。
失忆。
失忆!
偶尔想起她时,他也在心底许愿,倘若有再一次伴她左右的机会,他愿意,伪装起自己的那份喜欢。
后来,他真的遇见了,却一次一次地,想要食言。
捧着她的脑袋时,他是真的很想摊牌,可也是在那一瞬,他看到她眼底的抗拒和躲闪。
那么明显。
怕吓到她,怕将她推得更远,他强忍住心酸,晃了晃她的脑袋,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以前常说,说谎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针。
可暗恋的人,早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心甘情愿吞下一万根针。
******
十二点,陈陈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周时忆俯身凝视她的眉眼。
她摸到手机,点开微信,漫无目的拉着两人的聊天记录,终于没忍住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陈陈:【到家了吗?】
一秒钟后,手机震动——失忆:【嗯,到家了。】
陈陈:【你说你不是在看了了,那你是在看什么?】
不知怎的,她还是对那则接机视频好奇。
这次周时忆没有秒回。
她抿了抿唇,纠结自己为什么会没由来失落。
五分钟后,放在枕侧的手机嗡嗡一震,她忙打开,看到周时忆的回复。
失忆:【想看看视频里的那个笨蛋,是不是你。】
陈陈慢慢眨了下眼睛,又将微信从头看了一遍。
片刻后,她将手机捂在胸口,不知怎的,笑了起来。
明明被骂了笨蛋,可心情却莫名的,有点好。
作者有话要说: 暗恋的人,心甘情愿吞下一万根针。呜呜呜呜,抱住我的失忆,我追妻火葬场的失忆。这是失忆心路历程的一部分,关于他和陈陈过去的事情,后面都会交代清楚。
嘉予提头保证,两章之内开启陈陈感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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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四十一瓶甜牛奶
七月初, 由“以爱之名”基金会举办的慈善马拉松环城跑活动在A市启动, 纪了作为基金会爱心传播大使不仅要出席活动, 还要跟随选手一起起跑。
作为纪了的第一助理, 纪了到哪, 陈陈自然要跟到哪,纪了要参加长跑,她当然也要参加。
按照田协的规定, 此次马拉松长跑每隔五公里便设置一个补给站,为选手提供补充身体所需的水、运动饮料、水果等, 为了时刻保证选手的身体状况,每隔一公里,基金会还额外设置了一个医疗点。
每个医疗点分派两名医生值守, 所分配过来的医生都是基金会的医疗志愿者以及与基金会合作密切的几家医院的工作人员,作为二院与基金会的牵线人,周时忆自然也参加了这次活动。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陈还挺开心,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在工作关系上遇到, 毕竟以他们的工作性质来说,原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
陈陈觉得有时缘分就像是一个渔网, 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原不属于同一洋流里的鱼儿兜头罩住。
只可惜周时忆对她这条鱼好像并不怎么看好——
“你也要跑?”电话那端传来他浅浅的气息声, 他顿了下,真诚建议:“你还是别跑了。”
“我怎么就不能跑了?”陈陈咔嚓咔嚓嚼着苹果,心里一万个不服。
“他们都是有长跑基础的。”
周时忆悠悠道:“就你那小胳膊小腿,能撑得下来吗?别到时候又让我背你回去。”
他说完, 轻笑了声。陈陈竟从他的笑声里听出莫名的怀缅。
其实她从以前就不爱跑步,也不爱运动,体育课能偷懒绝对第一时间消失,整天想破脑袋用各种奇奇怪怪的借口找体育老师请假,到最后连隔壁组的体育老师都知道她一个月要有三次特殊时期,体质弱到爆。
说来也倒霉,高二那年运动会,班级里的同学都是能躲就躲,没人主动报名参加项目。后来体育委员看实在动员不起来,就想了个绝对公平公正的方法——全班抓阄,抽到的就上。
抓阄盒绕到陈陈这里,她双手合十天灵灵地灵灵地祈祷了三遍,屏着气摸了半晌,才小心翼翼拿出她的天选纸条。
她和周时忆互看一眼,默数一二三,一起打开了纸条,三秒后,又沉默地看向对方。
“八百米。”
周时忆眨眨眼,面无表情将手里展开的纸条摊在她眼前,“你的呢?”
陈陈吸了吸鼻子,石化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肩膀一耸,她脑袋耷拉下去,一脸的欲哭无泪:“呜呜呜,我也是,八百米!”
周时忆神情一滞,同情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的:很遗憾,我也救不了你的神情。
于是,整个下午他便在陈陈哼哼唧唧的碎碎念中度过——
“呜呜呜呜呜,完了完了完蛋了,八百米肯定得要了我老命了。”
“曾嘉的塔罗牌算得可真准,早知道我就应该建议体委明天再抽签,我明天运势比较好!”
“唉,失忆,要不然你帮我跑吧!?”
周时忆笔尖一停,视线从生物试卷上抬起来,看她:“女子八百米长跑,你确定让我替你?”
陈陈眨巴着星星眼,硬着头皮干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啊,我家里还有一副波浪大卷的假发,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
“……”
三秒钟后,周时忆抽了抽嘴角,一手按着她的头顶,将她的脑袋转回去:“学习吧。”
到比赛那天,陈陈还是不情不愿上了跑道。
刚跑完男子八百米的周时忆站在跑道外,额发濡湿,握着瓶水,低头默默看着她。
半晌,他哀愁地叹口气,拍了下她的脑袋:“重在参与,感觉不舒服了就放弃。”
陈陈仰着脑袋抬杠:“你刚刚不是跟林炎说要有体育精神,坚持到底吗?”
“……”周时忆深深吸口气,被她气得想笑:“我骗他的。”
话虽这样说,可上了赛道,哪能轻易说放弃。
听说她这个体育困难户大义凛然报名了长跑比赛,体育老师都感动得过来给她加油助威了。
陈陈额头冒着热汗,大脑一片嗡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气声几乎要盖住赛道旁的呐喊声。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周时忆的身影,看到他站在一边,面色肃穆,双眉紧蹙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在他身侧,是加油助威的同学。
两腿灌了铅般沉重,她深深吸口气,闻到了不断上涌的血腥气。
坚持坚持,不要做唯一一个弃赛的选手,你代表的可是七班的荣誉!
她不断给自己打着气,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跑完了全程。
陈陈几乎瞬间瘫软在终点线上,她头贴着塑胶跑道,只觉得天在头顶一圈圈打转,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
下一秒,周时忆的面容出现在刺目的光线中,唇紧抿着,下颌线崩得笔直,漆黑的眼眸直望着她。
眼尾隐隐约约泛红。
他俯身将她从地上抱起,让她靠坐进自己怀里,同学们也一拥而上。
七嘴八舌的关心声将她从晕乎乎的幻境中拉回到现实,她倚在周时忆怀里,被他喂了些水,体力稍稍恢复了些。
体育老师和班主任也跑了过来,担忧地坚持要送她去医务室,她摆摆手,一双杏眼含着笑:“没关系,我坐一会就好。”
班主任拗不过她,又看她确实没什么大碍,只好作罢,嘱咐同学们好好照顾她。
周时忆又喂她喝了几口水,低声问:“好些了吗?”
陈陈一张小脸惨白,软绵绵躺在他怀里,冲着他笑:“好多了,没事!失忆,”她揪了揪他衣服上的棉料,表情有些困惑:“我刚才好像晕了几秒钟,好像产生了幻觉。”
周时忆垂眸看她,安静地听着她说。
就听她又问:“我刚刚好像看到你眼睛红了。”
少年身形一滞,连呼吸都变得粗重,声音僵硬,夹着丝慌张的别扭:“是你的幻觉。”
“哦。”陈陈不疑有他,乖乖点了点头,又问他:“我感觉我现在听觉好像也有点问题,你的心跳声怎么这么大啊?扑通扑通的,像个鼓乐队。”
怀里贴着她的身体,温软娇甜小小的一只,本身已经让少年的耳根烧了又烧,热意还未褪去,听到她这一问,又轰然燃到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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