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嫂笑着说道,“赵家妹妹,不知道张妈跟你说了没有,我娘家也是樱桃公社的,咱们是同乡呢!”
赵珍珍点了点头。
其实这一位刘大嫂的底细,赵珍珍已经打听清楚了,刘大嫂和丈夫刘志强是亲表兄妹,从小俩家就订了娃娃亲,不过刘大嫂家里兄弟姐妹很多,她又是个女孩家里不重视,上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但刘志强不一样,他从小学习很好,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比刘大嫂家里要好得多,所以一路念书读了大学,毕业后因为表现优秀直接留了校,这样的两个人可以说从六七岁之后就完全是陌生人了,人生轨迹完全不同。
刘志强家里一直想退婚,在刘志强念高中的时候就提过几次,无奈刘大嫂的父母坚决不同意,这事情一拖就拖到了刘志强大学毕业,他因为表现优秀直接被平城大学留校任教,这下刘大嫂家里更不放手了。
刘志强的父母没办法,提出来赔刘大嫂家里的钱从两百块提高到五百块,在当时的乡下,这笔钱的数目很惊人了,也差不多是刘志强家里所有的财产了,刘大嫂的父母终于同意退婚了。
然而,刘大嫂本人不同意了,她做的很绝,拿了一卷白坯布挂在了人家的房梁上,提出来刘志强不娶她她也没脸活了,当场就吊死在刘家。
刘大嫂继续说道,“赵家妹妹,不瞒你说,我们家老刘是个没用的,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有时候在家一天一句话都不说!比那锯了嘴的葫芦还闷!这不我家大牛二牛都长大了,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了,实在是闲得发慌,就想找个工作干干!我这人也不会干别的也就做饭还行,寻思着咱们大学食堂这活儿挺适合我的,我虽然进城很多年了,但认识的人实在是没有几个,赵家妹妹就看在咱们同乡的面子上,跟王校长说一下,让我过去上班行不行,临时工就行!”
赵珍珍抬眼看了看她,这位刘大嫂看着莽撞,其实倒也不是真傻,王文广分管学校的后勤和行政,食堂的确是他的权利范畴,当然了想当正式工没那么容易,但要是去食堂当一个负责洗菜摘菜的临时工,应该不算太难。
若是换在平时,没准儿会觉得仅隔一墙住着,刘大嫂又是同乡,就会答应帮忙了,但她现在心情不好,就皱了皱眉头,打量了一下刘大嫂乱蓬蓬的头发和糟糕的衣着说道,“你连自己和孩子都管不好,还有精力出去工作啊?还是把你家孩子先管好再说吧!”
当天夜里,让赵珍珍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建昌忽然发烧了。
听到张妈惊慌的声音,赵珍珍胡乱套上衣服,匆匆忙忙跑到儿子的房间。
小建昌有些虚弱的躺在床上,脸颊通红,大概是太难受了,嘴里不停的哼唧着。
赵珍珍上前摸了一把儿子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即便是不用体温计量也肯定是高烧了,孩子的病一刻都不容耽误,赵珍珍手脚麻利的给建昌穿好衣服,再拿上自己的挎包,将儿子背到肩上就往外走。
张妈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条湿毛巾,有些不知所措。
赵珍珍吩咐她道,“我去给建昌看病,你看好建明他们几个啊!”
张妈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小心一点啊!”
此时大概是夜里两点多钟,外面漆黑一片,但因为家属院的路都是走熟了的,即便是没有路灯,她心里急,背着小建昌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快走到大门口了,拐弯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好险差一点就摔倒了。
走出家属院就是平坦的大道了,她一路小跑着赶到了大学医院。此时赵珍珍浑身都汗湿透了,但她顾不上擦一擦,背着儿子进了急诊室。
好在小建昌打完第二个吊瓶,天快亮的时候,高烧总算退下来了。
小家伙立马有了点精神,冲着妈妈腼腆的笑了笑说道,“妈妈,建昌病了,建昌发烧了!”
赵珍珍点了点头,忍不住低头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问道,“建昌还难不难受啊?”
小建昌摇摇头说道,“好多了,妈妈你累不累?”
赵珍珍一怔,随即笑了笑说道,“妈妈一点都不累!建昌闭上眼睛在睡一会儿好不好?”
小建昌乖巧的点了点头,突然指着她的额头说道,“妈妈你受伤了?”
赵珍珍用手摸了摸,果然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她这才想起来,来的时候差点被绊倒,她的头当时撞到了墙上,当时并没在意,就是现在也没感觉到有多疼。
她摸了摸建昌的小脸蛋儿,说道,“没关系,妈妈是大人,这点伤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很快就好了!”
小建昌一连打了四天吊瓶才算是彻底好了。
这天她领着建昌从医院里回来,张妈正带着小建明在院子里玩儿。
小家伙最近进步神速,现在已经能走上好一段路了,只是步子走得还不够稳当,撅着小屁股迈着小腿走路的样子特别像小企鹅,让人看了无端有些发笑。张妈被他逗乐了,小建明自己也跟着嘎嘎的笑。
因为刘家的事儿,张妈非常愧疚,她有些心疼的看着建昌,问道,“珍珍,医生怎么说的?我们建昌算是好利索了吗?”
赵珍珍点了点头,问道,“中午建明都吃什么了?”
张妈很自豪的说道,“哎呦四宝吃了不少,喝了半瓶奶,蒸了两个蛋羹全吃完了,还吃了点碾碎的胡萝卜!”
赵珍珍点点头没说话。
又过了几日王文广才从外地出差回来。
以往从外面回到家,王文广都表现的特别兴奋,不但会跟妻子说着说那,说一路上的见闻,而且还会带捎来当地的特产,但这一次,他回来后明显沉默了很多。
吃过晚饭,建民和建国去自己房间做功课,建昌也被张妈领着去洗澡了,王文广泡了一壶花茶给妻子倒了一杯,接过小建明抱在怀里,亲了亲小儿子的大脑门,问道,“四宝想没想爸爸啊?”
小建明十分响亮的回答,“想!”
王文广终于笑了笑,转头对妻子说道,“珍珍!有的地方已经乱起来了!”
赵珍珍点点头说道,“那以后咱们做事更要小心一些了,前天我去看了刘主席,他告诉我一定要谨言慎行。”
王文广点了点头,问道,“建昌又发烧了?是受凉了还是怎么了?”
赵珍珍将刘家的事儿跟丈夫说了,又说道,“我当时看到咱们建昌建民建国被欺负成那样,心里特别生气,所以那个刘大嫂来道歉的时候情绪有点冲动。听张妈说,他家的莲藕池子已经填上了,刘大牛和刘二牛的检讨书也写了交给我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吧,毕竟住得这么近,要是食堂还需要临时工,就让这个刘大嫂去吧!”
虽然刘大嫂这样无用的人,要是换在以前,兴许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不一样,毕竟这种敏感时期,越是小人,越最好不要得罪。当然了,其实根本谈不上得罪。
隔了几日,刘大嫂提着一罐子腌藕条兴冲冲的来道谢,她笑着说道,“哎哟,赵家妹妹真是谢谢你了,也替我谢谢王校长啊,王校长发话就是不一般,听食堂的周主任说,本来食堂没打算招人的,我这算是特例了!”
赵珍珍淡然一笑,说道,“刘大嫂,你现在去食堂工作了,记住要好好表现,而且不要动不动就提我们文广,这样会造成不好的影响!这院里没工作的家属也不止你一个,你嚷嚷出去了,别人会嫉恨的,到时候你这临时工说不定也保不住了!”
刘大嫂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赵家妹妹说的对!我们老刘也说了,让我少说话多干活儿!”
赵珍珍点了点头。
刘大嫂左看右看,没找到张妈的身影,她是个藏不住事情的人,就疑惑的问道,“张家婶子不在啊?”
因为现在家家差不多都有四五个孩子,家属院里双职工家庭用保姆的人家其实也有一些,但赵珍珍还是怕造成不好的影响,早就不想用保姆了,但张妈这个人做事尽心尽责,这些年帮了她不少忙,因此,辞退她的话,赵珍珍迟迟没有说出口。
张妈大字不识一个,跟她讲时局就是对牛弹琴,出了建昌这档子事儿正好是个由头,就让她回家休息去了。
赵珍珍回答,“对,张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先回家休养一阵再说。”
本来赵珍珍跟张妈说的是她这边暂时不用住家保姆了,但她可以去曹医生家里,谁知道张妈没同意。
每天上班之前,赵珍珍把小建明送到大学里的托儿所,下了班再接回来,没想到小家伙适应的很快也很好,出了头几天哭闹了几场,之后都是很高高兴兴的跟妈妈挥手再见。
这天赵珍珍上午一走进学校工会的办公室,就发现了一个老熟人。
张秘书一身军装精神抖擞,正坐在椅子上听工会主席李穗花汇报工作,看到赵珍珍进来,扭头笑了笑。
赵珍珍也冲他笑了笑,不过不敢打扰领导的工作,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了。
李穗花简短的汇报完自己的工作,很谦虚的说道,“张处长,我们工会的工作还存在着不少的问题和不足,以后我们会更加努力,不辜负政府和学校对我们的信任!希望领导能继续支持我们的工作!”
市政府给工作小组定的级是处级,所以昔日的张秘书如今被称作张处长。
张秘书笑了笑,说道,“你们的工作做得已经很不错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们借调一个人,就是原来在国棉厂工会工作的赵珍珍同志!”
赵珍珍意外被当众点了名,只得站起来说道,“张处长,我能力有限,希望不会拖了工作组的后腿!”
工作组在平城大学的办公室比他们工会宽敞多了,不但有五间大办公室,还有两间单独的小办公室,张秘书领着她走进其中一间,一个穿戴打扮十分朴素的青年干部接待了他们。
“你就是赵珍珍同志吧,我姓陈,听处长说起过你特别有排文明戏的经验,欢迎欢迎啊!”
赵珍珍上前跟他握了握手,笑着说道,“陈组长你好!”
他们工作组的确是要排文明戏,但他们的情况和国棉厂工会可不一样,大学里人才济济,想要什么样的剧本中文系的那些教授讲师甚至学生都能写出来,演员就更不用发愁了,有没有赵珍珍其实关系不大。
张处长借调赵珍珍的目的,主要还是让平城大学其他的教职工心里有个数儿。
因为前几天有人大着胆子实名举报王文广了,说他虽然现在讲求进步,但其实也是留过洋的人,虽然没有证据他和国外有联系,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一点,这样的人潜伏在平城大学,尤其还担任着副校长一职,是相当危险的!
陈组长在进驻大学之前,已经被特意吩咐过,哪些人的情况需要特殊对待,他和手下发现了王文广的大字报,天还没亮就跟张处长汇报去了,张秘书看到这张大字报气得当场就拍了桌子!
不干这个糟心的差事不知道,原来人心是那么的卑鄙无耻恶毒肮脏!
之前有人举报吴校长,梁校长已经让他很生气了,但那至少还算有证据,现在这个人竟敢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一个大学的副校长!这种风气可不能无端助长!
平城大学这些年为平城各个机关单位输送了不少人才,也是他们需要重点保护的单位之一,已经有两个校长被下放了,若是王文广也被下放了,就只剩下何校长一个人了,何校长都六十多岁了,能有精力一个人处理好所有的校务?
张秘书一把把大字报给撕碎了,吩咐道,“查一查这个刘主任,发现问题就立即押送到农场!”
当然这些事儿赵珍珍是不知道的,她被借调到了工作组,虽然人事关系都还在工会,但这么做的确会对她本人,包括家庭都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到现在为止,学校很多人都被写了大字报,但她敏锐的注意到了,只要是家里人有在工作组工作的,都可以幸免。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动过要参加工作组的念头,因为这个工作组和前世的不太一样,前世的那个比这个要恐怖至少好几倍。
但她也不敢轻易下结论,而且参加工作组虽然有好处,但更有隐患,说不定以后会是洗不掉的污点。
所以她也仅仅是想了想,没有付诸行动。
对于妻子去工作组帮忙,王文广是很赞成的。
作为平城大学的副校长,王文广最近承受的压力很大,首先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因为梁校长和吴校长都被下放了,何校长本身就很忙了,所以这两位分管的事务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其次因为局势紧张,眼看着昔日的同事一个个被下放了,他每天的情绪其实都非常低落。
这天赵珍珍从工作组下班回来,一岁多点的小建明不肯让她抱着,非要下地和哥哥一起走,眼看快到家了,她就满足了小儿子的要求,将他放下来说道,“四宝啊,小心一点,不要走太快了,好不好?”
小建明乖巧的点了点头。
王建昌很喜欢小弟弟,主动牵起弟弟的小手,对妈妈说道,“我领着弟弟走,弟弟就不会摔啦!”
五岁的小娃娃领着一岁的小娃娃,还知道将步子放得慢一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超级可爱。
“珍珍!你快过来看看,这面到底应该软一些还是硬一些?”
她刚进门,就被扎着围裙两手沾满面粉的丈夫惊讶到了。
“文广,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文广笑了笑,他今天好不容易早下一回班,也不知道动了哪根筋,突然就想做一顿饭给妻子和孩子们吃。因为买到了半斤肉,一开始他打算做一顿肉包子吃,但后来又觉得操作起来太难了,就把肉包子改成了肉饼。
剁肉馅没能难住他,但和面却难住了他,一开始和的面太稀,很不好擀成剂子,后来加了面粉又太硬了。
赵珍珍看到有些狼狈的丈夫,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洗洗手看着孩子吧,我来做!”
王文广点点头,带着孩子们回到客厅,给小建昌倒了一杯温水,小建明中午在托儿所自己吃饭,衣服前襟上洒了不少污渍,给他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衣裳,做完这些后,建民和建国结伴放学回来了。
这两个孩子正是疯狂长身体的时候,一进门就嚷嚷着饿,他拆开一包饼干分给孩子们吃了。
建民和建国老老实实开始写作业了,建昌也拿了积木自己玩儿,王文广抱着小建明又回到了厨房。
赵珍珍熟练的往硬面团里加了些水,仔细揉了好一会儿面团终于变软了,她擀成一个个的小剂子,加上白菜肉馅抱起来,再压成肉饼放到锅里煎到两面金黄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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