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康熙晾了四爷一个时辰后,于灯火通明中宣见了四爷。
一进殿中,清冷的灯光,已经直不起腰背的李德全,这样的场景, 不只是康熙, 四爷也有些神色恍惚。
似乎几年前, 在这个时候,李德全还是站的笔直, 可眼下……李德全老了,皇上也已经是满脸皱纹。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四爷缓缓跪在了地上,将折子放在了自己一旁的地上, 好好给康熙行了个礼。
“你这是想好了?”康熙没让他起身,已经有些老花的眼睛不自觉微微眯起,看着正器宇轩昂四儿子缓声道。
“儿臣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想清楚了。”仍然是脑袋扣在手背上,仍然是低沉坚定的声音。
不知道是他的心已经冷硬起来,还是这秋末的气温不够低迷,他并未觉得特别冷。
“起来吧,折子拿过来朕看看。”康熙叹了口气,大体知道四爷带过来的是什么。
可李德全将折子轻轻放在龙案上以后,康熙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过去拿,伸出去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微颤。
这些……是催着他将这辈子最疼爱的儿子下放到地狱的通知,也许是年纪大了,他总觉得心头沉甸甸的,甚至有些恶心想吐。
“都是朕的错,是朕……没有教好他啊。”康熙只看了大概一半的折子,双手就颤抖的不成样子了,李德全赶紧端过一碗药,小心伺候着康熙喝了下去。
“老四,记得你答应过朕的,你……先退下吧。”
四爷退出去的时候,隐约还看到了康熙伸手抹了把眼睛,他心头有些难过,却变得更坚定了些。
现在还只是伤心,若是还有以后,怕只怕皇阿玛会悔不当初,不管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皇子,他都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在五十一年九月十二日,噶礼派人欲毒害张伯行母亲,威胁张伯行认罪的行为被揭穿,被康熙勒令自尽于天牢当中。
五十一年九月三十日,康熙宣布再度废黜太子。
“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康熙帝如此奏知皇太后,同时命人将胤礽再度拘禁咸安宫看守,并且命令雍郡王看守他。
十一月初,有大臣请求再度复立太子,被康熙冷硬的革去顶戴花翎,再不复用,并且当朝下旨:“今后如果有奏请皇太子已经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立即诛杀。”
同时,康熙还令将都统鄂善、兵部尚书耿额、刑部尚书齐世武、副都统悟礼锁拿候审,将被拘禁在宗人府的原步军统领托合齐判了斩立决。
朝野内外这才意识到,太子自此再无复起可能。
咸安宫内——
“你来了?是要来看看孤到底有多狼狈?”胤礽虽然有些落魄,却仍旧是一副张狂的样子,见四爷走进来,冷笑着斜睨着他道。
“受人所托,给你带句话。”四爷没有回答胤礽的话,只是淡淡道,见他抬起头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坐在了他对面。
“爷府上的李佳格格去世前有话要跟你说。”
“哈哈哈……四弟,你这不是来计较孤给你带绿帽子了吧?你放心,你的女人,孤没动过。”胤礽听见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眼神冰冷,但语气却多了几分吊儿郎当。
“李佳氏托人告诉你,说她后悔了。”四爷低垂着眼眸,并未计较胤礽的张狂。
他这话出口后,太子猛地楞了一下,随即神色难看起来,眼神也瞬间阴骘了不少。
“是你!皇阿玛废了孤的那些证据是你呈上去的!”虽然四爷并未明说,但太子还是知道了实情。
毕竟李佳一族能知道的事情,他认为李佳氏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事情,因着这句后悔,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到底那些最重要的证据是如何来的。
“是我。”四爷没有否认,他甚至不在乎胤礽的怒火和疯狂,特别淡定的认了下来。
“就因为孤让人动了你的嫡子?”太子冷冷的问。
“因为我在一心一意帮你离那个位子最近的时候,你在算计我的妻妾,想要绝了我的子嗣。”四爷看着太子,他其实不是特别理解为何胤礽会那么狠辣。
“我自认为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当你看着我跪在你面前誓要忠心的时候,你想的却是如何让我孤寡一生?”
“呵呵呵……忠心?你的忠心就是比别的兄弟更狠,更利落的将孤拉下马是吗?你以为为什么皇阿玛不允许你入佟佳皇贵妃的玉蝶?那是因为他不允许佟家有可能出第二个皇帝。咱们那位多忧多虑的皇阿玛呀,从小到大都说着要让孤做皇帝,最心疼孤,可他却从来没放弃过预备后手。”胤礽低声笑了半天才开始缓缓道来,说着他嘲讽的看着四爷:
“你不用骄傲,不只是你一个,老八他也不是没考虑过,那我到底算什么?啊?随时可能被替代的太子?一个立在所有人面前的把子?哈哈哈哈……既然皇阿玛那么不信任我,我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呢?你说是吧?哈哈哈……”太子说着说着就笑起来,可闭上眼睛大笑的他,却没能阻挡住眼泪不停的落下来。
“你还是小瞧了皇阿玛,他给了你比别人更高的起点,你却没有珍惜。不管是我,老五,老八,老十,我们有身份,有才能,可皇阿玛一直都死死压着我们,为的不是多个选择,而是给你当踏脚石,让你走的更稳更高。可你却觉得……就算是你想的那样,你可曾想过,所有的皇子阿哥都是皇阿玛的孩子,谁又比谁高贵到哪儿去?你好自为之吧。”四爷冷声说完,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呵呵呵……就算你说的对又如何,这条路不是我自己选的,也从来由不得我,你们以为我彻底失败了吗?呵呵呵……太天真了啊。”太子一个人坐在窗户前头,不顾外头的冰冷,良久后才低着头呢喃,声音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清。
宫中因为废太子的事情气氛如同天气般冰冷,八爷府里头跟宫里也差不了太多。
“主子,让奶娘给大阿哥喂奶吧,这哭久了怕是会伤了嗓子。”郭络罗氏身边的大丫头琏裳见大阿哥已经哭了好半天,忍不住上前轻声劝一直死死盯着大阿哥的郭络罗氏。
“掌嘴!用得着你提醒本福晋!”郭络罗氏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冷声吩咐。
毛氏在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生下了八爷府的大阿哥,生下来就被人抱到了郭络罗氏的院子里,但是郭络罗氏却没允许给这孩子改玉蝶。
八阿哥胤禩知道她心里还有芥蒂,也没有强求,只是对郭络罗氏更好了些,也从来没去看过毛氏。
即使是这样,郭络罗氏每每看到胤禩瞧这孩子柔软的眼神,心尖儿还是如同天天在火上烤一般,这种说不出的焦灼和疼痛让她吃不香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两圈不止。
这种难受随着这孩子一日日长开,能从他脸上看得出毛氏和胤禩的模样开始,就变成了带着刺儿的恨意,细密如同春雨般弥漫在整个心头。
眼下胤禩因事去了庄子上,府里除了她再没有正经主子,听着大阿哥尖锐的哭声和清脆的巴掌声,她心头的恶念一点点增加,直到再也消不下去。
“让姚嬷嬷过来。”郭络罗氏冲着正在掌阔琏裳的另外一个大丫头霓语冷声吩咐。
“让人将他扔到破庙里头,换个差不多的孩子过来装殓了。”等姚嬷嬷过来后,郭络罗氏屏退了左右,第一句话就让姚嬷嬷心惊肉跳起来。
“我的好主子,您……这是……这可是考虑好了?奴婢看那毛氏也不是长命的,这孩子跟着您长大,以后肯定是向着您的,将来您怎么也得有个依靠才是啊。”姚嬷嬷是郭络罗氏的奶嬷嬷,她首先考虑的就是郭络罗氏的将来,对于郭络罗氏吩咐弄死个谁倒是不甚在意。
“用不着!将来若是我先走也就罢了,若是爷先走了,我马上就死在他后头。我不需要依靠!嬷嬷,看着这孩子,日日夜夜都提醒着对我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背叛了我!这里,像是有个野兽在啃食,我睡不着,吃不下东西,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活不了了。”郭络罗氏狠狠的用拳头打着自己的心口,语气仍然阴冷,眼泪一滴滴直接从眼眶砸在地上。
“都听您的,您别哭了,嬷嬷的心都让你哭碎了!”姚嬷嬷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自家主子从小就硬气,一张嘴从来不肯服软,哭的次数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可自打出了毛氏的事儿,郭络罗氏几乎是泡在了眼泪里……也罢,既然主子接受不来,那没有依靠也无妨,不管将来有没有依靠,主子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心疼主子又忠心的姚嬷嬷,当天下午就提着个食盒出了府,只说是福晋食欲不振,给福晋买些外头的糕点回来。
等第二日八阿哥回来的时候,见到满府挂白,下马车的时候,早就将养好身体的他,腿都软了一下。
接着不等奴才将他扶稳,八阿哥就苍白着脸跌跌撞撞,疯了一样跑进了府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 念着俩反派的台词,枸杞也眼泪也掉的挺欢实,是枸杞疯了吗?
我是个好演员……我是个好演员……我是个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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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举筐(一更)
“什么?你……你生了个什么?”松格里有些恍惚的端着茶盏磕磕巴巴的问, 茶水洒到了身上她都没发觉。
知道李思敏本身情况的明言和明谨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明秋眼疾手快的接过了松格里手中的茶盏,替她擦了擦衣服。
“多新鲜呢,我还能生什么?当然是生了个儿子呀!”李思敏挑着眉头勾着唇角笑起来。
难不成她还能生个猴子不成?
松格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神迷茫的像是个孩子。
若说起来,她也算这个朝代唯一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了。
可就算在后世, 她也没见过变性的人可以生孩子的啊……
“苗师傅太厉害了!”松格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如此感叹了一句。
她医术已经神鬼莫测到了这种程度了吗?后世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做到了,不愧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鬼见愁,果然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独特神奇的能人异士……
“孩子呢?哪天出生的?可以抱出来了吗?奶娘都安排好了没?”感叹完了松格里就开始关心这些了。
李思敏为她付出了十几年, 对于李思敏的孩子, 她真心觉得跟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若是没安排好,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已经找了两个奶娘,孩子现在刚满月没几天,等过些时日我再抱过来给你看,不然你家那几个醋坛子估计是要翻天。”李思敏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替鬼见愁扬了名,她漫不经心的回答。
“前些时日, 在江南可是好戏不少啊, 那个噶礼脑子是不是有点儿问题?他都在天牢里头了, 还敢派人去行刺被保护的张家,估摸着那些死士也挺憋屈。”
“跟着那位的能有几个脑子正常的, 你且看着吧,这事儿啊……还没完。”松格里轻笑了一声,只是眼神中没什么温度。
这几年她生孩子频繁了些, 人都温和了不少,可是她心底深处的戾气并没有随之消弭。
任何时候,只要有人碰了她的逆鳞,她都还是那个宁愿成为厉鬼也要让人去死的孝敬宪皇后!
“知道了,这段日子我就不出去了。”李思敏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刚做完月子,估摸着也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过会子我让明谨给你送些血燕过去,你也好好补一补,你们院子里丫头也该多添几个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个额娘了。”松格里一脸我懂的样子,一瞬间从狠辣到体贴的转换,自然到李思敏觉得牙疼。
“你院子里的丫头不还都是我挑的?我自己添人就行了,没事儿我先回去了,我儿子还在家等着我呢。”说完李思敏就撤了。
松格里等李思敏人走了以后,才召唤过明谨来,偷偷跟她说了些什么。
明谨还有些精神恍惚,但好歹是听清楚了主子的吩咐,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额娘!额娘!先生夸我了!”四岁的果果,大名弘昕小阿哥,完美继承了他三哥的作风,像个炮仗一样抡着小短腿冲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虽然速度不慢,脸上却带着几分可以悠闲姿态的弘旸。
话说自从十岁生辰过了以后,弘旸不知道受了谁的刺激,开始学起自家大哥弘晖的姿态来。
可现在正在他身后有些没眼看他的弘晖身材虽然不错,到底还是偏清瘦一挂的,他不紧不慢那叫风雅。
弘旸整个人壮的跟小牛犊子一样,再加上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他和弘晖站在一起打个成语,估计连不识字儿的小丫头都能猜出来。
“先生说果果可造之材,说三哥就会举筐!”果果还跟小时候一样,特别喜欢粘着松格里,他趴在松格里腿上,特别乖巧的扬着脑袋求表扬。
可是松格里听了他的话,只满头雾水:“举筐?你三哥哪儿来的筐?”
“我可不止能举筐,我还能举棍子。”弘旸大喇喇的举起双手呵了呵气,不怀好意的看着果果。
“啊啊……额娘救命!三哥坏蛋!”果果也不装乖巧了,看见弘旸呵气就觉得浑身发痒。
他特别迅速的撅着屁股爬上了软塌,躲在了松格里身后,还忍不住扭着身子嘎嘎乐。
松格里看了眼装无辜的弘旸和一脸黑线的弘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府里头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就弘昕随了四爷,怕痒。
“举筐怎么回事儿?”松格里被果果紧紧抱住脖子,她将他拽到身边坐下,转头问弘旸和弘晖。
“咳咳……今天弘旸顶撞先生,说他要不需要考举人,将来是要做将军的。先生生气,跟他列举了历朝历代将军的学识,说他管窥筐举,被果果给记下来了。”弘晖清了清嗓子,哭笑不得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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