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久陵,你难道是无妄神君的徒弟之类的?”
墨久陵闻言回眸,瞪大眼睛,忍俊不禁:“……你这思想,还挺清奇。”
轻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问题,不以为然:“不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跟神君很熟的样子。”
墨久陵笑容微微一敛:“多几个三百年,你也就都知道了。”
一眼望去,空旷无垠,只有寥寥几颗冰晶结冻的银树,轻殊见他靠着旁边的树就坐下了,竟还悠闲地赏天赏地,骂了句:“还不去找出口,等着被冻死么?”
谁知他枕着两臂,合了眼,悠然道:“出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必去找。”
轻殊皱眉:“不去找你怎么知道在哪?”
他一笑,指了指心口:“这儿。”
轻殊愈发觉得他没正经,轻嗤一声:“我走了!”靠他是不可能了。
“喂,小灵仙,真不跟我一起了?”
轻殊快步走远,扭头回喊了句:“才不呢,你自己待着吧!”
望着她娉婷走远的身影,苍茫白雪中的一抹鲜红尤为亮眼,墨久陵无声笑了笑,倒也没再跟着。
百人之中,总有人是唯一一个胜者。
不知走了多久,境中的天色没有一丝变化,轻殊搓了搓手臂,不禁一阵哆嗦,没个头绪,走到一堵石崖边,叹了口气都是刺骨白雾。
她冻得丧气道:“难不成要看破生死,从这跳下去才行?”
既然这是莲组的虚境,那是不是意味着莲组的考生都在这儿。
“轻殊——原来你在这儿!”
她刚想着,就听见了那道并不太想听到的声音。
琳琅朝着她走来,轻殊侧过头,故作镇定笑了笑,冷得不太想张嘴说话。
琳琅走近微笑道:“一入虚境就跟你走散了,我还担心了好久,你没事就好。”
柔情温语,轻殊几乎要以为她是真的关心了。
“多谢琳琅仙子关怀。”轻殊抿唇淡笑。
悬崖陡壁,深渊不见底,怪阴恐的,轻殊刚想说去别的地方找找出口,便听得琳琅一阵惊呼。
她下意识回眸看她,惊讶地发现琳琅的秀丽的脸上竟有一道深长的刀疤,异常刺目。
轻白面纱被一阵一不知名的风刮起,飞扬落在崖壁上坠坠欲落。
琳琅飞快地捂住脸转过身,声音像是有些慌乱:“是不是……吓到你了?”
原以为她是甚有心机的假温柔,不料这深可见骨的疤痕刺痛了她的眼,轻殊忽生几分同情,迟缓轻声道:“……不会。”
琳琅双手捂着脸,微微侧过些,楚楚道:“可以帮我捡一下面纱么,我……”她几近泫然欲滴。
这时候拒绝帮她,未免太无情了些。轻殊点点头,转身朝崖边走去。
面纱落在一角突起的峭壁上,还好无风将它吹落下去。
轻殊小心弯下腰要去将它捞起,谁知脚踝突如其来一股锥痛,一失力,踉跄朝前扑去。
“啊——”
“轻殊!”
她只听见身后琳琅喊了声她的名字,却没有人来拉她。
掉落的那一刻,手下意识攀住壁岩,但于事无补,划破了指尖,还是如断翅的红蝶坠落,底下是暗不可测的深渊。
她要死了么……
轻殊紧紧捏住腰间碧玉,害怕得闭上了眼,第一次体会到失重的感觉,好无力。
师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人的浅笑的面容。
在凌霄殿她被所有人嫌弃,恨不得粉她的身,碎她的骨时,是扶渊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她回了冥界。
曦池中他湛金地凤眸凝视她,“看够了没?”
内室她替他绾发……
还有他温柔地抚着她时的那声,“我徒儿怕生”。
嘴上说着让她认真看书,却在考试时为她徇私舞弊。
好像每次危难困惑时,都有扶渊在她身边。
其实才过了不到一日,此刻却异常地想念他,可是,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师父……”她的呢喃依稀。
这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要一直在他身边,哪怕她还只是镜中的一丝灵识,哪怕她连半个肉身也无。
“锵——”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铿锵嘹亮的凤鸣。
预期中的碎身挫骨并没有发生,她只感觉自己扑通一声落在了一片柔软中。
轻殊蓦地睁开眼,她竟在一只形如凤凰的巨兽身上,展翅托着她从崖底飞升而上。
那凤凰般的巨兽羽焕冰蓝青彩,声鸣四方,脖颈细长,羽翼丰满,耀美得让人为之惊叹。
这凤凰跟青鸾一摸一样!
轻殊蓦地发现自己那只破血的手,紧握着的碧玉沾了血,玉中的小青鸾已然不在了。
在它背上翱翔空中,轻殊惊喜地喊道:“青鸾?你是青鸾吗?!”
“锵——”一声鸣叫回应。
轻殊欣喜万分:“原来这才是你的真身!”她抱着青鸾的脖子,贴着脸靠在它柔软的羽毛上摩挲了几下。
青鸾携着她飞过深渊,飞过那片冰天雪地,脚下是溪流淙淙,自远山上汩汩流下,注入奔流而下的江海中,天地浩大,两水相接,风过处,岸上碧草微伏,江面低浪轻涌,江边有一株花树,花树奇大,足有百丈之高,十人合抱之粗,风涌花树,乱花自树上摇落,纷纷然撒下,映着江面缓缓泛起的烟波。
这可是在梦中?
青鸾缓缓落下,在花树下落站。
花瓣悠悠落下,落在轻殊的脸上,她红润的嘴角微微翘起,伸出纤手,将那瓣落花托在掌心,她抬起眼,眼前,又有几瓣花瓣自树上落下,只是落在了青鸾冰蓝青光的羽毛之上。
轻殊从青鸾背上跳下,四周探了探,溪流清澈,花草飞扬,温暖如春。
“谢谢你,青鸾。”轻殊摸了摸它伏在她面前的头。
青鸾伸过它细长的脖子,在轻殊脸上蹭了蹭,蹭得她咯吱地笑出了声:“哎呀,痒……”
“看来为师不在,你也能独当一面了。”
轻殊一怔,循声望去,漫天落花下,扶渊从不远处的江边含笑踱步而来,翩翩衣袂,三千墨发迎风扬起。
“师父!”轻殊见了他,顿时笑逐颜开,三两步跑到他面前。
落花仍旧飘飘而落,落在他们的头上,衣衫上。轻殊似不见眼前的的花瓣,只眉眼带笑望着扶渊,他也在静静看着他,烟水迷离,乱花飞舞,
一朝历经生死,才始知真心何谓,轻殊忽然猛得扑进他怀里。
她突然的动作,扶渊难得愣了愣神,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笑意,拍了拍蹭在他胸前的脑袋,“这般模样,受委屈了?”
轻殊嘴角泛起一丝笑,摇了摇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道:“没有,就是突然想师父了……”
直到深渊临死那一刻,她方自知,无论你道法无边,成仙成佛,抑或只是千万小妖小仙中的一个,你总是有根的,根不在他处,就在你的心里。
心中的根,就是寄托,在你喜悦时,在你濒危时,你唯一能想到的那个人。
扶渊抬着的手一顿,半晌无言,最后轻声笑了笑。
轻殊忽然想到,她还在考核中,倏地松开手扬起头:“师父怎么进来了?”
轻殊:师父又是来帮她作弊的???
第16章
虚境里除了考生和掌印者江无妄,任何人都会被太虚印强大的神力格挡在外,纵使修为再高,也难破其结界。
花树下,扶渊和她对视了一眼,轻轻扬唇,右手掌心流光一现,出现了那块赤石,赤石在他手心红光大起,烁烁星火在空中纷落。
“锵——”青鸾展翅而起,在它的一声清鸣中,火光乍现的那一刻,星火飘然化作一只赤红长尾凤凰,辉若麒麟。
“锵——”火凤深沉的凤鸣声似在回应青鸾,如火焰般自半空盘旋。
青鸾婉转,火凤幽深,两凤翩翩齐舞,绵绵辉映,看得轻殊不禁为之惊叹。
她仰着脑袋,痴痴望着半空中双飞的比翼,不由张嘴惊呆。
扶渊目光落在空中,这才回答她:“有人鸣笛示危,加之火凤感知到青鸾有异样。”
轻殊收回视线,满怀期待:“所以师父是特意来救我的?”
强行入境,自然是来救她的,只是穿破结界耗费了些时间,所幸她无意以血唤了青鸾化身。扶渊赶到时,便看见她安然于青鸾之上自渊底而起。
见她安好无恙,他也就落下心了,扶渊带笑嗯了声。
轻殊眼波明媚,笑意流出。
她突然咦了声:“可是我并未鸣笛,难道还有其他人遇到危险了么?”
扶渊清淡的目光后有着几不可见的深邃:“鸣笛的不是你,遇危的只有你。”
轻殊当时就疑惑了,既然无人受伤,她也没来得及呼救,那这笛音只有可能是为她而鸣的,知道她出事的人,只有一个。
“是琳琅!”她不仅知道,她更是亲眼目睹。
自上回轻殊的质问后,扶渊对这个名字也有了些印象,他敛去眸中深色,静了静,随后微笑道:“告诉师父,你是怎么落崖的?”
轻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琳琅仙子的面纱被风吹落在崖边,我想去帮她捡,结果不小心摔下去了……”
为捡东西不慎落崖身亡,听着都有些丢人。
扶渊不动声色凝视了她半晌,捏了下她的脸,没有说话。
“……疼疼,”轻殊可怜兮兮往后缩了缩,哀怨地看他:“我还要继续考核呢,师父快出去吧,不然被别人看到了,要说你护短作弊了。”
扶渊弯唇:“你的短为师护得还少么?”
轻殊哑然,吞吐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那也不能公然这样呀,靠着师父出虚境,其他考生知道了,不得把我当场踩到土里去呀。”
这小徒弟似乎当他是死的,有他这么一座大靠山在,对外人还是畏畏缩缩。扶渊像在怂恿她撒泼一般,“他们不敢。”
轻殊定定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是自己来,不能因为我,害得师父威严扫地呀,我得给师父争口气!”
扶渊笑了声,她入了趟虚境,觉悟倒是高了不少。
“乖徒儿,”他轻轻道了句,又笑说:“这是虚境的出口,激女江。”
轻殊再次哑然,这是虚境的出口,那是不是意味着……
“师父是说……我已经过考核了?”
扶渊勾唇,点了点头。
轻殊美目中笑意涟涟,却又难以置信:“真的?”
扶渊道:“师父还能骗你不成?”
轻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抱着扶渊的脖子欢脱了几下:“不会不会,师父从来不会骗我的!太好了!”
闻言扶渊似乎顿了顿,挺直的脊背略微一僵,静了半晌,很快漫不经心复笑道:“走吧。”
轻殊松开搂紧他脖子的纤臂,笑脸盈然:“嗯!”
青鸾火凤似和他们有心灵感应,自空中双双携翅而降,落在他们身边。
“它们要回到石中了么?”轻殊问。
扶渊不可置否。
上古神兽,体型庞大,不回到寄石中,确实多有不便。
青鸾火凤才相聚不到半刻,又要分开了,轻殊面露不忍,这时,青鸾凑过来蹭她的脸,轻殊这才抿唇微笑,抬手抚摸它。火凤也凑过来,轻碰了下她的额。
它们像是在说,分离万千年,重逢半刻,也甚为欢喜。
扶渊薄唇淡勾:“逢别有时,日后在冥界时,可以让它们常相见。”
他这就是应允了,它们可以随时现形,一人两鸟,喜不自胜。
青鸾火凤回了石中后,轻殊才心生疑惑道:“师父,我突然想到,是青鸾带着我出虚境的,并非凭我自己,这也能算是……通过考核吗?”
扶渊道:“你若未得太虚印认可,青鸾也无法带你出来,所以放心,是你自己通过的考核。”
轻殊似懂非懂点着头。
扶渊轻笑:“顿悟何事了?”
轻殊微一抬眸,顿悟了他对自己的重要,顿悟了自己对他的依赖,可他这般身份,这对他来说,也许并不值得一提,所以她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当然不会露出。
她转念一笑:“顿悟了佛经上那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所以……”
扶渊笑容依旧:“继续。”
本就是信口拈来的搪塞之语,轻殊颇为不自信:“所以……修习时,要摒弃杂念,心如止水?”
扶渊似笑非笑:“嗯。”也没深究,让她蒙混过关了。
轻殊松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师父,有已经出境了的考生么?”
“据我所知,你应该是第一个。”扶渊道。
轻殊惊喜地张嘴,兴冲冲拉着他:“那我们快出去,不然要被超过了!”
扶渊眉眼尽是柔和:“好。”
过了这激女江,虚境里的考核就算是结束了。
“小灵仙!”
就在他们准备飞越激女河,走出出口时,墨久陵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此处,朝着激女河,朝着他们,含着不明意味,微扬的嘴角,稳步而来。
“墨久陵?”轻殊一愣。
墨久陵走近,略一欠身:“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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