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张牙舞爪的仙子们,如今都好不温柔……
“帝君,轻殊妹妹说你不能喝酒,不如试试这桂花酿?”
“帝君帝君,芙蓉酥糕口味甜而不腻,配这桂花酿正好!”
“藕粉糖圆子香甜软糯,帝君一定要尝尝!”
“轻殊妹妹快将这碗蒸酥酪端给帝君!”
“帝君……”
……
轻殊妹妹?轻殊顿时傻眼,一脸懵,敢问各位仙子,你们都来自何方?
原先案上的醇香琼酒,被轻殊换成了清果淡茶,此刻在众垂涎欲滴的女仙家的捣拾下,变成了一桌满是爱意的甜席。
边上几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尤其是空落落一人的昊天。
昊天:朕心里苦,但是朕不说……
“帝君,小仙宫中有一处湖心殿,湖水澈敛,日光明净,是天界最为清净之地,最是适合闭目小憩,帝君不妨常来坐坐……”又有个小仙子羞涩道。
轻殊嗤鼻,师父喜清淡,平日看书弄墨根本闲不下来,你们这当他嗜甜又嗜睡的,怎么可能讨到他欢心,也不知道事先打听打听他的喜好,真不上心!
众女仙又是纷纷自荐良地,谁也不甘示弱。
轻殊愈发觉得不对劲,她们怎么都跟约好似的,奉承的方式出奇一致,而且每个人都穿得花枝招展……突然,她搭在佩囊上的手触到一处梆硬,是郁瓷给的钱袋子,轻殊倒吸了口冷气,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你也看过《扶渊帝君喜厌集》,那我们就是情敌了!
轻殊不自觉捏了把汗,原来这祸端的源头,是她自己……
周身尽是腻歪的甜味,连扶渊这般淡然的性子都不禁微蹙了眉头,正待他要开口,轻殊刹那间反应过来,赶在露馅之前抢话道:“各位仙子!我师父虽爱食甜,但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过分食用,多谢各位仙子好意!”
断不能让她们发现书中字句皆是她瞎编乱造。
扶渊没有说话,只是微扬凤眸凝向她,流露着洞察人心的注视。
闻言女仙家们却是没有半分失望的样子,反而目露关切,愈发含情脉脉。
“帝君身体不适?可有大碍?”
“近日尘气略有污浊,帝君多顾着自己的身子。”
“既然这些帝君不能吃,那轻殊妹妹吃了吧。”
“是啊是啊……”
明眼人都看得透彻,帝君对这小徒弟爱护有加,对帝君有情的女仙家们自然是爱屋及乌,将这徒弟讨好了也是个追爱之道。
轻殊:“……”她咽了咽,觉得口水都分外噎人,这么多甜物,她有心也无力吃完呀!师父的桃花,怎么还殃及徒弟,莫非她这就叫做自食其果。
扶渊自然是熟悉她的每个眼神,每丝表情,看着她勾唇浅笑,却是对众女仙道:“本君徒儿不爱甜,免了。”
不等轻殊感天动地,也不等女仙家惆怅,三两点琴音似流水绵延而来。散乱在殿中各处寒暄的仙家们闻声皆噤声屏息,回首发声处。
十余个裙裾飘扬,水袖如云的仙子自殿外轻步踏歌而入,身姿柔软似柳,契着音弦翩然起舞,如莲绽,似雪飞,敛眉浅眸,眼波含情。
众人皆沉醉如此曼妙舞姿,尤其正中那女子,白纱遮面,明眸多情,更多了分隐约之美,眼角轻勾,柔美的气质又生出几分摄人心魄的清魅。
……琳琅。
轻殊察觉到每一次旋转回身,她的眸光都会落在自己的方向,或者说,是落下扶渊身上,不由皱了眉梢。
一曲尽,一舞毕,众人皆惊叹。
其他舞女伏身请礼,琳琅轻步上前,手背交叠于额间俯拜,温柔道:“百花宫花仙,为各位君上献舞,恭贺帝君诞庆之喜,愿帝君天伦似锦,玲珑九转!”梓
舞纱飘渺,冰肌玉骨,她若有若无的魅眼,丝丝惑人。
昊天合手鼓之,哈哈一笑:“好!岑笙,你百花宫的仙子果真各个都是善歌善舞,婀姿绰绰!”
作为司花神女,岑笙自也是靠近殿首座案,端庄笑道:“陛下谬赞了。”
墨玄和墨久陵一致地面不改色,不喜不嫌,不愧是父子。
沧易低声在寐姬耳旁咬耳朵:“为夫觉得,和夫人的舞姿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扶渊向来无心美色,自然是无动于衷,可是轻殊不一样,美人如玉,佳人当前,谁人能不动心。她忽然就心细如发了起来,将琳琅眸中有意无意地撩拨看得透彻,无意间醋海生波,早知道应该在喜厌集中加上一条,帝君不喜欢会跳舞的女子!
瞥了眼坐在身侧的人,他轻嘬了口茶,唇角仍旧挂着一丝微笑。他在笑,看这样子是喜欢琳琅的舞了?轻殊抑制不住漾出一丝轻哼,低如蚊声,却还是入了扶渊的耳。
琳琅的贺拜,扶渊也没个回应,似陷入了僵局,昊天当然是怜香惜玉,笑呵呵道了句:“扶渊,今日这舞可是为你而跳的,觉得如何?”
扶渊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反倒是凝眸看向轻殊,将问题抛给了她:“觉得如何?”
“啊?”轻殊怔愣之间,琳琅眼底闪过异样浮光。
扶渊挑了挑眉,轻殊才呆呆回神,不情不愿:“还、还行吧……”师父莫非又在捉弄她,她当然是不喜欢的,可众仙当前,又怎能说心里话让人难堪。
琳琅垂眸,她如此精心准备,却换不来他一眼注视,怎都不及那人半分。
这时扶渊轻笑道:“那日在虚境鸣笛的,可就是你?”
琳琅闻声抬头,见他是在同自己说话,面露惊喜:“回帝君,是我,那日轻殊不慎落崖,小仙便及时鸣笛了。”
扶渊睨了她一眼,笑意未绝,眸色却无波澜:“雪境天凝地闭,死寂无风,多亏得仙子出手。”
琳琅蓦地屏气敛息,手心微冷,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意有所指,抿唇笑道:“帝君客气,理应如此。”
旁人不明他话中意,轻殊却是一下就懂了。雪境死寂无风,那将琳琅面纱吹落的又是什么?还有她捡面纱时,脚踝那异痛难道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人,除了琳琅,还会有谁?
轻殊从未想到琳琅竟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不禁心生寒意,倏地站起来,死死盯着琳琅,引得众人疑惑。
这时,扶渊竟也悠悠起身,“千万年了,本君也就这么一个徒弟,可舍不得她出什么事,但凡有伤我徒儿的,本君定要他千倍奉还。”话语像在谈笑风生,声音却多了些微不可见的阴森。
此话一出,就是在告诉四界,不论是谁,他的人,莫要动。
琳琅心间一紧,强忍惊慌颤抖,垂头不语。
随即扶渊唇畔泛笑,侧首对轻殊道:“回去了?”
轻殊自然明白,琳琅是百花宫的仙子,岑笙的人,若她今日在此揭破她,就是在给司花神女难堪,极有可能害得冥界和天界翻了脸。大是大非面前,她懂分寸,于是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恭送下,跟着扶渊出了殿。
第24章
轻殊跟在扶渊的身后,想起黎玥那日所言,“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由敛目深思。所有人都觉得琳琅温柔可亲,轻殊对她心有隔阂,不过是因为扶渊而已。她一直以为琳琅对师父有情,所以一开始对她另眼相待,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因此起了杀心。一想到这,轻殊心间不由地又是一跳,寒意再起。
“唔……”轻殊吃痛捂住撞在扶渊背上的额头,埋怨:“师父怎么突然停下了?”
扶渊悠悠回首,轻笑:“我徒儿跟在后边不说话,看看是不是丢了。”
轻殊扯扯唇,没有抗议回去,只是郁沉地闷声道:“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方才那番言语,明摆着是知道琳琅害她落崖的事。
扶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嗯。”
轻殊抬眸,虽然心里明白他一定是知道的,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不爽快。
见她怨念喟叹,扶渊不自觉轻皱了眉,随即淡淡扬唇,低头对她道:“师父会替你做主。”
轻殊摇摇头:“我不是在怪师父这个。”
扶渊眉梢一挑:“那为何愁眉苦脸的?”
她扬眸,微恼:“我怪的是师父不告诉我,你明明早就知道……”
扶渊沉默了极短的一刹那,凤眸漾出一缕笑意:“告诉了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要去同她打上一架?”
她还在恼他,又被他添油加醋地取笑了一番,轻殊更加不满:“好歹我会离她远些!师父不和我说,就不怕还有第二次么?”
“不会。”
他不容置疑的回答,轻殊顿时哑口。
扶渊继续道:“告诉你了,你也只能每日惶惶不安,反正有你师父在,又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何必多此烦心事,惹得自己不快呢。”
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轻殊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但他怎么总是在试图将她教成个没心没肺,活着不累的徒弟。
总归有他在,也是安心的,轻殊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起今天的日子,立马不好意思道:“对了,师父今日诞辰,徒儿也没什么稀罕玩意儿送得出手的……”
扶渊微笑:“你就无需送了,替为师收收礼便好。”
轻殊一愣,说到收礼,那些堆成小山的贺礼都还落下凌霄殿呢,急道:“我得回去将那些贺礼拿回来!”话未说完,人回头就要走,手腕一紧,被扶渊轻轻按住。
他笑得慵懒随意:“这种事何需亲为?”
也是,他都不必打招呼,那些东西肯定会有替他送到冥界去。轻殊突然发觉有他在,好像什么事都不必自己去想了,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废柴?
意识到自己在他身边以来,几乎每日都混吃等死般万事不用愁,连唯一的考核他都帮她作弊了,觉得自己过分毫无作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踌躇了会儿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每个表情都被扶渊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一笑:“你若心里过意不去,不如陪师父寻些乐子?”
轻殊想了想,“寻乐子?”她下意识朝欢庆的凌霄殿望了一眼:“师父是要回殿上去?”
远处是华美结灯的凌霄仙殿,而他们在寂寂夜色之中,互对默立,丝云缭绕,漫漫风起。
浮夜里,他朦胧的笑容像是逆了夜光,徐徐道:“这宴席非我本意,无趣得很,这样的夜晚,为师当然只想和你共度。”
夜风中,红白云衣翩翩拂起,错层交叠。
轻殊还不明白他是何意,他话音刚落,周身飞云忽然浮绕而起,不过眨眼的功夫,方才他们还在天宫夜色里,转瞬就在云雾之中,顺风而行。
轻殊低头,底下是芸芸众生,万丈红尘。风中身形不稳,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拽住了扶渊的衣袖,“师父,我们去哪?”
扶渊轻轻扬唇:“人界。”
今日民间恰逢七月七,鹊桥会,遇良人,虽已入夜,民间却是万家灯火,比白日更加热闹。
宝马香车,灯火盈盈,人流不息,初见这繁华炫目的都城,轻殊欣喜不已,在人群中川流,经过每一家小摊,都觉得有意思得很。
熙熙攘攘的街上,扶渊倒是悠悠信手,一路跟在她身后,清眸淡笑。
江畔,有颗系满了红绳的树,明灯千盏,夜如昼,树下围了不少妙龄男女,隐有笑语不断。
轻殊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她仰头细细看着树梢,生有颗颗红果,树枝上又挂满了红绳子,她回首奇道:“这是什么?”
扶渊缓步跟上她,微微噙笑:“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金灯银辉之下,一人月白华袍临风,风华正茂,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一人红裳翩跹,美艳绝尘。
小摊摊主一见便知他们并非普通人家,定是某贵府的公子夫人,这番气度姿态,也有可能是皇家贵胄,忙不迭上前乐呵招呼:“公子见识不凡,此树正是红豆树,是咱们这儿的姻缘树!”
轻殊眼波扫去,喃喃道:“姻缘树?”
小摊主笑吟吟道:“是啊,这位相公和夫人不是本地人吧,这红豆树是咱们这儿出名的姻缘树,每逢七巧节,牛郎织女会在那鹊桥相会,传说那月渡桥就是鹊桥,这民间的爱侣便在桥边的红豆树上挂红绳,向天上的神仙求福,祈祷长相厮守,永结白头!二位要不也绑个红绳,讨个彩头?”
从他说第一句话,轻殊就觉得不对劲:“……夫人?”
扶渊嘴角微微勾起:“听着倒有些意思,想不想挂一条?”
向神仙祈祷?可他自己不就是神仙么……
轻殊眉眼一扬:“也不知道这姻缘树,拜的是哪位神仙。”
轻风飘摇,扶渊从容负手:“管姻缘的,自然是月老。”
他流露着丝丝迷人的浅笑,轻殊竟一时看走了神:“那神仙的姻缘,也归月老管?”
扶渊眸光掠过一丝异彩,轻声道:“你希不希望他管?”
轻殊认真思考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是不管的好。”
扶渊一笑:“为何?”
“万一他给我牵的另一半,不是我爱的,那怎么办?”轻殊蹙了蹙眉,又小声嘀咕了句:“这天界的神仙,各个都奇奇怪怪的……”
扶渊侧眸笑看她一眼,向小摊摊主要了跟红绳,执起她的手,将红绳系在了她的手腕,低声轻柔:“嗯,你的姻缘不归月老管,只在你自己手中。”
“我徒儿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漫天的月色,光华浮动,红豆树似有浅浅香意,他宠溺的温柔令人心醉神迷。
轻殊恍惚中漾起笑意:“只会嫁给我自己喜欢的人么?”
扶渊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发,比月色更温柔:“嗯,只会嫁给你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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