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殊?”看清是她后,郁瓷倒是面不改色,咧嘴一笑,而言烬反而脸上热度飙升,有种和郁瓷暗通曲款的心虚感。
郁瓷蹦跳着跑过去,挽住她的小臂,不以为然笑道:“轻殊你怎么来啦?”
果真是郁瓷,天真单纯如她,若换做别人,被人撞了私情,非得将她生吞活剥提刀封口不可。
“我……”轻殊沉思片刻,顺着她若无其事抿唇微笑:“我来找你,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呀?”
轻殊瞟了眼一旁面红耳赤的言烬,思忖了一下,谨慎开口:“我可有……打扰到你们?”
她也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但本着仁义道德,还是礼貌地问了。这意味深长的一问,惹得言烬尴尬一咳,眼神四瞟,假装没听到。
郁瓷无所谓的嬉笑道:“不打扰不打扰,反正我和言将军天天都能见着呀!”
轻殊迟疑片刻,忍不住委婉问出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她印象中的言烬还对郁瓷避而远之,怎么突然两人就如此亲密了……
这个拷问直击言烬灵魂,他脸更红,“臣得去镇守南天门,轻殊姑娘告辞!”话音刚落,他逃跑得慌不择路。
脸皮薄如纱的言将军好不容易要将上回考核时的清白讨回了,关键时候被打断,偏生这人是扶渊帝君的宝贝徒弟,骂不得怪不得,只得自己忍气吞声红着脸逃了。分明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怎么落得个偷情的地步!
轻殊:“……”长见识了,男人脸红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尤其碰上郁瓷这种不知害羞为何物的。
郁瓷眨了眨眼睛:“轻殊,你刚要说什么?”
“呃……没什么,”轻殊笑了笑,正事要紧:“对了郁瓷,浮寰珠你可有听过?”
郁瓷茫然摇摇头。
她每天吃喝玩乐的,不知道实属正常。轻殊又道:“那是天帝陛下赠予的,我想请教陛下,浮寰珠何以用,但又觉得太过逾越,你能不能……帮我问问?”
郁瓷眼神忽然清明,得意拍了拍胸口:“找他干嘛,我知道呀!”
你连浮寰珠是何物尚且不知,你能知道它怎么用?轻殊狐疑看着她,又听她道:“天界的法器都有其口诀,记录法诀的卷宗就在藏书阁里。”
轻殊欣喜,迫不及待就要去,只是藏书阁是天界重地,平常小仙严禁入内,于是郁瓷自告奋勇地带她去了。
果然藏书阁门口守着不少天兵。
轻殊还在犹疑以她月岚宫仙主,天帝表妹的身份能否进得去,只见郁瓷想也没想,大摇大摆地就走上前去了。
“参见郁瓷仙主!”天兵们恭然垂首道。
“免礼吧!”她傲娇一扬手,继续往里走,却被天兵拦住。
“仙主,藏书阁是禁地,不能走动。”
郁瓷撇了撇嘴:“我都不行?”
那天兵领首垂眸恭敬却又不容挑衅道:“未得陛下口谕,任何人都不能进藏书阁。”
郁瓷鼻子碰了灰,心里暗骂昊天就爱整这麻烦事,这里头还有宝贝不成!
偌大的藏书阁,恢弘赫立。
就知道她这仙主名不副实,轻殊上前两步,“我们只看一些法诀卷宗,绝不乱翻其他,你们通融通融,我们一定很快就出来。”
那天兵领首刚欲回绝,看了她一眼,目露思索,打量了一番道:“你是那个……扶渊帝君的徒弟?”
“……”轻殊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那天兵领首只反应了极短的一瞬,立刻侧身让步:“大人请。”
“……”这话锋转得轻殊一阵莫名,汗颜道:“我……能进去?”方才不是还说有天帝的口谕才行?
那天兵领首鞠手道:“帝君有令,轻殊大人在天界可任意走动。”
轻殊惑道:“天帝陛下不会怪罪么?”
天兵领首笑了笑,“天冥两界自天地初始以来便同进同退,帝君之言自然不必问过陛下。”
“轻殊,帝君对你可真好,”郁瓷不可思议道,随即她又不服气:“哼,不像昊天,这天界居然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不行,我找他说理去!”话毕她理直气壮袖手大步离开。
“……”她走的太利索,轻殊来不及喊住她,只好自己进藏书阁去了。
藏书阁中书卷浩如烟海,层排交错,要在这里万里挑一找到那轴法诀书卷,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是不太可能了,好在天兵领首给她指引了方位,她才轻松的找到。不仅如此,他竟还允许轻殊将书卷带回去研读,这番下来,轻殊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师父的面子比天大!
轻殊将法诀书卷取出,正当她心满意足打算离开,余光瞥见边上那本《试剑宫秘录》,沉默看了一瞬,问道:“这本我可否一同带走?”
旁边的领首迟疑了一会儿,自从帝君诞辰那日,他和这个轻殊姑娘在殿上那番不明不晦的言论后,天界便开始盛传帝君和他的女徒弟有一腿,六界总算有了个女子能入得了千万年不理红尘的帝君的眼。
帝君的女人,自然是不敢招惹,领首想了想道:“大人随意。”
不愧是师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轻殊感叹,于是在扶渊的庇佑下,她满怀欣喜地带着一书一卷回了冥楼宫。
案上,《试剑宫秘录》被她放在了一边,那回苍山幻境,以及江无妄,让她直觉师父和试剑宫有所牵扯,所以才将这本书带了回来,但此刻比起看这本书,她还有更迫不及待的事想做。
轻殊打开法诀卷宗,仔细查看,找到了浮寰珠的法诀。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轻殊照着卷轴上的字符轻念:“倾心之灵,浮尘寰宇,以化墨蝶,情之所钟,虽千里吾念矣……”
屋里烛火摇曳,映照着轻殊似有星河的双眸,她琢磨了良久,将浮寰珠放置眼前,抚手落于珠上,“倾心之灵”自当是要全神贯注,她闭上眼,就是那人月白华袍,绣有金丝边流云纹,于万人之上睥睨,容姿高贵,却独朝她勾唇一笑。
这时,浮寰珠散出紫色光晕,溢出的光晕渐渐幻化成了一只莹莹墨蝶,翩跹起舞,流连在她身边,若即若离。
轻殊闭着眼,开始觉得自己似梦非梦,不知她是蝴蝶,抑或蝴蝶是她……
试剑宫,云楼。
扶渊躺在床上似已入睡,他习惯右躺的慵懒睡姿,褪去了外袍,里衣宽松,微露前胸隐约可见,墨发散而不乱,平添了几分男人的魄力。
屋内无光,一只萦绕点点紫光的墨蝶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至,在他身旁盘旋半晌,终于,它在扶渊的唇上落了下来。
墨蝶突然凑到他面前一寸,像是在痴痴看着,一时失了神。如此距离,近得能感受到扶渊灼热的呼吸,只要稍微低头,就能触到他的唇。
她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更何况已过了好几日,不知道他也否亦是思之如狂……
墨蝶缓缓俯身,似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这时,扶渊突然睁开了眼睛。
墨蝶惊慌扑腾,碎裂成光点,流光散去,轻殊双目骤然恢复了清明,她仍在冥楼宫中。
扶渊那一睁眼,吓得她往后仰去,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眼前一恍惚,再次睁开眼时,一脸茫然:“……”
她竟然兽性大发,见色起意,偷亲师父……轻殊懊悔地用力一拍脑门,心想:都怪小黑胡说,什么传讯,分明是偷窥之物,还好那时她只是个蝴蝶,师父就算看见了也想不到那蝴蝶就是她。
斑驳光影下,轻殊咬了咬嘴唇,捂脸伏在案上。
云楼中,扶渊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声色躺着,双眸半敛,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渐渐扬起。
轻殊双手合十:师父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扶渊勾唇一笑:嗯,我没看见你偷亲。
(题外话:今天过生日去啦,所以更晚了,“轻殊求生法”——我先认错为敬!然后……要不以后就都这点更?)
第32章
一晚彻夜,两处相思,各怀心思。
苍山之巅,扶渊负手于风中静立许久,江无妄缓步走至,站在他边上,沉默良久,才叹息开口:“你当真想好了?”
云风透着凉意,拂过扶渊平静的脸庞,他静静俯瞰四海山川,眸底未有犹疑,“嗯。”
江无妄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你这又是何必?”
“我意已决。”
江无妄闻言道:“我当然知道你做出的决定,向来没人能说动,”因而他也未做劝阻,“只是扶渊,九婴不好对付,即便是你,胜算也不过三成。”
上古凶兽九婴,游离六界之外,庞若一方山脉,叫声如婴儿啼哭,九头之身,皆为婴孩面貌,五男四女,男为水,女吐火,相生却不相克。混沌时期以来,一直沉眠守于北冥之下,才未为祸一方。
扶渊眸色一深,声色微凉:“若用通玄之术呢?”
江无妄身躯一震,“你难道打算跟它同归于尽?”
通玄之术乃自古以来最阴狠之术,没有高低境界之分,此术唯有一招,那便是以自身修为作罡,所化真气摄虚夺心,纵使功底再深,也难防御。
此术确实厉害,但从未有人去用,因为以修为作燃源,就是要耗费自身真气,即便重创甚至使对方毙命,自己也已是奄奄一息,这和同归于尽,有何差别?
“不行,”江无妄紧紧皱着眉头,眼神坚决:“扶渊,纵使你修为再高,也难抵通玄之术一招的反噬,你不能……”
“一招,”扶渊低沉决然,不容反驳:“我受得住。”
“你既已让溯镜生灵,为何又半途而废,”江无妄是越来越不懂他了,“用她献祭阴阳镜,唤醒白隐碎魂,你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何必多此一举,要取北冥之下的赎魂灯?”
阴阳双镜,即是溯未双镜,阳生阴死,轻殊是溯镜之灵,用她献祭阴阳境,以阴之死,唤阳之生,他确实一开始是这般打算。
自己亲手创造了她,虽一开始别有目的,不知不觉中却再也下不了手。
除了献祭生魂之法,唯北冥之下的赎魂灯,能重聚碎魂。然,凶兽女婴唯北冥之海不出,年年岁岁守于赎魂灯旁,取灯,势必先得打败它。
扶渊默然良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此趟出来,便是要去取灯的。
“扶渊你……”江无妄戛声一叹,稳了稳情绪,才道:“告诉我,你在未镜里看到了什么?否则,哪怕是动手,我也不会让你去。”
扶渊眉眼略一凛,缓缓侧眸看他,江无妄神色坚决,和他对视。
风中雾中,二人皆沉默。
手中的绣绷渐渐模糊,轻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人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小白给她倒了杯茶。
昨夜她满脑子都是扶渊睡颜突然睁眼醒来的画面,大约是做了亏心事,良心不安,才会一夜未眠。
轻殊努力保持清醒,将那瓣莲绣成了形才放下稍作休息,接过小白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听黑无常了然道:“虽有浮寰珠,大人也早些休息,莫和君上谈心到太晚,太伤神。”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邀功。
“……”轻殊怒瞪他一眼,他还敢提浮寰珠,若不是那事难以启齿,她一定要狠狠批判他一遭,传讯和移形换影,可差远了!
黑无常莫名眨了下眼,有些憋屈,他又做错什么了……
轻殊低哼,好在没酿下大祸,就不和他计较了,她突然记起来一事,道:“对了,你们替我去趟天界,问郁瓷将那本喜厌集拿回来。”
“喜厌集?那是何物?”白无常一脸茫然。
轻殊干咳一声,“让你去就去,还有,不许偷看!”
君上罩着的小祖宗,他们哪敢说不,自然是马上应声去办。
上回被师父发现她和郁瓷卖书赚银子,好不容易逃过了惩罚,可不能再生事了,只是那日她还没来得及将书要回来,他人就离开了冥楼宫。
昨夜难以入眠,她便就着烛光刺绣,几乎没睡,此刻已经快撑不开眼了,便顺势伏在案上小憩了会儿。
四处静谧无声,她沉沉睡着,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又将入夜,一身冷汗惊醒,再度回神,已不知今夕何夕。
轻殊呼吸有些沉重,精致小巧的额间隐隐冒着冷汗,似是梦到了可怕的事情。
她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梦都是假的,不要在意……
“咚咚咚——”这时敲门声响起,轻殊才收回游离的意识,听见外边小白道:“大人,我叫那厨子煮了些吃食,端来给你尝尝。”
轻殊抬手揉了揉眼睛,手腕上红绳醒目,扶渊给她系上后她就没有取下来过,“进来吧。”
小白端着托盘走入,将盘中汤盅置于她面前,“大人,这是人界的补汤,好像叫什么乌鸡汤,补身养神,你多喝些,”白无常笑道,又从怀中拿出了那本《扶渊帝君喜厌集》和一锭钱袋子,“还有这书我们拿回来了,仙主说这袋银子也是给大人你的。”
轻殊嘴角一搐,这银子她不想要,佯装淡定从容,“咳,知道了。”
白无常离开后,轻殊一下将书和钱袋子塞进屉底,再也不想拿出来了。
又是两日醒多眠少,在孟婆的指导下,她竟将那并蒂莲绣成个七七八八了,虽说不很精致,也有些歪扭错综,但孟婆说第一次能绣成这般,已经很是不错了。
将绣绷拆下来,她轻轻抚过那帕子上的并蒂莲,喜上眉梢。
北冥之海,一道滚水沸腾而起,惊浪翻涌,海底有巨物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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