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纪若晴不知道那照顾她的人是谁……
若说是夜千辰,打死她也不信。
夜千辰从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 哪里会做这彻夜照顾人的细致活儿……
夜千辰听到纪若晴抬手引起的响动, 清冷的眸光霎时便投了过来。
他刻意吩咐几个士兵将他的桌案和书柜都搬到了纪若晴睡着的军帐这边, 就是为了能一直守着她。
因为他发现,若不守在她身边,他是心神不宁,无论什么事都难以做下去,只想过来看看她是否醒来,是否安好……
所以现在这般正对着她坐着,时不时能抬起眼来瞧瞧她,心里格外踏实。
“醒了?”夜千辰眉目深深的望着她,开口间嗓子有些哑,带着浓浓的倦乏,明显是一夜未休息好。
纪若晴咬了咬唇,望向帐顶,淡声说道:“我睡了多久……?”
夜千辰顿了顿,盯着纪若晴的目光舍不得移开半寸,沉声说道:“将近一天一夜了。”
“嗯……”纪若晴身子依旧没什么力气,有些发软,只能躺在软榻上,但眸子却比昨儿晶亮有神了不少。
夜千辰起了身,唤人送了药进来:“一直温着的,待你醒来喝。”
纪若晴:……
早知道要喝药,她就多睡一会儿别醒来了。
夜千辰坐到纪若晴身侧,持着白玉勺舀了黑黢黢的药送到纪若晴嘴边:“快些喝,早些好。”
纪若晴水波流转的杏眸中闪过一丝不情愿,偏过头胡乱找了个理由:“我……我要先洗漱才能吃喝。”
“……”夜千辰持着白玉勺的手僵在空中,眸光定定的看着她,眉心一皱,却放下碗,起身道,“好。”
望着他峻拔高大的背影往外走,纪若晴明澈的眸中起了些讶然。
她没想到夜千辰脾气突然这般好,这般由着她来。
或许是因为她生病了所以格外优待她么……?
夜千辰出去吩咐士兵送了热水和竹盐进来,放到纪若晴的床边。
纪若晴捏着竹枝挑了些竹盐刷牙,却看到夜千辰弯腰在铜盆里拧着帕子,然后递给她洗脸。
“……”纪若晴一时间惊得手上的动作都呆滞了。
这……这些都是平日里宫女或是丫鬟伺候人的时候做的事……
莫非夜千辰真的成了伺候她的人?!
夜千辰见她发呆,并未接他递过去的帕子,眉心微皱,隐有不悦的说道:“快些洗漱,免得药凉了。”
“啊……”纪若晴被他低沉的声音吓得一愣,醒过神来,连忙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匆匆在脸上擦了干净,放到铜盆里,嗫喏着说道,“谢……谢谢。”
夜千辰随意瞥了瞥她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抿了抿唇,吩咐守在外头的士兵进来将这些洗漱用具撤了,才重新端起药来,送到纪若晴嘴边:“现在该喝药了。”
“……”纪若晴垂下眼睑,试图逃避,这药还未入口,鼻息间就满是苦味,沁得舌尖已有些发苦。
夜千辰持着的白玉汤匙已经抵到了纪若晴的嘴边,他眸光幽幽,神色难辨的说道:“快喝。”
纪若晴抬眸望着夜千辰略显冷冽的神色,仿佛寒气肆虐,忍不住颤了颤身子,小心翼翼道:“我……我已经好了,不必再喝药了。”
其实不喝药只是好得慢些罢了,纪若晴宁愿多咳几日,也不想喝这么苦的药。
这苦,钻得心窝子都难受。
夜千辰淡淡的眼风扫过纪若晴眸子里暗藏着的抗拒,声音里多了份柔和,只是这诱.哄的语气显得有些僵:“大夫说了,药要喝三日才能大好。你听话,乖乖喝药,孤有重赏。”
纪若晴敛着眸子,极不情愿的看向那碗药,里头映着她俏脸盈盈,挂满了委屈:“这药太苦了……”
夜千辰隐有一愣,随即眸子之中掠过一丝极其难以捕捉的笑意,抿着唇说道:“只是闻起来苦,实则喝起来苦味不及一二,且喝完之后还有回甘,甜得很。”
“……”纪若晴端倪着他的神色,一本正经,不似在胡说八道,她也跟着愣了愣,将信将疑的问道,“你喝过?”
“嗯……”夜千辰不知想到了什么,幽暗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些不自在的情绪,别过头假装去看旁的什么,随口应了声。
纪若晴看他的反应着实觉得奇怪,蹙着眉尖将脑袋偏了偏,发现夜千辰明明是在盯着空气发呆。
她想象力丰富的小脑袋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差点掀了衾被从软榻上跳下来。
“你……你莫不是嘴对嘴喂我喝药了吧?!”纪若晴颤着声音,杏眸圆睁着问道。
“……”夜千辰的头偏得更甚,将整个后脑勺对着纪若晴,缄默无言,沉默以对。
纪若晴知道自个儿这是猜中了,连忙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嘴,才忿忿不平的说道:“你……你怎能这样?!你这是乘人之危!”
夜千辰突然转过身子,将纪若晴正在擦着嘴的手扣在怀里,眸光冷幽,咬牙切齿的说道:“纪若晴,孤是在救你!你若不喝药,你现在还昏睡着呢!”
“那……那你也不能趁机亲我!”纪若晴另一只手没被夜千辰扣住,连忙伸出来继续擦着嘴。
看到她这般嫌弃的样子,气得夜千辰胸口一片钝痛,眸底席卷起一股寒气。
“孤没趁机亲你!”夜千辰甩开纪若晴的手,冷着俊脸起身,手负在身后,俯视着纪若晴说道,“不过是因为给你喂药根本喂不进去,就只能用这样的法子!”
“……”纪若晴才不信,肯定都是借口,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在想什么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纪若晴虽仰着脑袋看着夜千辰,却显得越发桀骜不驯,她蹙着眉,樱唇被擦得微微有些红肿,轻启开阖着:“那你……可有伸舌头?”
“……”夜千辰脸上的寒霜骤然褪去,眸光微晃,掠过纪若晴微微发肿的唇,愈发不自在起来。
他索性别过头,喉头一动,摆明了心虚的模样,哑着嗓子说道:“伸……伸了……”
纪若晴:……
呵呵,看吧,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一点没错!
第89章
纪若晴睫毛轻颤, 望着夜千辰绷紧的下颚,好看却又觉得一颗心肝儿砰砰直跳。
不是心动, 是被吓的。
以前的夜千辰吓人,但现在的夜千辰似乎更吓人了。
说实话, 纪若晴宁愿和夜千辰相处, 起码没有任何情感纠葛,自在利落。
而不像现在这般心思复杂, 情况亦错综复杂。
纪若晴瞥了瞥夜千辰还在那别扭着的峻拔背影,再望了望跟前黑黢黢的药。
嗯……她决定还是喝口药压压惊。
纪若晴也不需要夜千辰再劝, 端起药碗就直接捏着鼻子,将药一饮而尽了。
苦……真苦……
这药苦得纪若晴小脸皱成了一团, 杏眸沁出了些水气, 睫毛轻轻颤着, 半天缓不过神来。
夜千辰不只是个大猪蹄子,还是个大骗子。
这药哪儿不苦了?哪儿会回甘了?!
夜千辰被纪若晴放碗的动静吸引回了注意力, 看到纪若晴苦得眼泪珠子都沁出眼角了, 他微微愣了愣。
“很苦?”夜千辰轻皱着剑眉,似乎有些难以理解的看着纪若晴。
“……”纪若晴根本无暇搭理他,自顾自与口腔中弥漫着的苦意挣扎搏斗着, 舌头苦得都不似自个儿的了,眸子紧紧眯着成了一条缝儿。
夜千辰将信将疑的取了块粽子糖来,剥了糖纸放到纪若晴跟前, 疑惑着道:“孤尝过是不苦的, 怎就你苦成这样?”
纪若晴:……可能是兄台你对“苦”这个字没什么概念。
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将那粽子糖放进了嘴里, 舌尖抵着粽子糖尝到了些沁甜,才勉勉强强将那令人窒息的苦味压了下去。
纪若晴这才算重新活了过来,半倚着软榻,杏眸微睁着喘着气,其中水光流转,似娇柳照花,恹恹中多添了几分娇艳。
夜千辰望着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昨夜他尝过,这药真不苦,甚至会回甘……
夜千辰不知道的是,不是这药不苦,也不是回了甘。
而是他心里甜。
……
纪若晴喝完这么苦的药,只觉得命都去了半条,半死不活的倚在软榻上,又干咳了几声,咳得夜千辰望着她的目光又揪心了起来。
“怎咳成这样?”夜千辰探手想要探探她的额头,却被纪若晴蹙着眉尖躲了过去。
“不必陛下费心,您还是忙自个儿的事去吧。”纪若晴状似软着声音劝,实则眸子里的冷淡和疏离写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纪若晴一点儿也不习惯夜千辰这样对她,他对她嘘寒问暖实在是折煞了她,让她有种“明天上刑场所以今儿吃顿好的”的不真实感,心里很不踏实。
她宁愿听着他如以前那般咬牙切齿怒喝着她名字时候的模样,起码那时候她内心还坦坦荡荡,不似现在这般惴惴不安。
夜千辰眸色深深的看着纪若晴对他躲闪不及的态度,声音里也压抑了些浓烈的情绪,哑着嗓子问道:“纪若晴,孤彻夜未眠,照拂着你,你就是这般对孤?”
夜千辰发誓,纪若晴绝对是他见过最没心没肺也最没有良心的人。
气得胸口一阵钝痛,就连心肝脾肺肾也连着一块儿痛起来。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谁让他脑子进了水抽了风爱上了这样的女人呢……?
纪若晴瞥了瞥夜千辰发沉的眸子,心里头也泛上些不知如何诉说的滋味来。
她咬了咬唇,杏眸里似是含着二十四星宿般奕奕有着微光浮动,轻声说道:“谢……谢谢你。”
憋了半天,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夜千辰雾霭沉沉的眸中也隐隐有什么掠过,冷冽如寒霜的面庞也松动了些,弯腰替她掖了被角,沉声说道:“罢了,你病了,孤不怪你,先好好歇息罢。”
纪若晴一双晶亮的杏眸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轻声道了声谢。
这会儿夜千辰已经绷不住了,急急的转过了身子回到座椅上,拿起桌案上的书卷挡住了脸,刻意不让纪若晴瞧到他脸上的表情。
免得她看到了愈发恃宠而骄。
失而复得,夜千辰大抵明白了“情”之一字到底该如何写。
见不到她会因思念而心痛,见到了她又会被气得心痛。
可即便如此,只消她一个笑容,抑或是一句话,就足以抚平心头皱起的一切波纹,全熨得平平贴贴的。
知道她没心没肺,知道她最没良心。
可还是想要拼尽一切,用尽全力,对她好。
……
更深夜重,又是一轮明月安静而皎皎的悬在天际。
帐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纪若晴香甜酣畅的呼吸声。
她既病了,除了睡觉,也生不出什么旁的力气来。
就连她的饭量也减了不少,未免让夜千辰有些担忧。
可此时此刻,夜千辰放下手中卷,抬眸望向不远处睡得正香的小人儿。
帐内灯盏散发着淡淡的光辉,轻柔地洒在她丰腴盈白的小脸上,显着绒绒的一股子暖和感,令他心头十分熨帖。
因她眸子紧紧阖着,鸦睫轻颤,将白日里那些张牙舞爪的冷淡与疏离都锁了起来,失了棱角,多了柔和,让他更喜欢些,也更想将她揉进怀里。
夜千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目光重新落回手中握着的战报上。
上头的字不多,也不大,却字字铿锵全是他夜国士兵的血与泪铸成的。
又折损了一千精兵……
又是因为纪若余……
原本夜国与昊军交战,势均力敌,甚至夜国还隐隐占了些上风的。
没料到纪若余突然插手这么一遭,却打破了这样的平衡,竟然让夜国大军连吃了两次亏。
夜千辰冷着眸子,瞥向右手一侧纪若余遣人送过来的第二封信。
还是一模一样的字迹,上头的内容亦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泅了些墨迹。
把纪若晴还给他……?
夜千辰眸子里冷冷绽了些寒光,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黝黑的瞳仁里仿佛插满了三九天的冰棱一般。
纪若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躺在软榻上的纪若晴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这一声冷哼惊醒了,身子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嘤咛。
夜千辰望过去,正好对上她将醒未醒一双迷离困倦的杏眸,眼波柔柔的流转着。
纪若晴抬眸与他对视着,因未睡醒还糊涂着,长睫轻轻颤着,似浓密的小刷子似的轻轻搅动着月色,温软又动人。
见她睡得迷糊,反倒多了股黏人劲儿,夜千辰心中又多了几分柔软,往日里冷沉的声音在夜色中也轻了几分:“孤吵醒你了?”
纪若晴努力睁了睁眸子,睡颜略有些酡红,显得极水灵,就连那眸子在烛火中也添了几分水色,撩.人得很。
夜千辰心中一动,起身走到纪若晴身边,淡声问道:“纪若晴,你可知纪若余在寻你?”
闻听此话,纪若晴只觉得瞌睡醒了大半,明明帐内无风,却好似冷风灌骨,一下子便清醒了。
望着她瞬时便变得澄澈而清亮的眸子,睡意如潮水般全退了去,夜千辰也拧起了眸子,有些诧异地看着纪若晴问道:“你可想回他身边?”
纪若晴连连摇头,拨浪鼓似的,生怕摇慢了就会被纪若余重新逮回去。
“我……我留在你这儿挺好的!”
夜千辰微有一愣,旋即抿了抿唇,抑制不住的欢喜从他眸底蔓延开来,逐渐染上唇角。
就冲这句话!他愿同纪若余不死不休。
第90章
如此又过了几日, 纪若晴一直在军帐内休养着,夜千辰好吃好喝伺候着, 什么都紧着她来,风寒渐渐大好了。
只是夜千辰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脸上凝着的寒霜也似越来越重, 似乎有什么很烦心的事一直在苦恼着。
纪若晴也不好开口问他,但大抵也猜出了肯定是行军打仗的事。
纪若晴一直在军帐内待着, 也不知道外头境况到底如何,但偶尔看到进出的士兵脸上的神色也能猜到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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