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险些失去了她,但好在如今终于寻了回来。
软玉娇香在侧,是他纪焕明媒正娶的东宫妃,在他们就寝的宫殿里, 毫无防备地睡下, 卸下了这些天浑身的防备刺儿与小心翼翼。
这样的场景, 足够叫这世间所有男人都心甘情愿被困在这温柔乡中。
外头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纪焕伸出大拇指刮过小姑娘粉嫩的双颊, 声音粗砺低沉不少,有些感慨道:“真是好久没见你这般听话了。”
他一撩衣袍端坐在床沿上,脚踩着足踏,将蜷缩着侧到另一边的睫毛微动的小姑娘懒腰抱起, 不顾她又低又小的一声惊呼。
陈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已从榻上到了男人冷硬的大腿上,腰间禁锢着她的那只大手犹如钢铁铸成般,怎么挣也挣不开。
绛红色的衣面上用银线金边勾画出龙蟒之状,威风凛凛,寒光朔然,陈鸾手腕磨在凸起的纹理花样上,微微的有些刺痛,她抬了抬胳膊,惊觉浑身酸软得不像话。
这样的姿势,再加上男人贴过来的脸尚带着外头的寒气,陈鸾身子稍稍瑟缩一下,却被他锢得更紧,男人的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味,喷洒在她莹白的面颊上。
小姑娘脸颊染上花苞尖上的一点嫣红,涟涟清眸含情带雾,小手推在他胸膛前,根本使不出什么气力,倒像是欲拒还休,勾得人心痒不已。
“殿下喝多了,妾唤人煮碗醒酒汤进来。”她垂眸,面色嫣红,吐气如兰。
纪焕爱极她这般羞到不敢抬头的小模样,他伸手抬起美人瘦削的下颌,嗓音极哑,像是压抑着某种涌动着喷薄欲出的情绪,“无妨,喝得不多。”
“可还喜欢这毓庆宫的布置?”
先前累极,陈鸾并未细看这殿中的摆设布置,这回凝眸细看,才发现这毓庆宫极为精致富贵,四面的墙上画着飞天的仕女,千姿百态各有千秋,甚至东南边的小角上,还刻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闪着琉璃色的光泽。
紫檀案桌,黄梨木椅,白玉玲珑挂饰,锦鲤戏水样式的端砚,罗汉小榻上垫的是西北送来的狐皮裘,窗子半开,夜风送凉,小半凤尾叶伸展到殿内来,狭长的叶片上还蕴着大颗大颗雨滴,颜色脆得如翡翠。
明眼人一看便知,主人必定是费了心思布置,处处上心的。
陈鸾挪了挪身子,有些不自在地道:“欢喜的。”
“殿下能否将我放下来?”他们年幼相识,数年相伴,陈鸾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两人会挨得这样近,这样亲密,呼吸交缠,她觉着自己好似也醉了酒一般,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小姑娘声音有些闷,她身子娇小,被他抱着正好可以搂个满怀,身上的幽香钻入男人的鼻子里,于是这殿里有了截然不同的几种味道。
若是平常,纪焕衣冠楚楚,清冷似玉,说放自然就放了,可今日也不知是否真的喝高了,男人身躯如铁一般不可撼动,反倒是愈发得寸进尺起来,“鸾鸾,今日是咱们大婚之日。”
陈鸾心尖上突然蹿出一道火苗,在血液中流淌沸腾,而后那瓷白如玉的小脸上慢慢飘上数缕飞霞,男人这话太露/骨,她想起前世养心殿那夜的荒唐,不由得身子微僵。
“怕了?”纪焕声音醇厚,胸膛里带出阵阵低笑。
陈鸾微咬着下唇摇头,鬓发蹭在他冰冷的外裳上,分明没有触到皮肤,纪焕却觉着似乎有一片白羽一点点的划过肌肤,痒到骨子里去了。
纪焕突然觉着有些口干舌燥,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喝下去的那些酒如同水一样,这会脑子里的清明如潮水般退去,一时之间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那酒,还是眼前这人。
“鸾鸾,把脸凑过来。”纪焕声音哑了半截,出声道。
外头的雨下得越发大了,陈鸾依言侧首,对上一双幽深锐利的眸子,她睫毛微颤,男人越逼越近,直到冰冷与温热触在一起,交缠厮磨。
最后陈鸾也记不得是怎样到了榻上,再迷蒙地睁着眼睡下了。
到最后都衣裳完好,只是有些凌乱,她在睡过去前还迷迷糊糊地想,为何他只是亲亲搂搂她就哄着她睡下了。
窗外夜雨越打越急,越下越大,红烛被吹得微曳,淌下行行烛泪,小姑娘实在是太累,不过抱着轻拍几下就困意十足,纪焕哑声低笑,手指头拂过她娇嫩的脸颊,眼底俱是笑意。
于是洞房花烛夜,矜贵漠然的太子殿下亲自更衣散发,目光落在榻上那雪白的元帕上,纪焕目光微凝,而后在中指上划开一道口子,嫣红的血溅落,如同皑皑雪地里的寒梅数朵。
一夜无梦。
到了后半夜,陈鸾不经意间翻身,便被一只大手带入温热的胸膛,男人的心跳极稳,陈鸾向来警觉,觉出不对,在黑暗中施施然睁眼。
小姑娘身子陡然有些僵,纪焕声音中带着才睡醒的哑意,淡淡出声:“被窗外雨声闹醒了?”
陈鸾摇头,敛眉笑,道:“倒不是,我睡觉一向浅得很,时常睡到半夜便醒了。”
就连她自个也没注意到,纪焕没在她跟前自称象征太子身份的孤,她亦在无形之中恢复了从前与他相处的模式。
只是这时候的关系,远比那会亲密。
这也算是全了她自小的一个愿望吧。
她想嫁他,很早就想了。
乌黑的发丝如瀑堆散,有几缕落在纪焕的鼻尖上,他伸出手指,将那几缕缠在小指上,略慵懒地睁眼,抚了抚小姑娘的脸,道:“睡吧,等会子要早些起来给父皇母后敬茶。”
因为纪婵的关系,陈鸾倒是见过皇后几面,女子年近四十,风华无双,雍容华贵,贵不可言,对她也算是温和亲近。
至于皇帝,她与寻常人一样,都只在年末宫宴上远远看上两眼,陈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低声道:“皇上的身子……”
她点到为止,纪焕却倏而睁开了眼,一双剑目锋芒毕露,哪里像是才睡醒睁眼的人,分明是一头潜伏着隐藏爪牙的凶兽。
陈鸾敛眸呐呐:“只是听父亲闲时说了几句。”
不光是镇国公府,这京都每家每户都曾讨论过皇帝的病情,宫里三天两头传来皇帝大病不起的消息,一回两回便也罢了,次数多了自然每个人都信以为真了。
难道传言有误?
陈鸾皱眉,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纪焕见小姑娘神情闷闷,方才他不过是肃了一会脸,这就被吓着了?
真是半点也凶不得,娇贵得不像话。
纪焕将人带到怀里,粗砺的食指划过小姑娘挺直的鼻梁,带着几丝漫不经心的意味喊她:“陈鸾。”
陈鸾不明所以,回眸看他,从喉咙口发出嗯的一声,以示疑问。
“你如今是太子妃,该叫我父皇什么?”他声音如醇厚的美酒,带着几许诱哄,眉宇间柔和着全是笑意。
陈鸾没成想他方才那般严肃,竟是为了这事,她愣了愣,耳根子升腾起热气。
她嗫嚅着不说话,纪焕也不急,修长的手指带着些微的凉意,勾了小姑娘的小指慢慢把玩。
轻拢慢捻,偏偏他剑眉入鬓,俊朗异常,这般略显轻佻的动作也带着些厮磨与赏心悦目。
“明日敬茶的时候记得得叫父皇。”纪焕握着小姑娘柔若无骨的手指头,神色越见柔和,陈鸾觉着这人变得可真是快。
从前只道他凉薄阴鸷,却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知道了。”陈鸾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今夜洞房花烛,他们却什么也没做,她心底不免藏着疑问,却是万万开不了口去问的。
纪焕揉了揉她的发,那柔顺的触感叫人有些沉迷,“睡吧,离天亮还有一会。”
陈鸾点点头,这回没有像在清风阁一样辗转反侧许久,几乎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虽她心里不说,可有他在身边,到底安心许多。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一早,太阳却又露了面,雨过天晴,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陈鸾睁眼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冰凉,男人早早就离开了。
流月换上了宫女的衣裳,端了洗漱盆进来伺候,陈鸾拿枯竹枝挑着干花细盐,问:“殿下呢?”
皇后宫中的嬷嬷进来收走了元帕,那上面的干涸血迹叫她下意识瞳孔一缩。
“娘娘,殿下去书房了。”流月见自家姑娘面色尚好,双颊红润,也放下了一直提着的一颗心。
看来殿下还是知晓怜香惜玉的。
陈鸾神思恍惚,紧了紧手中雪白的帕子,越发捉摸不透他是个什么用意。
一夜的雨水滋润,殿外的草木生机勃发,陈鸾穿戴好以后,就由嬷嬷领着去了书房。
书房重地,在门外守着的是方涵与胡元。
都是老熟人。
“参见太子妃娘娘。”两人异口同声抱拳行礼,他们都是纪焕的左膀右臂,任谁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陈鸾勾了勾嘴角,温声问:“殿下在书房里头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早睡早起,晚安~
第29章
东宫, 浮光殿一侧的书房门口,方涵与胡元直起身子,跟前的女子是东宫太子妃, 亦是自小跟在殿下身边的国公府嫡小姐。
如今两人终修成正果。
难怪一向喜怒不显的太子殿下今日天未亮就起了,心情好得叫人一眼就能看出。
“殿下每日早起都要进书房翻阅典籍, 娘娘可要进去瞧瞧?”胡元脸上布着笑, 朝着书房望了几眼。
天色尚早,离去给皇帝与皇后敬茶还有段时间, 陈鸾眉目似画, 轻轻颔首,道:“劳公公进去通传一声。”
没过多久,胡元笑容满面踮着脚从里头出来,道:“娘娘,殿下让您进去。”
陈鸾并非第一次进东宫的书房,可这一次,身份不同, 心情自然也不大相同。
紫檀木雕花书案散发着异香, 纪焕大刀阔斧坐在漆黑的座椅上, 剑眉紧缩,手中拿着一份奏疏, 周身气势如山凛然。
陈鸾步子顿了顿,心中竟莫名有些发怵。
“殿下。”她走到纪焕身侧,轻声柔唤。
男人的目光从奏疏上移开,落到小姑娘白皙中透着花尖儿红的脸颊上, 眉目缓缓舒展,从喉间低沉地嗯了一声,问:“竟起得这般早?”
陈鸾讶然抬眸,旋即低声反驳道:“我向来是起得极早的。”
赖床的时候屈指可数.
缘何他要用上一个竟字?
纪焕放下手中的奏疏,小姑娘声音又糯又软,吴侬软语,说话的时候纤长的睫毛像是一柄小刷子,若是就这样望着她,必要被勾得心痒痒。
他虽自持端重,却也是目光微闪,而后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道:“以往纪婵约你出来,是否总要迟上那么会?”
男人不急不慢,徐徐道来,声音中淬着柔风细雨,显得他整个人棱角都柔和不少。
陈鸾微楞,而后脸颊渐渐飞上红霞,半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眉梢眼角皆是嗔意。
那会她情窦初开,每回托纪婵将男人唤出来的时候,欢喜得不像话,自然是一大早就起了,可女为悦己者容,她也是个俗人,总不能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就去了。
纪婵深知她的心思,更不会计较这些。
但如今想来,他怕是回回都等得不耐烦罢。
纪焕走到她跟前,小姑娘生得娇小,身子玲珑,只堪堪到他胸膛口的位置,他伸手握了小姑娘的左手,没有遭到推拒。
她顺从又乖巧,一张芙蓉面上还夹带着未褪尽的霞红。
“时辰不早了,殿下可要去更衣?”
纪焕捏了捏她像是没骨头一般的小指,点头颔首,心中又觉着有些荒唐。
温柔乡,英雄冢。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单单是美人低眸浅笑,就叫他有些沉迷。
明兰宫大气恢宏,阳光落在琉璃瓦上,七彩的光涌动,若仙境一般夺目耀眼。
昌帝与许皇后坐在上首位,脸上皆带着点星慈和的笑意,帝王垂暮,但眼神中不时流露出的锐利精芒显露出帝王家的威仪。
昌帝大病未愈,强撑着坐了会便离开了,倒是许皇后身边站着的纪婵,一身宫装,瞧起来明艳大气,却在众人没注意的当口朝着陈鸾飞快眨眼。
陈鸾心领神会,唇畔的弧度不由得大了些。
许皇后抿了几口香茶,开口挽留道:“老八,今日你们夫妇就留在明兰宫用午膳吧,你父皇身子不好,你去瞧瞧陪他说会子话。”
纪焕皱眉,有些不放心地瞥了眼身侧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许皇后似是能瞧出他的心思,轻轻摆了摆手,道:“太子妃留在本宫这,同婵儿说会子知心话。”
纪婵同小姑娘交情极深,自然会百般维护,纪焕这才稍稍放心,拱手退出了明兰宫。
陈鸾独自面对着这位传说中圣宠不衰的许皇后,心中忐忑,却更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行差踏错,惹得帝后有所不快。
她自认不卑不亢沉稳有度,实则心底的紧张全摆在了脸上,许皇后目光微黯,笑着朝陈鸾招手,“本宫曾见过你几面,那时你年岁尚小,见天儿跟在太子身后,小小的人儿就已是标致的美人样子。”
“后又几次听婵儿说起你的事,倒是个妙人儿,难怪引得太子动了凡心。”
皇后的话始终轻柔,如春风拂面一般,纪婵瘪了瘪嘴,眉眼弯弯,道:“可不就是?鸾儿与八皇弟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如今终修成正果,可见儿臣预感并无差错。”
许皇后笑意盈盈的看着,陈鸾听纪婵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禁不住红了脸,她面皮薄,稍稍取笑几句就有些受不住。
更何况是在中宫之主面前,心跳声中都掺杂着些许慌乱。
许皇后但笑不语,白嫩的指尖顺着杯盏上的纹路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冰冷的小几上,她酝酿着话,斟酌几番索性还是开了口:“三月前,皇上突然与本宫说起镇国公府的丫头不错,与庸王相配,叫本宫问问镇国公府的意见。”
“镇国公没有意见,老太太更是一千万个乐意,至于你,听说也是认可了的。”
皇后慢悠悠地道,声音荡在明兰宫里,陈鸾面上的笑意与血色一同消失殆尽,身子发寒发凉。
庸王,纪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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