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鹌鹑行吗?”宋军业道,“要不,我把袋子里的两只兔子给你。”
“不用,”宋启海摆手,“别看它个小,过油一炸,贼下酒!”
说着,两人到了村头挥手告别,一个往南,一个往东。
九房回来后,重起的屋子在村尾。
宋启海甩开大长腿,一路急行,远远地就望到自家院里的灯火。
蒋兰坐在灯下,齐肩的短发用黑卡子别在耳后,上身穿件天蓝色小碎花方领衬衣,下着一条军绿色长裤,手里拿着巴掌大一只黑绒布小鞋,正在收尾。
抬眼见公公拄着拐杖又晃到了门外的台阶上,她唇角一扬,无奈道:“爹,你自己的儿子,你心里就没点数吗。就启海现在那身手,又不是去深山,能有什么事。你快回来,坐下歇歇吧。”
“切!我担心那小子干嘛,我是担心小福宝。蒋兰你说,那么大点的孩子,一个人住在那山里的庵堂,夜里害怕不害怕?”
蒋兰剪断鞋底的线,拿起桌上的另一只,在手里来回地比着看了一下,“爹,咱福宝要是个普通孩子呢,我相信她肯定是怕的,可福宝她是吗。所以啊,你就把心放回肚里吧。给,”说着她拿鞋朝门外的老爷子扬了扬,“爹你看看,你那双烂掉的解放鞋鞋底,被我剪下来给缝到福宝这双小鞋的下面了,雨天在庵里穿着正好,又防滑又防水。”
“是吗?”老爷子拄着拐杖扶着门框迈进屋,伸手接过儿媳妇手里的小鞋,摸了下里面的宣软度,又看了看鞋下缝的那层橡胶防滑垫,开口赞道:“不错!”
扶着椅子坐下,老爷子捧着一双小鞋翻来覆去地看,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双白胖的小脚丫……“能买到一双胶鞋就好了。”也不是说儿媳做的这双就不好,只是哪家的孩子不爱动,小福宝缺一双趟水的鞋啊!
“不是买不到她这么大穿的,黑胶鞋吗?”大红的海市商场倒是有卖,只是小福宝还没还俗,穿着不合适。想到公爹丈夫急忙慌地从海市回来的原因,她安慰道:“等她还俗了,就让小泽把商场里卖的那双大红的,给买了寄回来。”
“嗯。”老爷子点头,“那你明天给小泽拍个电报,胶鞋要买,小皮鞋也要准备,还有那花花绿绿的小衣服、小帽子……”
“爹!”蒋兰听得好笑,“哪用着这么急,你隔壁的房子还没动工呢。”
“还有,买东西也要等你孙子,从医院爬起来才行。”
老爷子笑,“等了这么多年,一朝就要实现,这不……心里激动吗。”
“是!是!理解!”
“吱扭~”院门被推开,接着是关门上栓的声音。
两人均是一喜,异口同声道:“臭小子回来了。”
“启海回来了。”
宋启海一回身,就见妻子搀扶着老爷子,已等在了堂屋门口。想到下午梦幻般的遭遇,唇边的笑啊止都止不住。
宋承运孤疑地打量了儿子一眼又一眼,等他走近又凑近嗅了下他身上的味道,除了动物的血腥死气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你见到小福宝了?”
“啧啧!”将麻袋放在廓下,宋启海赞道:“老宋同志,了不起啊!鼻子还是这么灵!”
“臭小子,你,”老爷子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道:“你真的见到福宝了?”声音有些轻颤。
蒋兰亦紧张地望了过来。
“那当然!”此刻的宋启海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中二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得意与张扬,“你们知道吗,福宝一看到我,就冲我招了招手……”
一番话讲完,宋启海满面红光道:“爹、小兰,福宝她认得我的气息,她知道我们!一直都知道!”
“真的吗!那,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她知道是我给她做的吗?”
“还有老头子我扎的风筝、送的蝈蝈、编的花草帽……”
“停停!”宋启海斜睨了两人一眼,双手环胸特欠扁道:“我们是那种付出,就要她知道的人吗?”
蒋兰脸一红,绞着手指不安道:“光凭福宝救了你和爹,还有小泽,我们给福宝送点吃用,算是付出吗?”
宋启海……得意的说错话了!
“呵呵!”老爷子冲着儿子的厚脸皮冷笑了两声,他可没儿媳这么好骗,“你不会是在福宝面前,将我们的心意全部独揽了吧?”先一步霸占了福宝的好感,那日后,福宝岂不是跟他最亲。臭小子,耍心眼都耍到老子媳妇身上了!
“爹!”宋启海坚决不承认自己心虚,反过来叫屈道:“福宝光凭气息就认出了我,还能分辨不出你们。”才不会说,他在福宝面前,根本就没提对面的二位。
争宠!从遇见开始!
第9章 玄静嫁人了怎么办
一麻袋的鹌鹑,少说也有两百只,这么多一只只收拾起来,饶是宋启海这么个大男人都有些吃不消。
抬腕看了下表,已经10点多了,宋启海抬袖抹了把汗,拿盆数了50个收拾好的递给妻子,“小慧,把这些炸了,你就去睡吧!剩下的等收拾完,我给它一锅卤了。”
蒋慧放下手里的剪刀,给鹌鹑扒了肚,用水冲了冲手,站起来接过盆,“50个够吗?”
“再多咱家的油,可就吃不到年底了。”他们家自留地靠着坑沿,去年冬里他跟老爷子把坑两边的草挖了,修整了一番种上了油菜,好在今年春上雨水不是太多,坑里的水一直没有漫上来。到了五月底,油菜成熟打了54斤菜籽,找熟手炸了18斤油。给大哥家寄了8斤,自家吃了三个月,现在满打满算还剩下9斤油。
目送妻子进了厨房,宋启海看向老爷子,“爹,你还不睡吗?”
老爷子用肥皂搓了搓手,洗去手上的油腥,摸出旱烟袋划亮火柴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我在琢磨旁边的房子盖起来,写谁的名字。”
这倒是奇了,“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就记在玄静名下吗?”现在怎么又犹疑了起来?
“那你觉得玄静可靠吗?”老爷子想想那人出门,留小福宝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山上,心里就不得劲。要不是顾及着福宝的忌讳,他都想让儿子现在就送儿媳上山,去陪小家伙。
宋启海……
“咦!往日你不是挺赞成由玄静照顾小福宝吗?还说什么有熟人陪着,有利于福宝适应山下的生活。”老爷子用胳膊肘撞了撞儿子,神情紧张道:“什么情况?她在山上虐待咱福宝了?”
宋启海为老爹的脑洞翻了个白眼,“没有的事。”
“那你咋也变卦了?”
宋启海犹豫了下,将山谷里的所见所闻小声地跟老爷子讲了一遍,末了又道:“那里土地肥沃,没有冬季,种小麦不行,旱稻、红薯、土豆、大豆、玉米一年四季的种,别说养活两个人了,就是二十个都没有问题。”
老爷子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间,他故作轻松地问老儿子:“你是怪玄静没照顾好福宝呢,还是眼馋那土地了?”
“嗤~”宋启海笑他爹小看人,“我是那心胸狭义的吗?玄静一不是咱福宝她妈,二又没有血源关系;咱福宝能长这么好,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呢,怨人家什么?有什么资格怨人家?要说眼馋那个被慈心庵守护了几百年的小山谷,就更不至于,比着咱福宝指点的那块滩涂……”
“哦?”老爷子的瞌睡一下子全没了,他拉着凳子往儿子身边坐了坐,撞了撞他的肩,“说啊!什么滩涂?”
自知失言,宋启海兀自懊恼呢,老爷子还不嫌事大的追问,一气之下,他抱着盆屁股一扭,背对着老爷子又忙活了起来。
老爷子愣了下,反应过来老儿子做了什么,差点没乐出声来,“啧!”咋摸了下嘴,掩去喉间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背,好声好气地哄道:“行!咱福宝最大,不想说就不说吧。”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
宋启海手里的动作一顿,抱着盆又扭坐了回来,“福宝是说了这么个地方,面积各方面不比慈心庵的山谷差。不过,我心里有点乱……”
原来如此,摩挲着手里的烟杆,老爷子很快回过神来,“这跟隔壁的房子,日后记在谁名下没关系吧!”
“爹!你怕是忘了,玄静今年才三十出头。”若不是见了山谷和茅草屋内的布置,宋启海也差点忽略了这点,“……看着搭得歪歪扭扭不起眼的茅草屋,不但挂了书画,摆了古籍……爹,你还记得刚回来那年,山上传来消息,说福宝身上起疹子穿不得粗布衣,我们让大嫂想办法找的那匹素棉吗?”柔软轻薄如云如纱。
“挂在茅草屋里当隔纱帐子用了……你别急,我说这些不是数落她占用福宝的东西,而是在向你说明一个事实,表面上看她清冷孤高而又矫情,可你再看她与宋长明的来往互动……”
“咋啦!他俩有问题?”这信息量,老爷子有点懵。
宋启海更懵,他说什么了吗?
“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玄静频繁地出山,往村里、县里的走,与她山上特意营造出来的生活,看上去很茅盾,其实很好理解。山上的那一面不过是她心性压抑之下的自我标榜,而山下的世俗生活才是她内心的向往。”
“若没有还俗这事,留在山上她会是一个好僧尼;可一旦下山入了这尘世,爹!你信不信,只要有一两个人来给她提亲说媒,嫁人会是她最终的选择。”
“你是怕,到时候她会带着房子一起出嫁。”
“……除了房了,还有——山谷!”
老爷子……沉默半晌,拿起旱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咱家福宝不能沾那山谷!”活了大半辈子,黄土都埋到脚脖了,依他对人性的了解,那山谷于福宝来说就是个不□□。
“为了继续独占那山谷,玄静只要不傻,福宝必会被她牢牢地握在手里。”宋启海沉声道。
老爷子如何不明白,玄静手里有了福宝,就算有一日山谷里的秘密泄漏了出去,村人顾忌着福宝身上的福运,也不敢明刀明枪地跟她抢夺。可这么一来,福宝也跟她拴死在一起了。
“咋就有个山谷呢!”与福宝相比,老爷子可不觉得这是啥好事。
“明天我先去县里,砖瓦什么的该准备的早点准备好,至于那片地契,我想记在福宝的名下。”宋启明想了想,对着老爷子认真道:“既然滩涂的事你知道了,那后天,我们俩去看看……”
老爷子心中一震:“你是想……”
“嗯。”宋启明点点头,“玄静若是嫁人,福宝我想争取过来,用滩涂向村人换取福宝——落户咱家。”
“不行!”老爷子断然拒绝道,“那样会把福宝陷入另一层危险麻烦中。是,按你说的是可以达成,可你有想过没,有关滩涂的事一旦传出去,公社、县里……甚至……”
“我就说是我进山发现的。”
“呵!”老爷子没想到儿子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那请问下宋启海同志,为什么你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在福宝还俗的前后发现了,谁信?村里就是个10岁的孩子都不会信!”
“那怎么办?等玄静还俗后带着福宝嫁人?万一她嫁的是一个死了老婆带着孩子的鳏夫,再或者嫁人后她生了孩子……在继子女或亲生的面前,咱家福宝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光是想想,日后小福宝一副地里黄的小白菜模样,宋启海握着鹌鹑的手,一个使劲把头给扭了,“不像在庵里,到时候你我连插手都名不正言不顺,怎么护她?”
“你别急,让我想想……”
第10章 玄静、林赫
父子俩说着玄静的同时,岂不知在离此20里的县招待所的顶层,对方也正同一名男子在谈论桃源村、慈心庵。
雨后的夜空,清新而又广袤,淡淡的月光下,玄静,不!她现在已经褪去僧衣,戴上宽边礼帽,改名为陈微,下午从派出所拿到户口本的那刻,玄静这个称号于她已是过去式。
月光下,陈微拎起裙摆,舒展着腰肢一圈一圈地旋转了起来,带了微喘的笑声欢快地响在男子耳边。
男子深吸一口烟,就着烟头那瞬间燃起的亮光,辨认了下腕上的表针,已经11点了。
不耐地将烟摁灭在栏杆上,他走近陈微旋转的轨道,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肢将人抱在了怀里,“不累吗?”都转一个晚上了。
“林大哥,原来活着还可以这么肆意!还可以这么快乐!”海市百货商店买来的胸衣,穿在身上掩盖了她身体的缺陷,没了自卑、没了惶恐,几天来的生活让她仿似新生。
男子亦是宏安县清平寺刚还俗的林赫,闻言在她耳边轻笑道,“这才哪到哪呀!等我们拿了东西卖了钱,林哥带你去港城,我们住像皇宫一样的别墅,享受着菲佣的服伺,着华服、品美食,出行有司机接送,往来于高档酒会……”
随着林赫的描述,陈微脑中恍似闪过一副副华美的画卷,而她就是那画卷中气质最为出众的女人。
“小微,”男子执起她的手,忐忑道:“其实我有些怕……”
“林大哥!”陈微惊得瞪圆了眼,“你是怕帮我办了户口,引起桃源村的敌视?还是怕跟我结婚,受人嘲笑……”
“吁!”林赫以指竖在她唇边,摇头轻道:“别胡思乱猜,你要对我多一点信任。”
“那你怕什么?”
“听你说,桃源村那对从部队回来的父子极是喜欢福宝,你说他们会让我们把福宝带走吗?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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