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男人驻步看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然后离他三步距离的样子,朝他屈膝行了大礼,“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希望你不要牵扯到我的父母。”
“他们已经年迈,半点刺激都受不得。”
“你若恨我、怨我,或是想为了顾珍的事报复我,我都认了,但请你”
顾辞笑着打断她的话,“崔小姐,顾某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从来不做出尔反尔的事,我既然说了,便不会再拿这些旧事相挟。”
“你……”
他摇摇头,似有无奈,“实在多虑了。”
崔妤似乎还是不敢置信,她仰着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你,就不恨我吗?” 她做了这样的事,害了顾珍,又不顾婚约在身,非要嫁给陆承策。
害得顾辞如今被人提起,也如明珠蒙尘一般,被人耻笑。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恨她吗?
“恨吗?”
顾辞似是想了一瞬,“这世上的情,爱恨永远都是在一起的,我既然不爱崔小姐,倒也不至于恨你” 不顾崔妤突然惨白的面容,他站在原地,风拂起他的衣角,让他整个人犹如仙人一般。
“若说怪,倒是有的。”
“不过崔小姐” 他垂眸,看一眼崔妤,犹如庙堂高宇上的佛,不带□□,“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想来顾某倒也不必在做什么了。”
话尽于此。
顾辞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去。
崔妤眼睁睁看着顾辞离去的身影,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突然喊道:“顾辞,你 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人都已经快迈出院落了。
听到这话,倒是停下步子,转身看了崔妤一眼,顾辞的脸被笼罩在光圈内,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是,顾某已有心悦之人。”
“所以日后,请崔小姐多多注意,万不要提及旧事。”
“她若生气,我啊,也会不高兴的。”
崔妤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被笼罩在光圈内的人,时间长了,眼睛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她再也无法说出别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辞离开。
“小姐,您怎么跪在这?” 丫鬟匆匆忙忙跑过来,扶她起来。
可崔妤的膝盖就像是灌了千斤重,黏在了地上似的,她手撑在地上,目光却还是望着顾辞离开的方向,她是不爱顾辞,但若说心中完全没有他的身影,却也是假的。
这样好的一个郎君,被世人如此称赞,连带着她走到哪,也都是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可如今
他说他有心悦之人了。
不是责任,不是其他,只是心悦,所以为了那个心悦之人,踏入崔家,要回庚帖,更不惜与她说那样的话,让她不要到她心悦之人面前胡乱生事。
心里就像是烧了一团名叫嫉妒的火焰。
崔妤看着顾辞离开的方向,手深深陷在泥土堆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咬牙起身。
***
而此时崔府外头。
随侍长岂见他出来,忙拱手行礼,等人上了车,问道:“王爷,我们现在去哪?”
“去”
顾辞坐在车上,手按在那张庚帖上,轻轻笑道:“宋家。”
“是。”
马车往宋家驶去。
两刻钟后,停下,长岂本来想先去通传,顾辞却拦了他一把,“不必,我亲自去。” 他说完,掀帘下车,门前的小厮本来还在好奇这辆马车是要往哪去,见它在门口停下便愣了。
如今遥遥见一个神仙似的人物过来,更是连动都不会动了。
顾辞看着他温声说道:“劳烦通传一声。”
“永,永安王?” 小厮呆呆地喊出这个称呼,见人含笑点头,脚步一个趔趄差点便要摔倒了,好歹是稳住了,他一边说道:“小,小的这就去通传。”
顾辞含笑看他,不知想到什么,问道:“你家大小姐,她今日在家吗?”
“大小姐?”
那小厮愣愣停下脚步,转身,诧异道:“大小姐一大清早被姨太太接走,说是去姑苏外祖家了。”
话音刚落。
原先还笑着的男人,脸色微变,声音也沉了几分,“你说,什么?什么时候走的?”
天家贵胄的气势哪是一个小厮扛得住的?那小厮被气势压着,感觉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就,就半个时辰前,现在应该早就出城门了” 说到这,刚刚站在眼前的男人突然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匆匆。
方才飘飘逸然恍如仙人一般的身姿也仿佛被感染了他的急切,成了踏下凡尘的俗人。
“王爷?”
小厮还留在原地,呆呆看着顾辞上了马车,嘟囔道:“这,还要通传吗?”
***
城门口。
袁夫人又拉着宋诗的手,说了好一会话,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一大筐,再说便是老生常谈炒冷饭了。她的大儿子袁绪也在一旁笑了,“母亲若是再不放手,今日我和表妹恐怕便找不到合适的客栈歇息了。”
闻言。
袁夫人免不得瞪了他一眼,到底舍不得宋诗风餐露宿,只好道:“也罢,你且跟你表哥走吧,等回头我若得空再去姑苏看你。”
宋诗自是一一应是,又道:“姨妈在京城要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
等人允诺才转身进了马车,掀起车帘朝她摆手,“姨妈也快上车吧,外头冷,别冻着了。”
“我知道,你好生照顾自己,到了姑苏便给我来信。”
“是。”
眼见宋诗落下车帘,袁夫人又同袁绪说了几句,这才上了马车。
而后两行人便分道而走了。
马车行到一半的时候,袁夫人突闻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皱着眉掀起车帘一看,却只看到一人一马,犹如疾风般往前奔去,动作快的,只能依稀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夫人,怎么了?” 身侧丫鬟问道。
袁夫人摇了摇头,放下手中车帘,“无事。” 恐怕只是个过路人吧。
“驾——”
顾辞扬起手中的马鞭,马儿吃痛,疯一般得往前驶去,春日峭寒,风如刀子一般打在身上,可他已全然顾不得了,直到看到一行车马的身影,他先前凝重的脸才露出几分笑意。
“大少爷,有人跟着我们。” 袁绪身边的随侍听到身后的马蹄声,骑马上前,说道。
“什么?”
袁绪皱眉,难不成是宋家人追上来了?
他没让马车停下,只侧头往身后看去,起初离得远看不真切,等人近了,他先是一怔,紧跟着变了脸,忙翻身下马,上前行礼,“王爷,您怎么来了?”
“袁小将军。”
顾辞一身白衣坐在马上,虽然衣衫和头发都被风吹乱了,但身上的气度,一如往日雍容华贵。他没有看袁绪,而是看着不远处马车的方向,心静了,声音也稳了,“本王来抓一个人。”
抓人?
抓谁?
袁绪脸色一变,只当是有乱党混在其中,刚要下令捉拿,便见那边马车探出个娇俏的身影,问道:“表哥,怎么……”
话还没说完。
宋诗看到如今的状况便变了脸色,她呆呆地看着来人的身影,好半天,才讷讷道:“王 爷?”
顾辞见她这般,也笑了。
他翻身下马,笃步过去的时候,笑道:“本王啊,是来抓本王的未婚妻。”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啊。
我的哥哥啊。
你康康我吧,我也可以的(猛虎落泪)
第162章
竹林。
顾辞走在前头。
宋诗低着头, 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顾辞会过来, 还有刚才他那句话 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本王啊,是来抓本王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是 谁?
顾辞走得不算快, 仿佛是为了特意将就身后女子的脚步,可即便如此, 那个女子也只是慢慢跟在他身后, 似乎是从未想过要与他并肩同行 一路疾驰过来而未稳的心绪,经了这么久,终于也变得平静了。
他转过身, 刚想同她说话,可一个小脑袋就这么冲他怀里撞了过来。
“唔。”
两人发出一样的闷哼声。
还是宋诗先回过神,她捂着脑袋,仰着头, 那双清亮的杏儿眼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一般的光芒,柔弱的小脸上却布满着担忧,“你,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也没想到顾辞会突然停下脚步,还会转过身。
“你”
宋诗看着他,嗓音怯怯的:“你疼吗?”
顾辞以往受过的伤数不胜数, 如今不过是女儿家的迎头一撞, 哪里会疼?可他垂眸看着宋诗脸上的担忧和紧张, 倒是忍不住生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
他轻轻蹙着一双眉,声音也不禁弱了几分, “我若说疼,你待如何?”
宋诗一见他这幅样子就着急了,那句 “我替你揉揉” 的话差点便要脱口而出,后知后觉他撞得地方便羞红了脸,她侧过头,双手绞着帕子,耳尖都红了一大片。
“你,你”
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顾辞见她这般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怎么这么不禁逗?” 顿了顿,又道:“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自然是有的。
例如他为什么会过来。
例如他先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又例如
他现在与她同行在竹林之间,与她说笑,又是为了什么?
可嘴巴就像是被胶住了一般,明明有着那么多疑问,宋诗却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又或者 她只是怕自己自作多情,怕心中所思所想,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场荒诞心思。
竹林阳光恰好。
有不少光线透过那还不算茂密的竹叶朝两人打来。
老天仿佛格外偏爱这位白衣郎君,明明站得是一样的地方,可顾辞却是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底下,被光圈所包围,而宋诗 却仿佛是沾了他的光,才分了一缕阳光。
就仿佛他们的身份一般。
他是天上云,而她只是地上尘 这样的差距,让她根本不敢发问。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宋诗握着帕子的手一顿,不等她抬头,便听到顾辞开口,“你没有话要问我,可我却有话要问你。”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一颤,宋诗仰头看着顾辞,轻声问道:“什,什么?”
顾辞低头看着宋诗,没了素日里的温润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端肃了许多,“为什么要走?” 他如今任大理寺卿,掌刑狱,断冤案,经他手的犯人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倘若陆承策是玉面阎罗。
虽生得一张好相貌,却从来不曾言笑,无论是谁,见他都仿佛置身于凛冽寒冬。
那么顾辞便是笑面修罗。
明明前一刻还在与你谈笑风生,把酒论谈,仿佛根本没把你当做一个犯人,而是一个旧友,偏偏后一刻却能直击你的要害,让你连丝毫反击能力都没有。
比起陆承策,畏他者更多。
不等宋诗开口,他又往前一步,直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又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就像是有无形的屏障压在身上,宋诗感觉自己都要透不过气了,她仰头看着顾辞的面容,讷讷开口:“我……”
偏偏喉间的话吞吐半天也说不出口。
她能说什么?
说我父亲想让你娶我?
说我不想掺和你和崔姑娘的事?
每一样都是那么不堪,她不想说,更不愿说。
可顾辞的话却还没有完,他垂眸看她,又道一句,“还有” 他顿了顿,又道:“为什么不愿嫁给我?”
话音刚落。
眼前刚刚才低头的少女猛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似乎是在诧异他是怎么知道的,“你,你如何得知?” 又想到自己那个父亲,她脸色又苍白了许多,“是不是父亲,是不是他找上你了?”
“我都和他说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找你……”
宋诗的眼圈都红了,她原本想离得远远的,那么父亲便是再想上位也没有办法,如此 顾辞也就不会知晓这些腌脏而丑恶的心思,自然,她在他心中的形象还是好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都已经准备放下一切要走了,还是有人把这些肮脏的心思曝露在他的眼前?
为什么连她仅有的念想都要破灭?
明明头顶阳光甚好,可宋诗却觉得全身冰冷,恍如置身在冰窖,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就连身子也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甚至不敢去看顾辞。
她生怕在顾辞的眼底看到不喜和厌恶。
“你不用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宋诗才开口,她低着头,细白的双手紧紧抓着帕子,哑着嗓音说道:“我现在就去姑苏,以后都不会再回京城了,更不会让父亲有机会攀扯你。”
说完。
她就想转身离开。
眼里的泪差点就要落下来了,她吸了吸鼻子,咬着唇把眼泪都逼退回去 她再也不想在这待下去了。可步子还未迈出,胳膊就被人拉住了,身后的叹息和话语如影相随,“你又怎知我不愿?”
什么?
宋诗一愣,她转头看去,没有想象中的厌恶和不喜,身后的白衣郎君仍旧是以往那副温润的模样,只是如今还添了几分无奈,他抬手把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挽于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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