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变天呀,不就是拿了一桩差事吗?”小丫鬟被戳了脑门,有些不高兴的嘀咕道,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捂着脑门轻轻咦了一声,眼睛也睁得很圆,“难不成老夫人打算把中馈交给五夫人?”
看着李婆子高深莫测的脸,她忙扯着人的袖子,央道,“哎,李嬷嬷,你可别藏着了,是不是真的呀?老夫人不会真的打算让五夫人管家吧?”
她原本以为老夫人惩治侯夫人也不过闹个几日,等过段日子就好了呢。
李婆子也没明确的表示,只是语焉不详的说了一句,“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又看着眼前的小丫鬟,拧着眉叮嘱道,“以后对这位五夫人客气些,可别惹她不高兴,要不然,连我都护不住你!”
先是林婆子,然后是白家那位表姑娘,后来又是二公子,听说昨儿个还责打了一个丫鬟这一件连着一件的,如果只是没脑子的胡乱打骂,也不会让人害怕,可偏偏这位五夫人每回都能把自己摘个通透,这心机这手段,可让人不敢再小瞧这位五夫人了。她不知道府里的中馈是不是真的会交给五夫人。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他们这侯府啊,是真的要变天了,这位以前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孤女,如今啊,可不得了了马车内。
萧知闭着眼睛假寐着,等到马车停下,身侧如意悄声说了一句“到了”,她才睁开眼。
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掀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
京城的善行斋是在十多年前由母妃一手举办的,起初只是由永安王府和天家的名义为穷苦百姓布衣施粥,后来越来越多人参与,这善行斋也就越做越大了,如今这善行斋便建在城东最好的一处位置。
两层楼。
雕梁壁画的,十分富贵。
她还记得以前跟着母亲布衣施粥的样子。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做善事也从来不是摆摆样子,给点银子和衣服就了事了,她会亲自给穷人分发衣服和粥,有时候看到小孩子,还会弯腰摸他们的头,递给他们一把糖果。
只是不知道这样好的母亲,曾经受过她恩惠的那些人,是不是还记得?
又或是早就人云亦云的,说他们是谋反的逆贼。
垂了垂眼,握着车帘的手又收紧了些,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她就恢复如常了,收回视线,落下车帘,她同如意说道:“你下去吧。”
“是。”
如意应了一声,就提着东西下去了,至于车夫便把马车停在一处清净的地方。
***
而此时的善行斋。
正有一群贵妇人端坐在椅子上,虽然说是例会,但其实更像是茶话会,这会由如今的主事人——崔相的夫人徐氏说完这一个月的用度和筹到的银两之外,大家便说起闲话来了,这闲话说来说去,免不得要转到如今城中最热闹的事。
也就是长兴侯府的侯夫人王氏挪用宝安郡主嫁妆的事。
“你们说,这事是不是真的?”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妇人,一边吃着茶,一边朝身边的人问道。
“无风不起浪,我看这事不会有假,再说了,那位宝安郡主的嫁妆可不少,就这样放着,谁能不动心呢?”
有人忍不住提出质疑,“可这挪用嫁妆可是得吃官司的,那位侯夫人当真一点都不怕?”
“现在人都死了,嫁妆单子又握在那位王氏的手里,这有没有挪用,谁知道呢?何况”有人接了话,“现在长兴侯府正得天家的青睐,谁会为了一个死人,还是那样身份的人,去同那侯府作对?”
关于永安王府的事,旁人可不敢多说。
唏嘘一番后,便有人朝坐在主位上的贵妇人看去,那个贵妇人年约四十有余,穿着一身素朴的衣裳,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看起来十分温和。
“要我说,崔夫人家的千金也是有福气的,原本是定在去年十二月成的亲,好在这事发现的早,要不然令嫒”说话的这位贵妇人姓袁,她出身好,丈夫又是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心里一直不服徐氏做这个主事人,说起话来难免有些不中听。
但她身份高,旁人也不敢置喙,只好喝茶的喝茶,吃瓜子的吃瓜子。
崔夫人闻言,脸上的表情倒是也没有什么异样,仍是很好的模样,嗓音也很温柔,“人各有命,这些都是上天定下的。”
话音刚落。
那原先说话的妇人还想再说,便有人上楼了,来人是善行斋的管事,姓孙,他是先拱手行了礼,然后和崔夫人说道:“崔夫人,楼下来了一个人,说是长兴侯府的奴仆,她是来捐赠银子的。”
有人拧着眉,不高兴道:“捐赠便捐赠,按着以前的规矩记下不就是了?何必上来说上一遭。”
他们这善行斋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闹着玩的。
别说侯府,就连国公府、王府,都时常会派人过来送些银子,长兴侯府虽然地位不低,但也不值得她们亲自接见一个下人。
“可是有什么不妥?”崔夫人眼见孙管事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柔声问道。
“并,并无不妥,就是,就是”那孙管事结结巴巴的,实在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大,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了,“就是他们拿来的东西太多了,小的这才不敢不报上来。”
太多?
这一次,倒是无人说话了,只是拿眼朝孙管事看去,崔夫人心里也有些诧异,闻言便吩咐道:“你把单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
孙管事忙应了一声,然后直接把那份嫁妆单子呈了上去,众人在看到这份嫁妆单子的时候都愣了下,甚至还不等崔夫人接过,有人便惊呼道:“这不是宝安郡主的嫁妆单子吗?”
那殷红的嫁妆单子上,除了用漆金写了四个大字,另外还有凤凰腾飞的纹路,能用得起凤凰的可只有皇亲,天家无公主,能用得起这样嫁妆单子的也就只有仙逝了的宝安郡主——
顾珍。
有人开了头,其余人也纷纷说了起来,“是,是宝安的,我在她成婚的时候还见过。”
“这个嫁妆单子怎么在这?”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众人议论纷纷的,让这原本安静的一处地方都变得有些嘈杂了,崔夫人心里也有些震惊,不过还是很快的压住了这份惊讶,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孙管事呈上来的嫁妆单子,翻看一番,看到最后一页的宝印时。
手指一顿。
的确是宝安的。
崔夫人捏着单子,抬起头,问道:“长兴侯府是什么意思?”说完,她抿了下唇,心下沉吟一番,又道,“罢了,你且请人上来吧。”
“是。”
孙管事忙应了一声,下楼请人。
楼上仍是议论纷纷,一众人都不明白长兴侯府是什么意思,而一刻钟后,善行斋的楼下萧知出现在了此处。
她没有立刻进去,反而是驻足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和以前倒是没什么两样。
楼下此时还有不少人,大概是因为之前那一份嫁妆单子,这会有不少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有意无意的投向萧知。
领头的孙管事倒是忙迎了过来,只是不知道她是谁,话语之间便有些犹豫。
还是如意开了口,“这是我们侯府的五夫人。”
五夫人?
那位陆都督的夫人?
孙管事心下一凛,言语之间更是恭敬了很多,就连脊背也弯了些,“五夫人,您请上楼。”
“嗯。”
萧知看了一眼孙管事,然后收回目光,淡淡点了点头。
孙管事也不敢多说什么,领着主仆两人往楼上走,等走到布帘处,他才朝里头禀道:“长兴侯府的五夫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奉上。
下午三点还有一章。
第50章
长兴侯府的五夫人?
里头的一众人听到这话都愣了下, 他们知道长兴侯府有侯夫人, 四夫人,可这什么时候竟然还多出一个五夫人来了?
“哎,五夫人?难不成是那位煞神的夫人?”有人忍不住悄声说道。
陆重渊在陆家排行第五, 这外头的女人既然自称是陆家的五夫人, 那么自然也就只有可能是陆重渊的妻子了, 只是这陆重渊什么时候娶妻了?
“我记得那位煞神是和白家那位小姐定的亲,可那位白家小姐不是还在闺阁吗?”
倒是也有知情的人, 这会便压低嗓音说道:“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去年十一月的时候, 那位侯府的老夫人不知道打哪得来的消息, 说是冲喜可以令人痊愈, 这便巴巴的到了她娘家,想着让她那个小侄女早点进门。”
“可白家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哪里肯这样嫁过去啊?再说了,现在陆家那位五爷可不是以前赫赫有名的陆大都督了,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白家那眼高于顶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
“我听说, 那白家和陆家如今是闹掰了。”
“原是这么回事——”几个人得了准信, 这会各自点了头,有人便道:“那白家也是过分,怎么说,陆家那位老夫人还是他家的姑奶奶, 陆家那位五爷也是白小姐的表哥。”
不过这话也就这么说说罢了。
要是换成她们, 她们肯定也是跟白家一样的做法, 当初陆重渊是京中最威风的大都督,任谁都得捧着敬着,自然也有的是人家想同他定亲,可现在的陆重渊算什么?就算身上功勋尚在,可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瘸子,甚至于哪天死都不知道。
谁肯嫁过去?
“那——”有人往那还没掀起的布帘投去一眼,努嘴道,“外头那位是个什么出身?”
“听说是个孤女,因为救过陆老夫人有功就被养在了跟前”
“竟是这样的身份”
有贵妇人撇嘴道:“倒也怪不得肯嫁给那位陆五爷了。”
知道萧知是这样的身份,屋子里坐着的一众人都有些看不起了,她们在座的不仅嫁得好,就连出身也是极好的,心里也难免把人分个三六九等,萧知是孤女出身,她们自然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
不过看不起是一回事,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得,毕竟这位的背后还有个煞神在呢,即便那个煞神现在站不起来了,可以前积累下来的凶名还在。
底下的议论声渐渐清了,崔夫人也就发了话,“请陆五夫人进来吧。”
没一会功夫。
那块锦缎布帘就被人掀了起来。
到底是个生面孔,在布帘掀起来的那一刹那,还是有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朝外头看去,在她们的心里,孤女出身的萧知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保不准连头都不敢抬,可曝露在她们眼前的景象却和她们想象的有天壤之别。
她们以为萧知肯定是脚步仓惶,不敢抬头,露出一股子穷酸相。
可事实是——
萧知穿着一身大红色绣仙鹤如意的竖领长袍,外头披着一件缀着白狐毛圈的斗篷,手里揣着个兔毛手笼,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打外头进来。她微微抬着下颌,眉目温和又清平,发髻也梳得很好看,头上簪着的几支珠钗,但凡懂行的都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
什么穷酸?
恐怕宫里的妃子也就这么一番打扮了。
再看她的身姿仪态,一步步打外头走来,端得是不疾不徐,步伐从容,而从始至终,她腰间坠着的玉佩络子,竟是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而头上的珠钗也是纹丝不动。
这样的仪态,恐怕就连宫里最严格的教养嬷嬷都指不出一丝错。
刚才还看不起萧知的一众人,此时见她这幅模样,心下倒是都有些暗暗称奇,不是说是个小门小户的孤女出身吗?现在小门小户都这么厉害了吗?
萧知脸上的表情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走路的时候连眼都没有斜过,不过余光还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人都是认识的人,坐在左边的是徐都护的夫人,右边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娘子。
善行斋布衣施粥,就连天家也时常夸赞。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不想要好的名声,可这后宅命妇们想要积攒好的名声可不容易,这也是为什么每年都有人削尖了脑袋想进这善行斋。更何况,进了这善行斋,也算是和京中最金贵的人打了交道。
人情来往的,谁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呢?只不过她以前从来不需要主动去跟其他人打交道,她只要坐在那,就有的是人过来打招呼。
收了思绪。
又往最前面的那位贵妇人看去。
崔夫人,崔相的夫人,她曾经也是要唤她一声崔姨的。
快走到众人跟前了,萧知把手里的兔毛手笼一摘,递给了身边的如意,然后便朝众人福了福身,柔声道:“陆萧氏请众位夫人安。”她言语从容,仪态也十分端庄,此时虽是在行礼,却也没有显得卑躬屈膝。
十分寻常的一道礼数,不多不少,恰好。
崔夫人在看到萧知以及她身侧如意的那一刹那,眼眸有些微闪,不过很快,她就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眼中的思绪,冲人笑道:“陆五夫人快起来。”说完,又请人入座,等到丫鬟上了茶,她才继续说道:“冒昧请五夫人上来,是因为五夫人送得这笔银子金额太大,我们也不知侯府是什么打算,难免要请你过来问一遭。”
“这——”
她指着那嫁妆单子,犹豫道:“是侯府要捐赠的银两吗?”
萧知坐在最末的位置,这会其余一众人都看着她,似是要听她怎么作答,她倒是一点都不慌张,闻言也只是柔声笑道:“我先前已经遣丫鬟同底下的孙管事说清楚了,这是宝安郡主所有的嫁妆,如今便全部捐赠给善行斋。”
“只是因为东西实在太多,可能需要崔夫人遣人去侯府取。”
话音落。
大概是瞧出众人面上的不敢置信,她又笑道:“宝安郡主仙逝后,这嫁妆摆在库房也着实可惜,我们家老夫人是个慈悲心肠,想着就这样留在府里倒不如全部捐赠出去,宝安郡主的嫁妆单子就在这,家里的库房我也盘查清楚了,一笔一帐也都在那本册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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