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来点头:“好。”
棠宁刚刚进来时没有关门,虚虚掩着,走廊上风一吹,门又被推开了一点点,光洁的地板上投射着午后的阳光,显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盛星来眉梢一挑,认出立在外面的人:“你跟蒋林野和好了?”
“没有,正在等待进入离婚流程。”说到这个,棠宁突然想起,“对了星星,你认识徐旻枫吗?”
“徐旻枫?”盛星来意外,“你跟她还有联系?”
“说来话长,我前段时间在一个晚宴上遇到她,她好像跟我很熟络的样子……但我对她没有印象了。”微顿,她又补充,“她是蒋林野的大学同学吗?可她好像知道很多我和他的事,我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盛星来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
走廊上高大的人影动了动,她停顿一下,压低声音:“你想听真话?”
棠宁也跟着紧张起来:“那当然。”
“实话就是。”盛星来一本严肃,“我跟她也不熟。”
“……”
在棠宁殴打她之前,盛星来拽住小闺蜜,贴着她的耳朵说:“你现在终于觉得她奇怪了?我对她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你,但我真的没想到,她还好意思来找你。”
那时棠宁刚刚结婚不过第一年,尚未与盛星来疏远,两人之间还有很多话可以说。
“她是蒋林野的大学同学,但我觉得这人婊里婊气的——你别骂我,真的,就算你当时向我转述有关她的事,用的全是中性词,我也觉得她婊里婊气。”盛星来不高兴,“我真的没见过哪个女生会主动跑到别人家里去,管别人老公一口一个‘蒋大哥’。我听你转述都膈应得不行,蒋林野为什么没有打死她,竟然允许她苟活至今?”
棠宁挠挠脸:“可、可能是,同学情……?”
她总觉得盛星来描述的这段有点熟悉,记忆模模糊糊地被唤醒,那应该她和徐旻枫第一次见面,她结婚不久,以为那真的是蒋林野的朋友,还傻乎乎地招待对方留下来吃饭。
蒋林野当时是什么态度,她有点记不清了。
但徐旻枫热情得可怕,天生自来熟,仿佛棠宁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一顿饭的功夫,就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开始跟她讲蒋林野的大学往事。
棠宁当时没什么感觉,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来做客,也不是来参加故事会的。
她来试探。
来示威。
“我当时看你俩关系好像真挺好的,不好意思跟你说……但是,我到现在都觉得。”盛星来恨铁不成钢,“像她那种把婊写在脸上的人,也只有你这种天真的蠢货,才会把她当朋友,还把她的鬼话当真。”
甚至大半夜地,难过地跑到她家里来问,蒋林野是不是永远不会喜欢我。
盛星来能说什么?她又不能当着棠宁的面说徐旻枫是个傻逼你离她远点。她只能安慰她多回去跟小蒋交流一下,以及别太把别人的话当真。
但从棠宁之后这几年并不愉快的婚姻生活来看,盛星来说的话,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棠宁:“……”
棠宁难以置信:“我有这么蠢吗?我记得我高中时还挺聪明的?”
盛星来无情戳穿:“你的智商就是从结婚开始降低的,一去不回头。你老公可能是个黑洞,会吸走别人的智商。”
不仅如此,后来棠宁竟然把她这个拥有智慧的小宝贝闺蜜也抛弃了。
棠宁张张嘴,无话可说,被潮水般的惆怅包围。
她惆怅地告别盛星来,惆怅地走出诊室,惆怅地抬起头,看到站在外面偷听的蒋林野。
她想问你是在等我还钱吗,话一出口,成了一句:“你喜欢的人是徐旻枫吗?”
蒋林野一顿,皱起眉:“什么?”
他耳朵出故障了吗,这什么匪夷所思的问题?
下一刻,棠宁又皱皱眉,摇着头自言自语:“算了,你应该看不上她那样的。”
蒋林野抬头看看诊室,又低头看看她:“谁跟你说什么了?”
棠宁不打算隐瞒:“我今天遇到徐旻枫,她告诉我一件事,说你的父母……”
她突然顿住。
从她提到父母二字起,蒋林野脸上的血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好像被翻出了最不想听见的名字,唇角迅速泛白。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哑声问:“她告诉你,我的父母什么?”
棠宁自己也有点发愣。
她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徐旻枫今天只话说一半,就被傅采采打断了。
她本来只是想借着徐旻枫,试探一下蒋林野。
但是出口才觉得,这段对话……
太熟悉了。
像是刻在骨子里。
——“今天有人告诉我一件事……”
——“谁告诉你的?”
——“我忘了,但是……”
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就算脑子忘记了,身体也能轻而易举,替她无缝接上下一句对白。
“……但是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一定不在这里庆祝这个纪念日。”棠宁突然感到心慌,她有些茫然地低声喃喃着,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我去给父母上香,告慰他们在天之灵,我……”
“别说了,棠宁。”蒋林野呼吸不稳,有些急促地打断她。他的记忆同样被唤醒,她明明已经失忆了,为什么还能想起这一段。
偏偏想起这一段。
过往好像又在眼前上演了一遍,时隔这么多年,他仍然感到心意被辜负,也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闭嘴。”
棠宁愣愣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想起两个人在结婚纪念日时的争吵,想起自己歇斯底里,甚至想起后来的粉钻.avi。
“所以,徐旻枫也没撒谎。”可是回忆到了这里,她反而冷静下来,“你娶我就是为了报复我?蒋林野?”
蒋林野没有说话,绷着下巴避开她的目光,心里烦躁极了。
她口中说出来的明明是个问句,可是语气中并没有询问的意思。他很想把她摁在这里亲,反正根据过去五年的经验来看,这是个很好的逃避矛盾的方式。
偏偏心里的小人死死掐住他,不准他造孽。
他寸步难行。
棠宁等待半天,见他表情隐忍一言不发,以为他默认了。
“你怎么这么无聊啊。”
她真情实感地感到费解:“娶仇家的女儿是为了什么?给自己明亮的人生添一点调皮的堵吗,嗯?”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祖国母亲七十大寿,明天就让小蒋放棠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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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真离了
蒋林野张张嘴, 听她这么说, 心里烦躁愈盛。
这个问题他不太能回答, 五年前是这样, 五年后也是这样。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太能说清楚, 当初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去造那些孽的。
沉默一阵,他哑声:“我说不是,你信吗?”
棠宁不喜欢这个问题, 他又将矛盾转移给了自己。他们好像在互相攻击,谁也不相信谁。
于是她想了想, 反问:“我还没来得及去查当年的案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爸爸害蒋叔叔坐牢吗?”
“……是。”案子其实挺简单, 蒋林野已经查过无数次。他声音很低,“但你那时候很小,我也很小。”
所以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我都没有关系。
棠宁点点头,顺着这个逻辑往下问:“你在我十八岁生日宴的时候, 见到了我爸爸。他认出了你,对不对?”
“棠宁……”蒋林野忍不住叫她。
她太冷静了, 冷静得他心里发毛。
“你告诉我对不对就好了。”
“……对。”
棠爸爸不仅认出了他, 甚至认出了他身上掩藏的,痴迷的,近乎病态的气息。
父亲太在乎女儿,误会了他最初的企图, 以为他蓄意接近,拜托他远离棠宁。作为交换,几乎给了他后来他想要的一切。
可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无论走多远的路,去到多遥远的地方。
蒋林野始终清楚,他最想要的还是棠宁。
医院走廊上阳光四溢,偶尔有人抱着宠物从旁经过,侧头多看这对惹眼的男女一阵。
棠宁站在一片光晕里,有些茫然地问:“你发现我是……他的女儿之后,有起过报复我的念头吗?”
蒋林野张张嘴,心里的小人快掐着他给她跪下了,嘴上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当初娶你,是因为真的想娶你。”
但棠宁执着极了,竟然只是问:“有吗?”
“……有。”
少年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幼稚地想着,以后再也不要联系她,再也不要给她好脸色。
但是又怎么忍得住。
何况他自己也清楚,父辈的事和棠宁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十八岁时与其说是决裂,不如说是他一个人落荒而逃。起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后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
棠宁沉默了一下,缓声:“我爸从小教育我,不管是一段关系还是一个合作项目,一旦真的进行到了让双方都非常痛苦、想要中止的地步,一定要及时止损,不要陷入沉没成本的怪圈。”
蒋林野静静地望着她,隐秘的不安从心里慢慢升起。
可他又不敢贸然打断她。
“所以我在一个月之前,发现我们俩好像……好像结婚结得没什么感情之后,就下定决心,要结束这段关系了。”棠宁没有看他,望着窗外,语气平静,“我以前也下过很多类似的决心,十四岁的时候朋友撒谎说我抄了她的作业,我决定再也不要跟会撒谎的人做朋友;十八岁的时候我喜欢的男孩子说他不喜欢我,我决定再也不要主动追求不喜欢我的人。”
蒋林野很想打断她澄清一下,他可能不小心表达过类似的情绪,可他从没有说过不喜欢她。
“我每一个决定都做得很干脆,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每结束一件事,都会想着,‘从现在起就有类似的经验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让我难过的情况’。”但棠宁好像并不太在意他究竟喜不喜欢她,停顿一下,低声说,“所以我在过去一个月里都以为,我也能这么干脆地结束我和你这段……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婚姻关系。”
“可是蒋林野。”她说,“我现在还是很难过。”
“棠宁……”
“‘喜不喜欢’好像不是一件可以立刻下决心的事。”到了这儿棠宁才发现,她的难过根本就控制不住。身体好像藏着一个小匣子,里面塞满了她忘记的事。
脑子不记得了,身体仍然替她记得那些久远的情绪。
“明明高考前就下定了决心,可你出国之后我还是忍不住翻你的博客,忍不住想,蒋林野那里是什么时间,蒋林野那里是什么季节。”她语速很慢,微微垂着眼,“明明车祸之后撞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前段时间还是一直梦到你。梦到我鼻炎的时候你替我按摩,梦到你生病的时候我给你煮东西。”
“棠宁……那不是假的。”
蒋林野嘴上这样说着,却不可避免,被她的难过感染。眼前的场景几乎是四年前的纪念日重现,但她不记得了,他只身一人,被留在过去。
当初的粉钻.avi之后,迎接他的是漫长的冷战。棠宁不想跟他说话,而他拉不下脸去解释或者道歉。
他忍耐了很多天,也等了很多天,就在他实在忍不住,纠结着要不要跪下道歉的时候,棠宁发出了她的请求:“我们离婚或者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
那时候,她也这样说:“反正你只是想报复我。”
蒋林野像炮仗一样被点燃了。
他一边觉得生气,一边又感到委屈。心里的小人还看热闹不嫌事大,颓然地坐在地上逼逼叨叨:老棠总和棠宁不愧是父女,除去长得像,两人在冤枉人上都颇有天赋。倘若这对父女生在古代,必然造就许多冤案。
所以那时候,他冷笑:“离婚?你想都不要想。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净身出户,出了这道门,你爸爸的东西,你一点儿也别想带走。”
于是棠宁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因为后来,她就连话都不怎么跟他说了。
她转身创立了TJ,慢慢变得比他还忙。有时蒋林野会产生“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跟我较劲”的念头,想要找她谈一谈,得到的却全都是冷淡到近乎敷衍的回复。
他于是意识到,他错过了跟她交流的最佳时机。
也可能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从他负气地跟棠宁说“你有什么脸面能让我回国帮你”时,从他得知了余明远的事情之后,怒气冲冲地跑回国来问她“你想当情妇还是想跟我结婚”时。
蒋林野混混沌沌的,体温还没完全退下来,脑子不太清楚。
他垂眼看着棠宁微微泛红的鼻尖,心里浮起前所未有的困惑:他到底是怎么把手上一副好牌,打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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