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搓了搓手,“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本宫也得早做打算啊!前人们的例子摆在那里,当年随家一个小小的军师,联合先帝的端慧贵妃愣是弄出了一场惊天浩劫。若非徐老将军英武,破了那贼人的奸计,只怕我大林的江山早已易主。倘若类似的情形再现,本宫手中若无一兵一卒,如何能够护卫皇城,守护父皇安危?”
不愧是太子,惯会粉饰太平,竟将自己的夺权野心粉饰成了护卫宫城,守护父皇安危。
年轻的男人抬手理了理衣袖,随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上头的金丝莲纹隐约可见。
他看着太子,眼神有些寒凉犀利,“二哥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父皇不是先帝,他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先帝。”
先帝昏聩,沉迷美色,废弃朝政。奸人当道,积贫积弱,百姓怨声载道。后蛮夷进犯,内忧外患。江山本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自然容易被奸人算计。
可当今陛下英明神武,矜矜业业,百姓拥戴。君臣上下齐心,朝局稳固,民心安定。武将卫国,边境安宁。当年的浩劫难再现,即便再现,大林的能人志士势必奋勇而起,血战到底,绝不会让奸人得逞。
怕只怕自己人内斗厉害,伤了大林的根基。
男人眉心微蹙,转瞬间方舒展。
局面僵持,谈话难以进行下去。
太子朗声大笑,打破僵局,“四弟说得极是,父皇英明神武,如何会步先帝后尘。瞧瞧本宫这张嘴,席间给那些人灌了几杯酒竟头脑发昏,满嘴胡话。”
林木森清了清嗓子,音色低沉和缓,徐徐道来:“承蒙当年皇后娘娘照拂,臣弟才得以保全自己。这份恩情臣弟没齿难忘。一直以来,臣弟都从未想过要与二哥为敌。臣弟自幼便在这北境闲散惯了,最烦的就是这朝堂纷争。臣弟自知资质不够,故从不肖想太多。这点二哥大可宽心。二哥所谋之大事,臣弟绝不阻碍。臣弟这人向来随性,只遵循大势之所趋,谁是对的,那臣弟便站在那哪一方。”
将自己的态度道明,晋王殿下不再逗留,留下话:“前边的戏想必还没完,恕臣弟先行一步,好去赶个尾场。”
林木森前脚离开,太子殿下的谋士便从凉亭后面现身了。
来人一身月白长袍,斗篷罩住脑袋,难以窥见面容。
“看来咱们这位晋王殿下是相当的不好打交道呀!”
太子勾唇冷冷一笑,全然没感到任何意外,“本宫这四弟历来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想让他心甘情愿辅佐本宫谈何容易。”
“既然晋王殿下这条路行不通,太子殿下自当另谋出路。得不到的朋友那便是敌人,万万留不得。”
“你说的没错,非友即敌,本宫断不会留他太久。”
***
晋王殿下回去之时,那场《狸猫换太子》刚散场。宾客们四处散去,熙熙攘攘。
叶世歆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她双目微阖,烛火轻摇,光束轻轻浅浅地照在她脸上,朦胧迷离,说不出的娇柔美好。
林木森远远瞧着,内心充满了满足。她这样美好的女子,真的担得起世间男子倾尽所有去守护。
他或许无力创造一个太平盛世,不过他也会竭尽全力护她一世周全。
“看来让你看戏真是难为你了。”年轻男人特有的温润的声线,像是雨滴轻轻敲打在芭蕉叶上,悦耳动听。
叶世歆听闻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慢腾腾地睁开眼,神色倦怠,“殿下您回来了?”
男人的唇边挂着柔和的笑意,“本王要是再不回来你怕是真要睡着了。”
“吵吵闹闹的,真是让人头疼得厉害。”她打了个哈欠,“殿下和太子殿下谈得如何?”
林木森耸耸肩,“先礼后兵,这是二哥一贯的作风。”
叶世歆了然于心,“既是如此,殿下就该多加小心了。”
“本王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是你要多防备着点。”
她笑了笑,似乎全然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呗!再者说殿下说过会护我一世周全的,这话我信了。”
男人轻笑,意气风发,“本王就是喜欢你这好心态。王妃放心,我绝非言而无信之人,必然说到做到。”
徐惟诚夫妻亲自送两人出府。
檐角的两盏大红灯笼随风摇曳,烛火沉寂。
林木森对叶世歆说:“歆儿你先去车上等我,我有件事情要请教舅父。”
听他这么说,叶世歆便自己先去了车上等他。
晋王殿下看着徐惟诚,压低声音问:“当年随家谋逆,个中缘由舅父知道多少?”
徐惟诚见晋王殿下提起那陈年旧案,不免心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殿下何以问起这个?”
林木森:“倒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听太子偶尔提及,本王有些好奇罢了。”
徐惟诚:“此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今日天色已晚,殿下还是请先回去歇息,改日老臣再与殿下细说。”
林木森微笑,“如此说来那本王便先告辞了。既是陈年旧事,也不急在一时。”
迷蒙夜色中,夫妻二人目送晋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
李元熙惊讶万分,“都过去那么久了,森儿怎么突然问起那件事了?莫不是是长公主的身份泄露了?”
“应该不会。”徐惟诚的语气尤为肯定:“长公主的身份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便只有陛下知晓,就连从小抚养她的萧贵妃也不得而知。陛下顾及皇家颜面,绝不会同他人提及此事。”
李元熙面露忧虑,“不知怎么回事,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安,像是要出什么事情。”
月亮被浓云盖住,阴霾遍布。转眼之间就变天了。疾风渐起,卷起地上的树叶狂飞乱舞。
徐惟诚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神色感慨,“变天了,怕是有一场暴雨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个阅兵哭成狗,万万没想到曾经的什锦八宝饭竟然已经这么苍老了,我反复回放几遍竟然都认不出。真的不得不感叹,白驹过隙,十年一下子就过去了。我们长大了,而他们却老了。
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磨砺和苦难并存的十年,也是最美好的十年。真的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他们能再多看看这盛世。
第52章 中招
徐老将军寿宴后没过几日太后娘娘传口谕请叶世歆到宫中小叙。
传口谕的小太监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宫人小德子,传完口谕便笑着对叶世歆说:“太后娘娘说请王妃即刻去慈宁宫,她等着见您。”
叶世歆温柔恬静,轻声细语,“烦请公公回禀太后她老人家,我这就进宫。”
小太监走后,叶世歆便赶紧让画眠给自己梳洗打扮。
画眠一边替叶世歆梳头,一边好奇,“这太后急着见小姐,也不知所谓何事。”
叶世歆仿佛未卜先知,语气肯定,“横竖不过就是她老人家那两盆翡翠兰出事了。”
晋王殿下从外头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忍不住笑着对叶世歆说:“看来皇祖母是真喜欢你,她可从来没传过口谕让哪个女眷去慈宁宫小住的。”
叶世歆倒是一脸平静,宠辱不惊,“我看多半是她老人家又搞不定那两盆翡翠兰了,想让我进宫给她指点迷津。”
男人清淡一笑,精神焕发,“宫中多的是花匠,技术精湛的不在少数,何必大费周章让你进宫。依本王看呐还是皇祖母想见你,借翡翠兰这个由头罢了。”
如此一来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其实说实话叶世歆也挺喜欢太后,那么慈祥和蔼的老人家,就像自己的奶奶。她从小便没有感受过老一辈的疼爱。能和这样一个老人家相处也是极好的。
叶世歆不敢耽搁,梳洗打扮过后便准备进宫了。
她一贯穿得素净,这次倒是难得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襦裙。这颜色养眼得很,愈加衬得她肤色白净细腻,楚楚动人。
晋王殿下以进宫给太后和徐贵妃请安为由和叶世歆一道。其实说白了他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入宫。
宫帏深深,他心里总是避讳。如若不是叶世歆要定期进宫给徐贵妃请安,他都不愿意放她进宫。平素进宫,他只要手头没有要紧事便一定会亲自陪着她进宫,有要紧事实在走不开也定会让白松茸贴身跟着进宫,保护她的安全。
聪明如叶世歆,他的心思她又如何会不明白。他这般在意她的安危,反倒是让她心中过意不去。毕竟身上肩负了太多,给不了他任何回报。
林木森低声嘱咐她:“万一碰到什么意外,自保最重要,切莫硬碰硬。我若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母妃,她能护你。”
叶世歆手里拽着一方娟帕,上头绣的是大朵盛开的杭白菊,栩栩如生。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娟帕上的刺绣,音色低柔,“只是去太后宫里,出不了什么事儿,殿下不必挂心。”
林木森面沉如水,“你不是皇室子弟,你不懂这高墙大院里头的阴暗,在这宫中谁都不能信。皇祖母不会害你,可很多时候她不见得能保得了你。”
两人入宫以后直接去了慈宁宫。
宫人进内殿通传,夫妻二人在外头等候。
宫人匆匆入了内殿,“启禀太后,晋王殿下和王妃求见。”
一听是晋王殿下和王妃,太后笑容满面,忙说:“快快请进来。”
两人一同入内,俯身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都起来吧。”太后和颜悦色,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我刚派了小德子去传哀家的口谕,你们便来了,这动作倒也利落。”
晋王殿下神采奕奕,音色响朗,“皇祖母请人,孙儿和歆儿不敢不迅速呀!”
太后脸一拉,故意说:“哀家明明请的是歆儿,你小子跟着入宫作甚?怎么,不放心你媳妇?”
林木森:“皇祖母这话说的孙儿可就不爱听了,我这可是专程进宫给您老请安的。”
太后娘娘满面红光,“哀家知道你孝顺。不过哀家今日可没工夫招待你,哀家找歆儿有要紧事。”
叶世歆福灵心至地问:“可是那两盆翡翠兰出了什么事了?”
太后直点头,“你猜得没错,那两盆翡翠兰不知怎么的就枯萎了,花匠也看不出门道。哀家想着你懂花木之道,这两盆花又是你送给哀家的,肯定多少能看出一点东西,就只好请你入宫替哀家瞧瞧。”
叶世歆眉眼低垂,“那就烦请皇祖母差人带我去看看那两盆翡翠兰。”
“哀家亲自带你过去。”太后直接起身,“那花养在花房,就在后头,你快跟我来!”
说完又看向林木森,“哀家先借你媳妇儿用用,等治好了那两盆翡翠兰马上就还你。行了,哀家也没工夫打理你了,你先自己待着吧。”
林木森:“……”
一不小心竟成了多余的了,嫌弃成这样。
晋王殿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酸涩地说:“皇祖母可真够偏心的。成,孙儿也不在您跟前碍眼了,孙儿这就去定坤宫给母妃请安。”
他悄悄给叶世歆使了个眼色。
叶世歆心领神会,点点头,让他放心离去。
太后喜好花木,慈宁宫养了许多花花草草,其中不乏名贵的品种。有些花娇贵,须得人悉心看护。太后就差人特意修建了一座花房。
工匠们巧夺天工,那花房设计独特,冬暖夏凉,一年四季恒温。
花房里养了许多名贵的花草,花红柳绿,一片繁花似锦。
叶世歆一直都知道太后喜欢打理花草,可竟没想到她竟喜好至如此地步,都可以说是有些痴迷了。一踏进这花房,她完全被花草包围,俨然置身于一片花海。
太后快步走到那两盆翡翠兰跟前,“歆儿你看看这叶子都蔫了,八成是活不久了。”
对于爱花之人来说这心爱的花就犹如是自己的孩子,这孩子得病了,这做父母的自然忧心如焚。
叶世歆柔声安抚:“皇祖母莫急,容歆儿先看看。”
她仔细看了看那两盆翡翠兰,它们的花谢了不说,叶子也早已枯了。如此颓败,想必这花的根须早已毁了。
她从宫人手中拿来铲子,轻轻撬开一角泥,露出一小戳兰花的根部,根部已有腐烂之势。
她果然一点都没猜错。
她指着兰花的根须对太后说:“皇祖母您看,这花的根都已经烂掉了。花木贵在根,这根都腐烂了,这花木如何会不枯萎呢!
太后一看,心里无比心疼,完全不敢相信,“哀家日日悉心养护,浇水、施肥、培土、光照一样不落,怎么会这样呢?”
叶世歆有手指捻起一小撮泥土仔细嗅了嗅。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一股特殊的花香,清淡幽雅。
她顿时心下一惊,秀眉隆起,有些难以置信。
怕自己闻错,她又细细闻了一遍。还是一样的味道。
她向来对气味敏感,又精通医术,她知道她不会闻错。
况且这种东西流沙谷一带多的是,她从小就和它打交道。
太后见她神色凝重,不免忧心,“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叶世歆轻声答:“这泥的味道不对劲。”
她赶紧拿来铁楸撬开花盆底部,竟从中翻出一小袋黑黢黢的颗粒状东西。
她掂在手里闻了闻,证实自己之前的想法没猜错。
这兰花不是自然枯萎,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究竟是谁要对这兰花做手脚?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在针对谁?
这些问题冒出来以后,电光石火之间她便明白了一切。
对方针对的就是她。这两盆翡翠兰是她送给太后的贺礼,花盆底部被藏了这污糟之物,分明就是在栽赃陷害她意图谋害太后。
一时间寒意从脚底攀升而起,顺着脊背爬满四肢百骸。
这酷暑之日,她竟觉得自己身上四处漏风,冷到极致。
太后见叶世歆从花盆底部翻出了东西,面露震惊,“小德子快把另一只花盆也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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