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这时候安静下来,映容坐在床边,携素过来问她,“姑娘折腾一路可饿了?早上就没好好吃,中午在路上更是一点没吃,这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啊,奴婢拿两块点心给您,先将就吃点吧,刚才看见桌上摆着好几碟呢!”
映容摸摸肚子问道:“有什么点心?拿点咸口的给我,再弄杯茶水。”
不吃点咸的身上总没劲!
携素得了话,便跑到桌子边上搜罗,拿了两块盐酥饼,一块豌豆黄并一把干果,先抓了这些给映容,又回去倒杯茶,再抓一把桃干杏干过来。
映容就着茶水吃了点盐酥饼,总算嘴里有了点味道,又对携素道:“你们跟了一天也没怎么吃,吃些点心垫肚子吧!”
携素还有点担心的问,“这不合适吧?咱们第一天来就把桌上的点心都吃完了,那显的多馋嘴啊,到时候人家该说了!”
映容忍不住笑出来,“点心放在那不就是让人吃的?你可劲儿吃吧,看谁敢说你馋嘴,你叫过来跟我说!”
携素捂着嘴笑,“姑娘如今可真有当家夫人的气势呢!”
映容把盖头掀开一个角,探头问道:“外边还有人吗?”
携素忙给她捂上,“盖头是要等姑爷来掀的,您可不能动啊!”
一边望了望窗外,凑在盖头边压低声音道:“还站着几个人说话呢!”
映容本想把盖头揭开透透气,蒙了一天实在难受,一听这话,只得打住这个念头,老老实实的继续坐着等了,总不能第一天就叫人觉得没规矩不是?
在床上坐了许久,腰都有些酸痛了,映容一边揉着腰背一边叹气,忽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门口的拾兰忙请安道:“见过侯爷”
携素回了头去看,也跟着屈膝请个安。
傅伯霆摆摆手示意她出去,携素便低着头往门外走,又顺手把房门带上。
房门一关,屋里只剩傅伯霆和映容二人。
傅伯霆在桌上拿了挑盖头的金秤,踱步至床前,轻轻挑开映容的盖头。
眼前瞬时亮堂,映容抬起头,冲着他和煦一笑。
傅伯霆站在面前,看她仰着头浅笑,也禁不住弯了唇角,问道:“饿吗?饿了叫厨房送点吃的过来。”
映容往四周看看,发现窗外已经昏暗下去,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分,想来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几个时辰了。
屋里点了不少灯,显得很亮堂,桌上燃着一对手臂粗的盘金龙凤花烛,烛火在墙壁上勾勒着人影。
映容站起来松松胳膊,回头笑道:“我不饿,下午吃了好几块糕饼,那东西瓷实,可管饱了!”
傅伯霆走上前去,揽着她抱在怀里笑道:“养你太容易了,几块糕饼就够了。”
映容此刻也不显得拘束害羞,在桌上捏了个枣放他嘴里,睨着他嗔笑道:“那你就好好养!”
拜完了堂,入了洞房,他二人便是夫妻。
仿佛没有来时的路上那么紧张害怕了,说话间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傅伯霆拿起桌上的珐琅彩瓷酒壶,抬眼看她,“要喝合卺酒的。”
映容手撑在桌上,拿过个酒杯道:“我喝不了酒,你给我少倒些吧!”
傅伯霆道:“喝不了就算了,反正屋里就咱们两个,谁知道你喝没喝?”
“那也不成,好歹是大喜的日子呢,总不能叫你一个人喝合卺酒吧?”映容自个拿了酒壶过来,倒了一点酒,刚刚没过杯底。
映容端着酒杯道:“这么多就够了。”
傅伯霆含笑,点点头,二人交手同饮。
酒的浓烈味道冲入口中,映容脸上登时烧热了起来,一边拍脸一边挥手扇风散热,“你看,我就说我喝不了的。”
傅伯霆走过去,伸手触上她的脸颊,映容手边的动作一顿,不敢抬头看他。
他的手指从脸颊游移到耳垂,映容脸上红的更加厉害,正欲说话,耳边却突然一轻,抬头看过去,傅伯霆把她耳上戴的镏金坠子摘下来了。
他把金坠子拿在手里,轻笑道:“摘了吧,看着就沉。”
确实是沉,三层的镏金镶红宝石坠子,甸的耳朵都难受。
映容低了头,默默把另一边也摘下来,又道:“我去换身衣裳,喜服太重了。”
说着便往耳房里过去,又唤了携素和拾兰进来服侍,在耳房里沐浴过后,脸上已是不施粉黛,洗净铅华。
虽无脂粉的堆簇,却独有一种温婉和煦的美丽。
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外边罩一件织锦红长褂,把散下的长发拢在肩前,这才推了门进内室里。
进去之后,发现床上的花生桂圆什么的已经收拾掉了,映容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她还真以为要在花生桂圆上睡一晚上呢!
再转头,傅伯霆也换了衣裳过来了,吹灭了几盏灯火,在明灭幽暗的灯火之间,缓缓走到映容身前。
映容揪了揪衣裙,心下有些慌乱。
他走过来,低头看着映容,不用说出一个字,眼里已经有千万种颜色。
忽的凑近了些,额头抵着额头,攫取她发间淡淡的芬芳,静静道:“往后你就是我夫人了!”
映容伸手捧着他的脸,也凑近了道:“往后你就是我夫君了!”
第六十八章
翌日一早,懿兰居里的帘幔已经拉开,晨光从窗棱之间照进屋子里。
映容醒过来的时候,傅伯霆已经不在身边了,身上还有些不大爽利,脑子也昏昏沉沉的,映容坐起来揉揉额头,又将散下的头发捋直了些。
也不知现在是几时,想到今日还要敬茶,映容怕耽误了时辰,便急着起身,这时候携素掀开帘子进了内室里,笑着叫她,“夫人醒了。”
夫人,映容愣了下,突然就从二姑娘变成夫人了,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映容站起来套上外衫,一边问携素道:“侯爷呢?”
“侯爷已经起了,在洗漱呢,特意吩咐了晚些叫您,让您多睡会!”携素把挂在架子上的衣裳一并收起来。
映容又问,“现下什么时辰了?今儿还得敬茶呢,可别是睡过了头了!”
“还早呢,侯爷也才起,本想着再过一刻钟叫您也不迟,谁知道您自个醒了。”携素一边收衣裳一边道:“我叫拾兰她们打水进来吧。”
映容点点头,不多时,拾兰便带着采萍端了水进来,水盆放在洗脸架子上,携素取过梳妆台上的珐琅香粉盒子,用小银勺挖了一勺洒进水盆里,顿时一片馨香。
拾兰拿了棉巾子蘸水,拧干后递给映容,映容接过巾子细细擦了把脸,外边又进来两个小丫鬟,手里端着漱口用的小银盏。
映容瞧她们脸生的很,不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携素解释道:“这是侯府拨过来伺候您的丫鬟,一个叫玉珠,一个叫翡珠。”
说着便招手叫那两丫鬟,“过来见过夫人。”
翡珠和玉珠上前请安见礼道:“奴婢见过夫人。”
映容略颔首,示意知道了。
翡珠年纪大些,看着也沉稳,可以让她跟着携素拾兰后边干点事,玉珠还小,说话间一脸诚惶诚恐,只能将来慢慢磨练了。
侯府送过来伺候的一共是八个,映容从家里带过来六个丫鬟还有一个平妈妈,如今的懿兰居里光是伺候的便有十五个了,实在有点人满为患。
映容想着十个人便是上限,再多就不好了,多出来的那些便挑拣几个不大中用的调到别处去,不然院里人太多反而累赘。
漱过了口,拾兰上来给她梳头,先用蘸了玫瑰油的梳子通一遍发,梳的满头清香,拾兰巧手翻转,很快便绾成一个盘花髻,再压上一枚点翠压头簪固定住。
映容摸了摸发边,从前虽也盘过头,但盘妇人头还是第一回 ,少女时盘发多是俏皮风格,编成辫子盘在头顶,亦或是绾上一半,散下一半,可妇人头却是不加一点花哨的,梳的规整顺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
正梳着头,傅伯霆从外边进了内室里,他已经梳洗好了,换了一身玄色银纹箭袖袍子,腰间束着朱红色玉石腰带,颇有新婚的意味。
几个丫鬟见他进来,都极有眼力见的请安退下了,映容往头上插一支水纹金簪,从镜子里瞧见他进来,嗔怪道:“你怎么自个先起了?也不叫我一声!”
傅伯霆走过来,在她耳垂上轻轻摩挲一下,浅笑道:“不是怕你睡不好吗?”
映容回身,看见他的腰带,便笑道:“少见你用这么鲜亮的物件呢!”
“这不是新婚嘛,总得添几分新郎官的意思不是?”他在一旁坐下,看着梳妆中的妻子,也不说话,光是看着就满足了。
映容从匣子里挑了朵红绢丝攢珠花,“那我戴个跟你相衬的颜色。”
她想戴在脑后的盘髻边,不过她看不见,也不知道戴没戴歪,正比划着,傅伯霆从她手里拿了珠花过来,伸手抬她下巴道:“我给你戴吧!”
珠花斜斜簪在脑后,映容对着镜子照了照,抿嘴笑笑表示满意,傅伯霆给她戴完了,便顺势凑了过来,映容大窘,忙道:“一会还得敬茶去呢,我才梳妆完,你可别蹭花了。”
傅伯霆闻言一笑,复而在她脖颈处轻嗅了香气,闭着眼笑道:“家有娇妻,实在让人心神荡漾。”
梳妆过后,二人一道用了些早饭,敬茶也不知何时能回来,映容早上不敢多吃,更不敢吃汤水稀食,只吃了半个牛肉馅饼,喝了两口茶便停了,心里想着等中午回来非得狠狠大吃一顿,把这两天饿的都补回来。
边上的傅伯霆胃口极好,吃的也多,看映容这几日都吃的跟猫一样,心里还疑惑她饭量怎么这样小?
吃完饭,映容换了身衣裳才跟着傅伯霆去荣寿堂给沈氏敬茶请安,因是新婚,映容特意穿了一身大红的缂丝褂子,下搭橘金色牡丹花长裙,如意扣上佩了一条墨绿色玉筒穗带,鲜亮的格外显眼。
除了昨日成亲,还真没有哪一天穿的这样喜庆过,出了门她就后悔了,实该低调点的。
靖宁侯府她才过来,不认路,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傅伯霆走,两人在抄手游廊上走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荣寿堂里出来几个丫鬟,见了傅伯霆和映容忙请安道:“见过侯爷,见过夫人,太夫人在里边等着呢!”
傅伯霆点点头便大步流星的走了,显然几个丫鬟还不够格让他驻足叫一声起,可是映容就不一样了,她才嫁过来,总不好摆一副冷脸给人看,没的叫人觉得新夫人摆谱,况且这几个人是从荣寿堂里出来的,没准是太夫人身边伺候的,还是得给几分面子的。
可这谱不摆也不行,如今正是立威的时候,表现的太温和反倒叫人觉得她是个软性子好拿捏,再说傅伯霆都没搭理她们,可见这些人跟荣寿堂也不亲近,估计只是端茶递水的,她干嘛要笑嘻嘻跟她们说话?当然是要夫唱妇随高冷一点了!
于是这第一趟出门就把她给难住了!
映容站在那略思忖了半晌,抬了手道:“都起吧,我们这就进去了。”
那几个丫鬟听到这话才敢站直身子,但仍是垂目望着地面,恭恭敬敬道:“谢夫人。”
映容看这几个丫鬟的举止态度,便觉出各家各府的规矩真是太不一样了,傅家的这些下人就没有哪个敢盯着主子滴溜溜转眼珠子的,也没人敢乱瞄偷看什么的,一个个都是束手垂目,循规蹈矩一步也不敢乱来。
从前在余家时,还有那些奴大欺主尽作死的下人,只是傅家是肯定没有的,规矩严明是一桩,再一桩也是因为傅家主子太少,谁敢欺傅伯霆,谁敢欺沈氏?除非疯了想寻死!
傅家原先就傅伯霆跟沈氏两个主子,现在映容过来了便是三个,本来觉得余家人丁就算稀少的了,没想到傅家人更少,只是如今来了她这个新主子,以后侯府的下人服不服她还两说。
映容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傅伯霆在门口等了她一会,见她过来便问道:“怎么才过来?”
他一回头就发现边上没人了,映容站在那也不知道在干嘛,他只好在门口这里等她。
映容道:“稍耽搁了会儿,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见着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我在娘家那边见了下人还得和和气气的说一会话呢,我刚见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直接走了,本想跟着你走,又怕不大合适。”
傅伯霆不管做什么都是没问题的,他是这个家里最大的主子,谁敢说他闲话?
可映容是才嫁过来的,对这里一点都不熟,又急于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态度,未免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傅伯霆听了果然就笑了,“你想了
半天就是因为那几个丫鬟?我当什么事呢,看你一脸凝重的站在那!”
说着就笑道:“你这个小脑瓜子成天都在想什么啊?在自个家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眼皮子不抬一下也没人敢说你,你要想跟她们拉着手说话也没人敢拦着你,就这么点事看把你给难为的!”
映容尴尬了,敢情真是她自个想多了!
兴许是从余家带出来的后遗症,她现在格外的谨言慎行,说话做事之前必要思虑三分。
映容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傅伯霆看出来了,拉过她的手道:“进去吧。”
进了荣寿堂里,还未曾见着沈氏,绕过一道雕花门,有一条连接两个屋子的小廊子,红柱绿瓦,画了许多山水图腾,映容头一回见到盖在屋里的走廊,边走边看,实在新奇的很。
傅伯霆便道:“你若喜欢这样式,给你屋里也搭一个,正好懿兰居边上有个小院,可以一并连过去。”
映容忙摆手道:“算了太麻烦了,懿兰居那么大,已经够住了。”
说着又畅想了一番,“要是将来孩子多,倒是可以连上一起住,既热闹也方便照顾。”
说完她就又后悔了,差点把头埋进地里,她觉着自个最近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了。
不过这话倒是让傅伯霆心情好了不少,但他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噙了笑道:“这主意不错。”
映容真的太尴尬了!
从这条走廊过去之后,便是沈氏住的荣寿堂后院,原本敬茶该在正堂那边的,只是傅家人少,长辈也只有沈氏一个,便省去了许多麻烦规矩,一切从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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