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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摇——九月时五

时间:2019-11-19 08:50:22  作者:九月时五
  傅伯霆低声道:“西北宁家次子,便是摄政王的嫡亲弟弟,现任的西北总督宁琰,这是长公主亲下的旨意,莫说西北苦寒,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去。”
  映容忽的垂下了眼眸,心里感慨万千,纵然是世家名门,贵族千金,自己的人生却不能做主,背负着家族的声名和利益,甚至沦陷于皇权的纠葛之中。
  再肆意,再骄傲,再洒脱的人,也不知何时会变成弄权者手里的提线木偶!
  *
  夜晚的春山院里格外寂寥,灯火幽幽,人影狭长。
  慧容和霍钦对坐在桌前,桌上的烛火已经微弱了,却没有叫人进来添灯油剪烛芯,就由得这烛灯半明半昧的照下去。
  慧容低着头默默垂泪,眼泪汇聚在鼻尖,又从鼻尖滴落到手背上。
  霍钦见她一言不发,只得叹气道:“你信我。”
  他攥紧了慧容的手,一脸诚恳道:“你一定要信我。”
  慧容猛然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谁都不信!我也不会把临哥儿抱走的。”
  霍钦将语气放的缓和了些,“可是临哥儿是咱们的孩子,难道能让他在外边一直待着?你把家里的事捅到亲戚那里,已经让公爷很不悦了,再者你就没想过,你这么擅自把孩子抱去靖宁侯府,傅家会怎么看你妹妹?本是咱们家的事,又何必连累人家呢?”
  慧容嘴唇微动,似有些犹豫,半晌她咬着唇含泪道:“把临哥儿抱回来,能不送去正院吗?”
  霍钦揽过她的肩,沉声道:“眼下我在朝中立足不稳,公爷怕我得势威胁长房,更是处处掣肘,但是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一定能将长房彻底击垮,到时候临哥儿也就能回来了。”
  慧容哭着道:“要不了多久是多久,十年,八年?把临哥儿从我身边抱走一天都不行。”
  霍钦给她擦了眼泪,接着道:“朝中将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但我不能跟你说,傅侯爷也是知道的这件事的,总之你暂且忍一忍,若我能办成这件事,就能彻底翻身掌权,往后再也不必看长房的脸色了!”
  慧容捂着脸流泪,“我恨你!我真恨死你了!”
  第二日霍家就来了人去靖宁侯府接临哥儿,凝露抱着孩子出去的时候,见来的人里有好几个都是正院霍夫人身边的人,也有大爷的小厮,可偏偏就是没有春山院的人。
  凝露登时就凉了后脖子,前方的路就像豺狼虎豹的巢穴一般,凝露抱着临哥儿步步艰难,心里又格外的担心慧容。
  送走霍家的人之后,映容依旧不能心定,慧容的事还不知如何。
  霍家的人深宅大院对慧容来说只有黑暗和阴冷,她这么拼命想要一个孩子,就是想有一个依靠,想有一个寄托,临哥儿是她无边黑暗里的一道光亮,但现在临哥儿也要被抢走了,只怕慧容就快撑不住了。
  映容虽然担心她,但霍家的内宅之事她无法插手。
  唯一能伸手的只有霍钦,慧容是他的妻子,临哥儿是他的儿子,他不该让自己的妻儿受到胁迫,不该让慧容日日夜夜担惊受怕。
  而另一边的殷绮如,今早接到第二道旨意,是封她为乐阳郡主的旨意。
  一道赐婚圣旨,一道封郡主的懿旨,给殷家带来接连的冲击。
  殷夫人从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就一直哭,传旨太监还没迈出大门的时候,她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殷大人怕人看见,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用胳膊肘戳她,可殷夫人仍旧不管不顾的哭出声来。
  今日封郡主的旨意下来,殷家就知道这事没法儿转圜了。
  可长公主到底是为什么挑中了他们家?京城里有那么世家女子,为何偏偏就挑中了他们殷家呢?
  殷家的堂厅里,殷夫人哭的几乎喘不上气儿,“绮如是我的掌上明珠,自小千疼万爱养大的,连京城里的青年才俊我都舍不得把她嫁出去,现在竟然被赐婚到西北了,那西北是什么地方?风寒地冻,粗狂野蛮,吃的也不好,喝的也不好,我姑娘跟娇花儿一样,去了西北能活过两年吗?哎呦,真是悔不当初啊,早知道有今天这么一遭,就该早早把她嫁出去的!”
  殷大人撇嘴道:“你这话太夸张了,总不至于活不下去的。”
  殷夫人大叫道:“西北那些糙汉子都是吃大肉喝大酒的,你让绮如也这样过日子吗?她喜欢吃的杏仁奶糕,喜欢喝的松针甜茶,这些西北能有吗?再说西北那样远,绮如嫁到西北去,只怕一辈子都再难回来了!”
  说着就站起身来,“不行,不行,我要进宫求旨,总之嫁谁都行,就是不能嫁我姑娘,我要去求长公主换个人选!”
  “胡闹!”殷大人一把拦住她,“你真胡闹,这是圣旨赐婚,你当是儿戏呢?说换就换?”
  殷夫人一屁股瘫在地上,哭的一声更比一声高,“作孽呀,真是作孽!”
 
 
第八十三章 
  连着几日天气晴好,映容在府里闲着,便让人把园子里的桂花给摘了,桂花正是开得好的时候,摘了花蕊可以做香囊,做花饼亦或是晒干了泡茶喝。
  映容最喜欢的是桂花饼,洗净桂花为馅,用冰糖和蜂蜜为佐料,在竹编的蒸笼上蒸熟,趁着热乎一口咬下去,蜜甜的馅就顺着嘴角流出来,映容吃这个吃上了瘾,不管怎么吃都不觉得腻。
  过了两日昌顺伯府的庄子上进了甜杏和桃,赵氏知道映容喜欢吃,便差人往侯府这里送了两筐过来,黛容得了消息,也顺道跟着过来玩一趟。
  黛容本来想叫碧容一起去玩,只是碧容已是订了亲的人,开年就要成婚,如今一直窝在院里绣嫁妆,不肯出来,黛容劝了一阵没劝动,只好自己过去了。
  映容知道黛容要过来,老早就吩咐了携素去门口接她,等黛容坐着马车到了侯府,刚下马车,携素一下子竟没认出来。
  黛容从前娇小可人,就是个小娃娃,可如今她快要十三岁了,今年一年身量就抽长了许多,苏姨娘个子本就高,黛容随了苏姨娘,才十三岁就跟携素差不多高了,本来余家的几个姑娘里,慧容个子是最高的,可要是黛容这么长下去,没准能把慧容给超过去。
  黛容下了马车,携素惊讶的上前接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连连叹道:“哎哟,这还是四姑娘吗?真是认不出来了!”
  黛容笑着道:“携素姐姐说笑呢,可不就是我嘛!”
  不止个子高了,相貌也变了,眉眼已经长开了,一派明朗神采。
  原先黛容小的时候看不出太多,但是现在她渐渐大了,容貌气质也分明出来。
  不同于慧容的明艳,不似映容的温婉,亦不像碧容的天生媚骨,黛容是少女般的爽朗大方,一颦一笑皆是神采奕奕。
  眼前的少女那般夺目,携素根本不能把她和当年那个低着头怯生生的四姑娘联系在一起,张着嘴愣愣道:“四姑娘全然长变了呢,奴婢险些没认出来。”
  说完又招着手笑道:“快跟奴婢进去吧,夫人从早上就开始念叨您了。”
  黛容跟着携素进了大门,两人走在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话来,携素就跟唠家常似的开口问道:“伯府里如今还好吗?大少爷怎么样呢?”
  黛容道:“好着呢,承祖快两岁了,又活泼又健康,壮的跟小牛犊子一样,母亲把他养的可好呢!”
  携素笑道:“上一回见到大少爷,还是五月里的时候,一晃又是几个月,小孩长的快,几个月就变样,再见只怕又认不出了!”
  说着又问,“苏姨娘如今身子还好吗?她长年体寒,听说现在在吃补药调身子,夫人让拿两只老山参给苏姨娘做药引子,都是五十年往上的老山参,还有几个年份小一些的,但也有十来年呢,您也一道带回去,不论是做药引还是融进药丸里都是好的。”
  黛容也没推拒,含笑道:“真该多谢二姐姐呢,最近正愁着这个,原先想用阿胶配着,可要是有老山参做药引,肯定比阿胶滋补。”
  两人说着话,进了朱漆琉璃顶的长廊里,这条长廊隔在前院和后院之间,周围是郁郁苍苍的树木,探出枝头,攀附藤蔓。
  黛容在长廊里走着,拐个弯,突然迎面碰上个湛蓝衣裳的男人,高拔挺阔,正挡在前方。
  黛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携素也愣了,抬起头定睛看了一眼,忙请安道:“见过六爷。”
  又回身跟黛容解释说:“这是秦六爷。”
  黛容一听,也跟着低头欠身,“六爷安好。”
  秦六爷声名在外,她知道有这么个人,却没见过。
  秦六爷闻声低头,问了句,“这是哪个?”
  携素回话,“这是我们夫人的四妹妹,昌顺伯府的四姑娘。”
  秦六爷唔了一声,“既是表嫂的妹子,就别叫我六爷了,显得年纪很大似的,叫六哥吧!”
  他挑眉,往黛容身上看了一眼。
  黛容被他看的如芒在背,小声道了句,“六哥好。”
  秦六爷满意的点点头,正要走,忽的又问了句,“你叫什么?”
  “说名字。”他着重强调了这么一句。
  “黛容。”
  轻甜的声音散在风中,一会便寻不见踪影。
  秦六爷细细念了一遍,而后点头道:“行了,找你姐姐去吧。”
  一副长辈的语气神态,背着手擦肩而过。
  黛容站在原地忽的就恼了,出声叫住他,“您问了我的名儿,我还没问您的名儿呢?”
  秦六爷脚步顿住,微愣了愣,回身道:“秦炆。”
  说完便潇洒而去。
  黛容驻足原地,攥着衣角,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携素忙扶着她宽慰道:“四姑娘别介怀,六爷就是这样的性子!”
  黛容淡淡笑了笑,“无妨,去见二姐姐吧!”
  *
  进了懿兰居里,映容见着黛容,一边招手让她过来坐,一边笑道:“正等着你呢,快过来。”
  黛容走过去,在映容身边坐下了,映容看着黛容感慨道:“真是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秀气了!”
  拾兰和翡珠端上了热茶和点心,映容推了推面前的白瓷碟子道:“尝尝这个,新摘的桂花做的糕饼,吃着可香甜了!”
  黛容捏了一块桂花饼,咬下一口道:“甜滋滋的,还带着清香味。”
  伸手抹了抹嘴角的饼渣,笑着道:“果真还是二姐姐这里的点心最好吃,从前在家里时我就喜欢吃梧桐院的点心。”
  吃着桂花饼,又说道:“母亲让送过来的甜杏和桃子我叫人搁在厨房了,母亲惦记着是二姐姐喜欢吃的,特意挑了最新鲜的送过来,那大桃子有拳头那么大,又脆又甜,我在家吃了一个,一顿都吃不掉,分两回才能吃完。”
  映容笑道:“搁着吧,晚上我吃一个,吃不完不要紧,还有你姐夫在,我跟他分一个就行了,给你的老山参也叫人包起来的,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黛容点点头,“晓得了。”
  又捏了一块杏仁酥,边吃边道:“父亲这几日在家里给承祖寻启蒙师傅来着。”
  映容一怔,脸色吃惊,“启蒙师傅?承祖才多大,怎么就要给他启蒙了?”
  黛容解释道:“父亲总说他小时候贪玩,七岁才识字启蒙,起步晚了,后边就再难跟上了,如今他有意培养承祖走读书科举的路子,想让承祖三岁就启蒙,总之再玩明年也要开始教认字了,可父亲怕承祖一个人读书没意思,便想着办一个族学,把门客子嗣和亲友子嗣中年纪合适的全都聚在一块,让几个哥儿都在学堂里一同读书习字。”
  映容听了便笑道:“父亲何时也学会这些花样了?还办族学?咱们家亲戚又不多,大抵选的都是些依附伯府的门客之子,想来父亲这是想学宫里的路数,也给承祖找几个伴读呢?”
  黛容捂着嘴道:“可不是嘛,要我说父亲也太急了些,不过那个教书先生我倒是见过一面,生的俊俏极了,就跟那聊斋里进荒山孤庙的白面书生一样,连三姐姐都说他俊呢,听说已经中了举人,但是去年春闱落了榜,他还想留在京城接着考科举,就一直没回乡,但是等下一次春闱还有近两年的时候,便先在京城里寻摸个差事做。”
  映容思索道:“虽是春闱落榜的,但是已经中了举人,给孩子们启蒙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父亲既然要办族学,教书的先生可千万得挑好了,长的好没用,得有真才实学才行。”
  黛容撑着头道:“真材实学我不知道,不过父亲说他文章做的很不错。”
  映容啧了一声,“父亲他懂吗?就他那半吊子的水平,他看得出好是不好吗?”
  喝了口茶,忽又想起一事来,“你姐夫今儿休沐,把老六叫来喝酒了,你来的时候见着他了吗?”
  黛容拿点心的手停住了,顿了顿道:“在走廊里碰上了,六爷有点凶呢!”
  映容莞尔,“你要认得他就不这么觉着了,老六人挺好的。”
 
 
第八十四章 
  黛容留在府里用了晚饭,黄昏之时才告别归家。
  送走黛容之后,映容估摸着傅伯霆跟秦六爷还有的喝,况且自个身子不大舒服,头有点犯晕,就没等着傅伯霆,自己先洗漱歇息去了。
  外边天刚擦黑,映容就躺床上歇着了,屋里把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灯也吹了几盏,只照例在门口给傅伯霆留了两盏照明的烛灯。
  傅伯霆总是回来的晚,常常他回来的时候映容早已经睡下了,但不管映容什么时候睡,门口必然要给他留两盏灯。
  今日映容有些不舒服,头晕脑胀的,白天还好,晚上严重了不少,躺在床上辗转许久,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下的。
  傅伯霆跟秦六爷一直到深夜才散,他今儿喝的不少,除了秦六爷,还有两个旧友也在,这几个兔崽子逮着他使劲灌,喝的他走回来的脚步都是飘的。
  傅伯霆是让小厮扶回来的,但他也是要面子的人,以前自认海量,没想到也有醉的迷糊的时候,饶是醉成这样,还拍着小厮的肩膀道:“没事,我清醒着呢,不用扶,自个能走!”
  小厮哪里敢放手,扶着他讪讪笑道:“这要是把您给磕了碰了,夫人跟太夫人可都饶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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