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兴极了,真的,你非要说出来才信呐?”他无奈笑道。
映容低了头,声音轻缓,“是我多想了。”
“傅伯霆,”她忽然叫了他一声,而后往他怀里一扑,尽是小女儿的矫作姿态,却不失娇憨可爱,“反正我这辈子铁了心的跟你了!”
她心里有太多太多话想说,到嘴里却又说不出来了!
若是说喜欢,说爱,总是扭捏,倒不如大白话来的实在,反正这辈子就是跟定他了!
第九十四章
靖宁侯府办满月的时候,正赶上宫里皇帝的生辰,宫里要办万寿节,官员们要进宫赴宴,因此府里的满月酒便办的简洁了些,只宴请了交好的亲眷友人,且得避开宫宴,将宴席挪至下午,傅伯霆从宫里回来正好能赶上。
从晌午时分便有女眷陆陆续续的到了,乳母抱着琳姐儿在侧间,映容就带着携素几个在堂厅迎客。
来赴宴的夫人们将准备的小金锁,宝石戒子,小项圈,璎珞手镯等挂在堂厅内摆放的玛瑙石榴树上,这树有半人多高,玉质的细枝,通透明亮,上边挂满了金的玉的小玩意儿,碰一下就玎玲作响,边上一群贵眷夫人们正在谈笑,或站或坐,笑声不绝,好不热闹!
与此同时的皇城之中,却是一片阴云密布,万寿节临近结束之际,长公主突然发作摄政王,称他不敬君王,私交朝臣,口蜜腹剑,其心可诛!
摄政王连忙叫冤,却被长公主接连申斥,更指责他在万寿节还敢姗姗来迟,对皇帝大不敬,实在罔顾君臣尊卑!
众朝臣皆不敢作声,没人知道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人为摄政王开脱,都在隔岸观火等着看事态如何发展。
像内阁那几个老狐狸,盯的就是长公主的态度,都知道皇家跟西北因军权之争早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只是不知长公主是单纯的想敲打敲打,还是真的就想借机发作,将皇家与西北的矛盾直接挑到明面上来。
大邺的军权其实只有极小一部分掌握在皇室手中,大部分都在戍边世族与异姓藩王手中,虽然在先帝时期已造三军兵符,但其实这些名义上可以调兵遣将的兵符拿在皇室手里不过是一块破铜烂铁罢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还是远在京城平生不见的皇室?
在边关将士们的心里,千里之外的王庭宝座上坐的是谁与他们无关,惟有同生共死浴血奋战的将军才是他们心中万寿无疆的王,将军和藩王可以一呼百应,但皇室却不行,手握兵符却不能调兵遣将,因此从宁珩进京那一年起,长公主就不只一次想要收缴西北兵权。
她野心很大,不止想要西北的兵权,还想收回藩王手中的军队,收兵削藩,是她心中一直迫切却又难以落实的事情。
她觉得这些都是大邺的江山社稷,整个天下都姓李,就不该能将权利放在外人手中。
长公主心中颇有些愤恨,愤恨祖辈为显仁厚贤明,分封多地藩王,而父辈为了压制藩王,将兵权分给各处戍边世族放权太多,自己却无法收拢。
藩王和世族的权利积年不断的累积下去,如今已经隐隐威胁到皇室的地位,为了维护李氏的江山,削藩收兵已经迫在眉睫!
可那些掌权者是不会心甘情愿放弃权利和利益的,前路崎岖,这条路太难,太难!
今年的万寿节宫宴横生枝节,因此早早的就散了。
傅伯霆,秦六爷和荀尚书是一同出来的,且都要赶去满月酒,三人便一道下了汉白玉石阶,从宫道上往出宫的德正门走过去。
秦六爷出了大殿就忍不住了,一甩袖子哼道:“我可真看不惯娘们当家的样,好脸坏脸也没个准头,说发疯就发疯,刚才她陡然扔个杯子下来骂人的时候,我正喝酒呢,险些被她吓吐出来!”
秦六爷啧啧两声,“自个的情哥哥也抡起棒子就打,一点情面都不给,那姓宁的受了申斥还无动于衷,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招呢!”
傅伯霆背着手缓缓道:“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小心祸从口出。”
秦六爷探头道:“我就不明白了,长公主这是什么疯样子?都是一块看着长大的,从前她也没这么癫呐?再说她跟那姓宁的,一会好的蜜里调油,一会恨不得互相拿剑戳几个洞,折腾这么多年了,还有完没完了,能不能利利索索索的收拾完拉倒?我说宫里那位,真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把人家招进京城的是她,封王赐府的也是她,帮着立威掌权的也是她,现在说人家不敬君王,目无皇室的还是她!她想怎样,她到底是想怎么样?”
秦六爷气的都要骂娘了,“回回折腾,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来来去去最后折腾的还不是我们?”
荀尚书淡淡瞥了他一眼,秦六爷忙道:“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摆这么个脸色出来怪吓人的,再说了,这回要是她真下狠心了,我们肯定竭力相助,正好情哥哥倒台了,你这个情弟弟就能登场了!”
荀尚书的脸色彻底垮了,“我和长公主清清白白,你少胡言乱语!”
秦六爷点头道:“是,你清白,你清白,你让人西北的爷们比下去还有脸了?谁让你天天端着的,照你这样,下一个还是轮不到你!”
荀尚书面色黑沉,“长公主金枝玉叶,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人,纵然你有偏见,也别总针对她诋毁她!”
秦六爷摊手,“我诋毁她?”
傅伯霆缓声道:“甭管那些,你就看宫里这回究竟是虚是实。”
荀尚书道:“长公主只怕是真下狠心了,昨日吏部接了大理寺和光禄寺弹劾摄政王的奏折,长公主亲笔批阅,只是何时发放还未明说。”
傅伯霆蹙眉,“光禄寺?怎么光禄寺也掺和进来了?”
一个管礼乐祭祀的地方,也跑出来横插一杠?
荀尚书思忖道:“霍钦,这人你认识吧?我记得仿佛是你连襟?我可告诉你,这个人心不小,此番弹劾宁珩的种种“罪证”都是他搜集的,弹劾折子也是他写的,想来他是准备站出来当这个靶子了!”
秦六爷呵了一声“好胆量啊!”
傅伯霆叹气,“大家心里明镜似得,只是没人愿意趟这趟浑水,他为了出头,也是拼了命了!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怕灭不了别人,倒是先灭了自己!”
荀尚书摇了摇头,“且等着吧,文臣的口诛笔伐能有什么用呢?平西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又默默走了一阵,荀尚书忽的想起一事来,就问道:“对了,你夫人的娘家是要跟成家结亲了吧?”
傅伯霆一怔,转头看他,不知为何问起这个来了?
荀尚书又道:“听说余三姑娘没了,现在定的是四姑娘,成大学士这么想跟昌顺伯府结亲,想来是不愿意再端着清高了,也想下来搅一搅浑水!”
傅伯霆睨他一眼,淡淡道:“我岳家的事你们少议论!”
荀尚书弯唇道:“说人家可以,说你夫人家就不行?傅侯爷如今一点也不公正了,以前人家说你铁面无私,现在该叫你铁面护短!”
两人说着话,却唯有秦六爷不作声了。
出了德正门便有马车候着,三人各自上了马车,靖宁侯府离皇城不远,过了永定府大道,再穿过翰林道和富东街,打头摆着最显眼的两头石狮子那户,便是靖宁侯府。
荀家和秦家的女眷早已经到了,几个男人正好一同从宫里回来,傅伯霆进门就去看映容和女儿了,荀尚书给他贺完喜后也去了荀家那边,只有秦六爷不愿意坐在秦家那边,就自个四处乱逛去了。
秦家今儿来的人不少,他父亲母亲都在,几个哥嫂侄子也在,一家子正亲亲热热的说话,秦六爷进门看见这一幕,扭头就转身出去了。
他可不想凑热闹,况且坐那就少不了他母亲一顿念叨。
他本性就是潇洒恣意的,这样温情的地方待不住。
秦六爷自个出了堂厅,在七拐八绕的走廊里瞎转悠,这一片新搭了几条长廊,不像从前那些朱漆绿瓦的廊桥那样肃重老套,而是请了匠人手绘的漆画,有山水图腾,有花鸟鱼虫,庞大的也有,精巧的也有,从柱子到栏杆,俱是风雅味道。
这一看就知是出自谁的手笔,他那个表哥可从来没有闲心思吟风弄月,想来一定是嫂子弄的。
秦六爷边走边瞧,觉得这一片弄的挺不错,家里就该时不时翻新倒饬一遍,要不说娶媳妇呢,贤惠善良要有,雅致情趣也要有,他就怕木讷的人,不说天天倒腾宅屋,哪怕给换个新菜也是好的呀!
可惜他娶的两个媳妇,一个厉害的过了头,生生把自个给算计死了,一个讷讷的吞委屈,却也没能得个善终!
秦六爷心里叹气,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这些,敛了心绪踱步走着,又想回家千万不能提这些,他母亲近来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一些,再提这些就是自个作死了!
正往前走着,正巧黛容从另一边走廊拐过来,秦六爷定住脚步,黛容便止步停下,对他客气一笑,“六爷安好。”
他立刻就不高兴了,皱着眉道:“上回跟你说的什么?都忘光了?”
黛容一愣,赶紧改口道:“六哥好!”
秦六爷的眉目舒缓了些,颔首道:“小孩子家家的,记性可不能丢!”
黛容又挨他挤兑,小嘴一抿,低着头就要走,绕过秦六爷,脚步越发匆忙。
才走没两步,秦六爷又叫她,“那个,你等会儿,我有事跟你说。”
黛容回过头,“什么?”
秦六爷思忖着正要开口,走廊另一边突然跑过来一个小丫鬟,嘴里喊道:“四姑娘,四姑娘,夫人找您呢!”
小丫鬟颠颠儿的跑过来,定睛看到秦六爷也在,咂声道:“妈呀,六爷也在呢!”
“六哥要说什么?”黛容抬头望着他。
秦六爷看看她,再看看那个小丫鬟,无奈叹一声道:“倒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听闻四姑娘定亲之喜,还未恭喜你呢!”
黛容笑道:“六哥的恭喜我收着了!”
秦六爷自顾自的点头,“嗯,没事了,你去吧,嫂子找你呢!”
话一说完,他自个就转身先走了。
黛容有些不明所以,一旁的小丫鬟拉着她道:“六爷今儿可奇怪!”
黛容问她,“怎么奇怪了?”
小丫鬟就道:“不知道,说不上来的奇怪,”说完又恍然大悟的叫了一声,“哎呀姑娘,他肯定是知道你定亲了,他就生气了!”
黛容疑惑道:“这不大可能吧?”
“哎呀姑娘你傻了,六爷那是嫉妒你呢,嫉妒你找了个好夫婿,他自个没了两个媳妇,可不就嫉妒人家美满的吗?他脾气可臭呢,你说这人是不是小心眼?”那丫鬟一脸看破一切的表情。
黛容呵呵了两声,“不至于吧?他不至于这样!”
第九十五章
万寿节隔了没几日,摄政王在朝堂上被接连申斥,不多日,朝廷降旨,摄政王宁珩,结党营私,买卖官职,倒行逆施,不敬君王,着去除摄政亲王尊位,降为一等王,责令其闭门思过,反省己身。
这道旨意虽然罚的不重,但显然是打了摄政王的脸面,他数年前进京时封的是亲王位,后加尊号擢升为摄政亲王,如今降位夺号,还责令思过,脸面上可是极过不去的。
虽他降了位,但朝中众人却不敢改口唤他宁王,都用王爷这么个模糊的称呼一笔带过。
宁王受了责罚,朝臣本以为他该满腔怒火兴风作浪,可谁知道人家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罚的不是他,降的也不是他的位,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该招猫逗鸟就招猫逗鸟,正好罚了他闭门反省,干脆连早朝也不来上了。
夏日里花开的好,树长的茂,御花园正中的太液池里,粉荷与青莲团团簇簇开满了半边,湖水碧澄,锦鲤摆尾,湖里倒映着远处的宫宇雕墙,波光粼粼之间,蒙衬一片天水之色。
元妃穿了一身月白小褂裙,拿一根树枝子在临水的花坛里挖蚂蚁玩儿,脚下的粉鞋和裙摆沾的全是泥点,身后跟着两个垂手立足的青衣宫女宫女需得留心看顾她不许去水边,嬷嬷吩咐过了,元妃娘娘上御花园里,不许玩水,不许爬高,旁的就随她玩去。
元妃小孩子心性,一个人玩蚂蚁也有意思的很,她不怕脏,也不怕这些小虫,抓蚂蚱,抓蛐蛐样样在行,现下她玩蚂蚁,就是拿个小棍把蚂蚁洞翻开,用蜂蜜白糖引了蚂蚁出来,蜜糖洒成什么样,它们就爬成什么样,等玩够了就戳几个小洞放蚂蚁回去。
她在宫里没什么玩伴,即便是年纪相仿的小宫女,也都是诚惶诚恐唤她娘娘,哪敢近身陪她玩?
有时候她一个人光玩蚂蚁,就能待上一整天,唯一能陪她的,便是百忙之中抽出些许空闲的皇帝。
皇帝比她忙多了,她睡懒觉的时候,皇帝要上早朝,她抓蚂蚱蛐蛐的时候,皇帝要读书写字,她扎风筝的时候,皇帝要读圣人贤语,要给两宫公主请安见礼。
皇帝早晚都要去给长公主请安,早上问他朝政听懂多少,晚上问他课业进步多少,倒是永纯公主比较少见,前些年她建了公主府后就搬出宫去了,只有在她进宫的时候皇帝才去给她问安。
皇帝幼年时期,是由两个姐姐一同抚育的,当时朝中乱的很,两位公主怕皇帝被人下毒残害,极是尽心尽力,甚至连一碗汤羹都要再三查验,三人试食后才敢喂给皇帝,有一阵子民间孩童爆发痘疫,后来不知怎么的传到宫里,死了好几个小宫女小太监,长公主怕歹人将痘疹破出来的汁水涂到皇帝的衣服上,连洗衣这种事都是亲力亲为直到痘疫过去。
再往后永纯公主便搬出宫去了,本是为了成亲,可驸马在成亲前两月被毒杀,永纯公主深感悲恸,觉得是自己树敌太多连累了驸马,而后便放手一切,闲散一身。
因此皇帝对两位姐姐尊敬无比,今儿正好赶上永纯公主进宫,他得先去给长公主请安,再去永纯公主问安。
元妃正自个玩着,忽然见到皇帝带着小东子公公往这边过来,元妃瞧见他,立刻甩了手里的树枝子站起来,一边跑一边笑道:“皇帝哥哥。”
元妃跑的猛,后边两个宫女怕她摔着,忙追上去道:“娘娘小心!”
元妃跑到皇帝跟前,兴冲冲叫道:“皇帝哥哥怎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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