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您慢慢调养风寒,我进宫向您父皇复命去了。”涂绍昉仰头饮尽茶水,痛快走人,赶到皇城直奔未央宫,见到圣上禀告完就退到角落里当透明。
昌和帝眉头深锁地叹气:“鸣儿这是何苦?”
只是涂绍昉没有想到才过两天圣上就把人选给选出来了,听闻这是师恩大总管举荐,整个京畿甚至是天下最合适乃至唯一的人选——重惠县主!
理由很恰如其分,重惠县主都无意嫁人要立女户独自过,还能惧怕这俩条件吗?涂绍昉领到差事前往泾阳长公主府拜访时都在感叹:这都行啊!走到人家大门前时后知后觉想到:为什么要他来说服重惠县主答应?三皇子的婚事何时成为他的责任了?
好歹喊泾阳长公主一声表姑母,向表姑母要求和隔得比较远的表妹单独说两句还是行的,待到婢女们全部退避,涂绍昉直言不讳道:“圣上想选县主为三皇子妃。”
重惠差点被他弄得哑然,提醒道:“你说笑话吧,天下皆知可是永福郡主,圣上碍于怀章太子薨逝才今年没有赐婚。”
“县主,天下皆知这四字呢太具猜测成分本身就已包含欺骗性,其可信程度最多三成。至于你提到的这件事很遗憾不在这三成之中,因为郡主将会嫁给我。”涂绍昉微笑道:“绝对没有欺骗你,我更没必要拿这种事和你说笑。”
“我会写信向归晚求证。”重惠眼底闪过难以置信,淡淡道:“至于将我许配给三皇子,你直接代我回绝吧,不需要再问过我父母。”
“我能否问问原因?”涂绍昉很有耐性地说:“三皇子可已经稳操胜券,你现在嫁了,将来就是母仪天下令所有女子仰望的皇后娘娘。”
重惠三个字以蔽之:“没兴趣。”
“当皇后都没兴趣,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涂绍昉当即追问,重惠看了他一眼,漠然道:“别来烦我。”
“咳咳,听闻县主打算立女户单过,我能问问你对闺房乐趣和生儿育女都没兴趣吗?”涂绍昉笑眯眯的说,闺房乐趣四字已经很出格了不该在姑娘家面前说,但他仿佛没意识到。
“没有!”重惠言简意赅。
“一般女人都会想生儿育女,再者没有亲生儿女到晚年时会很凄凉,你怎么会不想呢?”讨论得越来越深入,涂绍昉自己脸皮厚也不担心人家姑娘脸皮薄,好在重惠无所谓:“嫌烦,涂少爷没有其他的事就请便吧。”
“实不相瞒,你舅舅会选中你做儿媳正是因为你表哥的娶妻条件放眼京畿只有你符合。”涂绍昉把条件道明再相劝:“你即将要满19岁了,你想要立女户独自过当然没问题。
但你该懂得人言可畏,姑娘家不愿意嫁人反而是立女户这种情况万中无一,你家背后的指指点点闲言碎语还能少吗?甚至你们家族内部因为你而害得族里姐妹难嫁都可能,你父母兄弟既然能抗住所有压力不强迫你,你也该为在意你的至亲们考虑。”
重惠沉默稍许,问:“三皇子既然有心爱的女人,怎会娶不到?”
“因为那位姑娘对他无意,而且即将嫁给我。”涂绍昉微笑地颔首,重惠诧异地看向他,思忖道:“我需要和三皇子亲自谈过。”
“行,我这就给你们安排!”涂绍昉特别爽快,行动效率也高,离开泾阳长公主府后跑到宫里向圣上复命,傍晚时分当差结束就跑三皇子府找那混账把事情给提了,更成功说服他同意就这两天和重惠县主面谈。
至于赵鸣轩非要将他拽上这个事嘛,涂绍昉心说他就当做月老撮合未来的帝后夫妇吧。
会面地点在城外小雁山,重惠以要独自作画的名义打发掉婢女们,很快就看到他们俩从树丛后走出来,尤其三皇子也是走路而非坐轮椅。
她只扫了眼,提道:“我这个人很冷血,更嫌人情往来和打理后宅繁琐;我如果嫁给你,我不掌中馈更不教养儿女,你也不能干涉我怎么过我的日子。”
涂绍昉默默捂脸,这绝对是做夫妻的料。赵鸣轩无所谓:“我愿意娶你就是拿你当摆设,只要你别耐不住寂寞背地里偷人,其他的随便。”
“别别别,两位,就算你们这么泾渭分明地划清界限,若干年后等到你们成为我大熙最尊贵的夫妇俩总不能也把国母之位当花瓶摆着。”尤其这皇后自己也无所谓,上哪找去啊?涂绍昉劝道:“皇后好好的却不执掌后宫反而由妃嫔掌管,必定得惹朝野争议。”
重惠:“那便算了,我不嫁。”
赵鸣轩:“行,走吧,赖皮。”
涂绍昉:“……”为何他比他们还辛苦啊?他这个月老真要做到底了,拦住三皇子劝道:“别别别,你们俩难得的好姻缘别被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给耽误啊。
无论是打理中馈还是将来执掌后宫都可以交给身边的人负责,县主只需担个头衔就够了,难道县主还怕找不到为你做事的人吗?
重惠看他一眼,像是深思熟虑后说:“那么我找归晚,她答应帮我、我就嫁。”
赵鸣轩眼前一亮:“好,我的第三个条件,福儿必须为我掌中馈管内廷,我才娶妻。”
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的涂少爷真要被这对奇葩的夫妇俩噎死了,跳过这混账问那县主:“你身边难道会没有管事妈妈嬷嬷之类的下人吗?为什么要找我的媳妇来帮你?你要知道我们跟你们是两家人,哪有叫外人帮你管你家里的事?”
“给下人那么大的权利岂非要生乱?”重惠淡淡道:“我们是亲表姐妹当然是自家人,况且三皇子既然喜欢归晚,再好不过的事了。”
涂绍昉目光有点阴:“最后两句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打算帮你的丈夫偷别人的媳妇?”
赵鸣轩斥道:“你个混账,本皇子能是那种无耻之徒吗?”
涂绍昉呵呵两字送给他,重惠无语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归晚才是三皇子心爱之人,由她管理后宅能轻易镇压那些心大的宠妾宠妃之流别来找我麻烦。”
涂绍昉还是不同意,偏偏这对夫妇已经完全无视他,真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该怎么和未来媳妇交代这种平白被分摊过来的苦力活才能不挨揍啊?
日子就是那么不经过,转眼间已是寒冬时节,红梅凌寒绽放,昏暗的天际白雪翻飞,大自然用鬼斧神工的锻造力来昭示世人昌和31年已经接近尾声。
风雪归人,永福郡主在11月末回到京畿,正好赶上能送别赵竤基携妻妾儿女们离京远赴江南余杭小镇定居,她在途中得知这地点时还有些感慨,曾经是她的选择之所,如今竟然成为这位大表哥的安家之地。
杨院使等四位共同研究改良的失忆药在11月初终于大功告成,此药,七岁以下的孩童服用大概没什么影响,服用者若在七岁到十四五岁之间会影响寿命大概四到七载。
按此类推赵涂氏若无意外大概还有三十来年的寿数,赵竤基或能活到五十多岁。且此药还与服用者心性强弱有关,心性强更容易折寿,心性弱则影响更小些。
用药前自然请示过昌和帝,但赵竤基半年来始终未见振作、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现实,老皇帝只能允准,毕竟这个寿数已经是举国老人寿终的平均数了。
连同昌和帝在内的送别人员皆在暗中目送他们离开,而归晚是从外地赶回来,她略微迟疑便叫护卫拦住迎面前行而来的队伍。
她披着雪貂毛大氅走下马车,独自迎着风雪往前走,她走近,马车里正好走出个高大而略消瘦的男人,笑意似熟悉又陌生,只听他问:“这位姑娘有事吗?”
“我是进京都投奔亲戚,想向您问个路,前方是京都城吗?”
“姑娘没有走错,再过十多里地就能看到京都的城门了。”他爽朗地笑着说,归晚心生感慨忍不住问:“不知道大哥您尊姓大名,这是要去哪儿呀?”
“我叫赵宏,正要赶回余杭老家。”他还待要说些什么,马车的车窗帘突然撩起,一位明艳的年轻妇人探头出来叫他赶紧上马车。
这个自称叫赵宏的男人只好歉意地笑笑,归晚亦是笑着向他告辞,面前的马车启动,似乎还能听到男孩的童音飘散:“爹爹,娘是看你对那么美丽的姑娘说个没完所以生气啦……”
归晚站在原地,目送这队长长的马车队伍消失在风雪中,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就看到他们皆聚集在此,她问:“他现在叫赵宏?”
“是,嫡长子叫赵盛琏,妻子叫涂玥,是扬州富户,老家在余杭。”涂绍昉站出来解释:“半年前本想到天子脚下安家落户,奈何所带钱财太惹眼而遭到山匪抢劫,若非随行护卫拼死相救险些人毁财散,因此伤势好些就拖家带口回老家余杭定居。”
归晚抬手按按眼角,扬起笑意说:“那就祝他过些年成为余杭镇首富吧。”
风雪大,离别之人既已远走,昌和帝便要回城了,众人无异议,唯独归晚说想再站站,连她自己的马车队伍都让他们到前方候着;涂绍昉硬要留着相陪,赵鸣轩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才忍住,选择随父亲离开。
“你收到重惠县主的信了吧?”四周无人,唯有风雪弥漫,涂绍昉放心嘀咕道:“我没想到他们想法居然那么奇葩,所以给媳妇你招惹了个□□烦;我已经深刻忏悔和认识到错误,所以我想能不能争取从轻发落?”
“我离京前说过我不嫁了吧?媳妇二字从何而来?”
“当然是因为你硬要赖着我呀。”涂绍昉憋住笑,讨打道:“也不知当年是谁死皮烂脸地非要强迫我,说她到十八岁还没有找到丈夫就要嫁给我?”
“哦?”归晚心里被逗乐了,为难道:“那么我觉得不能从轻发落,因为你欠揍。”
涂绍昉憋不住了,将她拉到怀里来拥住她,黑眸溢满温柔,语调眷恋:“正月元宵圣上就要给咱们赐婚,再闹别扭我可真要给池家做倒插门女婿了,我娘得哭死了。”
归晚顺势靠到他胸膛里,呢喃道:“我已经没有清白,我们还能携手一生吗?”
“傻瓜,当然会。”
“是你铁心要娶我,我可不会觉得我有愧于你;我既然嫁给你就要你之前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被我发现你三心二意有别的女人——”归晚咬咬唇微微顿住,似乎在考虑有何等威胁妥当,涂绍昉已经主动接道:“我自断命根。”
“瞎说什么呢,”归晚顿时哭笑不得,涂绍昉拉过她的小手,数落道:“当然说正经话,走啦,这么大的风雪天,你不怕冷,我可怕被你害得生病了。”
归晚任由他牵着走,眼底漾起笑意,眼神亮亮的,反数落道:“我觉得你还是装装样吧,我比较喜欢我谦谦君子端方如玉的师兄。”
“我也比较喜欢我蕙质兰心温婉含蓄的师妹,出嫁从夫,该你先把蛮横收起来……”
走得远了还能听到俩人嬉闹娇嗔,风雪无情人有情,这个冬天很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进入完结倒计时,糖果自己都觉得好不容易啊
第158章
启煌四年, 阳春三月, 江南风景美如画。
清晨薄雾微醺,江宁府城郊一座私人茶园内放眼眺望满目翠绿, 近看还有一串串露珠滚落茶叶间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朝阳的金光刺穿驱散薄雾, 静躺在青翠的茶叶怀抱中的露珠儿折射出缤纷色彩。
一行五人行走其间, 浓密伸展蔓延的青翠欲滴几近将他们淹没。年仅31岁的户部尚书感慨道:“寄情山水田园的生活是真舒服惬意,若非我媳妇怀着身孕我真愿意多留几月。”
“哼哼!”
鄙夷的冷笑声随即响起,声音的主人正是他身旁贵气威仪不凡的紫袍男人——当今启煌帝赵鸣轩。这家伙做了三年多皇帝,稳重成熟的架势在朝野间摆得已经不错, 只是私底下有时候真比他没登基时还幼稚。
“郡主第四胎了吧?”曾经朝堂出名的人精权尚书已然头发花白, 在田园间含饴弄孙, 年迈的眉眼间慈爱和蔼,拄着拐杖笑问。
这位年轻的户部尚书自然是永福郡主的丈夫,涂绍昉应道:“是啊, 权叔, 若非陛下兴致突来硬拽着我陪他出京微服出巡,福儿怀着身孕又要助皇后主理今年的选秀事宜, 我定陪她来和三位叔叔好好唠唠家常。”
涂绍昉和归晚在昌和32年八月初九成婚, 归晚在昌和33年11月诞下嫡长子, 于昌和35年10月诞下嫡次子;又于启煌元年二月里生下嫡长女, 如今正怀着第四胎。
曾经怀章太子对表妹永福郡主的承诺朝野皆知,昌和36年时先帝册封皇三子为新储君,彼时赵鸣轩亦当着满朝文武公卿当着天下的面起过类似诺言;郡主而今早晋为永福长公主, 老人家喊习惯也就没再改。
“好、好!”权威乐呵呵地笑,又叹息道:“池小奕身子骨还好吧?盛小楷哥俩都是说走就走了我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盛老二向来比我硬朗啊怎么去年就走了呢?”
“您也知道盛二伯的脾性向来较为火爆,气大伤身。”涂绍昉亦叹息声,宽慰道:“叔祖瞧着倒比您硬朗,但毕竟已经七十岁了和前些年自然没法比。”
老人家们这些年都陆续离世了,盛老丞相甚至在昌和32年就溘然长逝,他的夫人在第二年跟着离世,就连涂绍昉他的祖母瑞升大长公主都在那年夏天走的,没能见到曾孙一面。
隔一年之后的昌和35年初夏,他的老师和师娘撒手人寰,权家和林家皆扶灵回老家,从此寄情田园山水,遵照两位老人生前遗命没有再返回朝堂。
盛副相盛仲楷则在昌和38年寒冬病故,先帝更早在昌和38年秋天驾崩,归晚当时难过得险些小产。当年十月,太子赵鸣轩登基,第二年改年号启煌,今年正是启煌四年。
年过六旬亦已两鬓斑白的靖国公林策突然问:“全哥儿还没过继到池家吗?”
全哥儿正是涂绍昉和归晚的嫡次子,如今六岁多,定好要过继承嗣池扬香火,涂绍昉道:“嗯,我们打算到全哥儿满七岁后,他懂事些能知道什么叫做过继再办。”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舍不得想反悔。”启煌帝赵鸣轩再冷嘲热讽,涂绍昉看他眼,懒得理会这位皇帝陛下,虽然他心里确实有些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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