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会是我最后到呢。”她弯腰对八岁的女儿说:“哲儿,这三位姨姨都是娘未出阁前的好友,只是都随夫家到外地了,今年刚回来,快叫姨母们好。”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乖乖上前施礼喊姨母好,盛苡言就俩调皮捣蛋的皮猴,可眼馋别人家粉粉嫩嫩的女娃娃了,当即把手腕上的玉镯给孩子做见面礼,又笑容满溢地拉着孩子说话,倒把池静姝这正牌姨母给挤在后头。
池静姝好脾性地笑,姐妹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团聚过。她随夫家回江宁府,这回虽然公爹孝期还未结束,但苡言和朝霞都要回京都,她母亲又抱恙卧病,权家的小叔正巧进京办事;她提出也想回京都探病才由他们夫妇陪小叔进京。
盛苡言嫁的是武将呀,昌和37年时她丈夫被提拔能前往驻守玉门关,她可以跟也可以选择不跟,她最终咬紧牙关陪同丈夫前往,喝了十来年的风沙终于守得云开能调回京都,她捧着调令时都想给签署任命书的丞相大人给跪地磕三个响头。
然而苡言她即便吹了十来年的风沙也没有朝霞憔悴,这段不被姐妹们看好的婚事终应验,她尝尽辛酸苦楚得到满身伤痕累累,直到今年才终于能决然抽身。原本成婚九年后她想和离只是有身孕了,她便傻得又燃起希望,只是只得到更多绝望。
而今她倒庆幸生的是女儿,和离后女儿能跟她。要进宫时她母妃硬让她把女儿带着,她拗不过只好答应,此刻正和静姝的小女儿在凤栖宫的花园里玩。
归晚得知便叫宫婢们把她闺女也带到花园里,盛苡言终于得空和她叨叨:“我说你儿子们怎么反倒叫念哥儿、若哥儿?嗳嗳嗳,你们家怎么取名的啊,男娃取的倒像姑娘的名儿,女娃的名儿反倒像哥儿?”
“偏见,你这纯粹是偏见。”归晚走到座位前理理裙摆落座,慢条斯理地调侃:“要不然你来和我们家涂相辩一辩,你要是能说赢,我给你儿子保媒尚公主怎么样?”
“哼~瞎嘚瑟,知道你现在是丞相夫人了不起,可我们这里还有位皇后娘娘呢。”盛苡言感叹道:“没想到重惠真成皇后娘娘了,我当时听闻陛下登基,册封重惠为皇后,我可激动,特别想找找当年那个茅山道士来给我也算个命呢。”
池静姝忍不住咳嗽声,盛苡言忽然意识到那道士说的可是无子皇后,悄悄往上瞟了眼,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您现在还没怀过胎吗?我听说民间有多生子秘方——”
“打住!”皇后娘娘她淡定道:“我只图清净,从没想过要生儿育女,知道归晚为何来得晚吗?她刚到尚宫局巡视今晚中秋晚宴的筹备情况了,她才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啊!!”盛苡言夸张地张大嘴巴,归晚再用‘打住’喝止她:“你喜欢想要就让给你,今后就由你来帮这位甩手掌柜皇后娘娘统辖后宫。”
“呵呵!”搞半天重惠当上皇后娘娘还是以前那老德行啊,盛苡言差不多看明白了,虽然如此还怼道:“那你怎么不转给云裳呀?她肯定乐意。”
“你看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就知道这位振威侯世子夫人有多忙了。”归晚说着也怼道:“话说顾云裳搞什么,她府里就那么多事情吗?”
“所以我才说我可不要做宗妇,嗳~对了,秋枍怎么也还没有来?哦~我差点被你糊弄了,云裳没空那秋枍呢?她和皇后娘娘可是互为姑嫂关系,这关系肯定要比你亲。”盛苡言哼道:“我看呐就是你想过把瘾,弥补没做成皇后的遗憾。”
她说完,发现她们居然都不做声,神情还有些异样,怪道:“怎么了?”
“秋枍这些年和娘娘的关系不睦。”池静姝叹气,朝霞亦叹气,她虽然刚回来但她母妃也已经提点过她,她都有些想不通秋枍在闹些什么呀?
“不会吧,多亲近的关系啊为何事能那么严重?”盛苡言觉得她们的姐妹情应当更深厚才是吧,她离开这么多年都没生分呢。
顾云裳人未至语已达:“当然是有人虚荣心太盛。权家老太爷的遗命天下皆知,她还要找陛下求恩典给同母弟弟谋官位,直到去年她爹过世才算有点消停。
给弟弟求恩典当然少不得还有别的,仗着表兄妹的关系向陛下求恩典让她外祖家升官,给她丈夫升官封爵最好即刻就做二品大员做国公爷;还有她自己,至少也该封为郡主。一有空隙就往宫里跑,就差没向咱们的皇后娘娘说抢走她的皇后位。”
“…??”盛苡言实在没法理解最后句话:“什么叫做抢走后位?”
“她认为重惠有阴谋,故意拖到19岁才能捡漏嫁给她的嫡亲表哥!”顾云裳冷笑道:“娘娘在闺中时的品性尽数是伪装出来,否则告诉她,她等到19岁还能嫁不到她的亲表哥吗?这么个算法,当然就成重惠抢她的后位了。”
盛苡言:“……”她好像完全无言以对啊。
“还有呢,她要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中间挑个女婿!”顾云裳讽刺道:“自以为掩藏得好,殊不知早成这俩月来的笑话了。从五品小官的女儿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价,也得看孟德妃和罗淑妃能不能瞧得上眼啊。”
“顾云裳!”
冷喝传来,她们随之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权秋枍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地站在不远之外。顾云裳可不怵她这皇帝亲表妹的身份,谁不知陛下都已经不耐烦这表妹成天索要好处的贪婪嘴脸,当即走上前嗤笑:“我说了,又怎样?你自己做得不嫌难看,我还怕说吗?”
“啪!”
刺耳的巴掌声响起,莫说朝霞和盛苡言了,归晚和重惠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顾云裳麻木过后感受到痛楚才缓缓侧头看向她,难以置信道:“你敢打我?”
“乱嚼舌根,我打你又如何?你还敢还手吗?”权秋枍反嘲冷笑,顾云裳怒火疯涨忍无可忍干脆豁出去了当即跟她动起手来!
这两位贵妇疯狂打斗的场面叫殿内的宫婢们与皇后娘娘和丞相夫人她们……!!!
归晚头疼地叫宫人们拉架,再派人去请陛下,反正权秋枍肯定得找皇帝表哥做主,陛下逃不掉的还不如即刻过来主持大局,她是不想沾这破事了。
过好一会儿凤栖宫主殿内的场面控制,归晚终于能缓口气喝杯茶,就看到权秋枍突然冲到她面前来;权秋枍竭力压抑自己的怒火才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
你这些年得到的还不够多吗?我身为嫡亲表妹该得的荣耀全都被你抢走了还不够吗?你女儿才八岁难道还能婚配大皇子和二皇子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归晚都被她弄糊涂了:“你在说什么?”
权秋枍眼圈猩红死死压住自己,从袖中取出调令扔给她;归晚捡起摔到地毯上的东西,打开看清楚内容,不由得有些错愕——这是调任权秋枍丈夫为咸宁府同知的调令?!
盛苡言凑过去看都惊呼出声了,顾云裳还疼着都跑过去瞧,吃惊道:“这调令是真的?”
“吏部说这是涂相之令!”权秋枍攥紧拳头吼出这句话,形状若有疯癫:“我们和丞相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丞相为何要这么做?是你对不对,是你在背后唆摆对不对?”
“是朕的意思!”
启煌帝站在殿外掷地有声,内侍高喊的‘陛下驾到’都在这五字之后。所有人跪地接驾,赵鸣轩大跨步走到殿内,扫视过一圈才叫免礼。
他站定没有落座,对权秋枍说:“是朕的意思,你想让丈夫尽快升到正五品,朕允了,过完中秋就携儿女们随丈夫到咸宁吧。”
“不可能,表哥你骗我对不对?”权秋枍不信道:“这不是你的意思,你在帮她遮掩。我也是你的嫡亲表妹,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厚此薄彼呢?”
在启煌帝眼中这就是最不要脸的一种人,他完全是看在外祖家的情面上才迁就容忍多年:“朕有很多嫡亲表姐妹,靖国公府有一位,你父亲权威这房撇开庶出有两位,你小叔权衡这房有三位,加上永福总共七位!”
赵鸣轩冷声道:“七位,只有你多年来不断地向朕求恩典要好处永无满足之时。到今天,你女儿比大皇子和二皇子大两岁都要打起皇子的主意来了,你想做什么?盼着朕早死,你好做新帝的岳母吗?”
“陛下恕罪!”
权秋枍心中狠狠颤了颤浑身发冷地跪地求饶,非但她,龙威震怒下殿内其他人都跪下了。
启煌帝赵鸣轩拂袖施令:“丝竹送霍权氏出宫,今晚的中秋晚宴她不必参加了,安生在自家里收拾好箱笼准备前往咸宁就是。
朝霞郡主多年在外难得进宫还没有和侄女们说过话,斑竹陪郡主和世子夫人她们四位到御苑里走走,除皇后和长公主之外,其他人全部退下!”
这种时候再敢拂逆多说个字都是要找死,权秋枍再多不甘愿都被丝竹公公硬搀扶走了;朝霞她们再谢恩告退随斑竹公公离开,所有宫婢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转瞬间殿内就剩他们三人,皇后娘娘重惠她很淡定地主动告退,唯剩他们二人时赵鸣轩走到她跟前,刚才的气势早已收敛起来:“福儿有没有觉得我对她有些狠?”
“这是权衡叔之意?”
“准确说来是大舅临终前交代的,如果将来霍权氏想参与到夺嫡争储这些事上来就请朕别再容情及早割断她的妄念。”便是念及外祖家而给的情面都已耗干殆尽,皇帝如今直接以霍权氏称呼,他摇头好笑:“没想到会这么快,大舅离世还不到一年居然就应验了。”
归晚叹气,赵鸣轩又上前一步,向她求证:“福儿,丞相跟我说明年开春就要送念哥儿和全哥儿到姑苏养在外祖父膝下承欢为你尽孝,今年年底得请辞皇子伴读。
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怕朕疑心你也想参与到争储这些事?你多虑了,本来就是朕点这俩孩子给大皇子和二皇子做伴读。”
“陛下皇恩浩荡,永福和涂相从来都知道您对涂家的恩眷,是臣妇挂念父亲独居寂寞,这才想要把这俩个孩子送到外祖父膝下养育。”
“福儿,我们之间说话你又何必对我这般遮掩?”赵鸣轩苦笑道:“这些年我们甚少能有单独相处的时候,便是能有你也总是像对我隔着一层,比我们解除婚约后到我腿受伤之前那两三年都不如。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像变了,可已经16年了,福儿。”
“您已经是皇帝陛下,即便没有那天,君臣本分也是永福该谨守的。”
“但不会这么生分!从那之后你对我生分得仿若我们连幼年青梅竹马的情分都没了。”赵鸣轩点明要害,苦味又开始蔓延:“福儿你已经是朕最亲的人,别对我这么生分好吗?16年还不能叫你遗忘那天吗?”
归晚抬头想分辨,看他这副模样忽然说不出插科打诨绕开的话来,垂眸道:“永福只能尽力而为,陛下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妇就告退了。”
“我是有意想你做新帝的岳母。”
赵鸣轩一时无言,在她施礼告退迈开脚步往外走时才说出这句话,成功止住她继续往前的步伐,他自嘲道:“你不肯做我的皇后,连你的女儿都不肯嫁给我儿子吗?”
“陛下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做出储君之选,而非为曾经没必要的执念——”归晚猛地收音,看向被他抓住的手,再抬眼看向他,急忙要挣脱掉:“请陛下自重。”
“儿子们要急急忙忙地送到外地,女儿亦不肯嫁到皇家来,你就这么避我如蛇蝎吗?”赵鸣轩握紧她的手,逼问道:“什么叫曾经没必要的执念?
朕一生所爱叫做没必要吗?我的爱就该被你这般无视践踏吗?我哪怕对你不好过16年,我也对你好了16年!疯丫头你可不要欺我太甚。”
归晚止住挣扎,抬眸注视龙颜,微微抿唇说:“记得怀章太子在位时我对你说过‘我们已经在当今手中享尽荣华,何必再沾下任皇帝的光?人,贵在知足。’”
“朕记得!”
“我已经享尽两代帝王的荣宠更已惠及儿孙,足够多了。”归晚含笑道:“我们夫妇想将来能多过几年田园舒心生活,更不想您因为我们而有所偏向。
更甚者若因我而害得您择错继任储君进而害得您愧对先帝在天英灵,更是永福之罪过。不是我避您如蛇蝎,我和涂相只是想踏踏实实地做个纯臣,只效忠陛下您。”
“我当然知道福儿的忠心,我也相信你的眼光。”赵鸣轩由衷道:“我更希望能照顾你终生,若是将来我走在你前头,新帝能视你如母般地侍奉你。”
“做新帝的岳母可不代表就能得他真心相待,何况我这辈子最不缺荣华富贵。”归晚忽然有些哽咽,眼酸道:“如果我们夫妇将来先走那么能得陛下庇护终生;若是您先走一步,我们就归隐田园闲云野鹤,已经足够好了。”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我们的儿女能完成我当年的遗憾。”赵鸣轩承认这是他的私心。
“陛下所言差矣,人生际遇都是自己单独享有,儿女们都有儿女们自己的路。”归晚停顿片刻才坦坦荡荡地跟他说:“陛下的遗憾是在该珍惜时没有珍惜,是错过而非嫁娶。”
赵鸣轩沉默良久才缓缓松开她,忽而又紧急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问:“那我们许诺来生好不好?若有来生,我必定不会错过、我会好好珍惜,你嫁给我。”
归晚&躲在殿外的涂绍昉:“……”这混账有完没有啊!
“若有来生,若我依旧先遇到你,若你从未辜负我,若你还愿意只与妻携手白头,我必定不相负。”归晚眉眼浅笑,是萦绕在心房最美好的模样,赵鸣轩终于放手:“好,下辈子,疯丫头你必定要等我。”
“帝王路漫漫,大兄弟多保重。”归晚微笑颔首告退,转身往外走,直到走出赵鸣轩视线尽头,这位皇帝陛下还站在原位。
很久,赵鸣轩眼底沾染点点湿润,多少年了,他终于能再听到她喊他一声“大兄弟”!
而长公主本想到花园找她女儿的没想到在殿外抓包到偷听的丈夫?可她还得配合着镇定自若在殿外溜达圈避开皇帝可能会注意到的视野,成功避到角落里之后揪住凑上前来的丞相丈夫的耳朵:“你躲殿外偷听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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