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森林里野狗群可怕的赵三明却已经坐不住了,焦虑地一边拧着脖子去看野狗消失的方向,一边不确定地问青梅:“梅子,咱们真的不赶紧走吗?野狗这玩意儿,虽然一只两只的不用怕,可要是来一群就遭了。”
野狗是群居动物,他们的个体攻击力不高,可集体攻击起来却进退有度有勇有谋。
最让人谈之色变的,除了这个,还因为它们比狼群不要脸。
没错,野狗群最闻名的必杀技,大概就是掏肠。
在围攻猎物的时候,野狗们可劲儿地攻击猎物屁股,直到将猎物的肛肠拽出,然后就是残暴的血腥现场。
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除了智慧外,还有感情。
没有切身体会,只是稍微想一想那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胆略小如赵三明这样的普通人,那真是恨不得提前跳崖自杀得了。
青梅摆手,“不用,一会儿旗杆跟裙子就该来了。”
其实裙子跟旗杆早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就已经找到她了,不过碍于她身边有其他人,两只老虎都悄悄跟着没有出现。
这也算是青梅跟两虎间的默契,虽然不知道其他两脚兽哪里可怕,旗杆跟裙子还是默契地没有让自己暴露在青梅以外的两脚兽面前。
对于幼崽时期的记忆,旗杆跟裙子都还记得最深刻的部分。
而对它们来说,最深刻的,莫过于拿个能响的东西伤了它们母亲的两脚兽。
青梅没让它们俩出来,一来是不想让本来就胆战心惊的赵三明知道旗杆裙子能出现在那么靠近山脚的地方,二来也是想让赵三明跟狗子多做做心理准备。
有了野狗群的意外登场,青梅觉得至少赵三明的心理准备应该是提升了一大截,估摸着看见旗杆跟裙子,也不会反应太激烈吧。
被认为反应不会太激烈的赵三明确实安静了几秒,在这几秒钟,他甚至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境中。
即:明明超级害怕,可大脑跟神智贼特么清醒冷静,身体也完全超脱了感情的控制,淡定到不像样子。
吓过头的赵三明下意识继续啃了两口手上的肉,几秒钟时间一过,嗖一下好似屁股安了弹簧般,瞬间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是真的弹,从盘腿坐地的姿势一步到位弹成了双脚站立。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弹成站立姿势的赵三明猝不及防间,一眼就跟某两只没来得及埋头匍匐隐藏的斑斓大猫六目相对,都被彼此吓得愣在原地。
第118章 平凡的日子
现场的气氛十分古怪,就算是狗子都感觉到了。
这让他没办法专心看大猫。青梅撸了两把裙子,得到安抚,戒备心不高的裙子立马如常歪倒在青梅脚下,求撸。
倒是旗杆,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一双黄澄澄的虎目看了眼狗子,而后就专注地盯着赵三明。
显然,刚才赵三明忽然发现它们的举动,让旗杆觉得赵三明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要不然它们藏得那么严,咋就一下子被发现了呢。
盯着盯着,旗杆就敏锐地发现,这个两脚兽也在暗暗观察它,于是在旗杆简单的脑袋里,赵三明的危险性又提高了至少两个档。
察觉到旗杆又在盯着他目露凶光,赵三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浑身骨关节都吱嘎嘎作响。
梅子倒是想劝赵三明别太紧张,可这样的话她已经说好两次了。
再说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重复两次都无用,在青梅看来,就表示这种方式是不对的。
想来想去,青梅想到自己当初学会坦然面对丧失变异动物的经验,也就闭嘴没多说什么了。
人的神经是很粗的,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
青梅很看好赵三明。
相较于作为成年人的赵三明,狗子对忽然出现的两只斑斓大老虎几乎没有适应期,只听青梅说这两只一个叫裙子,一个叫旗杆,是她照顾着长大的,狗子立马就对旗杆裙子生出兄弟兄妹情。
“梅姨,它们是啥时候来的?”
狗子有点想摸旗杆,可旗杆哥哥凶巴巴的,察觉到狗子的意图后还朝他低吼,似乎在说:想摸?你试试看我咬不咬得死你!
狗子只能遗憾地收回视线,转而盯上看起来就软乎乎的裙子。
不过青梅并没让狗子摸的意思,她不希望两只老虎身上带有太多人类的气味。
不明白狗子为什么这么问,青梅想了想,说:“就去年。”
狗子听完眼睛一亮,吸了吸鼻涕嘿嘿笑:“那我就是它们的大哥。”
青梅瞥了他一眼,没想到狗子想的是这个,忍不住露出个浅笑,耐着性子指了指旗杆:“那是哥哥,这个是妹妹。”
意思就是让狗子这个大哥认识一下二弟跟小妹。
单方面被认亲的旗杆跟裙子一无所觉,时不时翘着鼻子去闻空中弥漫的烤肉香味,裙子还舔了舔鼻子,从下而上地用眼睛去看青梅,看完了还歪着头去蹭青梅的腰,明摆着撒娇想吃。
青梅往它鼻子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不能吃,裙子嗷了一声,失望地重新把脑袋耷在青梅盘着的腿上。
有了两只大老虎,晚上自然不用怕那群野狗去而复返,青梅安心地睡了。
狗子兴奋地不听从窝棚枝桠间隙往外看裙子跟旗杆,不过到底人小,白天走了一天的路,兴奋完了也很快就睡着了。
倒是赵三明,战战兢兢时不时也从枝桠间隙往外瞅,偏偏因为旗杆觉得他有危险,每次赵三明瞅过去旗杆都能瞬间感知到并扭头看回去。
每一眼都能跟一双虎目对视的赵三明差点哭出来了,特别是老虎属于猫科动物,到了晚上的时候眼睛就像是能发光一样,锃亮亮的,简直就是噩梦的源头。
胆战心惊一夜没睡,到第二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熬了通宵脑子给熬钝了,再看见虎视眈眈的旗杆时,赵三明竟然在某一瞬间产生了醍醐灌顶之感。
——其实老虎也没啥可怕的,大不了就被咬一口,只要不被咬到脖子,媳妇儿肯定能把他救回来。
想完了,赵三明跟旗杆四目相对,木愣愣地想:对了,除了保护脖子,还要保护手,两只手总要剩一只,这样才能给媳妇儿烧饭。
青梅看赵三明跟旗杆对视半晌都面不改色,不由点头暗自满意。
这样才对嘛,战战兢兢的厨子要如何做出好吃的食物呢?
这一次上山,算是走了个亲戚,被青梅很看好的赵三明也确实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到后来的哪怕旗杆对着他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也满脸麻木继续做饭。
赵三明没能找到多值钱的野山参,就找到十几棵几十年的那种,撬回去准备随便处理一下,回头拿来炖汤或者泡茶。
反正当初想要进山挖野参赚钱也是因为欠张大海手表钱,后来帮了张大海,张大海两口子非但把手表钱给抵了,还主动送了赵三明不少好东西。
赵三明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天生就是做小人物的命,对钱财没有太大的执着,对未来也没啥太大的野望,每天就琢磨着如何给媳妇儿做好吃的。
既然没有外债加身,自然也就没了必须努力赚钱的理由,于是赵三明心安理得地把挖药卖钱这事儿给抛之脑后了。
龙凤山里的这座古墓,大概是因为林队长他们把盗墓贼团伙一锅端了,这么久也一直没外人再来过。对青梅来说,巡墓,更多的就是做个日常任务。
在山上的木屋前围出一个栅栏,又用自制石木结合的木锹挖了地种下菜种,这一趟前后耽误了六七天,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自从青梅把木屋建在这里后,旗杆跟裙子时不时也会过来住两日,全然是当成了它们迁徙途中的一个小窝。
下山后的日子照常进行着,平淡无奇又没一顿饭里都充满了小幸福。
五月里赵银花回来了一趟,很是炫耀了一番自己嫁人后的好日子。
可惜周家辉却没陪她一起回娘家,赵银花自己也没带啥贵重物品回来,屯子里已经有她在婆家估计不大被重视的说法了。
江燕子没回来,上次她回来就说赵椿树给她走了门路,弄到个临时工,估摸着这会儿也已经开始上班了。
不过每次江婶子去镇上给女儿送东西回来,总会过来给青梅送一趟东西,都是江燕子让她娘帮忙带回来给青梅的。
大到有瑕疵的布,小到几根头绳一小盒百雀羚之类的,都是她给自己买的时候顺手就给青梅也买了一份。
用江婶子的话来说,江燕子对青梅,比对她嫂子都还要好,也亏得江燕子平时对侄子嫂子也不错,加之她嫂子也不是个计较这些事儿的性子。
有来有往,青梅也时常让江婶子给江燕子带些东西去,多是能吃的。能让青梅心甘情愿分出食物,可见江燕子在青梅心目中也是很有分量的。
大岗屯的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一直到了七月份,之前还很淡定的社员们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因为村口的河水平线竟然开始迅速下降了!
这种情况,屯里的老人都说很少见,因为无名河是横穿了小半个小兴安岭原始森林区出来的,水流量用一向很稳定。
就像去年,干旱了那么久,无名河里的水始终在石滩的那条线上。
屯里的人在上工的时候也忍不住彼此嘀咕起来,“今年咋还没下雨?都七月间了,眼看着庄稼就该开花挂穗了。”
开花挂穗的时候哪怕根部给浇水浇得再频繁,不是天上下雨,始终少了点啥,庄稼也长得不得劲儿。
更别说现在河水减少得那么快,万一继续减少下去,到最后他们自己平时生活的用水该咋整?
青梅这两天都在屯子里,被安排着去砍树队砍枯死的老树。
下午刚干活干到一半,被江会计跑来叫回去,说是老支书要开个会。
到了村里,路过田坎的时候青梅就听见大家都在说话。
今年天也热得很,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多,才刚开工没多久,大家的任务就是锄草。
大家干得都有些心不在焉,青梅扫了一眼,在干瘦希拉的苞米林里很容易就看见了身边有狗子帮忙的赵三明。
赵三明也刚好站直身准备偷偷懒,一抬头就看见了青梅,远远地挥着胳膊冲她笑。
青梅迟疑了一下,还是抬了抬手在胸前摆了一摆,算作是给赵三明回应了。得到青梅的回应,赵三明挥舞得更来劲儿了,被晒黑了不少的脸上露出一口大白牙。
等青梅走了,有人不由玩笑般打趣赵三明:“还是三明好,甭管今年粮食产量高不高,只要有青队长,都不会饿肚子。”
其他人点头附和,有玩笑的,也有真心实意如此感慨的。
赵三明叉腰,很没有诚意的谦虚:“哎呀哪里哪里,我媳妇儿不也是大岗屯的队长嘛。”
至于有我媳妇在,你们别怕饿肚子这样吹牛皮的话,赵三明现在已经不会说了。
自己家的好东西,当然要藏着掖着,以前有点啥都拿出来炫耀嚷嚷的自己真是大傻叉,赵三明很真诚地在心里唾骂曾经的自己。
狗子蹲在地上,一边拔草一边仰头看着明叔装比。
走在前面带路的江会计笑着说:“就之前,谁能想到三明能改好呢,还是青队长有招,给咱们大岗屯教育好了一个壮劳力。”
说赵三明是壮劳力,这就有点夸张了,不过江会计也没别的意思。
既不是挖苦讽刺也不是巴结青梅,而是对比着当初赵三明的所作所为,说得很真心实意。
青梅没顺着这个话题说什么,转而问江会计:“老支书要开会,是不是因为干旱的事?”
江会计也不隐瞒,说起干旱,脸上的笑又消失了,叹气道:“是啊,这段时间支书不是天天往公社跑嘛,今天从公社拿回来一张报纸,据说这次干旱是全国大面积内发生的。”
都已经波及到全国范围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今年的干旱大概不能像去年那样虎头蛇尾地就过去了。
青梅皱眉,没再说什么话了。
到老支书家的时候,从堂屋到屋檐下,已经坐了十来个人了,一看,全都是屯子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青梅微微弓腰,冲几位老人家点头依次喊了过去。
虽然面上表情淡淡,语气也很平静,可几个老人家都知道青梅的性格,能喊他们,已经是对他们尊敬有加了。
“梅子来了,赶紧坐下。”
“刚从砍树队那边过来吧?情况咋样?”
问这个话的是江六伯。青梅站住脚回答:“不是太理想,越来越多的老树干死。”
他们这里毕竟是挨着原始森林的,里面的树动不动就是上百年,不要以为树的年纪越大根系扎得越深就越有活下去的机会。
事实上树木间的竞争也是激烈而残酷的,树木幼苗期竞争力弱,可它们本身对土壤阳光水分的需求就不算大。
等它们熬过幼年期开始茁壮成长的时候,老树已经渐渐腐朽的树根有很大几率是挣不过年轻树木根系缠裹的。
于是渐渐的,在自身树木特性以及多年虫蚁啃食下,老树中间开始发空,只努力保留吸取养分的外层。
平时还好,一旦遭遇长时间的干旱,老树必定率先被自然界淘汰。
这是物竞天择的本性,对人类来说不存在好坏。
可对大岗屯这样紧邻森林的山村,却极其危险。
江六伯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只希望下雨的话别下雷雨。
这个话江六伯也知道现在说不适合,所以只是自言自语,除了青梅,在场的其他人都没听到。
在大家的观念里,干旱久了必定要下暴雨,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对树木动物都是一种潜在威胁。
老支书叫青梅坐下,捏着烟斗眉头紧锁,扭头看了儿子一眼。
江红军拿起一张报纸,开始给大家说起这次干旱的严重性。
“这个是首都那边过来的报纸,目前在蜀川省、陕西省……就咱们东北省……”
说完外面的严峻形势,江红军又说清水镇,“咱们这里情况还算好的,毕竟村口的河也不算小,像镇北那边的几个生产大队,小河已经干得只剩一层混泥了,吃饭喝水都要走好几里路去挑,地里的庄稼是彻底没法儿管了。”
这话一落,屋里的老人们都嗡嗡说起话来,显然对这事儿很惊讶。
惊讶过后,又一起你一眼我一句地开始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场让他们记忆深刻的大干旱了。
“看来,今年这干旱,没办法过得那么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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