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论说还算温柔,却诡异的藏着一种凌厉之感,姜穂儿余光里瞧见,那位三公子霎时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一下就软了下来,结结巴巴的朝着前方叫了声娘,“您您怎么来了?”
娘?
小丫头立时明白了,敢情这是胖三他亲娘徐侧妃来了。
果然,就见一华丽的裙角慢慢进了视线,在场所有的下人们都赶紧垂头行礼,“见过侧妃。”
姜穂儿也跟着一起行礼,头低的不能再低。
徐侧妃谁都不理,视线只钉向自己的胖儿子,没好气道,“不是跟先生告假说不舒服么,不去屋里歇着,在外头待着干嘛?”
说话间无意扫到姜穂儿手里捧着的玉带糕,可就更气了,“成天想这些歪门子邪道,你有这心思花到念书上头不好吗?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点心,这么下去还怎么入得了你父王的眼?”
这音量可比刚才大了一倍还不止,加上徐侧妃本身就凌人的气势,姜穂儿都吓得心扑通扑通的,就更别说那位可怜的胖三了,只得哭丧着脸一个劲儿点头道是,“娘别生气,我改还不成么,我往后再也不吃点心了,这就回屋念书去。”
毕竟还有满院子的下人在场,当娘的也不好太叫儿子下不来台,徐侧妃努力隐忍了下怒气,发话道,“那还不快去!”
“是是是。”胖三赶紧点头又赔笑脸,转身就往书房里走。
其余的小厮丫鬟们也都大气不敢踹,纷纷退了下去。
姜穂儿心间大喜,自以为平安逃过一劫,也赶忙跟着众人往后撤。
哪知道她高兴的有点早,还没等走两步呢,却听一声,“站住,那个端点心的,过来。”
姜穂儿一愣,什么,端点心的?
这是在叫她?
……老天,徐侧妃叫她干嘛?
虽然内心极度懵逼与不想,但她还是不得不照吩咐转了头去,又重新回到徐侧妃跟前,低头道,“奴婢在。”
只听徐侧妃咳了咳,“你就是点心房的那个小丫头?”
姜穂儿老老实实的说是。
下一秒,却听对方在心里轻笑,【这可真是巧,还没等去找,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姜穂儿,“???”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好像又有一个大坑在等着自己的样子?
轻笑完后,徐侧妃瞥了身边的嬷嬷一眼,嬷嬷立刻会意,替主子开口道,“早听说点心房里有个心灵手巧的小丫头,从前主子也尝过你们娘俩不少手艺,没想到今儿在这碰上了,快抬起头来叫主子看看。”
抬,抬头?
姜穂儿没退路,只能照做。
只是抬起脸的一瞬,着实把这主仆俩给吓了一跳,徐侧妃瞪大了眼睛,那位嬷嬷也结结巴巴的问她,“你这脸上是怎么了?”
姜穂儿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装作惶恐道,“奴婢前阵子发烧来着,烧退后不知怎么,就起了一脸疙瘩还落了疤,今日吓着侧妃,奴婢该死该死。”
听她这样说,那主仆才又回复了镇定,徐侧妃咳了咳,道,“这也无妨。早前尝过你做的百果糕,倒很有我们家乡的味道,还说要赏你来着,今儿既碰上了,就正好,常嬷嬷,带她去领赏吧。”
姜穂儿,“???”
领赏?
这可真是奇了,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给徐侧妃做过百果糕了,人家居然还惦记着要赏她?
怕不是个借口,有什么阴谋吧!
然而那嬷嬷却麻利的很,还没等她想出个推拒的理由,居然就硬是把她拉去了紫薇苑。
而到了地儿后,那老婆子似乎还有什么避讳,领她到了没人的角落,左看右看一番,这才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一下塞到了她的手里,笑道,“侧妃可是咱们府里最大方的主子,瞧瞧,这里有三十两银子,全是给你的赏,快拿着吧。”
什么?三十两!
说实话做个点心赏三十两,这可是姜穂儿见过最赚的买卖了。
然而这天底下哪有凭空掉金子的好事儿?
所以她有种预感,这常嬷嬷怕不是还有话要说?
果然,她正这么想着,就见那老婆子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个什么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
从紫薇苑回点心房,中间要绕过园子,六月盛夏,王府里的花木正葱茏。
然而姜穂儿没有半分赏景的心情,两腿沉重的如同灌了铅。
常嬷嬷刚才给她手里塞了包药粉,要她添在每日上午送去丹华苑的点心里,还说事成之后会再给她五百两的银票……
丹华苑,那可是王妃居住的地方,所以徐侧妃这是打算要害王妃?
她并不明白徐侧妃为什么要这么干,但她能肯定的是,不管她会不会照做,自己怕不是都要完蛋,这徐侧妃是断不会叫自己活命的。
甚至连阿娘也可能……
老天爷也太残忍了,眼看她跟阿娘就要迎来美好的自由日子了,怎么会在这个当口把这种事情掉到她身上?
她还是个花季少女呢!上辈子就因为生病没能寿终正寝,这辈子无论如何也想多活几天哪!!!
所以眼下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摆脱这个个小说里大概连名字都不会有的小炮灰的悲惨命运?
生死当前,姜穂儿满心琢磨大事,注意力自然不比平时机敏,此时正走在竹林间小路上,风吹竹林沙沙响,前后瞧不见人,恰巧前头到了岔路口,她正要往右转,哪知才迈出一步,就听咚的一声……
她脑袋仿佛撞到了一堵坚硬的铜墙,哎吆了一声,顷刻就跌在了地上。
这一下撞得着实不轻,姜穂儿瞬间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额头上直发麻。
然而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却听耳边一声怒斥,“大胆贱婢,不长眼睛吗,竟然敢冲撞世子!”
世,世子?
她吓了一跳,一时间再顾不上脑袋上的疼,匆忙间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刚才撞上的哪是什么墙,分明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而且锦衣玉带,墨发高束,看上去很年轻。
世子:硬不硬?
穂儿:妈呀牛忙……
作者:住口!沙雕文也非法外之地!!!
第3章
姜穂儿呆愣了一瞬,随即忽然反应了过来这是谁。
煞,煞,煞神世子,萧元翊!
没错,仅从面前这华贵的袍角就能看出不是他身份不一般了,更何况刚才还有人在旁怒斥她冲撞世子,那眼前人还能是谁?
魂飞魄散之前,姜穂儿赶紧顺势改正跪姿,低头告饶道,“奴,奴婢见过世子,请世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要冲撞您的,请世子开恩。”
娘的今天莫非是不宜出门?徐侧妃给她的难题还没想出解决之道呢,竟然又在这里撞到了煞神!
这一刻,姜穂儿心里只剩下了害怕,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担心对方是不是要当场把她的脖子给拧断,哪里还顾得上分辨眼前人心情如何,是喜是怒?
就在她战战兢兢几乎要抖若筛糠的当口,忽然听见头顶飘来一句话,“哪儿的丫鬟?”
说实话,但从声音上来说,还是挺好听的,然语气却不辨喜怒,还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意味,在姜穂儿听来,简直就如同恶鬼催命一样恐怖。
她头低的不能再低,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禀世子,奴,奴婢是点心房里做点心的。”
“做点心的?”
那人微微挑眉,目光落到了她身边的地上。
那里有一个钱袋子,是刚才她跌倒时从身上掉出来的,看上去鼓鼓囊囊,似乎有不少钱。
不必他张口,身边的长随青桐领会到了主子的眼神,立刻上前把袋子捡了起来,放在掌心里掂了掂,冷冷的哼了一声,问道,“一个点心坊的小丫鬟,揣着这么多钱做什么?莫不是从哪里偷来的?”
姜穂儿一怔。
她原本将那钱袋藏在了袖中,大约是刚才那一下撞得太狠,才滚了出来。但本来就生死未卜了,若是再背上偷这个污名,可想而知下场会有多惨。
她立于是时否认道,“不是偷的,这是主子刚赏的。”
然对方却是一脸的不信,“哪位主子这么大方,能一下赏你这么多银子?”
这又叫她心里一紧。
是啊,毕竟三十两呢,她该怎么解释?如实交代是徐侧妃吗,那会不会暴露其他的事?
但这个当口,恐怕随口乱诌个别人也是不可能的,万一他们还要对质,岂不更遭?
所以快速斟酌一下后,她只能如实交代,“是徐侧妃赏的。”
“徐侧妃?”
大约是没料到她真能报出人名,青桐有点意外,只得挪眼看了看主子。
头顶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又飘了下来,似乎还带了丝趣味,问她,“你做了什么,叫她能这么赏你?”
姜穂儿只能硬着头皮答,“侧妃说,是奴婢做的点心好吃,合了主子的心意,这才赏了奴婢。”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一时没说什么。
却叫姜穂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是不是可以试探一下这位世子爷是怎么想的?究竟有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然而奇怪的是,她再怎么集中精力,竟然听不见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倒是听见了一旁那个恶狠狠问她话的小厮的心声——
【嘿,做个点心就能有几十两的赏钱?这买卖这太好赚了吧!一回三十两回六十三回就能有一百五十两了?早知道学手艺去了,练武干什么呢!】
姜穂儿,“???”
小哥你算术是哪位高人教的?三三怎么就能一百五呢?
再说,要真有那么好赚,她跟阿娘早就发家致富了,还用得着如现在一样挣扎在死亡线上吗?
不过话说回来,身为世子爷的走狗……额不是,跟班,跟班,难道会很缺钱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不知不觉的就想远了,却在此时,终于听见世子爷再度发话,语气却一下沉了许多,问她,“做的什么点心?说来听听。”
话末,还加重语气吩咐道,“抬起头来说话。”
这可叫姜穂儿一怔,抬,抬头?
就她现在的模样,吓着他怎么办?
可要是不抬……会不会当场就被咔嚓了?
……算了,吓着就吓着吧,活命要紧!一番艰难的权衡下,姜穂儿终于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然后不出意外的,就看见面前的俩人都是一顿。
当然,那个跟班的反应比较明显,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她,仿佛很不可思议一样,世子爷倒还算淡定,只是眸子微微一眯,却很快又松开,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冷漠状。
这是……没被她吓着?
姜穂儿悄悄松了口气,又借着这个机会,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他一下。
他年纪应该不过二十,一身白色的束腰长衫,上绣祥云纹,显得身材尤为修长,鼻梁高挺,丹唇微薄,倒真真是一副俊美的好相貌,只是尚存着几分少年的桀骜气息,一双凤眼冷冰冰的,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不过只是看这幅样貌,着实与她心中的煞神形象相去甚远,她从前没见过这位爷,心里只当他五大三粗面目狰狞呢。
正悄悄感慨着,却听见那位算术不太好的长随问她,“你,你脸怎么这样?”声音里竟然满是惋惜的意味。
【声音挺好听的,看身段也苗条,怎,怎么会一脸麻子?】
姜穂儿紧低下头去,满是抱歉的胡编,“奴婢前些天生了场风寒,过后就变成了这样,今日污了世子的眼,奴婢该死。”
青桐听完咳了咳,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真是可惜了。】
姜穂儿心道可惜就可惜吧,能活命就好,她在乎的是萧元翊的反应。
——他叫她抬头她就抬了,这位爷满意了吗?愿意放过自己了吗?
然而她似乎忘了件事,刚才萧元翊问她给徐侧妃做的什么点心,她还没回答呢。
所以她又听见对方问了一遍,“我问你给她做的什么点心。”语声里似乎已经有点隐隐的不耐烦了。
姜穂儿心中一紧,只得赶紧回答,“回世子,奴婢给徐侧妃做的是百果糕,这种点心源自临安城,侧妃说奴婢做的很像她家乡的味道,这才赏了奴婢。”
话音落下,她大气不敢喘,心里阿弥陀佛念了八百遍,只求佛祖保佑这位小爷千万别再生出什么疑心了。
然而佛祖还是叫她失望了,只听萧元翊笑了一下,道,“如果我没记错,徐侧妃是辽东人士,临安城的点心怎么会有她家乡的味道?嗯?”
这一声“嗯”简直犹如黑白无常的勾魂索命钩,一下把姜穂儿的魂儿给惊掉了半个。
啥?
徐侧妃特喵的竟然是辽东人???
那她为什么要跟她说百果糕有家乡的味道?有这么害人的吗?
就在她呆愣的同时,却听那小长随又应景的哼了一声,“竟然敢对世子撒谎?不要命了!”说着还要拔刀的样子。
姜穂儿着实给吓坏了,欲哭无泪间只能赶紧解释,“奴,奴婢不是有意要对世子撒谎,奴婢也不知道徐侧妃是辽东人,是她自己跟奴婢这么说的,请世子明鉴啊!”
娘嘞上辈子生在和平年代,法治社会人人平等,穿来以后虽然清贫些,但到底也还是阿娘的小宝贝儿,她何时尝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滋味儿?
一时间她冷汗急流,后背都要湿透了,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儿顺着脸颊流下来,又滴滴的跌到了地上,那模样着实可怜。
这可惜,这个说法的说服力实在太低。
不等世子爷说什么,青桐先冷笑了一声,“徐侧妃会为了赏你故意说错自己的家乡?诓谁呢!我看这其中一定有诈,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慌慌张张的是为了什么,还不快老实交代!”说着一使劲,手里的刀又拔出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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