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阿并不觉得康熙赐他爵位和府邸是希望国公府家宅和睦,但他一直都十分敬重十五格格,抱拳道:“您放心,他若敬我一尺,我则敬他一丈。”
十五格格欣慰地点头,但看意气风发的阿灵阿一身藏不住的桀骜,回来替他理了理被冷风吹乱的外袄。她又定睛看看珍珍,将两人手叠在一起:“好好的,别人怎么想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事,你们小两口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是真的。”
说完后,她才回身上轿走了。
珍珍也同阿灵阿上了自家马车回他们如今住的院子去。他们今日往祠堂是穿正式的礼服前去的。回屋后徐莺徐鸾姐妹伺候珍珍换衣服,阿灵阿独自进屋去换了身便服。待他从屏风后出来,两姐妹已经不在屋里了,珍珍坐在梳妆镜前把头上戴的金钗一支支取下。
古代人其实同现代人一样,对衣饰的搭配讲究的很,见什么人在什么样的场合就穿什么规制的衣服带什么样的首饰。珍珍刚刚出门是新妇去行敬茶礼自然是盛装打扮,这会儿回到自己屋子里就不再戴华丽的首饰,而是打了一条辫子后随意地用一支玉钗挽了个髻。
阿灵阿走到她身后帮她忙,珍珍嘴角含笑,在镜子了瞧着他,问了刚刚想问的事:“那十五格格是什么来历,我瞧你挺尊敬她的,就连你那个趾高气昂的哥哥都对她礼让三分,还有那个佟三,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害怕。”
阿灵阿凑在她身边,小心地替她取了耳朵上的三对耳铛。
然后才说:“她是我堂姐。”
珍珍愣了一下。
“她……她看着都五六十的人了。”
第72章
阿灵阿把珍珍抱起来,他自个儿坐了梳妆台前的杌几,把珍珍放他膝盖上。
他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说:“我在钮祜禄家的辈分那可是老祖宗级别的。我那祖父额宜都死了好几茬老婆,最后五十多才娶了太祖的女儿和硕公主也就是我奶奶,然后生了我阿玛这个最小的儿子。我阿玛早年娶了几个爱新觉罗家的姑娘,各个都不孕不育,这才有了舒舒觉罗氏那个老太婆。我额娘是他中年娶的三继福晋,进门的时候我爹都四十多了,不过他也是去世的早,死时才刚刚五十来岁。钮祜禄氏额亦都一门里和我同辈或是辈分比我大的,要不就在太宗朝和顺治朝战死前线,要不这几年陆陆续续病亡。到如今和我平辈的除了我那几个哥哥,就剩了这么一位十五格格,余下都是侄子侄孙。”
“她是一等文襄公图海大将军的福晋。图海大将军是两宫的心腹,察哈尔叛乱的时候大将军连夜点兵出征,我这位堂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身戎装进宫,守护在两宫身边。如今图海大将军虽然去世了,但她在两宫面前依旧是极有脸面的人,法喀自然不敢轻看她。”
他这一说珍珍就明白了,她家也有这么一位年纪不大但辈分甚高的,就秀芳秀雅的爹萨穆哈。
话说到这里,珍珍想起了一些很久不见的人。秀芳跟曹荃去了江南后甚少传消息回京,她们就没再见过面,王佳氏这几年不知道是幡然醒悟还是怎么的,都没出来作妖,她准备婚事的时候她还依着旧俗派人送了添礼来。而她自己同阿灵阿重逢后,又是求娶又是考科举又是后来指婚成亲的,也很久没有留意关注他们家的事了。
阿灵阿说着说着,一瞧,他小媳妇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晃神了。他心情低落地说:“我是那用过就能扔的松江布吗?”
阿灵阿委屈的声音把珍珍唤回了神,他可怜兮兮瞅着她,眼神跟被抛弃的小狗崽一样。
珍珍一把拍上他的脸使劲搓揉了一番。“什么松江布,你几时是块松江布了?有你这么能说会动的松江布吗?”
“那你新婚的老公跟你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怎么跑神了呀。”他委屈地一堵嘴。“我还以为你昨晚验货完毕不满意想退货呢。”
满盘皆醋的某人再度发作,珍珍甚至有些见怪不怪,不过过了新婚之夜怎么感觉某人更容易撒娇求顺毛了呢?珍珍哄小孩似地说:“满意,满意得不行了。”
若是养过狗便知道,这狗不高兴了,你给它撸几下毛揉揉下巴再给块肉干,它就不能不计前嫌,但是它一开心就容易得寸进尺,比如直接跳你身上滚你一身的毛。
阿灵阿也是如此,他见珍珍夸他哄他,立马得寸进尺地舔着脸说:“那既然满意,娘子要不奖励一下?”
珍珍眼角带媚、柔弱似水地依在他身上,一双玉臂轻轻圈住他的脖子,凑近着他的耳垂吹了一下,用那轻微的气声问:“不知夫君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她适时地在他膝盖上挪了挪,果然听见阿灵阿倒抽一口气。
“咱们……咋们要不去读个书?复习下功课?”
珍珍含羞带怯地说:“那你……那你先把眼睛闭上。”
阿灵阿于是飞快地把眼睛一合,没有注意到珍珍脸上已浮起的坏笑。
她用力往闭着眼的阿灵阿脸上掐了一把,抽出梳妆台上压着的那叠《如何从八党成为四党》猛地摔在了他的头上,在他没捉着她之前飞快地从他膝盖上跳走逃脱。
“你这是谋杀亲夫!”
阿灵阿不想竟被偷袭,他捂着头哀嚎一声,睁开眼睛去寻珍珍,只见她气定神闲,在房里寻摸着什么。
“我这是贤内助,敦促你上进。对了,你的刀呢,康熙给你的遏必隆宝刀呢,根据第一个五年计划,你要继续强身健体,每日坚持膳食合理与适当运动,今日份的锻炼还没有完成呢!”
阿灵阿不可置信:“我两还在新婚!康熙都给我放了婚假,你竟然还盯着我锻炼?”
珍珍说:“别偷懒,快去,等下给你泡枸杞红枣桂圆喝。”
“枸杞红枣桂圆是女子养宫寒之症的……”
阿灵阿友善提醒,遭珍珍一顿白眼,“短命鬼没有资格说话,快去锻炼,然后养生!”
新婚第二日的阿灵阿竟然提着死鬼阿玛的宝刀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刀法,消息传出,巴雅拉氏拉着苏日娜差点感叹到哭,直言还是儿媳制得住自己那上天入地不服管的儿子;舒舒觉罗氏指着法喀骂了一刻钟,法喀最后摔了碗碟夺门而出据说躲去戏园子泡小厮;颜珠屋里相对无言,佟佳氏看着冬日经常咳嗽的夫君只能催他多喝点药。
练完刀的阿灵阿又被珍珍催着赶紧沐浴,要士兵打好仗,后勤保障也得做好,珍珍这个后勤部长在阿灵阿刚去开练的时候,她就指挥奴仆烧水,待他练完正好可以沐浴。
伺候阿灵阿的下人们都知道,小七爷最讨厌自己沐浴时有外人在身边,但现在终于有了个例外。
管家文叔是来看阿灵阿什么时候能去巴雅拉氏那里用晚膳的,一走进院子他就瞧见新夫人的两个婢女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矗在门口,不时捂嘴偷笑。他正一头雾水想着怎么回事呢,就听见自己一手带大,曾经威武雄壮,靠一双拳头打遍什刹海的前小霸王阿灵阿在那儿捏着嗓子问:“夫人,我这满身汗,后背上自己上不了胰子。”
“自己洗!”
“夫人不心疼我了!”
“你多大人了!”
文叔叹了口气,徐鸾朝他一福,文叔说:“我一个时辰后再来,你们……你们抓着空稍稍催一催少爷和福晋。”
徐莺徐鸾两人都脸色不变,仿佛听不懂文叔的言下之意,齐齐回了一句“是”。
文叔点点头,然后背着手缓缓走出院子,走到门口又意味深长地回看了一眼。
他如果没记错,当年太福晋还怀疑过七少爷喜欢男人来着……看来还是他们老眼昏花喽……
果然不出文叔所料,一个时辰后珍珍才叫徐莺带人进去收拾,耳房的浴室撒了一地的水,珍珍已经自己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服。
徐鸾跟上给她梳头,一抹笑意藏也藏不住。
珍珍瞧见了脸色通红,回身拧了她一下,“坏丫头,笑什么笑。”
“小姐和姑爷感情好,奴才是高兴。”
徐鸾说得一本正经,可珍珍越想越害臊,捂着脸撑在梳妆台上不说话。
直到阿灵阿穿戴整齐走出来,才把她的脸从掌心里拉了出来。
“怎么了?”
阿灵阿疑惑不解,但抱着珍珍湿透衣服的徐莺和徐鸾都掩着嘴在笑,阿灵阿这才明白把两人都赶了出去。
阿灵阿一脸餍足地握着她的手说:“你羞什么?都知道咱们是新婚燕尔,我看谁敢说三道四的。”
他的不要脸,珍珍已然清楚,她花拳绣腿一般地打了几下后,肃着脸说:“快准备走吧,还要和你额娘用晚膳,明儿还要归宁呢!”
归宁是汉人的习俗,汉人新婚第三日会回新妇娘家,也叫回门礼。满人入关受汉俗影响也渐渐有了这一婚俗。只是与汉人不同,满洲的姑娘们携夫婿归宁时还能在家中住上几日。
毕竟,满洲的女子出嫁前在家中是大姑奶奶,出嫁后要掌前庭后院持家,比起汉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们权力地位都要高了许多。嫁来不过两日,珍珍虽和阿灵阿如胶似漆,但已经忍不住思念什刹海的那些家人。
当晚她早早便要歇息,阿灵阿知她心事也不再闹她,第二日和她一起起了个大早先往巴雅拉氏的院子里请安,巴雅拉氏知道他们今日归宁还让苏日娜给珍珍一个盒子说是给她额娘和阿奶的礼物。
果如阿灵阿所说,巴雅拉氏刀子嘴豆腐心,哄起来并不困难。
陪巴雅拉氏用完早膳,两人就坐车去往什刹海的威武府上。
新女婿成婚后第一次登门自然不可能是空手去的,阿灵阿问过珍珍家里长辈们的喜好后打发自己那些管事们跑遍了京城各处,终于搜罗了满满一车的礼物。
威武家的人等这一日的归宁等得更是望眼欲穿,徐大柱天刚亮就亲自守在了门房。他们的马车刚驶进胡同,徐大柱就兴奋地朝院子里高喊一声:“二小姐回来了!”
并指挥门房小厮点上了悬在门上的鞭炮。
伴随着鞭炮声,听见声响的左邻右舍们不少都从院门里伸出头瞧热闹。
他们看见姑爷阿灵阿先跳下了马车,随后伸手扶住威武家二格格,口里连说了好几个“小心”。
围观的人群里窃窃私语,“这新姑爷倒是挺疼媳妇的。”
另有一人说:“可不是呢,新姑爷可是在这门口当着大家伙的面发过誓的,要是对媳妇儿不好就把自己给剜了。”
“对对对,新姑爷还说过,往后媳妇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京城里和阿灵阿打过架的不少,什刹海因为酒肆多铺子多人多更是打架的高发地带,阿灵阿在这一带可是恶名远扬十年,这窃窃私语偷笑的人里有不少当年都和他挥过拳头。
“该,让他打架从来不输,就该找个媳妇治他!”
也不知道是哪个当年被阿灵阿揍狠的人恶狠狠说了这一句,让这窃窃私语最后就变成了哄堂大笑。
在大家伙的哄笑声中,两人携手踏进了威武家的大门。同庄严肃穆又冰冷压抑的国公府不同,这而处处透着暖意和温馨。
为着珍珍今日归宁,院子里早就洒扫一新,正堂与东西厢房都挂上了簇新的红灯笼,正堂的柱子上还有新写的对联。
威武和塞和里氏都早早候在远里,珍珍刚跨过门槛,见到塞和里氏盈满泪水的样子,立即哽咽着喊了一声“额娘”,随后挣脱阿灵阿的手飞入她的怀抱。
“额娘,我想你了,您想我了没有?”
塞和里氏含着眼泪搂着她不松手。她仔仔细细地打量女儿,她的头发已经挽起做了妇人装扮,眼神仍是那般清澈灵动,但眉宇间多了一份妩媚,少了几分做小女儿时的天真,多了一丝新婚妇人的幸福神色。
“不过嫁出去两天又不是一年半载没见着面,什么想不想的,赶紧把眼泪收一收,这么爱哭新姑爷瞧着了看还要不要你。”
可到了又搂着她,拍着她的背说:“额娘这几日都没睡好。”
珍珍故意从她怀里起来,端详着塞和里氏的脸,说:“我瞧瞧我瞧瞧,啊呀,额娘果然眼下多了几条细纹,可还是那么好看呢。”
“油嘴滑舌,姑爷还看着呢,让人笑话了。”
“他才不敢!”
塞和里氏捉起她的手打了下,对阿灵阿说:“女婿,叫你看笑话了。这丫头往日在家里被宠坏了,总说些不着调的话。”
阿灵阿淡淡笑道:“不怪不怪,我就喜欢她这性子。”
珍珍这下底气更足了,她笑得和朵花一样靠着塞和里氏,满脸娇气又自豪地说:“额娘,你听听,我没说错吧。”
塞和里氏无奈摇头,可她又是欣慰,这进来短短几句话,便能知道女儿这婚后过得极好,女婿疼她也让她。
她身旁的威武捋着胡子笑道:“都进去去吧,阿爷阿奶早就在正堂里等你了。”
珍珍听见李氏和额森在等显得迫不及待起来,她把阿灵阿甩在身后,挽着塞和里氏的胳膊往屋里走,她脚步轻快,仔细看走起来像个小女孩一样一踮一踮的,就差快跳了起来。
阿灵阿低头偷笑了一下,嘴里喊着:“夫人等等我。”快步追了上去。
正屋里额森和李氏端坐高堂,李氏还是往日那样清冷严肃的样子,但坐着的时候身体前倾伸着脖子,昭告着她的心焦。
额森就没有什么好掩饰之处,珍珍一进屋他就喊:“珍丫头回来喽!”
珍珍扑上李氏的膝头,仰视着她宛若小时候,“阿奶,您可好,珍珍回来了。”
额森见小孙女去扑自家夫人没有搭理自己,脸上暗暗有些失落,他咳嗽了一下,阿灵阿听见便先朝额森作揖:“阿爷好。”
没有孙女但有了孙女婿,额森的心情豁然开朗,他朝阿灵阿伸手拉着他拍了拍胳膊,连声称赞:“好样的,这身板不错,很有当年弘毅公的样子!”
屋里其乐融融,珍珍拉过阿灵阿,两人并肩给祖父母和父母双亲磕头行礼。
礼毕珍珍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腻到李氏和塞和里氏身边说:“额娘,我同阿灵阿说好了,这次回门要在家住满七天再走,你们可不能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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