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恍然大悟。
她的眼睛在面前两人的脸上扫了一圈,难怪他两能成好基友呢,原来一个吃一个喝,真是天生一对。
“珍珍不懂,这喝能喝出什么才来?”
徐承志用他温和极富磁性的声音娓娓道来。
“御史夫人,酒并非穿肠毒药,乃是仙宫琼酿。喝酒必要醉,不醉不喝酒,喝酒最美之时就是七分醉三分醒,飘飘欲仙之际。”
李念原对珍珍说:“你看,他是不是个呆子?你可是不知道,别看老徐这会儿人模狗样的,喝醉之后放浪形骸起来可比我更甚,又是唱昆曲,又是挥毫泼墨画画的,有一回他得了一坛子他朋友从贵州给他带的陈年烧刀子,喝完之后在燕云楼下面的那条大街上一路裸奔,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吟那酒仙的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可把扬州城的父老乡亲们给吓坏了,最后还是我找人弄了个大布口袋把他给兜走,要不他能一路跑盐商总会去。”
珍珍和阿灵阿都听呆了。李念原行事独特不走寻常路他们已经是深有体会,可万万没想到,看着老实稳重的徐承志原来也是个奇葩!
徐承志脸上微微泛红,咳嗽一声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这吃喝嫖赌都听完了,珍珍不得不佩服,这群盐商实在能折腾,会折腾,还真给他们折腾出朵花来了!
李念原得意地捻着胡子说:“怎么样,珍丫头,有我们扬州四大才子来接驾,保准让皇上尽兴而归。”
珍珍举手反对。
“舅爷爷,还是免了吧,这吃同喝也就算了,咱们万岁爷最是自律的一个人,你要在他跟前提‘嫖’和‘赌’两个字,直接就把你拖下去剜了。”
徐承志也说他:“你这异想天开的,皇上那是什么人,难道同你和老高一样下乘?”
李念原一拍大腿:“好,那就把吃喝嫖赌改成吃喝玩乐,成了吧?咱们扬州能玩乐的地方可不止青楼和赌坊,大小园子,戏班,那多得是玩乐的地方,保准让皇上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阿灵阿听到这眉头一挑,他问:“舅爷爷,接驾的事你可是想好了?”接驾,说到底就是花钱,《红楼梦》里提过,当时康熙南巡的时候接驾的曹家那是“把银子花的像淌海水似的“。
李念原道:“外甥孙女婿,你放心,接驾的事可不是我一时兴起,皇上爱民如此,我等盐商也是受了皇恩浩荡才能在扬州做生意,皇上难得来一趟江南,我们拿钱孝敬那是应该的。这事不但我赞同,老徐,老高,还有不知口袋里这会儿还剩几个铜板的老蔡他们都会赞同的。”
徐承志在旁点点头。
阿灵阿于是说:“珍珍,皇上南巡,两江的富商们照例都是要孝敬的,这事与其让咱们不知根底的人插手,不如让舅爷爷来,一来咱们信得过舅爷爷,皇上的安全有保障,二来咱们也能照应到娘娘阿哥和公主们。”
珍珍说:“这倒在理。可这事咱们说了算吗?”
阿灵阿笑了。
“咱们在这说的自然不算,但皇上南巡必然不愿意动用户部和两江各衙门里的钱,只要那时候舅爷爷跳出来说这钱由他和盐商们出,我再适时地给皇上上个折子,十有八九皇上就会把南巡接驾的事交到我手里,那这事基本就成了。”
李念原想的可比他还要深,他虽然是个急性子,但做生意却从来是放长线钓大鱼,一步一步慢慢来。如今皇帝春秋鼎盛,太子又是皇后所出,背后又有那什么赫舍里氏在,地位稳固,要扶四皇子上位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第一步,就从南巡接驾开始。
他辛苦半生积累下的财富若是没有继承人,死后也是带不去地底的,就让他在活着的时候都用到该用地方吧。
四人商量了一番,接驾的事大致就这样说定了,但皇帝到底没有明发上谕,阿灵阿遂叮嘱了一句别王外头楼风声。
刚被这么一打岔,珍珍到了这会儿才想起一桩事来,她指着搁在李念原膝盖上的匣子问:“舅爷爷,那里头是什么你还没同我说呢。”
第127章
李念原死死抱着盒子,一脸防备地看着珍珍。
阿灵阿真真是笑了,他指着珍珍问李念原:“舅爷爷,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提防她?这要是金银首饰我家也不缺啊,您何必呢?”
李念原的圆眼睛一眯,飞速地摇摇头,阿灵阿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关外冬天会送熊掌进京,我给您留一只。”
贪吃鬼李念原眼神亮了至少十度,他揣着盒子眼神贼溜溜转了两圈后,把盒子打开一条缝给阿灵阿看了一眼。
阿灵阿看过后哈哈大笑,扶着额头说:“是该防着她,真的该防着!”
珍珍一脸莫名其妙,最后使出了杀手锏,她揪起阿灵阿耳朵问:“快说快说!”
阿灵阿“啊哟”一声惨叫,李念原挡着脸不忍直视阿灵阿的“夫纲”败坏。
阿灵阿出于多年的投降经验,在挣扎一秒后回答了老婆大人:“你想想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珍珍最大的心愿,过去那肯定是能嫁给某个被揪着耳朵的人,可这早就实现了啊?
她又仔细想了想,刹那间恍然大悟:“地主!做地主!地契!都是地契!”
珍珍童鞋要是没有遇到也穿越的朗清,她现在可能正在用尽全力买地,争取做大清朝的地主婆。
她明白过来后两眼放光,伸着手带着小恶魔一般的笑容朝李念原说:“舅爷爷~舅爷爷~”
“咦——”
阿灵阿和李念原同时被珍珍肉麻的口气恶心得倒抽冷气。
珍珍“委屈巴巴”地噘着嘴,眼泪珠子就在眼眶里转悠,先是惯性投降阿灵阿心口一抽,接着是舅爷爷李念原心头一软。
阿灵阿拉着李念原说:“给我夫人看看怎么了?咱们家不缺钱,你打开给我们看看!”
李念原边哆嗦边念叨:“你可别抢,我可听你阿奶说过你买地的事儿,这一听就是我家亲生孩子,我小时候也就喜欢买地,可惜你太姥爷天天逼我读书,生生让我错过多少好地好铺子。”
阿灵阿听了也肉疼,他和李念原一样爱挣钱,想当年他考举人也没耽误买地做生意,太理解他的痛苦。
唉,八股害人,害李念原耽误十年生生错过几个亿。
李念原的盒子里是一摞厚厚的地契,他倒是贴心,这盒子里的地契一张张摊开还都是围着京城的。
李念原搓搓胖手,一点点开始数给他们瞧:“你们看啊,这是顺天府通州和大兴的地契,我让人从朝阳门开始买,一点点连起来,然后沿着清河温榆河一点点向东南再沿着运河买到天津卫。”
珍珍的嘴角抽了抽,想自己这舅爷爷还真够有创意的,别人买地买成庄子好管理,他买地买了个京津走廊。
“舅爷爷,您这地买的不伦不类啊。”
这是阿灵阿先指出的,他也是买地狂人,更明白经营土地的道理。李念原这一叠地契看似连成一片,但其实当中好几处都是勉强连在一起。
无论什么年代买地都要讲求好开发,目下这些地根本不合适变成庄子。如果要派人管理,大概只能让管事弄艘船每日来回了。
李念原不屑地瞪了他们一眼,飞速把地契重新装进盒子锁了起来。
“我这又不是要种地种庄稼的,我这是要送给四阿哥的。”
“四阿哥?”珍珍想起那个调皮捣蛋又鬼灵精怪、未来可能会鞭她男人尸的大外甥,“他不需要地!”
胤禛未来可是大清皇帝,地都是他的,买地给他和上交国家有什么区别?
浪费!浪费可耻!珍珍想要求舅爷爷按需分配,照顾她这个穷人!
李念原嫌弃地看着珍珍说:“给你能干吗?种地?造园子?还能咋滴!我买给我们的四阿哥那是鼓励他,激励他!让他提前感受大好河山,激起他对大清江山的雄心壮志!”
他不用感受,他自带雄心壮志。
珍珍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李念原抚着他的盒子念念有词:“也好也好,四阿哥南来,就让他先走一遍,一上渡口开始目及之处都是他的地盘。”
珍珍眼前浮现出这样的场景,突然明白这样买地的意义所:李念原这是给他大外甥做了一回霸总啊。
想想日后他们在京郊码头上船,领着未来的雍正爷指着河道两岸说说:“四阿哥您瞧,这是我们给你买的地,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运河两岸都被你承包了!”
这是买地吗?
不是,绝对不是!
这买的是情怀!
珍珍拉了拉阿灵阿说:“我也要……”
阿灵阿一咬牙说:“明年!明年租子都收上来我给你从德胜门买到咱园子门口!”
珍珍一算,李念原买了两百里地,而阿灵阿这点距离是二十里。
十比一……
这就是传说中的贫富差距……
算了,狗不嫌家贫,妻不嫌夫穷。她还能怎么办,凑合凑合收了呗。
珍珍眼泪汪汪点点头,然后阿灵阿赶忙凑上去,围着李念原“舅爷爷长”、“舅爷爷短”,请教他“做生意”的一百零八招。
…
阿灵阿近日在李念原这里感受了十二万分的贫富差距,腊月江南开始用暖炉的时候,内务府督办南巡的官员抵达清江浦。
此次派来的倒是个老熟人,内务府郎中曹寅。
曹寅的父亲曹玺生前是江宁织造,曹寅来江南为康熙布置南巡事宜可谓熟门熟路。他一到清江浦,先见了漕运总督傅达礼,接着和傅达礼一起南下扬州拜访阿灵阿。
曹寅此人和弟弟曹荃外貌有五六分相似,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但比起曹荃那个黏黏糊糊的风流公子整日不学无术,阿灵阿和曹寅接触两次后觉得他是一个实干派,怪不得后来能得康熙信任在江宁织造这个肥差上一坐二十年,也怪不得康熙选了曹寅而没有选乳母孙氏的亲儿子曹荃。
比如他沿江坐马车缓缓而来,一路边走边画,到了清江浦已经把从京城过天津卫到德州,再从德州到清江浦的线路一一探明。
哪里能暂时征收做行宫,哪里能请圣上游览,哪条道更平缓便捷又安全,在他到清江浦的那一刻已经勾画的明明白白。
这样交到江南官员这里的事无非就是钱和人。
人倒是简单,八旗有绿营驻扎在各省,沿途安全由各地将军和布政使出人出力。
倒是钱,曹寅刚到还犹疑半日不敢开口。要知道虽然康熙给他的旨意是一切从简,要不扰民不铺张不奢靡。
可皇帝老儿平日里就是打个喷嚏内务府也能记十两银子,南巡再俭省,出京从嫔妃皇子到奴才保母最少最少也要上千人,而每个人每天只要醒过来就要花钱。
阿灵阿心里快速算了算,每天每人用炭用水用船用车加食物至少花掉十两,康熙爷自己还不能按照这个标准来得至少翻一百倍。
所以整个南巡一天的花费至少两万两起,这还没算皇帝出巡要给地方的赏赐、给沿途寺庙的香火钱、给地方学政的恩惠。
最后,曹寅轻轻比了个“一”,意思说得要一百万两。
这时候阿灵阿心里直接骂了一句国骂,就算他再会挣钱,也没康熙会花钱。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造反的做皇帝梦,做皇帝可不是就是一个爽嘛!
他爽,苦的就是阿灵阿这种要凑钱还要干活的。
幸好他早早有准备,李念原自从知道自己和爱新觉罗“血脉相连”后,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想见见“孩子”。
阿灵阿让珍珍左手提着京城来的熊掌,右手拎着李氏写给他的信,去李念原那里溜了一圈。
回来后,扬州四大盐商就把这点银子基本给曹寅凑齐了。
曹寅本来以为凑银子的事情在江南会被推三阻四,没想到才到江南十日就万事齐全。
他欣然说:“早就听说小七爷能干,果然是不一般。”
这时珍珍身披银红披风揣着一个金暖炉踏雪归来,雪色佳人配红梅看得阿灵阿心神一颤,不由自主说:“是我福晋不一般。”
阿灵阿那小骄傲的表情看得曹寅无奈一笑,他在京城就听说过小七爷惧内,此回一见果然如此。
珍珍进屋见到曹寅轻轻一福,然后就要留他和阿灵阿继续说话。
倒不是珍珍要避嫌,而是曹寅是她那个姑父曹荃同父异母的兄长,看见曹寅她就想起那个恶心的曹荃浑身不自在。
曹寅这些天常常到阿灵阿府上,这已经是第三回 珍珍见他就躲了,他于是说:“七福晋怎么见到下官就躲?”
见曹寅察觉,珍珍讪笑了一下。
曹寅又说:“可是因为我那个弟弟?”
珍珍又讪笑了一下。
曹寅无奈叹气摇了摇头说:“让七福晋为难了,我替嫡母与弟弟向您致歉。”
珍珍愣了愣,看向阿灵阿。
阿灵阿出声替她解围问:“曹大人这话如何说起?小曹公子乃是我两的姑父,从亲辈论,我们也该唤您做长辈的。”
曹寅抬手摇了摇,面上也有几分尴尬,“我曹家心术不正,过去让老夫人和七福晋都为难了。我父亲生前也知道,只是发作不得。”
他一番自我批评,弄得珍珍愧疚起来,她连忙说:“曹大人别这么说,萨爷爷家和我家也只是一族,这些年来往少了,我阿奶早就忘记过去的事了。”
两人一来一往,化解了因曹荃存在的尴尬,曹寅于是说有京城送来的点心,问两人要不要用点解思乡之情。
阿灵阿和珍珍思念京城种种唯独不思念京城的实物,但曹寅说了他们也乐得接受,于是下人端了京城的奶酥、鸡油饼、火腿饼和桃酥来,三人边吃边聊边看雪耗去了一个下午。
待阿灵阿反应过来时,小饕餮珍珍竟然已经默默把饽饽都吃了个精光。
阿灵阿皱眉小声说:“你怎么最近这么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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