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萍极不自然地讪笑一声:“瞧瞧你,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你想回家住,难不成还有谁拦着你?你哥跟你嫂子就算不搬出去,家里照样也有你的房间,妈妈都给你留着呢。”
却绝口不提过户的事。
冉夏早就猜到李雅萍不可能会答应,对这种反应也不觉得意外,但她提起这一茬不过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就转而说:“最近这段时间我在网上的名声不好,接不到好的工作,正好我也需要安心静养,想在医院里多养两天,您觉得呢?”
经过刚才那一轮关于房子的事,李雅萍正巴不得想换个话题,见冉夏没有继续聊下去,反而说起别的,心下顿时一松,忙说:“对,对,你最近也累了,妈看你都瘦了不少,是该好好休息几天养养身体。”
冉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可不是为了听她这几句安慰:“可我总觉得这个房间的隔音不太好,吵得我头疼,是不是因为太小了?我想换一间大的。”
想换大的可以,但是要加钱。
李雅萍不由有些犹豫。
冉夏这么说,分明没有自己付钱的意思,冉明强那个死鬼指望不上,医疗费用说不准就得她来掏。这个单人病房就挺贵了,再换大的,岂不是跟吃钱没什么两样?
冉夏只当看不出她脸上的犹豫。
反正花多少钱也都是从原身那里骗去的,她用在原身的身体上,怎么说也算物归原主。
她今天就是要从这个吸血鬼身上也榨出点儿血来,就继续说:“还有医生,最好换主任来,药水也用最好的,这样我才能好得更快,到时候出院就可以直接去赶通告。否则耗在这里待个十天半个月,我看出院还要在家里再养养……”
听到时间上还要浪费那么久,李雅萍顿时没了主意,况且她也担心冉夏又提起房子的事,忙不迭拍板:“你就病一天,妈都心疼得不得了,哪儿能让你病十天半个月呢!”
捉的就是你这只瓮里的老鳖!
目的达到,冉夏摆了摆手:“那你快去给我把手续办了……”
李雅萍就长吁短叹地转过身。
冉清和不放心,和她一起去了。
可病房里还没安静几秒,房门又被人猛地推开!
正准备闭眼休息一会儿的冉夏:“……”
拜托,病人很忙的。
不用麻烦了,你们有几个,一起上好了……
然而这次进来的还是只有冉明强一个人。
他送走了樊年,想来是得到不少指示,进门就走到病床一旁,对冉夏说:“夏夏,我也听樊先生说了,你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事,不过你放心,樊先生说他会帮你解决的。你只要安心把身体养好,去参加他说的那个什么综艺就好了。”
冉夏看着他。
和李雅萍不同的是,他嘴上说得再冷血,真正和女儿对视的时候,他却避开了冉夏的视线:“樊先生说,他都安排好了,只要你听他的话,以后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的,你也能过得安稳点儿。”
可能他打从心底里也能明白,女儿之所以过得不安稳,根本原因不在女儿自身,而在于他们。
不过冉夏对他这点儿莫须有的良知不感兴趣,有刚才有李雅萍的话当借口,她正好可以用来搪塞:“我妈说了,不让我给你钱。”
听到这句话,冉明强脸上隐隐预约的羞愧瞬间不见,他怒道:“那个臭婆娘,她凭什么不让你给我钱?”
冉夏乐得解释:“她让我攒钱给我哥买新房,还说你染上了赌瘾,给你多少钱都是打水漂。”
冉明强咬牙切齿:“怪不得我最近手气一天比一天差,都是被这个臭婆娘背地里败了财运!”
冉夏适时保持沉默。
她初来乍到,什么都还没有充分了解,挑拨离间的话说到这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样倒也足够,让冉明强和李雅萍先窝里横几天,给她几天安生日子。
但冉明强还没死心:“夏夏,那你看,我这次是真的有急事,你身上有多少钱?我不要多,就给我几万、几千也行啊!”
冉夏摇了摇头:“前段时间妈要钱说要逛商场,又刚还了哥的房贷,现在我身上就剩几十块零钱。”
一听没钱,冉明强立刻急红了眼,扔下一句“我去找你妈”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终于又送走一尊瘟神。
冉夏转回脸仰面躺在病床上,长而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至少她现在有条件重新完成演艺之路的梦想。
不会因为脸的原因被人嘲笑,也不会导演拒之门外——
想到这,冉夏忽然眨了眨眼。
对了,来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这个和她有同样名字的身体,究竟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冉夏:要钱没有,再要倒贴
第4章
冉夏忍着身体的不适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她先慢慢坐正,缓了缓头部的晕眩,才趿着鞋扶着墙缓步走向病房内的卫生间。
卫生间的灯是亮着的。
可走到门前,冉夏却缓缓住了脚。
她不由地想起以前。
其实她和原身的社交情况多少有些类似,都是人人恨不得避而远之的人。
和原身不一样的是,她遭人排挤是因为长相。
她当初整过容,不过并不是为了变得更美,而是为了掩盖住脸上重度烧伤的大面积疤痕。
那台手术做得还算成功,可最多也是让她从一个“怪物”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而作为代价,她整张脸的面部神经受损,变得十分僵硬,几乎做不出任何自然的表情,所以只有刻意用力,她才能勉强满足导演的要求,身体也因为激素药原因变得发胖,减肥成了她永远不能攻克的难题。
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过演戏。
她早已经做好跑一辈子龙套的准备了。
却没料到上天会跟她开这样一个玩笑。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抬起手,试探着抚上自己的面颊。
是光滑的……
没有疤痕,这是一张普普通通、没有受过伤的脸……
这样就足够了!
反正总不会比以前更糟了。
想到这,冉夏定了定神,终于抬脚跨进门内。
她刚一转过脸,就和镜子里一双浓墨色的眼睛对视。
头顶自上而下倾泻的灯光尽数投进这双眸子里,眼波流转间好似熠熠生辉——
冉夏的步子再次顿在原地。
她看到一张巴掌大的脸。这张脸五官精致,肤如凝脂,即便脸色苍白,头发也因为缠了纱布稍有些散乱,却仍然恰到好处的美,略显英气的柳叶眉此时随主人心意而动,微微蹙起,衬得眉下眸光愈亮,慑人魂魄似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镜面,抚在面颊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这张脸,和她因为意外烧伤前的脸,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即便对从前的生活没有丝毫留恋,但冉夏原本还不能轻易接受自己不过是中一次暑,醒来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事实,可看着镜子里这张熟悉却也有些陌生的脸,她却迷茫起来。
这真的,是另外一个人吗?
她不禁回忆起当初。
当初她满怀绝望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不知听到多少人对她说过多少句“可惜”。
从小到大,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就永远是人群的焦点。即便没有用相貌作为优势刻意争取过什么,但在学校里,她受到的关注无疑总会比常人多一些。
哪怕是跟她针锋相对的竞争对手,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冉夏想要演戏,就算只靠脸都没什么不可以。
可惜,当初那场大火几乎烧毁了冉夏的演艺梦。
想到那次意外,冉夏倏然一颤,回过神来。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像梦一样。
像回到了那次意外之前,她又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脸。
是真的吗?
不是梦吗?
蓦地,冉夏眨了眨眼,眼眶里凝结的雾气倏然化为泪水滑落下来。
这一滴泪就像打开了她从前龙套生涯积攒的苦痛开关。
因为发生过的种种,她在片场讨生活要比寻常人辛苦双倍,不止是身体的高负荷,还有同行的冷嘲热讽、导演的责骂不满,包括她每一次咬紧牙关的苦苦坚持——
往日的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冉夏嘴唇颤抖,她捂着脸,慢慢贴着墙壁抱膝蹲下,滚烫的热泪争先恐后从泪腺里涌出来。
她发泄似的哭着。
这么多年的无助,突然来到一个陌生世界的彷徨——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
医生当先走进来。
他开门就看见病人蹲在地上哭,不由愣住了。
“冉女士?”
跟在后面的冉清和也赶紧走过去:“夏夏?你这是怎么了?你妈已经帮你办好手续了,现在就能转到更大的病房去了。”
冉夏:“……”
她的悲伤戛然而止。
这家医院怎么回事,怎么效率这么高,就不容许病人一个人静静吗……
可当着这些人的面,她也不好说出实情,就只好抬手扶了扶额头,深吸一口气,带着鼻音说:“好痛……”
门外正巧有一前一后两人路过,走在稍后的男人下意识往病房内看了一眼。
见冉夏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他脚下一停,但看清冉夏的脸后,他又皱起眉头:“冉夏?”
被认出来了?
糟了,不会被拍吧!
听到病房外传来陌生的声音,冉夏赶紧抬手把眼泪胡乱擦干净,然后才越过冉清和的肩膀往门外看去。
就,正巧撞进傅朗严的黑眸里。
冉夏先是一怔,之后想起对方在医院里还有其他人要探望,还没离开也很正常,其次才有些庆幸。
幸好不是被狗仔拍到。
否则她可能立刻就会变身成为“惨遭抛弃”的女星之一了。
“冉女士,”医生的关心打断了冉夏的思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帮你再检查一遍吗?”
冉夏的视线下意识落回医生身上:“啊……不用了!我现在好多了,我们走吧。”
话落她再看向门外,但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她这么说,医生也就半信半疑地把她轻轻扶了起来:“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我沟通。”
冉夏深觉刚才丢人,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转过病房后,医生又提醒了几点注意事项才转身出去了。
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窗外红霞满天,染透了半间病房。
李雅萍一看天色,忙去看手腕上的表,急道:“哎呀,都这个点儿了,我得赶紧回去做饭,你哥下班该饿了!”
想走?
没那么容易。
冉夏在她转身正想夺门而出的时候幽幽一叹:“不说还好,您一说做饭,我也饿了……”
李雅萍脸色一僵,忙回过神,赔着笑说:“瞧我,年纪大了忘性也大,刚才着急,差点忘了你也还没吃饭呢,要不我帮你定个外卖?”
“外卖不健康,您当初不是一直不准哥吃外卖吗?”
李雅萍干笑一声:“对,对,瞧妈这记性,那让你爷爷给你做饭吃?”
冉夏还是摇头,见李雅萍还推三阻四,直言道:“我想您的手艺了。尤其是哥高考之前您给他炖的老母鸡汤,煨了整整一夜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味道,可惜一口都没喝上。”
李雅萍的脸色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冉夏继续说:“就是这鸡汤做起来要费神一夜,您不会嫌麻烦吧?”
李雅萍表情一苦,看起来还真想拒绝。
但冉夏没给她这个机会:“还是您嫌一整只鸡太贵了?我给您买那么贵的房子都舍得,您不会连一只鸡都舍不得给我买吧?”
听到“房”这个字,李雅萍心里就下意识打个颤,心道一向乖顺的女儿今天怎么一再提起房子的事,她忍不住猜想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了什么。
可她又不敢直接把话挑开,儿子的婚房现在还没有着落,她也不好跟女儿翻脸,就迟疑着问:“你想喝鸡汤?”
冉夏对李雅萍的这些小九九心知肚明。
她就是要用那个薛定谔的“婚房”吊着,才方便施展拳脚:“行吗?”
李雅萍只好咬牙答应:“行!妈今晚就炖鸡汤,明天给你送来!”
冉夏转脸看她:“也行。那您今晚就先只把晚饭给我送来吧,我正好也想睡一会儿。”
李雅萍愣了:“晚饭?”
冉夏反问:“对啊,怎么了?”
她也不担心李雅萍会反抗。
房子过户的事儿一天不翻篇,就有一天在刺激着李雅萍,新房一天不到手,李雅萍就一天不会放弃哄着她。
从家里到这家医院虽然远,可李雅萍没有工作,时间充足得很。
她平日里从原身这里好处拿多了,现在也该付出点回报了。
果然,李雅萍自顾自挣扎了一阵子,还要装着母女情深似的说:“好,妈回去做了饭就给你送来,路虽然远,可妈的宝贝女儿还生着病呢,我不来亲眼看看,怎么放心的下!”
冉夏笑了笑。
她正巴不得李雅萍装模作样,于是顺势说:“我本来还觉得这样太麻烦您了,没想到您这么关心我,那我住院的这几天,您就每天都过来给我送饭和鸡汤吧。”
李雅萍的脸色陡然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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