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当时被誉为名士,受人追捧,不正是因为他们的特立独行,甚至惊世骇俗?
现代人往往以为古人死板,可谢蓁倒觉得,她们古人的接受状态可比现代人良好多了。
远的不说,就说她们家里的一位表哥,整日闲着没事就爱游山玩水,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吧,每每还非要带上一两百的仆人,专挑那崎岖险峻的地方走,他手持一柄拂尘,优哉游哉地缀在最后,仆人们就提刀带斧,冲在前面为他披荆斩棘,清除路障……就这么一种神经病的做法,还引得许多小姑娘为他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呢。
跟他们比起来,魏丞打个架逃个学,都算得了什么啊!何至于就变成了疯子?
于是,谢蓁想了想,斟酌着说:“其实这个事,我觉得吧……得看站在什么角度想。很多人活着的时候被认为是疯子,死了反而被当作神仙受人追捧……人还是那个人,从来就没变过,变的只是世人的价值眼光而已……但眼光这个东西,我有一位表哥说过,就是个屁,根本不值一提!”
她这一通话说得实在太顺,以至于自己都没觉得带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说了个粗俗的词,才赶紧一把捂住嘴巴,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很不好意思。
她在旁人面前都故作正经惯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魏丞这个人本身就是个随性而为的,连带着她和他在一起时也放松了警惕,难得流露出平时轻易不得见的可爱和慌张来。
她这小动作自然没逃得过魏丞的眼睛,一笑,原本故作的冷淡便散了,不舍地放开她,怪别扭:“ 课也不好好上,整天的瞎跑什么,我还会出事不成?”
少女睫毛扑闪,用犹疑的神情告诉他:我觉得你会。
“可是,毕竟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害你上了热搜啊。”她把照片的由来,以及自己对于发帖人的猜测简单说了几句,“可能是我们班上的哪个同学……你要查吗?要不我去告诉老师?”
“……算了。”一张照片而已,查它干什么?
反正魏家都认定了是他的错,而且,比这大的事情他们都压得下来,这又算什么?
让他感动的只是眼前的她。原来,他在这世上并不是孤立无援。
“谢蓁,我不疯。”
“我知道呀。”
“我也不会变成疯子。”
“……嗯?我相信你……可是,是谁说你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魏丞这才转过头,看向电视屏幕上明明灭灭的镜头。
这是十几年前的老剧了,最火的时候出过光碟,只不过那时候的存储技术还比较落后,四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光碟加起来有一大堆,他只留了其中的一部分,翻来覆去地看。
红衣的女演员那时候才刚满二十,天庭饱满五官立体,一张脸满满的胶原蛋白,美得明艳张扬,和现在千篇一律的小花旦完全不同,哪怕是十几年前的渣像素,依旧难掩她的美貌,一颦一笑都颇具灵气。
“那是我妈。”魏丞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惜所嫁非人,放弃大好的前途不要,回家相夫教子。我才九岁的时候,她就从医院楼顶上跳下去,医生说是抑郁症,好好治还能救……但我爷爷……直接把她送去了精神病院。她是被活活逼死的。”
这些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因为那时候他自己也还小,稀里糊涂就听信别人的话,真以为自己的亲身母亲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他虽然没有嫌弃过她,但也没有为了挽救她的性命,做出过什么实际的行动。
所以他才自责,得知真相后才越发愧疚,放浪形骸。自以为折磨了自己,折磨了魏家,就是对母亲的补偿。
然而是女孩儿告诉他,他从来都是他自己,只不过因为别人的眼光,才变成另一个模样。
他故意和魏家作对,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他们好过,实际上殊不知,正是这种作对的心理使然,他自以为跳脱出了他们的束缚,实际上还是在他们的价值掌控之下,以他们的标准,做着他们不喜欢的事。
瞧瞧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逃学,打架,赛车……要是再坏一点,他就彻底和她失之交臂,再也没办法追上她了。
有很多东西堵在心里,他想说,可是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该怎么说。于是懊恼地狠狠皱眉。
下一秒,一股温甜馨香的暖气幽幽萦绕过来,谢蓁踟蹰了一下,迈出的脚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的半边身子:“不怕哦,都过去了……”她拿以前哄小外甥的调子哄他。
他虽然没有具体说他家里以前的事,但豪门大家族里面,来来去去的不总是那些?
“所以你要变得更好啊。不能学你爷爷,学你爸爸,你要做一个好人。”
屏幕上的光线闪了闪,她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细密卷翘的睫毛一弯一弯,笑得纯白无害。
“对了,我还要给你这个。”
她取下书包,费力地掏啊掏,终于在最里面一层掏出一条五彩丝带编织的什么东西来,放到魏丞手心里。
“这是什么?”他拎着那东西打量,仔细一看,原来是条用青红白黑黄五种颜色的丝线编成的带子,工艺精湛,只是戴在手上恐怕会有些娘。
“这是长命缕,可以辟邪的,你戴上它,它会保佑你一切顺利。”
可惜她向来不擅长手工活,要不然,还能编得更好些。
魏丞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盯着手链看了许久,心里漫起几丝天意来:“这么迷信啊……”
可还是珍而又重地把它收起来,扬起嘴角:“放心吧,我会好好带着的。”
第48章
“那我就回去啦。”谢蓁说。
她可是专门请假出来找他的, 现在人找到了, 自然要回去上课, 下午还有一节数学, 老师说好要讲随堂测试的试卷, 她可不想错过。
魏丞回卧室穿上外套:“一起啊。”
“可是校门口不是有记者吗?”
“怕什么。”
他不信魏家人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那事要是捅出去, 舆论一发酵,不仅去世的魏老爷子声名不保, 搞不好还会影响他几个伯父叔叔的仕途, 他们会放任不管吗?
更何况秦桑好歹还算个名人, 虽然只演过一部电视剧, 但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代,简直是一炮而红,国民度还挺高,要不是嫁入豪门为爱息影, 魏家又家大势大,对舆论的管控严格, 熬到今天, 再差也是个影后了。
他关掉电视,把窗帘一拉:“走吧, 陪你去学校。”
谢蓁点点头, 没再反驳。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 哪怕是白天,走到外面也见不到几个路人。
谢蓁直到走出来,才转头看了看后面稍有破败的老小区:“魏丞,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啊?”
他挑挑眉:“怎么?嫌弃我寒碜啊?”
“不是啊,就感觉你……房子面前还有个小菜园,挺有意思的。”她笑眯了眼,说他,“像个老爷爷。”
是不是得了空,还要拿个水壶去菜园子里浇水啊?
她歪着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戏谑。
魏丞:“……”
妈的。这丫头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然而郁闷着郁闷着,突然就乐了。
“那房子是我外婆的,我妈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原来这里是教师家属区,后来老教师们都退休了,闲着没什么事干,干脆就在空地里开荒,种点小菜自己家里吃。”
想他刚搬来的时候,甚至还有热心老太太隔三岔五白地上门送他萝卜白菜,可惜他也不会做,碍于心意收了,在冰箱里一放十几天,回头还得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出去扔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谢蓁就弯着嘴唇听着。
原来,他根本不像校园传说中的那样坏。他不坏,他一直都很好,对待老年人能有这份耐心,那就是很难得的。
回了学校,两人也没再多说,各自回了班级。至于要怎样揪出幕后散播照片的人,魏丞也说他自有办法,叫她不要操心。
谢蓁当然是不会反对,赶着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小跑着进了教室。
圣诞节当天上课,老师们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底下的学生们开始坐不住了。那些渠道灵通的,更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消息,说三里外的翰林今天就不上课,全校统一放假,学校还提供场地给他们准备圣诞舞会。把公立学校里面的一干学子羡慕得不要不要的,恨不得回头转读艺体才好。
唯有谢蓁心态照旧,坐下来就能几个小时不挪窝,安安静静地做题改试卷。
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这种宁静被课桌里震动不休的手机给打断。
谢峤在电话那头委屈得要哭了:“姐,你今天可一定要帮我!不然我没法做人了!”
想起来他还咬牙切齿,以前和魏丞玩得好的时候,学校里女生传他和外校大佬搞基,他听了不以为耻,反还觉得美滋滋——这年头,只有关系近到一定地步的,那才叫基友。其余的,都特么是不靠谱的塑料兄弟情!
谁会想到他后来发现真相,一气之下和人绝交呢?
如今这谣言是传开了,学校里女生都对他敬而远之,好不容易约到一个“不嫌弃”他肯做他的圣诞舞伴的,结果白天的时候一打量他的精灵王装扮,立马和他翻脸了:“怎么是白头发的?你不会真是gay吧?”
谢峤:“精灵王!瑟兰迪尔!电影你没看过?”
女生:“没有。听名字更像gay了!”
谢峤简直要被气死,但化妆舞会必须要带舞伴才能入场,于是只好打电话请外援:“姐!你一定要来!你今天来了,我帮你下楼买十次酸奶!不,二十次!”
他必须请个艳压群芳的,气死那群腐眼看人基的女生!
谢蓁:“……”
同桌的叶子心听说后简直要笑死了:“哎呀,弟弟缺根筋好可爱。他怎么不请我啊,我就很喜欢精灵王!”
谢蓁皱眉:“那要不你去?”
什么化妆舞会?一听就不是个正经活动。
“别别别,还是算了吧,”叶子心摆手,“我倒是想去,可惜今天圣诞,我妈肯定要打电话给补习班老师查岗的,要是我不在,回家就是一顿竹笋炒肉信不信?”
说罢惋惜地叹了口气,苦哈哈地盯着面前的辅导班作业。
谢蓁收起电话,有些忧愁。
但考虑到自家弟弟都求到面前来了,不好不帮。听他电话里的意思,大有今天要是丢了面子,就不活了的想法。
于是只好匆匆收拾了东西,出校门打车去翰林。
结果就和放学来找她的魏丞完美错过。
圣诞夜,多浪漫的节日,就算小仙女暂时还没答应和他谈恋爱,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花钱送礼物,抽空请吃饭啊!
魏丞黑着脸站在一班门口:“去翰林参加化妆舞会了?”
叶子心诚恳点头:“是啊,听说是她弟弟的舞伴临时放鸽子,硬拉过去凑数的。”
“……”
好嘛,这小子就是天生跟他八字不合,哪哪儿都作对。
倒是吴海潮觉得有点怪怪的:“丞哥,这会不会不好啊?你想想,翰林那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不是练体育的就是学美术的,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的正常人?而且都是家里砸钱进去混日子的,有几个认真读书了?”
魏丞一脸严肃地点头:“你说得很对。”
听得旁边叶子心要笑死了:啥?你也好意思说人家不是好人?忘了你们以前是怎么恃强凌弱聚众斗殴的了?真以为学了几个月就是好学生了?
想不通这隐隐的优越感是怎么来的。
要不是她现在荣升为谢蓁闺蜜,看见他们她都要绕道走的好吧!
然而几人可一点没这个自觉。礼物当然是要送的,谢蓁去翰林了,那就追到翰林去!
至于化妆舞会?更合了吴海潮他们三个的心意,去,必须去!
谢蓁还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她到了翰林后,就在校门口找了个偏僻的位置,拿出手机来发消息,等弟弟出来接。
今天气温比前两天稍高一点,她穿了件比较轻薄的白色羽绒服,围着粉色格子围巾,露出半边瓷白的脸,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雪堆出来的一般。
有翰林的学生早就注意到她了,进进出出几批人,不管男生女生,都忍不住把眼光往她身上瞟。这样清灵得像深夜白海棠一样的女生,还真是少见。
人多了,难免就有一两个胆子大的,笑容灿烂地走上来搭讪:“同学,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谢蓁犹豫地点点头,闻到他们身上刺鼻的烟味,更是往后让了让,有些不适应。
男生们对视一眼,更是笑了:“那你是在这里等人?我们学校今晚有舞会,你是来参加舞会的吧?”
还有几个在后面窃窃私语:“这脸可真绝了,妈的长得比油画班的廖婷婷还好看。”
“要是也像廖婷婷那么‘好相处’就好了。”
一群人猥琐地暗笑起来。
谢蓁虽然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看这笑就觉得怪让人不舒服的,当即更是冷下脸来:“我和你们不熟,我弟弟马上就来了!”
“咦?为什么是弟弟不是哥哥?”有人真诚地发出疑问,“这年头难道流行姐弟恋?”
话刚落,只听后面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恋你妈个头,你是想死吗?”
再一看,冰球队的小霸王抱手站在那里,神色不善地将他们望着。
外面都说,这翰林高中就是个臭鱼烂虾的富二代聚集地,唯一有几个好的,也就是里面的冰球队和篮球队,真正在比赛上拿过几个含金量高的大奖的。
篮球队就不说了,有国家队在前面带着,都快成国□□动了,开展得有声有色。冰球队可是后起之秀,而且惹谁都别惹那里面的,比赛场上冲击撞人都不算犯规的运动,更别说个个队员团魂炸裂,打架都是扎堆的,惹了一个就是惹了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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