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图案,一定会有一个解法。
许多不同的线条在她脑海中开始交叉又分开,一种种解法逐渐成型,然后又行进到不同的地方卡住,破碎消失。
新的解法再次成型,再次消失,不断交叠,又不断因为这样那样的错误而被擦除。
直到最后,一种解法清晰而鲜明的出现在脑子里。
那个图案,连于一点,看似不可思议,细思却又精巧的让人拍案。
姜凉蝉立刻动手,用线在模型上模拟脑中的那个连法。
然后顺着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模型里她的发丝里,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黑线。
她屏住呼吸,将这根黑线按照解法里的图案,嵌入了灰色的地面里。
咔哒。
模型开了。
姜凉蝉几乎要跳起来。
今日肯定是个黄道吉日。
她尖叫着蹦来蹦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绿意几乎是撞进来的。
她一脸惊慌,还没进门就在嚷:“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少爷失踪了!”
姜凉蝉瞪大了眼睛,所幸还记得把桌子上的模型包住锁紧柜子里,然后拔腿就往外跑。
还没跑到院门口,就遇上了春心。
春心皱着眉头,步履匆匆,也是来汇报的:“小姐,出事了,刚才我去客栈结账,顺便上去看了一眼,发现画扇姑娘像是遇袭了,倒在血泊里,我让人把她先送去客栈边的医馆,请了大夫,现在生死……不定。”
第55章
姜凉蝉上上下下把姜云庭的院子翻了一个遍,确认他的确没在之后, 沮丧的跌坐在他今天失踪之前待过的房间里, 不住的谴责自己。
今天怎么就没多注意他一点?
他到底是跑去哪里了?
还是遇到什么危险,被人劫走了?
她沮丧了一会, 准备起身继续找,忽然看到案几上放着几本兵法书。
书案上放着书没什么,但是那放法却有点突兀。
姜凉蝉看到其中有一本书, 是之前姜云庭跟她提过的。
她福灵心至,伸手抽出了那本书,仔仔细细的翻了一遍。
书里果然多了一个夹页。
上面就是“姐姐亲启”四个字。
姜凉蝉赶紧打开看。
信是姜云庭特意留给她的。信里姜云坦诚的告诉她,他此行的目的是江县, 而且还很是自得给她详细讲解了一番, 他将怎么活用新学的兵法,布置障眼法,从众多高手眼皮子底下逃脱。
他说, 如果姜凉蝉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他已经成功了。
姜凉蝉细致地看了看他的计划,发现确实安排的很有章法,相比之前,确实进步了很多。
按照这个计划,他早上就跑了, 只是用障眼法糊弄过去,给自己完美的拖延了时间。
而姜凉蝉早上敲他院墙的那会儿,姜云庭就已经失踪了, 只是当时她有心事,没有追究。
听着外面急急乱乱找他又找不到的声音,姜凉蝉发现自己竟然三观不怎么端正的骄傲起来了。
我的弟弟有长进了呢!
有重重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一直往这房间走来。
姜凉蝉快速合上那本书,丢回那摞书中。
脚步声很急,很快就走进来了。
来人竟然是多日未见的父亲姜平轩。
姜父进来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看到姜凉蝉在里面,也愣了一下,问道:“你在这里作甚?”
姜凉蝉站起来:“弟弟失踪了,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姜父没空多说,简略道:“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你知不知道他的去向?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姜凉蝉诚恳的摇摇头:“不知道,我也刚知道这件事。”
姜父“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调府里大夫出去干什么?”
姜凉蝉奔来找姜云庭的路上,就已经让春心带上府里最好的两个大夫去救治画扇了。
她想着找了姜云庭,就立刻去看画扇的。
没想到,姜平轩竟然也会在意这种小事。
姜凉蝉不想多解释画扇的事,打算糊弄过去:“路上看到有人受伤了,就让张大夫和王大夫过去看看。”
姜平轩盯着她看。
姜凉蝉不怎么心虚的跟他对视。
他反正不可能知道一个青楼女子的。
姜平轩看了她一会,淡淡挪开视线,道:“你最好少闹点事,也少管点闲事,就安心在家里,等着嫁入楚家。”
嫁给楚家。
姜凉蝉最近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最开始的时候,楚青还递了几次帖子想上门,都被拦在门外。
后来姜凉蝉干脆跟门房说,只要是楚青来,就说她不在,也不用进来通报了,免得听见他的名字就闹心。
清净了一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物在。
姜凉蝉一梗脖子,想说我是不会嫁入楚家的。
就听见姜平轩开了口,打断了她酝酿好的反驳:“你让人救的那个女子已经没事了。我已经让人给她准备好盘缠,等她一好,就让她远离京城,去其他地方过活。这一次,你倒是确实该谢谢她。”
姜凉蝉警惕起来。
姜平轩明显话里有话。
她问:“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姜平轩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若不是你今日运气好,现在一身是血躺在那里的,也许不是她,而是你。”
姜凉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任由她怎么问,姜平轩都没有多做解释。
只是她步了姜云庭后尘,姜平轩走后,她紧接着就被禁足在自己院子里,一步都出不去了。
姜平轩大概是铁了心让她待嫁,之前送来就被姜凉蝉丢出去的各种婚服喜服,又被源源不断的送进来。
院门锁了,她丢也丢不出去,姜平轩还格外强硬,就让人强行放在她的房间里,摆在她眼皮底下让她看着。
姜凉蝉气得要命,几次跑到院子门前,都被府兵拦了回来。
她搬着梯子想上墙,梯子刚放好,就被恭敬的拽着胳膊“请”回房间了。
全程被监视,连春心和绿意都动弹不得。
姜凉蝉总算知道姜云庭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了。
她气得撕烂了婚服,结果没多久,绣娘就进来了,说要给她量体重做。
姜凉蝉最气的是,她没法出自己院子,所以连去沈放院子里,给他留个纸条求助都不行。
她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需要他过。
姜云庭独自去了江县,路途遥远,他又没有一点在外生存的经验,哪里能行?
她甚至不信任姜父派出去的人,虽然那是他的儿子。
要论这条路的熟悉度,野外生存的能力,她更信任沈放。
画扇的受伤也像个谜团一样,姜平轩一定知道内情,甚至她身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却不告诉她。
什么叫做如果不是她运气好,今天躺在那里的就是她,而不是画扇。
画扇是代替她受袭了吗?
是谁要袭击她?
太多揪心的事情塞在她心里,让她急得团团转。
正在焦躁间,姜凉蝉听见一阵咕咕声,抬头一看,一只鸽子落在她窗边。
竟然是老熟鸽。
老熟鸽身上没有信,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怎么来的。
姜凉蝉赶紧抓一把点心把它引进来,然后飞快的写了一封简要的信,把事情大概讲明了,绑在它腿上,把它放出去,让它带给沈放。
沈放的兵营里,几个元老面面相觑。
刚才,正在讨论下一步的计划,沈放收到了一封信。
收到信后,思忖了一会,他竟然说要改变其中一条支线。
他新改的计划没有问题,甚至比之前更缜密。
但问题是,这个计划里面,涉及姜平轩。
这个点是三年前就布置的,那个时候讨论这个部分,沈放的态度极为强硬,根本不做任何妥协,甚至在姜平轩面前做做样子都不肯。
现在他竟然主动变了这条线?
沈放也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见他们都没有反对,急匆匆就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
几个元老等他走了,才开始议论纷纷,猜测是怎么回事。
沈西坐在一边,在他们越来越离谱的讨论中悠闲的喝茶。
哎,他们懂啥。
以前姜平轩是谁?
主子最厌恶的朝臣之一。
现在姜平轩是谁?
他未来老丈人。
那能一样吗?
姜凉蝉的院子外,绣娘捧着新做的一身喜服,正要往里走。
斜刺里出来一个男人,叫住了她:“你要往小姐院子里送什么东西?”
绣娘知道里面这个姜家小姐被禁足了,出来进去总是要被盘问,也习惯了,就是今天盘问的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英俊了点。
她脸红心跳的答:“这是老爷吩咐的给小姐的喜服。”
那个英俊男人的眉眼似乎立刻有些沉了。
但是这种姿色的男人,愉快不愉快都那么好看,她也没在意这点差别,羞涩的一低头,道:“兵爷,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英俊男人伸手接了过来,淡淡道:“今日戒严,谁也不能进去,给我吧,我拿进去就好。”
平时这样是不行的,但是没办法,这个男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见到这样一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还跟自己说话,她就觉得有点眼晕。
她晕晕的把盛着喜服的方盘递给他,晕晕的听他淡淡道了声有劳,就晕晕的转身走了。
沈放附近的府兵都已经被他打晕摞起来了,叠在墙角,就在刚才绣娘的视线死角里。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喜服。
红艳又喜庆。
这是给她和楚青准备的喜服?
她要穿着这个,嫁给楚青?
他看着那大红的喜服,片刻后,翘起嘴角,面上毫无笑意,都是冷色。
拐角处有一个新的府兵过来,看见背对着他站着的男人,知道最近能在这里的只有府兵,乐呵呵的上前想去拍他的肩:“老兄,当值多久了,我来换……”
他的话没说话,面前的人转过头来看他。
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夹带着压抑的怒气,正对上他。
府兵吓了一跳,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拍在后背,软软的倒下了。
沈放随手把他扔到那摞着的一堆府兵叠叠乐上面,冷笑着把喜服揉成齑粉。
没有别的办法了,就靠把她嫁出去?
一个父亲,看着呼风唤雨的,关键时候就这么无能?
真是遗憾,岳父大人的计划,怕是要全盘崩塌了。
姜平轩能把姜凉蝉嫁给别人。
他可不行。
姜凉蝉被一轮又一轮的喜服气得头晕。
信写出去已经有大半天了,还没有收到沈放的回信。
估计收到回信,应该也要有几天的时间。
沈放的能力他相信,但是他在做大事,哪里有空管他们这些家长里短的。
姜云庭她必须得找,画扇是怎么回事她也要查明白。
姜凉蝉换了一身利索的男装,把衣服下摆绑在腰上,准备尝试新的一轮自救,试试从窗户上面爬出去,能不能经由屋檐,跳到院子外面去。
她低着头系衣服,边抬手推开窗户。
眼睛的余光里,忽然看到窗外有人。
她抬头看,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漂亮眸子。
他含笑的声音响起来:“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爬窗户?”
姜凉蝉张开了嘴,又说不出话来,烟花在心里连绵不断的炸开。
她没等来信鸽。
却等来了沈放。
第56章
姜凉蝉手足无措,呆呆看着沈放。
沈放双手撑在窗户上, 对着她笑:“怎么, 不让我进去?”
姜凉蝉如梦初醒,侧身让开位置, 让他进来。
刚才姜凉蝉还觉得难以逾越的高峰,沈放轻松的就跳了进来。
姜凉蝉看着沈放一身清爽整洁,心里有点懊恼。
平时她都很好看的。
偏偏今天他来的时候, 她正准备爬墙上屋,于是穿了一身男装。
还是很丑的那种款式。
一下就在颜值上输给他了。
姜凉蝉之前也不是没在他面前穿过男装,那个时候完全不在意,但是现在不同了。
她本来还暗搓搓想过, 等再见到沈放的时候, 要惊艳到他。
至于要怎么惊艳到他……
她除了自己一贯的端庄,优雅,温柔, 文静,贤淑,还能在沈放面前展现什么呢?
她连衣服都挑好了。
这车翻得太不甘心了。
最初的惊喜过后,姜凉蝉恨不得把沈放重新塞到窗户外面,好让他再进来的时候,看见窗前站着的那个自己, 宛如天仙,美瞎他的眼。
好在理智压过了她。
姜凉蝉整理下了情绪,想娓娓道来, 又没压抑住,蹦豆一样一连串地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今天出了好多事,姜云庭失踪了,画扇也受伤了,我给你写信了,你有没有收到?”
沈放靠在桌边,看似垂着眸非礼勿视,却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圈。
这是她的闺房,他还从来没有进来过。
这房内到处都是她的气息。
枕头底下还压着半卷他送过来的话本,看来她应该是爱看的。
案几上摆着写到一半的纸,上面的字迹还有点新鲜,应该是早上写的。
她的字他认识,这字是她的,可是字迹跟之前相比,与自己的字体有些相像了。
他的字体唯有他会写,这应该说明,她在临摹自己的字。
他的气息夹杂在她的生活里。
奇迹一般的,刚才在外面,亲手拿到她与楚青的喜服时那股鲜明的怒气,就在这样一点点的痕迹里,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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