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平时也自视甚高,从不觉得自己输人一等,她只是差在家世上而已,家世又无从选得,怪不得她自己。
可是今日,她莫名就觉得,自己好像输了。
原本她救过沈放一命,是他的救命恩人。沈放对她极好,平时出入这里,对其他的姐妹眼角都不扫一眼,让她平白生出了这个男人是自己的感觉。
想到沈放平时跟这样一个女子接触甚多,她就有一种被针扎了的感觉。
看沈放一直没评价什么,再一想今日那位客人的举动,就觉得另有一层意思了。
画扇愤愤开口:“公子,我好像又明白了,这小姐果然歹毒。”
沈放眉头微抬,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她:“这话怎么说?”
画扇道:“我差点就被她这大手笔迷惑了,她今日来,分明先是借着琵琶羞辱于我,看够了我的出丑之后,又假意称想看我跳舞,再给我这么大的打赏,怕是想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说不定给这个银子,也是用来羞辱我的。”
沈放不置可否,听完继续喝茶。
画扇有点急,虽然沈放一向懒得多话,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何,她就总想在沈放面前把那绝色小姐给拉下来,急迫的想亲眼看到沈放流露出昨日那般对她的厌恶。
她又多说了几句这小姐怕是心肠歹毒的话。
沈放却打断了她:“她今日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画扇愣住。
沈放这是在给那小姐说话吗?
沈放迎着她震惊质疑的目光,平静道:“她不是这么含蓄曲折的人,若是她存了心想要打击人,会直愣愣的就打下去,懒得耍什么花招。今日若是想要整算你,应该不是这番表现。”
还有句话,他心里明白,但是没说。在姜凉蝉眼里,画扇身在青楼,身份低微,要是真要对付她,才懒得用脑子呢,更不用提还要先特意探听她有什么短处,再含沙射影费这番功夫去让她出丑来羞辱她。
她若是真为了找事而来,直接破口大骂,让人划花她的脸,或者把她赶出去,才是她的性格。
怕是,为了楚青吧。
沈放不再多说,径直起身,打断了画扇,道:“你还是小心行事,我会派人看着,护你周全。”
姜凉蝉出来之后,觉得浑身轻松。
怪不得写古代动辄百两银子出手,总是被人嘲讽。
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在袖筒里,好沉啊!
掏出银子的那刹那,她觉得自己轻得能起飞。
京城颇为繁华,她经过的这一路,沿街有许多小贩在叫卖,她看中了一个凉糕摊子,莹润洁白的凉糕上撒着桂花蜜,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就是一掏袖筒,发现自己穷得能起飞。
浑身上下,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一吊钱。
而一碗凉糕,要两吊钱。
沈放没走多久,就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没想到,离开珲春楼,他又看到了姜凉蝉。
这次的场景,更离谱。
刚才还在珲春楼一掷千金的姜凉蝉,这会站在一个凉糕摊前——
正在砍价?
在一碗凉糕面前,姜凉蝉感受到熟悉的贫穷的力量。
不过没关系,她穷惯了,在地摊买东西的经验,让她熟练地开始拦腰砍价。
沈放看见她的时候,就见她一脸甜笑,正笑眯眯的跟小贩打着商量。
歪着头,眼睛亮晶晶的,表情格外可爱,像某种讨人喜欢的小动物。
那小贩做的是小本买卖,一般来买的都是普通百姓。高门大户的小姐就算想吃,也往往是遣家里的丫鬟来买。
他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好看的深闺小姐说话,一双眼睛不住的往她脸上瞧。
姜凉蝉没注意到这些,满脑子都是砍价。
沈放微微眯了眯眼,视线挪向看着那小贩。那小贩眼睛都要长在她脸上了,但是手里紧紧捏着铜钱板子,一脸算计。
他常年练武,耳力过人,仔细辨别,从满街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中,听到了她和小贩的声音。
“不能便宜了,两吊钱已经是最低价了。小姐您一看就是有钱人,怎么还跟我这穷百姓砍价呢?”这是小贩的声音,有点油嘴滑舌。
“我哪里有钱了,我穷起来自己都害怕的,我只有一吊钱,您就卖给我吧。”这声音是姜凉蝉。
刚才还阔气的让整个珲春楼害怕。
她现在这是把钱全给画扇了,自己连一碗凉糕都吃不起?
果然不出沈放所料,那小贩光盯着姜凉蝉看,但是价格却根本不让步。
姜凉蝉没能成功的砍价,低眉耷拉脸,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平时什么珍馐佳肴没吃过,一碗凉糕而已,就那么想吃吗?
沈放嘴角一抽,没再往这边看,抬步继续往前。
只是走到前面一个无人的小巷道的时候,他似乎不小心,从袖扣掉出了一吊钱。
吧嗒一声,轻轻落在了地上。
而他好像忙着赶路没听见,大步走开了。
姜凉蝉一走进巷道里,就看到前面路中央有一吊钱。
那么玲珑的一吊钱,那么可爱,那么无助,那样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
浑身都散发着凉糕的光芒。
她抱着一吊钱,来来回回在这条路上找了三遍,然而这巷道太偏僻了,她等了许久,也没看到有人刚从这里走开,或者回来找钱的人。
是一吊捡了又还不回去的钱呢。
她开开心心拿着两吊钱,去买了一碗凉糕。
在她身后,高高的灰墙坐着一个男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棍,默不作声的瞅着下面美滋滋吃凉糕的人。
他丢下那一吊钱之后,后悔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糊了心智,莫名的居然想要帮她,兴许是看到她讲价的可怜样,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让他一时只觉得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忘记了这是平时那样欺凌于人的姜凉蝉。
她怎么会有可怜的时候,她只有欺凌别人,准备欺凌别人,和欺凌别人之后这三种时候。
他对自己一时的心软很不悦,转身往回走,想要捡回来。
一吊钱不多,但是要看给谁。
可是刚往回走,就看到了走进巷道的姜凉蝉。
看她抱着钱伸着脑袋探头探脑找来找去的,找不到失主后,又羞涩别扭又按捺不住窃喜的去买凉糕。
明明大冷的天,她一边哈着手,一边吃着凉糕,还吃的两眼放光。
什么毛病。
算了,买都已经买了,他总不能生生去夺。
沈放撇开眼睛,不再看她,从高墙另一侧跳下去。
今日听说有那边的消息,他还要去探查下真假,没空跟她耗。
姜家主母去礼佛了,姜父姜平轩跟随圣上去江南私访,还没回来,晚饭时,只有姜凉蝉和姜云庭两个人主子吃饭。
吃了几口,姜凉蝉忍不住打量对面的小子。
姜云庭夹了一筷子菜,哼道:“姐,你偷看我好几眼了,我可都看到了。”
姜凉蝉老脸一红,还不待说什么,姜云庭就又吊儿郎当的开口了:“我知道我这样的男色容易让人把持不住,但你还是得控制你自己,毕竟我是你亲弟,你看看也就得了啊。”
姜凉蝉:“……我呸。”
她刚才一肚子想到面前这个少年战败自刎的死状的低落情绪,被他这句话冲的七零八碎的。
姜云庭还在啧啧啧:“要是等我穿上铠甲,去了战场,给我大庄王朝再打下新的疆域,京城的这些小姑娘们这颗芳心,可如何是好啊。”
呵。
不好意思,你到时候纯属去送人头的。
亲眼见到这个少年,姜凉蝉觉得他跟自己看剧情的时候,脑补出来的少年不一样。她以为是个恶模样,但姜云庭本人虽然很纨绔,其实眼神明亮,单纯又傻,放在现代来说,就是个中二少年,充满热血的英雄主义情结,毕竟上战场的时候才17岁,要是到了后世,都还没成年。
她还真不想看着这个少年那样死。
姜凉蝉心生一计:“少侠,不如我们打个赌。你要是赢了,我不拦你,要是输了,就别去祸害将士们了,安心在家当个富贵闲人,如何?”
这少年,肯定最受不得激。
果然,姜云庭胸膛一挺,立刻中计:“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
姜凉蝉脑子飞快的转,觉得她可以观察几天,找个好切入点,利用她原来世界掌握的知识,取个巧把他打趴下。
姜云庭接着开了口:“那就明天吧,明天你不是要去公主的蹴鞠会吗,只要你拿个第一回来,就算你赢。”
姜凉蝉猝不及防,话本中女配的戏份不多,这个情节没有写。
她不太确定的问:“蹴鞠?”
姜云庭理所当然的答道:“对啊,如果这次蹴鞠比赛,你把你每次都拿的那个倒数第一,换成个第一,我就认。”
“对了,”他贼贼的笑,“这次聚会,最讨厌你的那些贵女们,好像都集齐了。”
第7章
这些贵女们,平日里没什么要紧事不能出头露面见外男,生活也挺无聊,就找些由头,办些聚会,聚在一起玩玩。
春天气候好,都爱出来,平时踏青,赏花会,斗斗草什么的,层出不穷的。这到了冬天,也没什么花开,昌平公主就干脆办了个蹴鞠会,说是冬日也不宜久闲,不如踢踢蹴鞠活动活动筋骨。
姜凉蝉到的最晚,没有别的,她实有点紧张。主要是她没法凭着模样就对上书里的名字,原身应该认识的人,这会换成她,就都不认识了,没法应对。
至于姜云庭说的可能来不少讨厌她的人,她倒是还好,不怎么放在心上。虽然男主讨厌她,会让她送命,但是其他人嘛……
她很想告诉姜云庭,身为纨绔一家,放眼整个话本,其实并没有喜欢我们的人呢。
不过,姜凉蝉一进门,还是感觉到了一股不太友好的气息。
她刚一露面,就听到了风凉话:“呦,这不是我们京城第一美人吗?还以为今儿天冷,美人身体矜贵,不能来了呢。”
姜凉蝉看过去,说话的女子长相一般,打扮得倒是比长相努力很多,大冬天的,穿了一身脆生生的绿罗裙,薄薄的,姜凉蝉看着都觉得冷。
绿罗裙见她看过来,斜眼看她,话音更刻薄了些:“咱们这第一美人啊,确实是美,听说那青楼里,有个丫头长得不过是几分相像,生意就火的很,男人们都爱呢。”
不少人会意的笑了。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稍显丰腴的粉衣少女,笑得格外张狂。
姜凉蝉侧头,不着痕迹的扭向春心。
春心立刻凑上来,小声道:“刘清如,被您打的那个刘诚的妹妹。笑成鸭叫的那个,是礼部尚书宋尚书的女儿,宋玉真。”
早上 ,姜凉蝉带春心出来的路上,谎称自己昨日没睡好,今日眼神不济,看不清人,让春心帮自己看着,随时提示自己对方的身份。
听到是这个人,姜凉蝉懂了,怪不得这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给哥哥找场子来了。
瞧这些贵女们不怀好意的笑,看来在她来之前,刘清如不知道把她跟青楼女子长得像编排成什么样呢。
姜凉蝉淡淡一笑,在刘清如对面的空座上坐下来。
她是今日在座的里面穿得最厚的,里面穿了雪白又合身的雨过炊烟月娥夹袄襦裙,外面披了一件火红的狐裘披风,这种大红色也就得她这样的美人才能驾驭得了。白衣红袍又热烈又纯,愈发衬得她肌肤明丽,眸子黑亮,美不可挡。
刘清如明明特意打扮过了,可是在姜凉蝉的映衬下,显得黯淡无光。
姜凉蝉看也不看她一眼,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方才冷眼扫了一下那些掩嘴窃笑的,不紧不慢的开口。
“承蒙夸奖,也不过是些许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可能也就有点眼福见过了刘贵女这样的姿色,就忙乎乎的瞎排名罢了。京城名女甚多,美人不少,这第一我可不敢认领。”
姜凉蝉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所有人都听到。
刘清如脸上那刚才还很得意的笑容徒然僵了。
刚才还嘲笑姜凉蝉的那些女人脸色也有点难看。
姜凉蝉似乎没注意到,还俯身越过桌子,拉住刘清如的手,眼神语气很是关切:“听说贵兄跟一个女子起了争执,被女子当众打了,还受了不轻的伤?这女人也真是的,不管男人怎么出言不逊,怎么能这么不客气,当街打人呢。”
不少人低下头,用手绢捂着嘴,掩饰自己的笑意。
一个大男人,当街出言不逊,被女人打了,还打伤了,这笑话可够他们乐一段时间的了。
姜凉蝉这嘴,怎么几日不见,变得更刁了。
刘清如的脸涨红了,眼睛一瞪,想要挣脱她的手。
姜凉蝉还是笑着,手上用力,根本不让她挣脱,面上笑容更真诚,惊讶道:“哎呀,刘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手怎么这么粗糙?我们女子的手啊,金贵着呢,可不能马虎。春心。”
春心配合的上前一步:“小姐,有什么吩咐。”
姜凉蝉:“回头把我屋里的那盒新的荷花手脂送到刘府里去,见着刘妹妹这手,我都心疼。”
刚才还暗地嘲笑的很多人,已经憋不住人,有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又赶紧闭住嘴。
刘清如憋不住了,用力甩开她的手:“不用了,多谢!”
她语气很重,脸色都有点羞恼了。
平时这个姜凉蝉虽然霸道,但是嘴笨又坏,被人气了只能骂人,怎么这会变了个人,变着法子的往人身上捅软刀子,一出一出的,她活了这么大,就从未丢过今日这么大的脸。
姜凉蝉似乎不懂自己的好心为什么这么不被接受,一脸天真不解,耸耸肩坐了回去。
经过这一战,刚才进来的时候,其他蠢蠢欲动想要找事的,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姜凉蝉无聊的喝了口茶。
人都齐了,昌平公主没一会也来了。她一来,刚才僵硬的气氛也就跟着变了,贵女们不管刚才什么阵营,这会儿都或高明或浅显的讨好着她,一时半会倒是没有人再注意姜凉蝉了。
玩闹了一会,丫鬟进来报,说是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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