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灼反脚一勾,把自己的椅子勾过来,大功告成地坐下了。
“干嘛?”倪名决嗓音微哑,侧脸上是一大片被桌子硌起的红痕,看不出情绪,“往后去点。”
傅明灼满脸写着不高兴,眼见就要发作。
倪名决面上出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说:“往后去点,我位置太小了。”
不是被嫌弃,傅明灼脸上的表情才多云转晴,先是后移了一点椅子,然后拉着桌子下沿往回拖了那么点距离。
“再后。”倪名决说。
傅明灼再往后一点点。
倪名决沉默片刻,“再后。”
她又乖乖往后退了一点点。
这么说了四遍,倪名决才勉强满意,把自己椅子往后移了一段路,但并没有靠到她的桌子。
傅明灼等了一小会,确认他不准备继续往后退,又“呼啦”一声把自己的桌子推了上去,撞得倪名决的椅子后半边微微翘起。
“……”倪名决认真询问,“男女授受不亲,你忘了?”
傅明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坚决要跟他靠在一起。他都违背师命把座位拖到她前面来了,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倪名决再度友情提醒,“你座位跟别人并不上了。”
她的位置经过调整,与原先班里的排版格格不入。
傅明灼回头看了看,好像确实是,她的椅子跟同桌的桌子在同一水平线上。
安可乐同学经过细致的察言观色,看出了修罗并不排斥和班宠靠在一起的真相。想想也是,一个人坐在讲台边,多寂寞多冷清啊,需要温暖和陪伴也是人之常情吧!
安可乐带头,把自己的座位拖了上去和傅明灼齐平。
两人的后桌紧跟其上。
接下来,整个班像被触动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后排的同学们虽是莫名其妙,但纷纷照做。
一时之间,教室里充斥着拖动桌椅的声音,整体水平线距离讲台近了一大截。
倪名决:“……”
下一节课是英语课,魏超男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她也没把趴着睡得正香的倪名决叫起来,她甚至稍稍降低了一下音量,问学生们说:“你们徐老师让他搬到这里来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魏超男皱起了眉,毫不客气地骂道:“神经病啊!”
漂亮的英语老师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这么不给面子地骂徐忠亮,高一七班全体来精神了。
职场真是云诡波谲啊!
魏超男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妥,她轻轻扣了扣倪名决的桌子。
倪名决眼睛眨了眨,以为魏超男是要他别睡了,他敷衍地支起脑袋,两只手垫在下面,打算等魏超男一走开就继续睡。
魏超男却说:“倪名决,你回到后面去坐。”
“……”倪名决觉得有点好笑,瞌睡醒了一半,他抬起头来看着魏超男,他明白,魏超男是在为十六七岁正是敏感时期的男孩子的自尊心担忧。
换了从前,他的自尊心大概确实会受不了。
但现在,他根本无所谓,相反,还有点期待家长会的时候母亲坐在这里会是个什么反应。
“不用了。”倪名决缓缓直起背来,“我喜欢这里。”
魏超男还想说点什么,让倪名决打断了,“我喜欢这里,”他重复一遍后,说,“老师您继续上课吧。”
魏超男以为他是担心徐忠亮不答应,宽他的心:“你现在就坐到后面去,别怕。”她语气很笃定,“你们徐老师会同意的。”
倪名决听出点端倪,挑了挑眉,但没动。
“行吧,”魏超男叹了口气,“只听徐忠亮的话。”
她没再坚持,开始上课。
傅明灼也听出端倪来了,趁魏超男不注意,给倪名决发了条微信:你说魏老师什么意思?
倪名决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但他没理会。
傅明灼在他背后等了半天,不见他有掏手机的动作。她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小张纸来,写了几个字上去,然后踢了倪名决的椅子一脚。
倪名决仍然没理会,所以傅明灼又踹了一脚。
这回倪名决确认她不是不小心了,背脊靠下来靠到椅背上,侧脸微微撇过来些。
傅明灼给他看手心的小纸条。
倪名决皱了皱眉,实在不是很想玩上课传纸条的无聊把戏,不过考虑了一下不满足傅明灼会有什么后果,他还是反手把手垫到了背后,后面传来傅明灼一声短促而又微弱的笑声,然后他的手心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傅明灼把纸条塞了进来。
他慢吞吞拿回来,打开。
你有没有觉得魏老师好像跟徐老师很熟?
懒得写字,更懒得偷偷摸摸做贼似的给她把纸条传回去,倪名决点了下头当做回应。
“刺啦。”是纸被撕开的声音。
不多时,果然,又有纸条传了过来。
他们不会是一对吧?
倪名决把纸条捏成小块放进抽屉,再一次点头示意。
“刺啦。”
不可能吧?魏老师这么漂亮,怎么可能看上徐老师?
倪名决:“……”这次他“回信”了,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给她:不知道,我不是魏老师,也不是徐老师。然后加粗加大写了一行:我睡觉了。
他反手把纸条丢回傅明灼桌上。
都说老师能看清班里所有同学的小动作,区别只在于知否打算揭穿。
魏超男可以负责任地说,是这样没错,傅明灼和倪名决的小动作她都看到了,前几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但这俩家伙没完没了,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一切:“倪名决,跟小明灼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呢?”
傅明灼快速收起纸条捏在手心,电光火石间,她已经想好了,纸条上的内容绝对不能被魏老师看到,不然她和徐老师的师生之情一定会出现不可弥补的裂痕,必要的话,她可以吞了这张纸条消灭证据。
她的面上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决绝。
不过魏超男对他们传纸条的内容似乎并不感兴趣,话里三分调侃:“你这样,我可能会忍不住怀疑你不肯回后面座位的真实原因了哟。”
十几岁的年纪,男女生之间的感情问题是亘古不变的热门话题,班里的气氛明显有了一个小高//潮,之所以高//潮前还要加上个小,就仰仗于倪名决在班里竖立的威严了,大家不敢调侃得太放肆,只敢在英语老师的带头下狐假虎威地皮一下下。
林朝马上拖了一个三人群:匿名做个人吧,小鬼还小。
蹦擦擦五个人有一个群,除此之外,嘉蓝的四个有一个单独的群,叫【蹦擦擦嘉蓝支队】,现在,七班的三个又多了一个群。
倪名决仍旧没搭理裤袋里手机的震动,料也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他打了个哈欠,趴回桌上睡了。
但手机显然不如他意,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因为傅明灼和林朝开始聊天了。
傅明灼把自己的猜想跟林朝说了一下。
林朝惊了:魏老师得多瞎才能看上徐老师啊?
谁说喜欢一个人只能看脸,徐老师很有才华的!傅明灼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埋汰徐忠亮的,总之,看到别人说徐忠亮不好,她就忍不住替徐忠亮打抱不平:你太肤浅了。
根据群成员,她还把群聊名称改为了【蹦擦擦嘉蓝支队七班小分队】。
林朝连珠炮似的发来了消息:
嗬。
这时候还挺有内涵。
那么是谁说自己喜欢又帅学习又好的男生的?
……
倪名决不堪其扰,终于忍无可忍把手机拿出来了,想看看是哪个憨批一直骚扰他。结果发现罪魁祸首是个叫【蹦擦擦嘉蓝支队七班小分队】的群,两个女生正聊得不亦乐乎。
倪名决不是讨好型人格的人,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做到毫无心理负担地退群根本不在意两位女成员会如何想,退群之前,他看到了林朝的那句那么是谁说自己喜欢又帅学习又好的男生的?。
根据上下文,这话应该是傅明灼曾经说过的,现在被林朝拿出来做文章了。
小小年纪,看少儿不宜看得脸不红心不跳,还能大言不惭说自己的理想型是怎样的。
真是小瞧她了。
按下【删除并退出】键后,倪名决对着确认框犹豫了两秒。
最终,选择了取消,然后把群聊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他把手机塞进抽屉,重新趴了回去。
算了,退了也会被傅明灼重新拉回来,就不做无用功了。
魏超男的说话声是一剂强力催眠药,不多时,倪名决就昏昏沉沉地陷入半梦半醒间。
手机却在抽屉里又响了两声。
他再次把它拿出来,是一个二人群聊——傅明灼先拖了袁一概,然后创了群之后迅速把袁一概踢了。
这会子群里只剩下两个人。
她给群名起名叫【蹦擦擦嘉蓝支队七班小分队前后桌小组】。
作者有话要说: 陆沅:我做错了什么,要被排除在这么多群聊之外
第26章
听说倪名决的座位被调到了讲台边, 袁一概忧心忡忡, 饭都没胃口吃了, 思来想去,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倪名决:“匿名, 没事,讲台旁边是什么位置, 那是一般人能驾驭的vip王座吗?但凡能坐到那的, 都是能被尊称一声大哥的!”
“而且还能和我做前后桌。”傅明灼完全同意袁一概的观点, 列举了一个她认为坐讲台边最大的优点。
“对,还能和明灼做前后桌。”袁一概已经完全掌握和傅明灼相处的秘诀了,那就是顺毛捋, 不管是非对错, 不管她瞎几把说多么天方夜谭的话, 只要不管三七二十一赞同她、夸奖她,一切就万事大吉。
“……”倪名决从餐盘里抬头看他俩一眼,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林朝的性格注定她不可能像袁一概一样明明白白给傅明灼当舔狗, 她拆傅明灼的台:“小鬼, 那你倒是说说看,跟你做前后桌有什么好处?是被你烦死吗?”
傅明灼说:“我会监督他的学习, 还可以每天带他一起上下学。”
“不用了谢谢。”话题中心人物倪名决终于发言了,“我不用你关心学习, 也不用你接送上下学,我自己会骑自行车。你别一节课踢我八百遍椅子就行。”
“什么八百遍,我最多就踢了三脚。”
“一遍也别踢。”
……
说了这么多, 还是没法平息袁一概心中的酸楚,倪名决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尖子生,是所有老师心中的香饽饽,到了高中居然沦落成坐讲台边……
袁一概想哭。
嘉蓝的食堂有整整三层,其中三层一半是教师食堂一半是学生食堂,价格也最高些,所以相对一层二层来说比较清静。
徐忠亮从教师食堂隔层吃完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蹦擦擦嘉蓝支队四人组。
让倪名决坐讲台边这个决定,徐忠亮本来就有点后悔了,再让魏超男劈头盖脸说了一顿,徐忠亮简直是一刻钟都坐不住了,那个后悔莫及,想自己简直鬼迷心窍了才会这般冲动,这会看见倪名决,他也不在乎朝令夕改会不会影响自己班主任的威严了,直奔学生而去。
傅明灼和倪名决的战争已经单方面进入白热化状态,傅明灼要倪名决为自己说的话付出代价:“你等着,我下节课不踢你八百脚我就跟你姓。”
跟他姓,倪明灼?倪名决把她的名字往自己姓上套着想了一下。
“倪明灼。”有人把他脑海里的东西念了出来。
是徐忠亮,为表郑重,他连名带姓叫倪名决的名字,可惜还是没叫准。
傅明灼也愣了一下。
林朝和袁一概已经憋不住开始笑了。
徐忠亮来到倪名决面前,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表情还是不太自然:“你待会回最后一排去坐。”顿了顿,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太高了,挡住后面同学看黑板了。”
傅明灼是不可能轻易放来之不易的前桌走的:“没挡住!徐老师我看得到黑板。”
小孩子怎么尽坏事!徐忠亮疯狂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捣乱。
但事已经坏了,倪名决语气淡淡:“看吧,她说没挡住。”
徐忠亮一下子有点词穷,懊丧之情呼之欲出。
气氛微僵片刻,傅明灼帮忙缓解:“倪名决喜欢跟我坐在一起。”
倪名决:“……”
“那这样,”徐忠亮对倪名决说,“老师把你排到明决旁边,你喜欢和明决坐一起,你们就当同桌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谁还能看不出来,徐忠亮到底有多么重视和在乎倪名决。
“不用了,徐老师。”倪名决放下筷子,站了起来,不是赌气,相反,颇为真诚,“我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要再浪费精力拉我了。”
倪名决怎么都不肯换位置,在讲台旁边生了根。徐忠亮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好好一个市中考状元怎么会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
这天他正在办公室发愁,六班班主任过来找他聊天:“徐老师,我们班赵磊又请假去补牙了,还不知道要去几次。每次一请就是一下午,还不知道要几次才能补好,课程落下太多了,哎,这都叫个什么事。”
徐忠亮哪里会听不出来这暗戳戳的埋怨,心里顿时不太乐意,护短心理一起来压都压不住:“青春期的男孩子脾气躁点很正常,咱们那个时候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我上高中了一门心思学习,哪有时间打架,更没有把同学门牙都打掉过。”六班班主任也不乐意了。
眼见两位老师直接起了硝烟,旁边别的老师马上当和事佬,你一言我一句地平息了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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