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吵闹里, 陆沅似乎是对着她“嘘”了一下。
倪名决的脑子里, 像有一个真空泵在不断运作,抽走空气, 氧气越来越稀薄,他有点丧失判断能力, 整个人是懵的,连带着听觉也受影响,嗡嗡作响。
直到陆沅说:“但是我们恐怕得先瞒着匿名, 我担心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倪名决眨眨眼睛,理智渐渐归位,眼前恢复清明。
心却疾速下沉。
他想到傅明灼和路陆沅之间许许多多的他感到酸溜溜、但并未认真追究的事情,那天傅明灼手机里跳出来的陆沅的消息,元旦陆沅回澳洲傅明灼千方百计寻找单独相处的机会……甚至可以追溯到最初,傅明灼的择偶标准,长得帅、学习好,也许根本就是为陆沅而设。
桩桩件件,原来皆是事出有因,并非无缘无故。
而房间里,傅明灼急不可耐地毛遂自荐:“陆沅哥哥,要不我来告诉倪名决好了。倪名决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心沉到谷底,摔个粉碎。
是啊,他确实不会拿她怎么办。
她早就吃定了这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在他的世界里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一次次打破他的底线,要他一退再退,三番五次为她破例。
所以即便是现在,他三年来对她的所有爱护和纵容都成了为别人而做的嫁衣,她还是咬准了他不会拿他怎么办。
真是讽刺。
陆沅制止:“明灼你别捣乱。”
“本来就是嘛。”傅明灼嘟囔。
傅明灼再回乐室,里面只剩倪名决一个人,他低着头,手指毫无章法地拨弄着贝斯琴弦。
傅明灼脚步欢快地跑进去,环顾一圈四周:“一概呢?”
“回去了。”倪名决拨弦的手一顿。
“这么早就回去了?他不是说今天他要嗨通宵呢吗。”傅明灼疑惑地问道。
倪名决沉默片刻,艰难从喉咙口挤出一声“嗯”。
袁一概确实来远远没到准备走的时候,只是他实在没有心情招待客人了,用“明天要高考还是早点休息”为由,愣是把人撵回家了。
“一概真是的。”傅明灼埋汰着,在倪名决旁边坐下来,坐着也不老实,欢腾地在沙发上抖跳,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心情甚好,速度起码有七十迈。
随着她的动作,同坐一张沙发的倪名决被颠簸得不得安生,制止说:“别跳了。”
他语气泛着森森冷意,不过他平时大部分时候就这么个说话模式,傅明灼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对劲,嬉皮笑脸地偏要跟他作对,变本加厉用力跳了几下。
“倪名决。”她凑近。
凑得很近,完全没有男女之防。
倪名决不动声色地往反方向退了退,拉开与她的距离。
他不知道她和陆沅最终是决定了由谁来告诉他这个坏消息,猜想到她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他的五指攥紧了沙发,柔软布料陷下五个洞,包裹住冰凉指尖。
傅明灼说:“你妈妈刚才打电话给我了,她让我们高考加油,说她明天会在学校门口等我们,她还让我们明天一起去你家吃晚饭,不是这里,就是你爸爸妈妈家。”
倪名决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得不到回应,傅明灼不满:“倪名决,我跟你说话呢——”
“傅明灼。”倪名决叫她名字。
听到全名,傅明灼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倪名决的似乎不太对劲,她有点茫然无措:“……啊?”
看来,她和陆沅成功达成共识,暂时不会告诉他。
毕竟现在是关键的高考前夕。
所以,他们会什么时候跟他摊牌,高考以后?
那些最直观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摊开在他面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那个当下,他心中的怒火烧得他根本无法理智判断,而她纯良无害的模样,断了他脑海里最后那根气若游丝的弦。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他的失控并非歇斯底里,而是冷静残酷到可怕。
“你很想当我妹妹?”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当他的妹妹,复制粘贴林昭的社会关系,成为他父母失而复得的贴心小棉袄承欢膝下,还包括去和陆沅相爱。
其实他从未介意父母跟傅明灼的关系,从头到尾他都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他介意的明明只是陆沅。
可是后半句话,他的骄傲绝不允许他说。
所以他说出了他这一生最后悔、最后悔、最后悔、余生想起都会心疼不已的话:“傅明灼你就这么缺父爱母爱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世界都安静了,就连王中王和盖中盖都感受到了低气压的压迫,停止追逐打闹,惶恐地看过来。
傅明灼足足愣怔了有十秒钟之久。
而后,她站起来,声音很轻地反问:“对啊,我就是很缺父爱母爱,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那眼神空洞而厌世,他的心都要被她看碎了。
他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才能挽回当下的局面,只是下意识去叫她:“傅明……”
她打断,一字一句、头一回告诉他她的父亲是怎么回事:“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我爸爸讨厌我,不要我。”她看着他的眼睛,固执地重复道,“我就是很缺父爱母爱。”
这天回家,傅明灼是带着盖中盖一起回家的。
盖中盖是她的狗,她不要再养在倪名决家里。
在家门口,她与神色匆匆疾步而出的傅行此宴随狭路相逢,傅行此步履极大极快,跟在他身后的宴随甚至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怕什么来什么,傅明灼有些紧张,生怕傅行此不让她带盖中盖进门,她怯生生叫道:“哥哥。”
傅行此满脸焦急,眼神甚至完全没有往盖中盖身上扫一眼,他走到傅明灼面前停下来,摸摸她的脑袋,笑容完全可以用强颜欢笑来形容:“灼灼,哥哥有急事要出差一趟,不能陪你高考了,让姐姐陪你,你好好加油,等我出差回来了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说完,他也不等傅明灼回话,匆匆抱了她一下,又搂着宴随在她额前吻了一下,说:“阿随,辛苦你了。”
宴随脸色也不太好,但生生咽下了到喉咙口的话,只说:“哥哥,你路上小心。”
傅行此颔首,松开妻子,走向等候在栅门外的车子。
傅明灼能感觉到,姐姐想跟哥哥说的另有其话,是顾忌她在才不说的,而且哥哥的这趟出差疑点重重,满脸焦急先不说,他连行李都没带,而且照理来说,哥哥不会在她高考的紧要关头离开她。
她感到不安,追上前几步,冲傅行此的背影叫道:“哥哥。”
傅行此闻声回头,冲她摆摆手,然后上车离去。
“姐姐,哥哥怎么了?”傅明灼看向宴随。
宴随的视线从越来越远的红色汽车尾灯上收回来,柔柔一笑:“没事,海外的公司出了点比较棘手的意外,哥哥必须要过去处理。别担心。”她看向傅明灼牵着的盖中盖,扯开话题,“灼灼,哪里来的狗狗啊?”
“我捡的,我可以养吗?”宴随的淡定让傅明灼稍稍放下心来,她请示宴随。
“可以呀。”宴随又看了一眼傅行此乘坐的汽车消失的方向,揽住傅明灼的后脑勺带着她朝屋里走,“进去吧,外面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才是“ready?”的意思……
但是稳住,我们能甜!!风雨过后就是彩虹!!!!!!!
以及,林朝和陆沅这一对我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写了预示,而且林朝的名字生日注定了这绝不可能只是无关紧要的设定。很多人不喜欢看正文里面掺杂太多非男女主的戏份,所以我没怎么写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到时候番外会写,想看的就买,不喜欢的跳过就好。
第87章
六月七日, 一年一度的高考在全国人民的关注下如火如荼地展开。
嘉蓝的必经之路封了道, 数辆警车亮着红蓝爆闪灯守在路口, 严阵以待的架势凭空把紧张的氛围又加重几分。
“不是吧, 路都封了?”宴随不禁感慨, “现在越来越重视了,以前我们考试的时候哪有这么夸张, 只有学校老师把知了都给捉完了, 怕吵到学生。”
宴随送傅明灼来的学校, 在封道口被警察拦下,傅明灼出示了高考准考证,车才得以被放行。
嘉蓝校门口热闹非凡, 站了很多大人, 有些已经把孩子目送进去了, 正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聊天,还有的正在谆谆嘱咐孩子,无非是些“不要紧张, 尽力就好”之类的徒劳安慰。
宴随停下车, 摸摸傅明灼的脸,笑道:“灼宝宝, 姐姐就不说那些废话了,我把车停了, 然后在校门口等你出来。”
傅明灼看了看外头的天,说:“不用了姐姐,你别等我, 回去吧了,太阳好大。”
“不行。”宴随坚持,“别人都有人等,我的灼宝宝怎么能没有人等。”她不给傅明灼拒绝的机会,“哥哥考试的时候,我也在外面等他出来呢。”
傅明灼心里暖洋洋的:“姐姐,谢谢你。”
纵然她不像别人有爸爸妈妈,可是哥哥和姐姐一直在尽力填补她生命中缺失的角色。
用来做考场的高一高二年段的教学楼还封着,提前到校的同学们都先去自己班里稍作休息。
倪名决没来,林朝也回了学籍所在地考试。
傅明灼坐到座位上,周围空荡荡,她看着窗外出神发呆。
徐忠亮乐呵呵地站在班级门口,给大家发矿泉水,他还买了很多水笔橡皮之类的文具以防学生有需要。
临考前,班里氛围有点凝重。
徐忠亮活跃了几次气氛,效果不大。
进考场的时间临近,别的班开始有动静,成群结队赶往考场。
大战在即,徐忠亮看大部分学生神情严肃,就连平时最闹腾的傅明灼也不活络,灵机一动,鼓了鼓掌,说:“来,我们唱首歌再去,鼓舞一下士气。”
高三七班唱了高二班班有歌声比赛时唱过的《我相信》。
路过的别班学生纷纷驻足。
徐忠亮站在讲台上,非常卖力地给大家指挥打节拍,嘴里还跟着学生一起唱。
最开始,高三七班都还感觉有点丢脸,不过唱着唱着,大家都放开了,把一首积极向上的歌唱得震天动地地响,几个男生完全是在用吼。
一曲完毕,徐忠亮满意地带动全班鼓了掌:“好,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气势,打败高考,战胜高考!好了,最后检查一下准考证和文具,都赶赴你们的战场吧!”
“明决。”徐忠亮把傅明灼喊住,“名灼呢?”
担心有学生碰上意外错过考试,徐忠亮前一天放学的时候要求全班学生都至少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集合的,全班都到齐了,就差一个倪名决。
傅明灼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徐忠亮忧心忡忡,“这小子,别出搞什么幺蛾子。”
随着考场教学楼解封,整个学校都被屏蔽了信号,徐忠亮没法给倪名决打电话,放不下心的他跟着傅明灼一起去考场,要确认倪名决来了没有。
傅明灼和倪名决刚好分在同一个考场,中间隔了一排两列。
考场教室外,倪名决提着透明文具袋,弓着背趴在走廊上看楼下。
徐忠亮松了一口气:“名灼。”
倪名决应声望来,视线在傅明灼身上短暂停留一下便移开了,向徐忠亮问好:“徐老师。”
“来了就好。”徐忠亮走过去,拍拍倪名决的肩,无视倪名决面上的些许憔悴,睁眼说瞎话,“很好,小伙子精气神十足,一看就是是胸有成竹。”
倪名决笑笑。
徐忠亮还有事,临走前,他把傅明灼托付给倪名决:“我看小丫头话特别少,可能是有点紧张,好朋友开导一下。”
倪名决当然是没有开导的。
傅明灼也没理他,她兀自趴到了栏杆上。
两人沉默无言地干站一会,监考老师宣布时间到,进考场。
傅明灼率先进了考场坐下来。
倪名决通过简单的检查,也进到了教室。
傅明灼抵着头,余光看到他朝她的方向走来。
根据他的座位,他不应该走这条路,他应该要绕过讲台走才对。
靠近她的时候,倪名决脚步慢下来,走至她身边,微微停了一下。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语文考试,傅明灼依然速度领跑全考场,做完试卷,她耐下性子仔仔细细把试卷检查两遍,轻轻盖好笔帽,收好了自己的随身物品。
剩余的时间,她看着窗外发呆,看的是没有倪名决的那边窗。
铃响,在监考老师的组织下,她上交试卷,走出了考场。
今天高考,嘉蓝依然提供午餐,吃完午饭可以回自个教室休息,不过学生们也可以选择自己回家吃饭。
林朝和袁一概都不在,倪名决那边又几乎跟她决裂了,所以傅明灼当然选择了回家吃午饭。
下午考完数学,按照原计划,傅明灼要跟倪名决一起去他爸妈家里吃晚饭。
倪名决来到校门口的时候,傅明灼正在林幼华面前,比手画脚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等他走近些,她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迅速回头看过来,然后快速结束了对话,不顾林幼华的挽留,走向了宴随。
接倪名决回家的路上,林幼华先是问了常规问题:“数学难吗?”
倪名决过了一会才倦怠地说:“不难。”
林幼华在等候倪名决傅明灼出学校的时候,已经从路过的学生口中得知今年数学是比较难的的消息,听倪名决如是回答,她想她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问他自我感觉如何了。
车里陷入沉默,林幼华一忍再忍,还是费解地把纠结了一路的问题问出口:“名决,灼灼说你嫉妒她抢了你的父爱母爱不让她去我们家,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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