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鸾沅修白的手指拿回自己精巧的银铃,没发觉有灵力防御的痕迹,当下便知他没带这银铃进去。她轻轻抬头,眼眸一笑,道:“很不错。”
赵绮南脸微微红了红,背都挺直了一些,回道:“多谢姑姑夸奖。”
他等赵鸾沅这句话,等了一个多月。
赵鸾沅知道他想听这句话,也没吝啬。
她从不让他吃丹药,这次也不会,赵鸾沅将他给的丹药收进案桌的抽格,问:“前天是怎么打起来的?”
赵绮南顿了顿,知道她会问起这件事,却没打算撒谎,只如实道:“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那时候一听见许致淳的声音,赵绮南心中便莫名生了怒火,觉得许致淳在嘲讽自己来路不明,就仿佛被控制了心神一样,等回过神时,他已经给了许致淳一拳。
“你日后是要接任我这个位置,不可意气用事。”赵鸾沅轻轻叹了一声,“致淳听我话,你不用担心威胁到你的地位。”
赵绮南心觉她是误会了,可他又说不出任何辩解之词,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赵鸾沅从案桌的书屉中拿出一个檀香木匣,好似早就想给他样,便轻推给他,道:“年纪小小,别苦着张脸。我走之前便觉你是第一,早早备好了礼物,是对臂钏,千斤陨铁融成这一对,以你的资质,往后谁伤不到你。”
赵绮南眼睛一亮。
……
赵绮南从赵鸾沅这里离开时,手腕多了护体的臂钏。
许致淳却还在赵鸾沅屋子里睡着,大夫过去看他,被他起床气轰了出去。
赵鸾沅本打算出去见大阁主,听见侍女过来传话,便又回去了一趟。
许致淳是大半夜过来的,缩手缩脚睡不安稳,现在占了赵鸾沅的床,正睡得熟。
罗汉床摆碗凉了的汤药,一口未动,大夫等在屋外。
赵鸾沅抬手掀开床榻前柔|软的幔帐,轻轻坐在一旁。他鼻梁高|挺,薄唇抿成线般,虽然面容还有一些少年的青涩,但已经看得出往后的清俊。
许致淳也不知睡没睡,裹着赵鸾沅的被子,往里边动了动,没理她。
“是真睡了还是不想听我说话?”
许致淳开了口:“你为什么把银铃给赵绮南?他修为极好,又是那种身份,谁也不敢难为他,你是多此一举。”
难怪今天早上那样任性,原来是为了这个。
赵鸾沅无奈道:“在生气?”
许致淳蒙住头道:“没生气。”
看来气得不轻,赵鸾沅抬起透白的手捂唇,咳了一声,道:“那让大夫进来看看。”
她是老毛病,因为没有纯|阳|性的身子补。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太阳的光亮透过窗牖的麻纸,照在帷幔旁的大花瓶上,圆桌上摆茶壶,虽过了一晚,但茶水依旧温热。
许致淳听她咳嗽的声音,最后还是坐了起来。
他比几个月前高了一些,皱着俊眉摸她的额头,另一只大手又握住她玉白的手腕,问道:“大阁主上个月取了我的血,没给你吗?”
大阁主只是再想看看许致淳的体质,当年他还小,看不出什么,现在也有十几岁,便觉他可能和以前不太一样。
许致淳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她需要他的血。
“我身子一直这样,没什么大不了。”赵鸾沅轻拍开他的手,“但你这伤要找人先看看,别留了内伤,我还得出去一趟,好好听话。”
赵鸾沅面容不过二十上下,柳眉水眸,粉唇琼鼻,双颊中透苍白,身子有肉的地方都很软和,不像世家的家主,倒像是久病的小姐。
她经历的事太多,虽是身子孱弱,但总能给身边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许致淳抽回自己的手,掌心有她玉腕的余温,又抬头看她道:“那盆茉莉有我的血气,你搬进屋里,能缓些难受。”
他在她身边待得久,两人感情是深厚的,赵鸾沅把他当做自家孩子养,说话也亲近许多。
赵鸾沅心想自己走了几个月,给赵绮南备了礼物,没为他带些东西,他还听了自己的话,没和绮南动手,算起来倒是她不对。
她只想了片刻,随后站起来,解下自己纹路清晰的银铃,发出一串叮铃声,道:“你要是喜欢这对东西,送给你便是。”
她出去都有一帮修为高的修士跟着,这银铃虽说有用,但在她这里,派不上用场。
许致淳看了一眼她手心中的银铃,想起上次在路上看见赵绮南。
他抬头看赵鸾沅,她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微弯的眉眼透软和之意,典雅高贵。赵鸾沅对他总是很温柔,对赵绮南也是。
对他的温柔却有些不一样,带着歉疚,别人都说她对他父亲旧情未忘,所以才待他极好。
许致淳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单手接了过来,直接揣进怀里,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温热的碧玉手镯,给她柔白的手腕戴上。
他说:“一物换一物,这个手镯是护身的,姐姐不许摘。”
这手镯普普通通,不知道许致淳是从哪里弄来的,赵鸾沅也没细问,只当多了个饰品。
他小时候就喜欢给她东西,连换下的第一颗新牙都给了她。
赵鸾沅想起以前的事,只觉时间过得真太快,她岔开了话,道:“大阁主人老了,或许会同你说些胡话,不用当真。”
世人只知许家那位大少爷有负于她,但事实是她对不住他。许致淳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便大阁主查出许致淳是那种体质,赵鸾沅也不可能允许那些事发生。
许致淳沉默了会,他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搂|住她的细腰,额头在她柔软的胸前蹭了蹭,鼻尖是她身子的药香。
“大阁主那天取血之后,找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愿不愿意救你,我自然是愿意的,他就没再说话。如果要一命换一命,你最好早点和我说。”
他声音有些少年的清悦,倒没怎么把生死放心上,好像把命给她也无所谓。
赵鸾沅笑了一声,纤手轻拍他的背说:“要你的命做什么?他说的话不用听,你和绮南都得好好的。”
他蹭着她,像个生气的小孩样,她揉着手腕道:“要是不气了,就让大夫进来。”
“我没出事,只是脸疼得厉害。”许致淳松开了她,扯着被子睡回床榻,占了赵鸾沅的床也不觉奇怪,“昨天一晚上没睡,你别吵我。”
侍女昨天在屋外被定了半个晚上,他自己跑床上来睡觉,哪可能一晚上没睡?就是不想看大夫。
但他身子确实不像有大毛病,赵鸾沅站在一旁看他,微弯腰,问道:“当真没事?”
许致淳怀里揣着她的银铃,说道:“骗你做什么?没事。”
“只许睡到午时,不可贪睡。”赵鸾沅叹了口气,“我下午会出府一趟,一天后回来,不要胡闹。”
她向来宠着许致淳。
许致淳转过头看她,不满问道:“去做什么?你昨晚才刚回来。”
“小事。”赵鸾沅没说,“去睡吧,我先走了,大夫待会就进来。”
许致淳不想让赵鸾沅走,眉毛都皱成一团,最后只道:“你早些回来。”
他这伤拖了两天,今天终于许了人来看。
赵鸾沅时间很少,只吩咐两句好生照看,也没在这里待多久。
许致淳坐在床上,看着她离开。
来给许致淳看病的大夫姓张,在赵家待了许久,医术尚可。许致淳经常被取血,他便一直负责许致淳的身体。
许致淳曲腿靠在床栏边,慢慢低下头,拿出赵鸾沅的银铃玩,等大夫给他开灵药。
外人眼中的许致淳和赵鸾沅眼中的不一样,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位许家公子不是好相处的,赵鸾沅也清楚,但她以为他们只是不熟。
“公子伤得不重,没有内伤。”张大夫背对着他,从药箱挑出个小瓷瓶,“但半个月后要取血,最好吃些补身子的药。”
许致淳抬头,看向他。
张大夫的话突然停了,他立在原地,手里的药掉回药箱中,动弹不得。
许致淳将银铃挂在腰间,方才的药瞬间到了他手心,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出去一趟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会很信bt男主,真的
第3章
大阁主住在仙府的与横山腰,在赵鸾沅回来那天晚上便已经出关。他胡子长长,脸上爬了细纹,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
大厅上位坐着赵鸾沅,她正垂眸喝药,柔细的指尖轻轻握白勺,瓷色药碗中荡起微漾的波纹,涟漪泛起,大阁主坐在大厅左位。
这药是新方子熬的,或许能代替许致淳的血。大阁主稍微有些遗憾,因为许致淳不是真正的纯|阳之体,只是很相近。
赵鸾沅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太多,她觉得许致淳还是个孩子,一直是当年只会在她怀里哭泣的孩子。
她轻轻放下药碗,抬头道:“赵家已经找了那么多年,还是罢了吧,我也没那种心思。致淳在我底下长大,我做不出那种事,那孩子偶尔会任性,但本性很好,听我的话,大阁主勿要乱费心思。绮南是块好料,我不用活得太长挡他的路。”
她依旧昳丽貌美,还很年轻,细肩白颈,长长的睫毛微卷,柔弱纤媚,单看样貌而言,修仙界样貌如她这般出挑的女子并没有。
但她手段却不是一般的狠,赵鸾沅已经活够了,百年前的龌蹉没人会再追查,她一个女子能走到今天的家主之位,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
大阁主知赵鸾沅不是喜欢谋略争斗之人,自赵绮南回来之后,她甚至有了隐退的心思。
他只是道:“鸾沅,绮南对你不一样,你若是走了,他便再没亲人。”
赵鸾沅乌直的长发垂在肩膀,她手臂搭在方桌上,颇为无奈道:“绮南和致淳遭遇相似,都是被母亲送回来,我本以为他们年纪相仿,两人会交好,倒没想现在变成这样。”
赵绮南回来时,许致淳刚搬出她的屋子,没有学太多术法,不像现在这样能随意进出她的屋子。
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反应尤为激烈,脸都哭得通红起来,那几天一直怕她被抢走,睡觉前都红着眼睛跑过来盯她。赵鸾沅只能抱他一起睡下,哄着他,他的反应才慢慢平静下来。
小孩子心性,难免会这样,教过以后就好多了。
“致淳再怎么样好也是外姓,日后若出了乱子,难免会闹出不好看。”大阁主抬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要早知道你过不去心里那关,当初就不该让致淳母亲见你。”
赵鸾沅顿了一下,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他一家,他父亲那样清风霁月的人,如今名声全无,许家也不愿多提,我总得补偿致淳。”
大阁主放下茶,摇头道:“也幸好绮南养在我这里,要不然像致淳一样被你宠坏了。”
“绮南自律,宠不坏,”赵鸾沅撑头笑道,“他这次得了第一,所以我把以前父亲留给兄长的臂钏给了他,劳大阁主好生教导。”
大阁主应了声自然,又道:“危长老来了信,你从蘅岚山回来之后,得亲自去一趟。”
……
蘅岚山只是一座普通仙山,临近陆氏一族,住的是赵家旁支,养大小不一的仙兽。
三个月前有人在蘅岚山发现魔族痕迹,仙兽被虐杀,伤口有魔族的黑气。
赵鸾沅在刚出事时去过一趟,没过几天便有谣言传出,说赵家圈养魔族。她听见谣言时便察觉不对,去了一趟中立之地,捉了几个内鬼,压下不好的言论。
那些谣言事实上没几个人敢说,谁也不敢得罪赵鸾沅。
拉舆架的飞马速度很快,赵鸾沅中午还在本家,申时便到了蘅岚山。医女轻轻搀她皙白的手,小心翼翼扶她下舆架。
山门两旁是高树,望不见底的台阶一层连着一层,干干净净,并无落叶亦或杂草。舆架是牢固的楠木,有淡淡的金丝,随赵鸾沅来的修士修为深不见底。
赵家这位旁支的山主叫赵弈,面相显老,性子低调不惹事,担惊受怕了几个月,正在山门处等候。
赵鸾沅在大阁主那里喝了药,身子暖和些,倒多了几分睡意,卷长的睫毛都颤了几下。
医女低声道:“您喝的那药可以助眠,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赵鸾沅摇头让她退下,前面的赵弈迎上来,抱拳道:“已按家主吩咐。”
那些仙兽的尸首都用灵力保存下来,但魔气太盛,余下的东西被侵袭得血肉模糊。
赵鸾沅不忌讳,只道:“我去看看。”
世上已经没有魔族存在,仙兽伤口的魔气谁也不确定就是魔族,若非三年前那道血红光,这事也没人联想到魔族身上。
赵弈领赵鸾沅去祭坛处,他看起来有点奇怪,想说什么但又不敢的样子。
赵鸾沅看他一眼,她身子纤长,视线很轻,落在人身上却犹如重铁。
他只能硬着头皮,边走边说道:“陆家那位家主沉迷炼制丹药,常用珍药宝兽炼丹,前段日子听说这里出了事,他也不怕,还亲自来向我们讨已死仙兽,看样子十分想要,但我们没给,他那样子……有些不悦。”
赵弈后边的声音小了一些,南周四个大家族中,除了赵家和许家,便是陆家和萧家。陆家那位家主和赵鸾沅岁数相近,偏偏痴爱炼丹,什么也不管。
微风轻吹起赵鸾沅的衣袂,绣有金贵的淡银线,她腕上还有个手镯,赵鸾沅只开口道:“不必担心。”
赵鸾沅走到祭坛大门时,一个穿白衣的男人早已经等在那里,他斜靠干净的墙壁,腰间挂一对精巧的银铃,俊脸很有朝气,只是面上没什么表情,还顺手打了个哈欠。
许致淳与他父亲并不太像,他的相貌要俊俏得多,少年身子还没完全长成,没成年男子的成熟。
赵鸾沅看见他时,有些惊讶。
许致淳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皱起了眉,他直起身体,走向赵鸾沅,不满道:“你也太慢了,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过来,不用白等到现在。”
他挺鼻薄唇,双眸有神,不说话时总有种冷然的淡漠,天生的矜傲贵气,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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