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帮忙,钱谨裕一个人来回几趟把行李搬到牛车上。郑桃儿生怕再生出什么事,不用人扶,挺着大肚子利落的爬上牛车。
“邱芳,你赶牛车先走,我骑自行车跟在后面。”
“好。”邱芳熟练的超控牛鞭,清脆的吆喝声响彻院子上空,老黄牛慢悠悠往走出院子。
钱母恨不得把憨货塞回肚子里重生,一个姑娘家,没事学赶老黄牛干嘛,蠢!
钱谨裕暗自对邱芳竖起大拇指,推出自信车喊了一声:“爸妈,哥嫂,我们走了,有时间回来看你们。”
钱母躲在房间里生闷气:“走吧、走吧,就当我没养三儿子…”
“妈,要不你画押!”钱谨裕话还没落音,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走吧,至少两个星期回来一次,让你妈看看你。”钱父伤感的摆手。
一双浑浊的眼神看着他,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钱谨裕苦笑道:“桃儿身体重,刚出生的孩子不能经常外出,我尽量吧!”说完,蹬着自行车追赶邱芳。
遇上村里人,钱谨裕跟说叨中午发生的事…等下午上工,钱母说三儿媳嫌弃农村回到县里享福,村民们却说钱母为了儿子们和睦,支持郑桃儿去县里挣钱。钱母脸憋得铁青,却笑呵呵揽下她顾全大局。
邱芳豪迈地赶着牛车,还不忘和桃儿说话,引来钱谨裕连连佩服,眼前浮现一个小姑娘穿绿色军装英姿飒爽的俊秀模样。
姑嫂二人说说笑笑赶到县里,钱谨裕在后面哼哧哼哧蹬着自行车,三人在供销社门前停了下来。
离下班大概有两个小时,钱谨裕留在原地看牛车,让姑嫂二人到供销社里逛逛。
一路上邱芳非常兴奋,看到什么好奇的停下来看一眼。三嫂给她买了一条丝巾,她扭捏地搂着三嫂的胳膊,道声谢,小心翼翼把丝巾折起来装进衣兜里。
等郑桃儿带着小姑子走出供销社,看到丈夫和一个高挑秀气的男人说话。
“壮子哥,我妻子,戴草帽的是我亲妹子。”钱谨裕走上前两步,和桃儿站在一起。
“弟妹好,妹子好。”李壮爽朗的和两位女同志打招呼,“客套的话不多说,先回家把行李卸下来。”
一群人没耽搁时间,匆匆问过好,李壮前面带路,后面的人紧追其后。他眼角抽了又抽,一个大老爷们悠哉骑自行车,姑娘家家赶牛车,他有些接受不了一群人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故加快速度骑自行车,甩开牛车一段距离。
钱谨裕腰板挺得直直的,他妹子会赶牛车,他骄傲,大家喜欢瞅他,瞅吧。
十几分钟后,李壮在灰色大木门前停下:“奶,我同事和他媳妇来了!”
‘咯吱!’
厚重的大木门缓慢被打开,一位穿着严谨,白发一丝不苟被盘在脑后勺。一双清明的眼睛扫视三人,在钱邱芳身上多停留片刻,目光最后定格在孙子身上。
李壮当中间人,介绍大家认识他奶,平日子不着调,在老太太面前严肃地像个小老头。
三人有礼貌喊道:“李奶。”
李奶奶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到院子里。
李壮耸耸肩,带着三人到院子里最偏的角落:“房子、厨房,你们自己收拾,我找老太太说会话。”
“嗯!”钱谨裕目送李壮离开,有种进入宗族主家的感觉,院子实在太大。给他的房子独立于其他房子,小厨房比岳母家的厨房大了五分之一。
钱邱芳眼睛不敢乱瞟,三哥搬行李,她帮三嫂擦家具上的灰尘,三人把房间、厨房里里外外擦一遍。钱谨裕见天色不早,拍拍小姑娘的肩膀:“三哥送你回家。”
钱邱芳放下抹布,赶着牛车出了院子,见三哥把自行车放在牛车上,大长腿跨上牛车,稳稳坐下来,她:“…”
医院里,吕家来了好多亲戚看望儿媳妇,郑父郑母招待吕家亲戚,没时间回家。六点多钟才把吕家亲戚全送走,郑母记得儿媳妇的口味,特意到医院食堂里给儿媳妇买清淡的饭菜。
吕芳芳腰后面垫一个枕头,虚弱的靠在丈夫肩膀上,推举面前清汤寡饭:“郑涛,我想吃妹夫做的干辣椒蘸料、辣豆子,”她捂着肚子干呕几声,“最近胃口变得好奇怪,就喜欢吃辣的东西,看着清淡的饭菜就想吐!”
郑父郑母第一反应就是孙女,两人脸上不自觉挂着欣慰的笑容。
“酸儿辣女,咱们要给聪聪生个妹妹了!”郑涛心里五味杂全,欣喜媳妇怀的是闺女,担忧媳妇的身体。媳妇为了他给他生一个小棉袄,受了不少苦,不就是想吃妹夫做的干辣椒蘸料,一句话的事。他抬头看着父亲,“爸,天色不早了,妹夫没有钥匙在门外该等急了,你回去给妹夫开门,让妹夫多做一些干辣椒蘸料。如果时间来得及,你让妹夫做些辣酸的饭菜送到医院。”
郑父拍脑门,女婿没有大门钥匙,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知道了。”
“你快把饭拿开!”吕芳芳趴在床框上痛苦干呕。
“好,媳妇,我这就拿开。”郑涛把饭菜放到远远的地方,慌张跑到媳妇身边,紧张询问,“要不要找医生看一看?”
她干呕一会儿,无力躺在病床上:“不用找医生,我只是看不得清淡的饭菜,想吃妹夫做的蘸料。”
“爸~”郑涛纠结地看着父亲。
“我让你妹夫给芳芳做蘸料。”郑父扭头走出医院。
郑母抱着孙子追出去:“我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在医院看儿媳妇,晚上你带聪聪在家里睡觉,让女婿给我带一床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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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一世界(二更)
郑父接过孙子,不放心嘱咐道:“你儿子不会照顾人,明早芳芳还难受,让儿子去上班,你留在医院照顾芳芳。”
“行,我心里有数。”郑母催促他赶紧回去,“看着天色已经暗下来,别让谨裕等急了。对了,谨裕和你谈起桃儿的事,你可别甩脸色,如果没提桃儿的事,你找机会探探口风。”
“你赶紧进去吧,芳芳身边缺不了人。”他有自己的思量,用不着老妻提醒。
郑父出了医院大门,把孙子放在车头篮子里,他解开铁锁链,骑着自行车没耽搁赶回家。在大门前没有看到女婿的身影,心想女婿等急了,到巷子里找人聊天,他推着自行车绕着青石板巷子转一圈,依旧没有找到女婿。
聪聪用小手揉搓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爷,我想困觉。”
“好!”郑父打开家门,停好自行车,抱着孙子到老邻居家。找不到女婿,不能让儿媳妇饿着肚子,他托老邻居给儿媳妇炒两道辣菜,把孙子放在老邻居家睡觉,他带来一床被子折回医院给儿媳妇送饭,一来一回天已经黑透了。想到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女,脸上露出愁思的笑容,他端着饭缸子一刻不敢耽搁走进医院里。
病房的门被打开,吕芳芳眼神热切地盯着公公手里的饭缸子。丈夫从公公手里接过饭缸子,她口腔里立刻分泌出唾液,把她馋的难受了好几天。
钱谨裕那个阴险小人,抓住她在婆家人面前信誓旦旦说不吃辣的菜,整天倒腾一些辣椒蘸料,每次吃饭前强调特别辣,让她咬破一口牙味同嚼蜡吃清淡的菜,上个星期只要在家里吃饭,饭倒是没吃多少,气饱了。借着怀孕改变胃口,她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吃辣菜,她垂涎欲滴盯着饭缸子,当看到菜色,脸色骤变,失望地皱着眉头:“没胃口。”
郑涛面色不愉盯着饭菜,做饭人一点也不讲究,妹夫做饭菜颜色搭配好看,看起来特别有食欲,他敢断定这不是妹夫做的饭。
接收到儿子不解的目光,郑父解释道:“你妹夫大概等急了,不知道在哪里凑合一晚上,明天让你妈到供销社找你妹夫,芳芳,现在凑合吃点。”
亲家明天还要来看儿媳妇,看到儿媳妇一晚上消瘦的不成样子,心里肯定埋怨他们,下次找他们帮女婿分房子,恐怕有些难喽。
俩口子劝儿媳妇没用,示意儿子上。
郑涛哄着身体不舒服的孕妇吃饭,允诺媳妇很多条件,才哄的她吃点饭。
郑家四人叨念的人把自行车搬下牛车:“我不进村子,”估计钱家人已经摆好鸿门宴,他就不招麻烦事,见傻姑娘有话要和他说,变着法从口袋里掏出三根发绳塞到她手里,“可别傻乎乎听妈的话嫁人,等着三哥在县里混出模样,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对象吗?还有,你说过要伺候你三嫂坐月子,你一个姑娘家家没有经验,找婶娘和奶讨教经验知道吗?”
钱邱芳鼓着腮帮子‘嗯’了一声,咋觉得三哥说的每一句话好有道理唸!
他见傻姑娘稀里糊涂赶牛车进村子,弯着眼眉,舒心的笑了。今天的月亮格外圆,在柔和的月光下骑着自行车赶回县里。
钱谨裕猜的不错,钱父特意把钱爷爷、钱奶奶请回家坐镇,让两位老人劝说老三别和他们生分了,没想到只等来脖子上系着好看的丝巾,蹦蹦跳跳跑进院子的憨货。
逮不到老三,他们只能憋屈的退而求其次,从邱芳嘴里套老三的消息。
钱母迫切地的问道:“你三哥在哪条路?住哪个胡同里?”
钱邱芳傻乎乎回答:“不知道,院子好大!”
不能让妈知道三哥住在哪里,防止妈和她抢伺候三嫂坐月子的活。她想喝县里的水,吹县里的空气,吃县里的饭,皮肤变得和三嫂一样白嫩,三儿有出息了,她能和三嫂一样找三哥这种类型的丈夫。再说照顾好三嫂大功一件,三哥绝对包给她一个大红包。
“你回来,老三有没有交待什么话?”
“有,”钱邱芳立刻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一样道,“三哥说一人升天鸡犬得道,让我别信妈的话嫁人,我还能遇到比陆传军还优秀的小伙子。妈,你跟大舅妈说,陆传军想和女知青暧昧就暧昧吧,我不想时时刻刻在他面前晃悠,吸引他的…呜~”注意力了…
“那啥,妈,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别为了老三的事熬坏了身体。”钱母眼尾全是褶子,用力捂住闺女的嘴,一只手使劲掐闺女的腰。死丫头,再敢多说一句话,老娘把你嫁给村尾的愣子。
钱奶奶耳朵有点背,老头子和儿孙们谈话声音太大了,没听清楚孙女说的什么话。她敲着拐棍:“你捂邱芳的嘴作甚?邱芳,你刚刚说你三哥啥?”示意儿媳妇赶紧放手。
“奶,邱芳说老三一切都好,让你放心。”顾娣冲丈夫使眼色,扶起老太太,“我送您回去休息。”
钱敬礼抹了一把冷汗,幸好他及时抬高音量,盖过妹子的声音,他给老爷子掌灯:“爷,暂时不聊了,咱先回去睡觉。”
“好!”
还是老二俩口子会来事,钱母舒了一口气,差点被闺女害死,咬着牙拧着闺女腰间的软肉转三百六十度。
钱邱芳疼的嗷不出来,嘴巴被妈堵上了。
李玉兰脸耷拉着老长,老二两口子真阴险,在公婆面前献殷勤,定是打老三砖房的主意。他们是长房,爸妈老了要跟他们住…李玉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嘴能不能有个把门的,主席说要解放女性思想,我和你爸紧跟主席的脚步,接受女同志做出吸引男同志的目光的事,在你爷奶眼中,‘吸引’就是‘勾引’,能大大咧咧在你奶面前提吗?”钱母松开女儿,吓唬她,“小心你奶抽你,惹恼了你奶,你结婚那天,你奶不说吉利话给你听,让你一辈子受男人蹉跎。”
她和老头子好不容易把闺女相看对象的事圆过去,闺女把事情原委捅出来,公婆非扒了她的皮,连带着得罪嫂子、弟妹,搞不好把她撵回娘家。不行,秋收之后她回娘家一趟,趁热打铁把婚事订下来。
邱芳吸着鼻子,倒抽冷气,跺一脚地面,愤恨地跑回房间里。妈嘴真毒,用狠毒的话诅咒亲闺女,不让她说,她偏要说。反正她要找奶和婶娘讨教坐月子的事,情绪激动说出来不得了的话,爷奶不待见她,她正好可以找借口投奔三哥。
不行,先把坐月子的手艺学到手,再聊‘吸引’男同志的事。
至于三哥为啥不让她向亲妈、亲嫂子讨教坐月子的注意事项,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个点。
她掏出三哥送给她珍贵的头绳,抚摸着脖颈漂亮的丝巾,撇嘴揪着炸毛的短发,哼嗯~~她躺在床上打滚,她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三哥给她买的两个大肉包子,包子塞在被窝里,打开门伸头看院子里没人,猫着身子到厨房倒一碗开水,偷偷回到房间咬一口包子,喝一口水。
钱谨裕回到县里,从偏门回到房子里,煤油灯驱散一隅黑暗。他见桌子上放着一碗面条,含笑坐下端起碗开吃。
房子里有一张黄花梨木床,一个四开门的大衣柜占据西侧半堵墙,一张摆靠窗边摆放的书桌,窗台上摆放几个盆栽,太阳花热情奔放,窗台下用石头堆砌起来的花圃,娇黄色、嫩红色的美人蕉迎墙而立,厨房边有一棵槐花树,春天来了,打槐花做饼吃,一定十分美味。
他忽然对房子前主人很好奇,屋里屋外充满着朴实、阳光的气息。
“方才李壮媳妇喊我去吃饭,我婉拒了。”橘黄色的灯光照打在墙面上,映出一个瘦弱的身躯,圆滚滚的肚子十分突兀。
她不停歇收拾柜子里的东西,前所未有的舒心。不管住在娘家还是婆家,都要小心翼翼看别人脸色,从这一刻开始,她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嗯,对了,你大嫂怀孕了,”钱谨裕推断出郑家人知道吕芳芳怀孕的事,根据原主的记忆,郑桃儿怀孕十个月要生的时候,郑母顾忌儿媳妇孕期反应厉害,担心把女儿接回来住给儿媳妇添堵,破坏女儿和儿子之间的兄妹感情,怕以后女儿在婆家出了什么问题,儿子不给女儿撑腰,所以提出到乡下照顾桃儿。不巧,吕芳芳摔了一跤被送进医院住了两个星期,郑涛不会照顾人,郑母被迫留下来照顾儿媳妇。吕芳芳住进医院第二天,郑桃儿夜里要生了,钱家没一个人管她,她大概出去叫人…第二天半截身子埋在雪里没气了。“刚怀孕就躺进医院,你嫂子身边离不开人,聪聪还要人照顾,我估计岳母抽不开身子给你坐月子。”
郑桃儿垂下眼皮子,努着唇角半晌道:“我自己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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