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娇心跳加速,手指难以抑制的颤抖。
千金之子尚坐不垂堂,他是一国之君,不是懂得为国保重自身,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会珍惜性命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为什么不好好待着,坐镇后方指挥若定,为什么要跑来寻她!
真有万一怎么办!
焦娇不敢跑,也不能跑,他已经来了,看样子不抓到她就不会走,她的任何不当行动都可能是他们的危机!没办法,她只得看看左右情况,避开刀光,朝着景元帝跑去!
景元帝双脚夹马腹,催马更快。
近了……近了……更近了!
焦娇伸出手,景元帝抓住了她,她顺势一跳——被男人牢牢抱住,放到了身前。
“你……”
刚想说些什么,景元帝扯下身后大氅往她身上一罩,视野瞬间被遮盖,她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到外面血光。
“别怕。”
景元帝按着她的头亲了亲:“这一次,朕不会放开你了。”
呼吸间全是对方的气息,他的怀抱温暖又干燥,大氅厚实,不仅挡风还能挡流箭,焦娇被男人护的严严实实,不可能不安心。
她忘不了刚刚一瞬间男人的脸,自信又耀眼,他在开心。强敌在侧,周遭危险重重,他竟还在开心,只因救了她!
“朕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怦怦怦怦——”
焦娇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她不敢动,只小手牢牢抓着他的衣服,紧紧的:“你……小心一点。”
回答她的是男人的笑声,张扬又恣意。
不知过去多久,四周声音渐歇,越来越安静,焦娇感觉到了流动的风,略寒。
“还好么?”
头上大氅掀开,景元帝看着自己的小皇后,唇角微勾。
“嗯,还好。”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焦娇偏头看别处,发现来到了一个高处缓坡,四下无人,没有黑衣刺客也没有金甲卫,什么都没有。
“不必担心,随扈官员车驾很远,朕发现有异,立刻让兵士从中隔开,你祖父和父亲不会有事。”景元帝以为小皇后在担心家人。
焦娇纤白小手指了指四周:“可是这里没人,如果有危险——”
她可是没那本事救驾的。
“朕自不是全无准备,刺客有刀兵,难道朕就没有后招? ”
景元帝将大氅垫在地上,拉小皇后坐下:“这里很冷,你且忍一忍,最多两三个时辰,外面就平定了。”他又站起来,“我去找些柴。”
“等——”
焦娇一个字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走远了。
她新奇的看着男人忙活,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还用力摇了摇头。这人是谁?真是她认识的景元帝吗?为什么干这种活的姿势这么熟练!
是她孤陋寡闻了么?帝王什么时候需要自给自足,生火都要自己来了?
景元帝抱着一堆干柴回来扔到地上,看向焦娇的目光温柔而专注:“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哪怕逃了命,找了柴,这个男人仍然从容优雅一丝不苟,衣领襟口不带半分乱,看起来相当让人羡慕。
焦娇因眼前事实震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裙角,有些怔忡。
景元帝误会了:“饿了?等下。”
他转身进了林子。
焦娇:……
还没来得及害怕,他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个兔子。
兔子个头不大,肉挺多,肥嘟嘟一看就很好吃,他却仍然皱着眉,似乎不大满意:“只肉尚可,皮子不好,太粗,回头朕给你寻更好的。”
说着话,他转身走向不远处小溪,给小兔子扒皮去内脏。
焦娇:……
她再一次怀疑,这真的皇上吗!
不管是不是,她都没脸坐在这里等着吃白饭了。
等他拎着收拾干净的兔子回来,焦娇自告奋勇迎上去:“我来烤吧。”
景元帝今日打定主意好好照顾自己的皇后,哪会让她动?把兔子藏到背后后退两步:“你坐着休息就好,朕来。”
焦娇脸红:“怎么能所有事都丢给你?我来烤吧,别的我不擅长,这个算是拿得出手的手艺了。”
景元帝仍然不给她,后退两步:“说了朕来。”
焦娇继续追:“我来。”
“我来——”
“我来——”
抢来抢去你退我追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齐齐掉进了坑里。
他躺在地上,她坐在他身上。
金黄落叶飘飘悠悠落在他们身边,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景元帝抚额:“这回可不是朕挖的。”
焦娇:……
她自来记性很好,同样的场景,她当然会想起很久前的那一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故意坑我!”
想到那天的狼狈,焦娇还有点生气,又是马蜂又是流言的,刘云秀上蹿下跳折腾了很久。
景元帝顿了顿:“其实……坑的是朕自己。”
晚上的自己拼命挖坑,到了白天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呢,就得赶快过去救小皇后并把坑填上,他真的……也很不容易的。
焦娇气的打了他一下。
“嘶……”景元帝抖了一下,不似作伪。
焦娇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你受伤了?”
这一刻也不知道哪来的反应速度,她小手一抓,刷一下掀开了他的衣服。
还真是有伤,在肩膀上,有新鲜血色,更有结痂伤疤,一看就不是今天的新鲜外伤,是数日之前受的,还未养好,今日动作太大撕裂了。
数日前……是哪一日,再清楚不过。
那天刺客忽至,他放下她转走,她有暗卫护着全身而退,他却受了伤,当日凶险如何可想而知。
他已经这么难,她却仍然怪了他。
焦娇突然落泪,心里悔恨不已。
景元帝看小姑娘什么话都没说,突然间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有点紧张,修长手指拭向小姑娘的脸:“没关系,一点都不可怕,这坑不险,朕抱着你就上去了。”
焦娇想起上回也是这样,上上回也是这样,不管白天晚上,他好像都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就紧张,掩饰的再好她也看的出来。
“呜……你,你你怕女人哭?”有点忍不住,但她在努力了,“我,我不哭……”
景元帝却突然捧住她的脸:“不,朕只怕你哭。”
声音比目光更温柔。
焦娇有点受不了,努力控制自己转移注意力:“那天……你把我放在暗巷,是因为怕我知道?”
景元帝眸色微暗:“是。天快亮了,朕的样子……不大好看。”
焦娇心头一跳,之后慢慢松缓,明白了,全明白了。
“你……是不是生了病,只是暂时不想让我知道,不是故意要骗我?”
她不是傻子,很多方向只是没想到,现在抓住了一点,顺着往前回忆往前思考,她来自现代,眼界心态不一样,得到结论的时间当然更快。
一个人再能伪装,也不可能把所有细节做的这么好这么细这么有条不紊,他的状态看起来有太多不得已。精神分裂症,多重人格,各种可怕的词浮现在脑海,焦娇把自己吓得不轻。
没有专业的医生,这种病很难好的!
景元帝眼帘微垂:“害怕?”
他体贴的往后退了退。
焦娇没察觉到这一瞬间他眸底的失落和寂寥,紧张的抓住他的手,急声问:“这件事都有谁知道?知道的多么?你白天晚上各做了什么自己会记得么?你的状态……有没有影响你的睡眠和身体健康?清晨和傍晚时……会不会特别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她问得很快,让别人应接不暇。
景元帝看着自己被抓的牢牢手,眸底闪过一丝讶然,所以……她不是害怕这个样子的他,是害怕他太难受自己承受不了?
他眼梢微缓,低眉浅笑出声:“我们现在是和好了,对么?”
焦娇:……
“都什么时候了,你想到的只有这个么!”
景元帝反握住焦娇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摩挲:“不要着急,也不必担心,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慢慢讲给你。”
“你——”
“我知道我是谁,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我能控制住自己,能治理好国家,”景元帝低头亲了焦娇的手背一下,“以后也能好好疼娇娇,娇娇不必担心。”
焦娇觉得手背烫的紧,当即甩掉:“谁,谁担心这个了! ”
她没觉得他在骗她。
仔细想想以前,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是两个人,可每一次逗她,都有前情结果,他是真的记得自己都干过什么。最初他应该只是憋着口气,逗着她玩,后来应该是知道不对,各种努力抢救……她慢慢的在他心里有了位置,不再是随意对待的存在,而是必须珍惜,珍视。
她看着景元帝的眼睛:“予璋……是你的名字么?”
景元帝颌首:“是我的字。”
焦娇:“安郡王呢,又是谁?”
“也是我。我小时候过的不怎么如意,你大约也听说过,曾有一度我常在外留连,用的是这个化名,为免有心人注意,也把这名字写在了宗谱上。”
景元帝垂眸,捉着她的手又亲了一下:“不管哪一个,你见过的都是最真实的我,我也知道最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自此以后,我不必伪装,你也不必有何顾虑,我们在彼此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好不好?如果晚个那个人敢凶你,你就欺负他,他一定不敢怎么样。”
焦娇耳根有些红:“哪有教别人欺负自己的……”
景元帝目光以微润:“没事,他喜欢你。”
焦娇的脸更红了。
这话就好像在说,我也喜欢你。
她是真没想过,能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想到,有病的天子告白方式如此清奇。
“我,我们先上去吧。”焦娇站了起来。
景元帝不置可否:“好。”
这是个猎坑,有些深,坑壁也很光滑,对于猎物来说肯定是爬不上去的,可景元帝会武,说的话也没错,他完全有能力抱着焦娇上去。
可他受了伤,伤在肩膀。
焦娇坚决不肯,非要让他先上去,再寻根绳子拉她。
景元帝也不肯,虽然四外没人,没什么危险,可他真的不想再把小姑娘留在一个地方,还是个深坑,想想就不舒服,不放心,非要先把焦娇托上去,他再跳出去。
两人第一次为这种小事争吵,没有达到共识。
景元帝哄了小姑娘良久:“你放心,我用右边肩膀,没受过伤的。”
已经在坑底对峙太久,焦娇实在拗不过对方,最终只能答应:“那你不准太用力,我自己会使力的。”
“好。”
焦娇看看自己的脚,视线放在男人的肩膀:“那……我就要踩你一回了。”
景元帝眼梢微抬:“脚也踩了,腿也踢了,胳膊也咬了,不差这多的一两回。”
他眸底含笑,看起来君子优雅,可焦娇就是看懂了他声音里的调侃,和晚上那个他一样,有着恣意和随性。他们果然……是一个人啊。
两个人说好,不变了,可千算万算,漏了一点,焦娇身上穿的是裙子。
搭人梯这种事,一男一女穿裤子都嫌尴尬,更别说裙子。
景元帝当即表态:“我不往上看。”
焦娇更尴尬:“要不还是你先上去吧。”
景元帝没动,只是突然解下她腰间压襟,蹲下,轻轻为她绑好裙角。
他的手那舌么大,竟然也很巧,把她的裙角分两边在脚边绑上,成了裤裙样式,还一点都不突兀,很好看。
焦娇十分意外:“你竟然会这个?”
景元帝看了看小姑娘的脚边,也很满意:“小时候常在太后身边服侍,递过梳子选过钗环。”
焦娇顿时沉默了。
他的年少时光,大约过得很不好,吃了很多说不出的苦。哪个男孩子会喜欢安静侍立妇人身侧,帮妇人选衣服首饰?本朝太后的脾气……她总是没接触过,也有过耳闻,恋权且跋扈,是个说一不二很专横的人。
这段日子不好,他大约不喜同人谈起,是个人都有自尊心么,可他却愿意和她说,就这么寻寻常常普普通通的,当家常话说了。
他对她,真的毫无保留。
至少很想毫无保留。
愣神的这小片刻,他已经握住她脚踝,引着她的脚放到他肩上,肩窝的位置:“踩这里,用力,不要怕我疼,我也不会疼,知道么?”
他的手干燥而微烫,焦娇有些脸红:“……嗯。”
为了驱赶心间羞涩,她随意扯着话题:“其实今日你不用来寻我的,有安排就行,像上一次就很好。”
她踩上他肩膀,用力——
他站了起来,将他的小皇后好好的,安全的撑起:“可我觉得不好。”
焦娇手往上伸,抓住了坑边的长草,拽一指,还挺结实,干脆扒着往上爬,嘴里还不忘数落景元帝:“你是天子,自己都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上回明明做得很好,以后再这样——你是惜命还是玩命?”
37/49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