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只,紧绷又警惕的伏在地上,额头挨着冰凉的地板,裙子裹出的腰身纤细的可怜,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一样……
“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着实不地道。”
把人吓坏了怎么办?
自己作的死,自己就得填上,景元帝起身,决定下一道圣旨,送点礼物,安抚一下。
因为住的远,天也亮了,焦娇一路走回来时,很多人都看到了,随驾避暑的都是人精,随便几句小话,全都明白了,有那闭口不言隔岸观火的,就有那眼红心酸,恨不得所有道德伦理背上身立刻批判当事人到死的。
“哟,这就忍不住了?大晚上的勾引皇上去了?”
“都有名分了还玩这一出,真不愧是‘清贵’人家,‘贤淑懂礼’。”
“男人嘛,送上门的谁不要?可一朝皇后如此轻浮,怎堪大任?”
“呵,咱们走着瞧吧,就这样的,也配当皇后?”
“早晚要凉。”
……
焦娇高高扬着头,嘴唇紧抿,眼角微垂,假装听不到这些不干不净的话。
“圣旨到——”
人们的眼神闪烁,窃窃私语中,一长溜太监加金甲卫的队伍尤为显眼,传旨太监专门练过嗓子,声音清脆又宏亮,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看到焦娇,传旨太监带着队伍就小跑过来了,一脸合宜的恭敬微笑:“姑娘受累,先接个旨吧?”
焦娇有点懵,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第5章 悸动
按以往规律,这时候不该有圣旨,可圣旨来了,就得接,天大地大没有皇上的金口玉言大,焦娇作为仰望阶级的人,当然立刻行礼接旨。
只是这一回,圣旨的内容有些出乎意料。
天子大大赞扬了焦家女的品行,说她端淑柔佳,雅贤顺慎,人品贵重,嫁到皇家正是合乎天意,顺阴阳伦常,日后封后大礼必须得是最高规格才配得上,随旨还赏赐了一堆东西,比如凤钗,金玉花冠,金锦扇坠……
焦娇有点吓到了,她端淑柔佳,雅贤顺慎,人品贵重?哪儿看出来的?她只是面对欺负忍了下来,不吭不声乖乖的写了一夜字,以上所有,只有一个‘顺’字算贴切吧?
还有这些东西,全是有规制的,不管风钗还是花冠都只有皇后可以用,金锦扇坠更非凡品,这是大礼未成,不方便把凤印送过来,别的就可以随性一点?故意拔高了她的身份,暗示别人她很尊贵?
这还不够,圣旨上还另赐了院子给她,具体什么样不清楚,但位置离墨阳宫很近很近。
不是要欺负她吗?怎么突然……
是觉得昨夜不对,心生愧疚,还是另类的调|教方法,打一鞭子给一颗糖?
焦娇满头雾水,怎么都想不透,但不管怎么样,圣旨还是要接的,听完一长串唱礼,她叩头谢恩,接旨站了起来。
这一刻,四外安静无声,她深呼一口气,做好准备,以为还会有类似‘睡了就是好,男人总得给点东西’之类的污言秽语,没想到这个安静持续的时间非常长。
她略不解的转头看——
随着她的视线,所有围观的人不是讪笑就是尴尬,躲躲闪闪,草草行个礼转身就跑,一句话都不敢说,有那忘记行礼的,跑出去老远还赶紧转回身,补个礼又继续跑。
焦娇:……
皇权至上的社会,天子随意一句话,一个举动,带来的影响是空前的。
视线滑过圣旨上明亮的黄缎,她从袖子里取出个荷包,微笑塞给传旨太监:“天热,辛苦公公跑一趟,一点心意,请您喝口凉茶。”
御前听用的人,别人的赏看不看得上全看心情,这位可不一样,马上就是六宫之主,掌理后宫……
传旨太监笑眯眯接过荷包:“分内之事,不足挂齿,这天儿确实热,咱家就贪了您这口凉茶了,稍后还得去刘家传旨,不好多留,姑娘您忙着?”
“正事要紧,公公请——”
目送传旨公公身影消失,焦娇脸上笑容收起,眸底闪过一丝思索。
刘家……刘云秀家?
姓刘的人家,值得一提的只有这家,去这家……传什么旨,非要同她漏一句嘴?是意外?说顺溜了不小心?
不,焦娇摇摇头,御前的都是人精,不会做多余的事,会这么说,大约是在故意提点,同她卖好。
所以这圣旨……是下给刘云秀的?她听了还会开心的那种?
焦娇下意识关注刘家的消息,没一会儿甘露就来回话了,圣旨果然传到刘云秀家,同政事无关,只是单独给刘云秀一房调了个院子。
和她换到墨阳殿附近不一样,刘云秀的院子调到了整个行宫最边缘,最偏僻的地方。
大家嘴里小话立刻换了主人公,放过焦娇不敢说,都说起了刘家,说刘家怕是得罪了天子,为天子不喜,这才有意惩治。
只焦娇觉得不大对劲,怕不是刘家,而是刘云秀自己。刘云秀尚在闺中,是未嫁之身,搬就得全家一起搬,否则怕这搬出去的只会是刘云秀一个。
是因为她吗?
皇上不喜欢她这个皇后,处处刁难,却也不想自己脸面被打,眉俏挑衅,他把眉俏杀了,刘云秀不敬,他便小惩大戒。
一定是这样,不然为什么传旨公公会故意同她提一嘴?
只是那位公公多虑了,她并不会因此而备感荣幸,情思荡漾,因为天子并不是在维护她,他维护的是皇权尊严。
焦娇想的很透,刘云秀不服气啊,接完圣旨脸色顿时铁青,心道一定是焦贱人干的!她在御前告了黑状!之前发生的龃龉别人不知道,就她们两个门清,她倒没瞧出来,姓焦的看起来淑柔乖顺挺大气,竟是个装乖的告状精!
心里不顺,她就把焦娇给堵了:“姓焦的你竟然敢!”
焦娇眼神有些迷茫:“嗯?”
刘云秀架着胳膊瞪着她:“你很得意吧?”
焦娇看了看甘露手里提的食盒,是大厨房今日挖到的新鲜菌子,数量有限,去早了才有……因为这个?
她恍然:“你要是早一点,你也可以。”
刘云秀火气腾的飞起,这叫什么话!站着说话不腰疼,是炫耀么?一定是炫耀!
她咬起银牙:“你真以很想为我没法对付你,是吧?”
焦娇很不想为一口吃的打起来,不大气,可她真的很喜欢菌子,不大想让:“你现在快一点,或许还来得及。”
刘云秀被这话噎的,好悬一口血喷出来:“姓焦的你等着!”
她颤抖的指着焦娇放了句狠话,转身就走,气势汹汹。
甘露皱眉看着她的背影,颇觉莫名其妙:“主子,刘姑娘这是怎么了?”
“兴许……饿了吧。”焦娇看着甘露手里的食盒,眼睛微亮,“咱们回吧。”
午后安静,绿柳荫荫,微风徐徐,焦娇在园子里散步。
搬的新院子名青坞,有湖有船,有亭有榭,地方不算特别大,风格也不是肃正庄严,偏精致轻巧,十步一景,比起正经行宫别院,倒像个是园子,因离墨阳殿非常近,焦娇猜这可能是专门为天子准备,扩展出来的后花园。
她心里思考着天子此举用意。
是弥补,还是……这样更方便欺负她?
一枚石子投进湖心,一圈圈涟漪荡开,似乎它也有心事不为外人诉。
“焦姑娘?”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长生玉立,眉眼清润,眸底墨色氤氲,看起来高贵又神秘,不管是站姿还是眸底温柔,都优雅完美的不似真人,正是之前见过的白衣男子。
他似乎也很意外在此偶遇,眼梢微微扬起:“姑娘在此赏景?”
焦娇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
是两个小瓶子,甜白瓷,圆底,细颈,没有花纹,但看起来很漂亮。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男人微微垂眸:“近两日伏案写字,手腕酸疼,故而特意寻来些上好药膏——姑娘见笑了。”
焦娇摇头:“公子客气。”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写字多了,的确有些酸疼难受。
注意到她的动作,男人眉宇间闪过讶异:“姑娘……也是?”
焦娇有些意外男人的敏锐,还没来得及后悔自己的小动作,对方已经把圆圆小小的瓶子递过来一只:“这个送与姑娘。”
“多谢,不过我家中也有。”焦娇当然微笑拒绝。
男人的手略执着的悬在空中:“你家中有的,效果定然不如这个。”他继续往前递了一递,“用的都是上好药材,在御药房寻得的,姑娘帮过我,我自得相报,姑娘不必多心。”
见焦娇迟迟不动,男人垂眸盖住眼底的墨色,轻叹一声:“若姑娘在意外言规矩——”
焦娇笑言:“我可不是吃激将法的人。”
这男人看起来很仙,身上衣服一丝不苟,领口盖的严严实实,气质疏离,浑身上下写满一个‘礼’字,有股神秘又优雅的禁欲气质,和某些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应该没有害她之心,也没有理由。
小瓶子里是好药,于她正有用,她闻的出来,对方有句话说的很对,这是她家里找不到的好货。
“谢谢。”
她犹豫片刻,将小瓶子收下了。
道完谢离开,回到自己房间,焦娇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好。她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找出一个小香包,又跑回了原来的地方。
回来又瞬间后悔,捏着香包,责自己办的这叫什么事?
不知对方姓甚名谁,这么长时间过去,人早不在原地了,怎么找?
真是傻了。
湖面突然蹦出一尾锦鲤,太阳底下散发着灿灿金光,打乱了一湖涟漪,看起来活泼又耀眼。
她蹲在湖边看着乱糟糟的水纹,深觉自己真是自作多情自寻烦恼,什么都做不好。
就在最尴尬的时候,白衣男子突然出现了。
他拨开丛丛绿柳,眸底墨色流动,氤氲又生动,内里似乎藏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姑娘……在找我?”
焦娇莫名有些脸红,腾的站起来,觉得这话很暧昧,不想说是我就是在找你,但这又是事实……种种情绪冲击,最后憋出了一句话:“你不是……走了么?”
男人很体贴,没有说让她更害羞的话:“午后无别事,随意转转,不想转了回来。”
焦娇感觉这话有点微妙,可她没办法多想,也没那心思,将手里小香包拿出来,捏在掌心:“我说过,当初出头并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为了自己,无功不受禄……这个,给你。”
她小脸严肃,声音也严肃,可东西拿出来,半晌也没真递给男人,还是有些犹豫。
她不想惹事,不想找麻烦,可即便是古人,也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不会被规矩框的那么死板。理智上,她不能轻信任何人,心里却莫名感觉这个人带着善意,也真的很君子……
焦娇咬着唇,深深叹气,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
还是面前男色惑人,这人长的太好,太暖,像今日的风,不带任何攻击性,连拂过头发都是轻轻的,生怕伤了谁?
“这是香包?”男人主动开口问道。
焦娇点了点头,垂眸看着小香包:“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功效尚可,尤其助眠。”
男人惊讶了一瞬:“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好……被你看出来了。”
焦娇心说长得再好,黑眼圈那么明显也是看得出来的,她又不是瞎子。
“我叫予璋,你可以叫我予璋。”
男人话音清润,似乎挟了笑意:“今日之事只你只我,无人在侧,出了这里,姑娘尽可以不认。”
焦娇瞬间脸红,东西……其实都是没有任何记号,查不到来源的,不管他的小瓶子还是这个小香包,本就带着避嫌色彩,是故意选的,不惧怕任何意外,可现在对方话放在明处,她反而不好再犹豫不送了。
“那个药膏……我确实有用,谢谢了。”
焦娇把小香包塞给男人,动作有些急,二人指尖相碰,又迅速分离。
光滑,干燥,微暖。
像春日轻风冬日暖阳,她感觉到了对方指尖的温度和触感,那是属于男人的,和自己一点也不一样。
奇怪,她明明还了礼,不欠对方任何,可为什么……还是觉得有点对他不住?
第6章 为什么不看朕?
焦娇落荒而逃。
也不能说落荒而逃,她只是很不自在,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可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她刚刚又有点太过犹豫猜忌很不体面,总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边快步走,一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想点别的想点别的!
比如——皇后这件事。
就像一个巨大馅饼砸到头上,旁人又是眼红又是酸,各种羡慕嫉妒恨,家里就不一样了,祖父和父亲都很担心她,对被皇上夜召的事也是问了再问,她不欲长辈担心,表现的很轻松,说只是写了些祭文,没什么别的。可长辈们在红尘里打滚,眼明心亮,岂是几句安慰话语就能骗过去的?光时间上就不合适,真的必要白天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捡着晚上?这就是不合规矩,明摆着欺负人呢。
她越不说,祖父好像越担心,大约隔着辈,太过敏感的话不好说,他体贴孙女的这份体贴孝顺,没有再问给她压力,只是午饭并没有一起用,转身去了外面。
寻到老朋友说了会儿话,谈个会儿心,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御前,天子赐宴。
回来后,老爷子脸色明显好转,把她叫到身边切切叮嘱:“伴君如伴虎,定然不轻松,但皇上明礼,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日后再召你,你就大大方方的去,可如若他欺负你,你只管回来同祖父说,什么都不必忌讳,祖父一把年纪,见过的事多,经过的坑也多,有的是你不懂的心思花招,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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