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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当丞相了——桑狸

时间:2019-11-26 09:42:13  作者:桑狸
  阿史那因道:“丞相有所不知,当年这门婚事是我祖父与殷家老太爷定下的,就算……”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颇有些无奈道:“就算我祖父势利眼儿,明着是与殷家定亲,但其实看中的是哥舒家的权势,但这门婚事当年在明面儿上,确确实实是与殷家定的。”
  “况且,退一步来说,是与哥舒家定的也好。但世人皆知,哥舒耶奇只有一个儿子,还在当年与北狄一战后失踪了,难不成我要把哥舒耶奇的儿子找出来,和他成亲吗?”
  文旌本来是想好好的跟这个草原王子讲一讲道理,好让他知难而退,别来纠缠什么陈年婚约的事。可没想到话赶话赶出了这么一句……
  这个阿史那因如果知道,他口中的‘哥舒耶奇唯一的儿子’如今就坐在他的面前,就是他‘钦佩’至极的文丞相,不知道会是何表情……
  文旌嘴角抽搐了一下,竟想不出话来反驳了。
  两人在这儿刀锋雪刃飕飕的过招,任瑾冷眼旁观,却觉这个阿史那因很是有趣。
  有几分坦诚、可爱,更重要的,他看似大大咧咧、坦率直白,但说话有理有据,缜密严实,要知道,这么多年,他可是头一次见有人竟能把文旌噎得说不出话来。
  眼见文旌落了下风,任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忙出来打岔,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阿史那因倒也识得分寸,没有步步紧逼,暂且告辞并承诺改日再来拜访。
  他走后,文旌也紧接着起身要去看看义父。
  刚穿过后院的亭榭,正碰上任遥从任广贤的房里出来。
  两人默默相对了一阵儿,各自心情复杂。
  任遥是见过阿史那因后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年幼时便丧母,如今母亲在她脑海中的影像已十分模糊,那些关于她的陈年往事乍被提及,自然牵动了一些惆怅、哀伤的情绪。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文旌突然说:“我听说那些草原人一年半载都不沐浴,你要是嫁过去了,就等着入乡随俗吧。”
  他今天被阿史那因刺激得脑子非常不清醒,说完这句话,猛地反应过来,他也是草原人,还是血统纯正、草原铁勒部落哥舒氏的嫡系传人,地地道道的草原人!
  文旌的脑子里在那一瞬间闪过无数补救措施,却见任遥眨巴了几下乌灵清澈的大眼睛,微微偏身,看向了文旌的身后。
  阿史那因含着隐隐笑意,悠扬洒脱的声音传过来:“文丞相,我是草原人,不是野人,请不要以此拙劣的谣言来诋毁我。”
 
 
第21章 信物
  周遭陷入静谧,空中弥漫着一丝丝尴尬……
  文旌颇有些僵硬地扭头看向阿史那因,对方剑眉弯弯,如朗月清风一般,笑得人畜无害:“本来是要走的,可听下人说任伯父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刚才又犯了病,所以想着过来看看。”
  文旌不语,只盯着他,眼底慢慢聚攒起冷冽清峻的微光。
  任遥就算再迷糊,也觉察出气氛的不对劲儿来了。
  她刚要让人将阿史那因送进去见父亲,可一歪头,却看见了文旌那墨缎宽袖下紧紧攥起的手,以及手背上突起的青筋……
  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任遥眼珠儿转了转,放柔软了声音,满是歉意道:“父亲刚刚饮完药已经睡下了,此刻恐怕不方便见外客,王子不如改日再来吧。”
  阿史那因的唇角微勾,始终噙着清雅的笑意,闻言,将视线从文旌移到了任遥的身上。
  他不疑有假,只向任遥略微颔首,很有几分文质彬彬,雅隽风度:“既是这样,那我就改日再来拜访任伯父和……任妹妹。”
  言罢,他礼数周全地朝文旌一揖,转身走了。
  文旌的脸色很难看,额角紧绷,白皙的肌肤之下青筋隐隐跳动。
  任遥看得有些纳罕,试探道:“你要是不喜欢这个阿史那因,那我告诉爹,以后别让他来咱们家了。”
  文旌一怔,紧绷的面颊有所缓和,仿佛有些悦色,但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求证:“可以吗?凡是我不喜欢的人,都可以让他不来?”
  任遥点头:“当然,这也是你的家,你不想在自己家里见到什么人,自然就可以不见。”
  文旌凝睇着她,默然片刻,倏然笑了。
  笑容直渗入他的眼底,将冷意驱散,泛起潋滟柔光:“我真是……太风声鹤唳了,不过一个阿史那因,竟叫我失态至此,太不应该了……”
  任遥满面疑色,歪头看他:“二哥,你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文旌笑着摇头:“不必,你不要跟义父提这件事,阿史那因是带着义母的信物来的,义父必然是想再见他的,让他来就是,不要让义父为难。”
  任遥看着他前后两重天的反应,愈加狐疑,正想再问些什么,却见江怜一路小跑过来,附到了文旌耳边,似是要向他禀报什么。
  岂料,他话还未出口,文旌先向后退了一步,冲他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江怜愣了愣,转身看看任遥,冲文旌道:“今日是舒城流放蜀中的日子,也是舒姑娘的生母牌位入舒家祠堂的日子,舒姑娘派人递信,想请丞相和……任姑娘过府一叙,当面致谢。”
  任遥奇道:“舒姑娘的母亲不是死于舒城之手吗?为何还要让她的牌位入舒家祠堂?”
  文旌眼底闪过晦暗深邃的色泽,闻言,好像才从沉思中出来,随口道:“大约是想叶落归根吧,毕竟……”他说不出下面的话了,毕竟什么?毕竟夫妻一场吗?未免有些太荒谬可笑了。
  好在,任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又迅速转到了下一个疑问上:“这么一闹腾,舒家人一定恨透了舒姑娘吧,怎么还肯让她的生母入祠堂?”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多了。
  文旌朝任遥幽然一笑,温煦畅然之下是微微闪动的得意:“有我在,他们自然不敢阻挠。”
  这大概就是舒檀要特意向文旌道谢的原因了罢。
  任遥站在马车前,一直在捉摸这个问题,她脑海里总浮现出舒檀那张清丽冷艳的脸庞,以及那天夜里文旌将她带回任府的场景,文旌似乎对她格外照顾了些——她会是文旌喜欢的类型吗?
  “阿遥?”先上了车的文旌掀开车幔,伸手出来想将任遥拉上去,却见她呆呆愣愣站在马车前,神情恍惚,目光放空,对他伸出来的手视若无睹。
  任遥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思,忙攀住文旌的手跳上了马车。
  “二哥……你觉得舒姑娘怎么样?”
  伴着马车轮子辘辘滚动的声音,任遥向文旌探头,细声细气地问。
  文旌将视线从手中的奏疏挪到她的脸上,很是莫名:“什么怎么样?”
  “就是长相啊,人品啊,性情啊……”任遥掰着指头数算,末了,还不忘苦口婆心道:“虽然大家都说姜国公家的千金跟你很配,但我觉得还是不如舒姑娘好,毕竟咱们跟她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对她有所了解。她为人正直善良,应该挺……”
  任遥觑看着文旌迅速转冷的脸色,慢慢地闭了嘴。
  文旌皮笑肉不笑地问:“挺什么啊?怎么不说了?”
  任遥蜷起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紧盯着他的脸,被那冷冽的气场所震慑住,不由得放低了声音,道:“应该挺对你的口味。”
  文旌捏着奏疏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黄锦塑封里的薄宣纸被揉起了道道褶皱,纸张被揉搓的细微声响和指骨紧捏‘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同传来。
  任遥突然感觉周围骤然冷下来,仿佛有一丝丝寒风打在脊背上,凉飕飕的……
  她诺诺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二哥你要是不同意,那……”她往后挪了挪,离文旌远一些:“那就当我没说过。”
  文旌用他那双乌黑清透的眼珠将任遥紧紧盯住。
  马车恰在此时停了。
  任遥哆嗦着掀帘子一看,已到了舒府门口。
  她也顾不上等人放踏垫,忙逃命一般掀帘子飞奔下了马车。
  ……
  女眷入祠堂有固定的仪典,由舒家的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其余人只是配合。
  在任遥看来,舒家人是怨气的,看向舒檀的目光里也时不时透出些尖锐的怨毒,但没有人敢发作,因为丞相大人正敛袖站在祠堂中间。
  文旌不光站在那里,还面色阴冷,煞气外漏,仿佛心情十分不好,随时准备抓个出头冒尖的人出来生劈了……
  因此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愤懑难平的人,一瞅见丞相大人的脸色,再想想坊间流传的关于文旌的传言,也都缩起脖子进壳里,不敢喘大气了。
  任遥心想:他这是在替舒檀镇场子,其实他心里还是在意舒檀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也是,南弦从小就脸皮薄,就算心里有了人也爱闷在心里,不轻易说出来……
  她胡思乱想着,仪典结束了。
  舒家人各个逃命似得迅速散开,偌大的祠堂,除去外人,只剩下舒檀。
  她朝自己母亲的牌位拜了拜,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牌位前,道:“母亲,这是您临死前握在手里的,女儿就把它留在这里,长伴您左右吧。”
  一枚弯月形白玉佩被放在了黑檀木的牌位前。
  文旌和任遥都怔住了。
  两个时辰前,远从草原乌勒而来的阿史那因手里拿着一块一模一样的出现在任府,他说:这是当年殷家与阿史那家定立婚约时相互交换的信物,任遥的母亲殷如眉手里应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而两个时辰后,这块早已丢失的玉佩竟出现在了舒家的祠堂里……
 
 
第22章 发怒
  江怜从屋内退出来,将手一挥,护卫便如同被惊飞的鸟雀四散开来,将祠堂守得密不透风。
  那块莹白剔透的弯月玉佩此刻正躺在文旌的手里。
  舒檀拧眉,陷入回忆:“那时我还小,只依稀记得那个和母亲交好的殷姨母来过家里,她走后,母亲手里便有了这个东西……后来,便传来了殷姨母的死讯,母亲当时好像还挺愤怒的,收拾东西说是要出远门去找姨母的族人给她报仇,只可惜母亲没能成行,父亲却先回来了……”
  舒檀口中的殷姨母应该就是任遥的母亲,殷如眉。
  任遥忙道:“那你可记得,当时我母亲说过什么吗?”
  舒檀摇头,满是歉意道:“那时我太小了,实在记不得了……”
  “你母亲说要找义母的族人替她报仇?”文旌看向舒檀,眼底精光内蕴。
  舒檀点头。
  文旌接着推论:“那这么说,你母亲知道是谁杀了义母。”
  这是陈述,并非疑问,且含了几分笃定在其中。
  舒檀如坠云雾里,满脸迷茫,怔怔地看着文旌。
  文旌将那块质地莹润的玉佩举起来,放在眼前,盯着上面流转的温润光晕,慢慢道:“这是殷家与阿史那家定亲的信物,当时义母已与义父成亲,也与殷家彻底决裂,这恐怕是她带在身上的唯一一件能证明她是殷家人的信物吧。”
  任遥凝着那块玉佩,流露出伤慨的神情,哑声问:“那母亲为何要把它留给舒夫人?”
  文旌道:“也许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危险,想留下信物,万一遭遇不测,舒夫人可以带着这个玉佩去找殷氏族人替她报仇。”
  任遥追问道:“我不明白,母亲既然意识到自己有危险,为何不躲起来,或者干脆自己拿着信物回殷氏求救?”
  文旌将玉佩放下,抬手抚了抚任遥的手背,示意她冷静。
  任遥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后仰了身体,靠在椅背上。
  文旌重将目光递向舒檀,“我之前没有记太清楚,舒姑娘的母亲遇害是在哪一年?”
  舒檀道:“嘉佑八年。”
  嘉佑八年……
  那正是哥舒耶奇奉命征讨北狄,全军覆没的一年。
  哥舒耶奇和殷如眉是死在了同一年,却不知,他们的死之间有无联系。
  文旌看向舒檀,她一身素衣,坐在檀木椅上,神情娴静又流露出微微的迷茫,秀眉紧凝,仿佛在追忆往事,但又或许因为往事太过渺远,始终无法抓住丝缕,最终显得无比懊丧。
  他摇了摇头,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究竟了。
  便起身,将弯月玉佩捡起塞进了任遥的手中,温声道:“阿遥,你回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去一趟凤阁。”
  任遥沉浸在母亲枉死的伤恸中,略显恍惚,目光发直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舒府门前,文旌一直目送着任遥的马车离开,才上了另一辆马车。
  他坐稳后,掠起车幔,看了一眼这朱瓦飞檐的将军府,脸色冷冽,冲江怜道:“派人盯住舒檀,她见了什么人,去哪儿都要来报。”
  江怜应下,不解道:“大人怀疑舒姑娘有问题?”
  这柔弱又可怜的孤女,怎么看都像是被无辜卷进陈年旧案的,可细细品味,有些事未免也太巧了。
  她甫一进京,便将铁勒部落的旧案掀了出来,而今日,又把殷如眉之死翻腾了出来。
  所有一切,看上去都是无意,都是巧合。
  可……未免也太巧了。
  若不是巧合,那她的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呢?目的又是什么?
  文旌将车幔放下,轻轻叹了一声:“我希望她没有问题。”
  ……
  文旌回凤阁后,当即调出了关于舒城一案的卷宗,从审理到宣判倒是没有问题,只一点有些奇怪……
  他抬起头,问刑部主司:“清泉寺那件事,舒二姑娘不认?”
  刑部主司回道:“是呀,舒二姑娘怎么也不肯认……其实她不认又能怎么样,那个试图非礼舒檀姑娘的暴徒都招了,再者说,舒城的罪名落下来,舒家被削爵定罪,她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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