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一点点聚拢,涣散的目光慢慢集中,反应迟钝地看着送到眼前的药,说了一句:“我是在做梦吗?”
秦连端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做梦做糊涂了?你咬朕一下,看朕疼不疼?”说着,真把手伸到她面前。
白秋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疼得皱起眉头。
秦连见她皱眉,才知道她咬了自己,哭笑不得地捏着她的下巴:“咬自己做什么?朕会心疼的……”
白秋没说话,梦里的记忆正在快速遗忘,现实的意识一点点收拢,她逐渐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来,先喝药。”秦连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她嘴边,说:“虽然程太医说你的身子并无大碍,但药还是得按时喝,知道吗?”
白秋张嘴喝了一口药,真的好苦,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有些感觉是永远无法适应的,比如疼痛,比如苦味。
上一世白秋不知喝过多少比这还苦的药,原以为已经习惯了苦,但再次喝到时,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的战栗。
秦连见她如此反应,心疼道:“朕知道这药苦,但为了你的身子,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喝,朕给你备了些甜果,你喝了药,朕就拿给你吃,好不好?”
语气里尽是宠溺,像是哄孩子一样,白秋听他这般语气,有些想笑,但不知怎么,眼眶有些湿润。
喝过药,白秋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刚刚做梦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秦连见她要下床,也不阻止她,只唤了程太医问:“皇后可以下床了吗?”
程太医回道:“回皇上,娘娘方才动了胎气,应当卧床静养调息一两日,不可乱动。”
听了这话,秦连把她按回床上,俯身与她额头相抵,说:“你看,不是朕不给你出去,程太医说了,你该卧床休息,就当是我们的孩子着想,好不好?嗯?”
白秋双手护着腹部,微微点头。
秦连本想将她带回麒麟宫的,又怕来回折腾伤了她身子,便只好作罢。
怕她在宫中烦闷,秦连命人送了金丝雀和鹦鹉给她解闷,又命人去宫外请了说书先生进宫,给她说书。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深夜,看着白秋睡着了,秦连才从朱雀宫出来。
一出来便去了御书房,戴妃已在那里跪了一下午。
秦连阴沉着脸看向戴妃,故意忽视戴妃装出来的柔弱不堪,命猗远将那只猫放在她面前,冷声问道:“这只猫可是你的?”
戴妃点头:“是臣妾的。”
“那你可知,你的这只猫今日做了什么?”秦连冷声问。
戴妃等着无辜的大眼睛,摇摇头道:“臣妾不知。”
她确实不知道,从林樱宫出来,刚回到自己寝宫,就被侍卫带到御书房,一直跪到现在,整个下午宫中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
秦连冷笑一声:“不知?那朕告诉你,这畜生今日在朱雀宫绊倒了皇后,令皇后差点小产,你说,朕是直接杀了它?还是处置它的主人?”
戴妃一听到“杀”字,什么娇软柔弱都不装了,慌张地跪地认错:“臣妾知罪,请……请皇上开恩……”
秦连听了,有些好笑:“开恩?你倒是说说要朕如何开恩?若不是程太医及时赶到,只怕朕的孩子都留不住了,现在你倒叫朕开恩?”
戴妃急得带着哭腔:“皇上想怎么惩罚臣妾都可以,但是臣妾恳求皇上不要伤害小猫!”
那只猫跟了她很多年,她早把它当自己孩子看待,一点也舍不得伤害他它。
秦连挑挑眉:“畜生之过,也许是无心,但其主人,到底是何居心?戴妃,不如你来告诉朕?”
戴妃摇头:“臣妾不是故意的,猫儿平时喜欢乱跑,臣妾也不知它怎么就跑到朱雀宫去了,就是给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也不敢伤害皇后娘娘,那猫儿又不是提线玩偶,臣妾让它怎么它就怎么,它只是有些贪玩……”
眼见皇上脸色又阴沉几分,戴妃连忙道:“而且,倘若臣妾真有伤害皇后娘娘的心思,何必用自己的猫儿落人口实?请皇上相信臣妾,臣妾绝无要害皇后娘娘之心。”
秦连眯眼看着她,良久,道:“倘若你真是无心,那罪责便在猫身上,不罚你可以,但这只猫……”
秦连想了想,道:“赶出宫中,永不得回来。”
秦连原本是想连人带猫一起处置的,但细细想了一回,又觉不妥。
处罚戴妃倒是容易,只是回头向太后交代起来,有些麻烦,只怕到时候太后又去找皇后的麻烦,此是其一。
其二,杀一只猫也很容易,但枉杀生灵有损阴德。秋儿怀着孩子,他要为秋儿还有他们的孩子积福,不可胡乱杀生。
想及此二处,秦连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最终还是罢了。
只罚了戴妃禁足抄书,便再无其他。
戴妃走后,秦连又叫猗远:“好好查一查戴妃,她在宫中已经待的够久了。”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猗远领了命,便着手开始查。
第26章 前世
从御书房出来,秦连没回麒麟宫,而是直接去了朱雀宫。
白秋早已熟睡,殿内很安静,秦连坐于榻前,看着白秋的睡颜,心底有股暖流不停地流淌。
白秋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做了个好梦。
秦连看着她,突然想起今天的事来。
秋儿做梦时,唤了“小容”的名字。
这个“小容”到底是谁?是不是他认为的“小榕”?还是另有其人?
若是他认为的那位“小榕”,那秋儿岂不是也……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当时那位道人便与他说过,重生之术讲究机缘,无规律可循,凡有大冤大屈阴德福厚之人,都有可能死后重生的。
是的,秦连是重生回来的。
前世,在得知秋儿死讯的那一刻,他怒急攻心,一病不起,在无尽的煎熬与懊悔中死去。
他没有大冤大屈,没有阴德厚福,只有对秋儿的执念。
他原本是不信鬼神乱力的,争夺太子之位的那些年,他手段毒辣,暴戾冷漠,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他只相信自己,那些年他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用心手段自己争取来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命中注定、相信因果报应、相信鬼神的呢?
大概是当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秋儿时,秋儿却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记住,眼里心里只有安王的时候。
眼睁睁地看着秋儿嫁给安王,那个时候,他开始相信命运,相信鬼神佛道。
那个时候,他想不明白,他是九五之尊,是天子,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可是为什么,秋儿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嫉妒安王,嫉妒的要发狂。无数次家宴上,他看着安王与秋儿琴瑟和鸣的样子,恨不得把安王杀了,把秋儿抢过来占为己有。
但他不敢那么做,他太爱秋儿了,他想看着她笑,他舍不得看她受半点委屈,即是那个让她开心的人不是他,也没有关系。
他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想见秋儿时,他便设家宴,命安王带着安王妃赴宴,可看到秋儿与安王那般亲密的样子,他又痛苦难耐。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多年,他以为他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看着秋儿与别的男人举案齐眉,自己在暗处时时护着她,只要秋儿快乐安康,他可以就这样护她一辈子。
后来,外面有传闻,说安王变心,对秋儿母子不好。
他便派猗远探查,猗远回给他的是:“安王与王妃恩爱不移,并无变心。”一听这话,他放了心,同时又有些失落。
后来几次家宴,见秋儿与安王还是那副琴瑟和鸣的样子,他便不再相信外面的传闻。
直到某次,安王赴宴带的不是秋儿,而是另一个陌生女子时,他怒了。
他质问安王为何不带安王妃来,安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秋儿身体不适,安王旁边的女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样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
安王怎么可以那样对秋儿?!那是他要用一辈子去疼去爱的秋儿啊。
“看来是朕平时太惯着你了,把你惯的不知礼义廉耻了!”秦连脸色阴沉,浑身充满暴戾之气,摔了一桌菜肴,指着安王骂道:“这是朕的家宴,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参加的,安王妃身体抱恙,你不好好照顾她,反而带这么个卑贱之人来参加朕的家宴,安王,你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么?到底是何居心?”
安王被他这般呵斥,显得有些无措。毕竟这些年以来,他一直是皇上面前最受宠的臣子,官职虽不及丞相,但权势却是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安王本就理亏,低着头只是认罪,却无多话。
那天,秦连削了他的官职,收回他的权力。
不过两三个时辰,京城所有官员都知道他失宠了。
安王搂着新欢,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人嘲讽。但他心底却十分明了,皇上如此对他,不过是为了他那位好王妃罢了。
是什么时候发现白秋与皇上有着不清不楚藕断丝连的关系呢?
大概是某次皇家家宴,白秋喜吐,借故离席,他与太后多说了两句话,待出去找白秋时,便看见白秋与皇上站在一处,拉拉扯扯不知羞耻。
宴会散去,回家的路上,他问白秋:“宴会上离席,你去了哪里?让本王好找。”
白秋却满不在意地笑说:“只是在园子里吹吹风透透气,是你找的不仔细。”
安王看着他的王妃坦然自若的样子,心里有些醋意,还有对白秋的失望。
后来又无意撞见过几次,安王对白秋便彻底失望了。
他好几次试探地问白秋,对皇上有什么感觉,白秋都坦然自若地答:“能有什么感觉?臣妾又不懂政事,只想做好你的妃子。”
安王心下冷笑,没说什么。
自那以后,他对白秋就冷了。
自那以后,他就明白,皇上给他的一切,不过是看在秋儿的份上。
他以为他能够毫无愧疚感地接受皇上给他的一切,毕竟至高无上的权力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是,慢慢的,他受够了,受够了官员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毫无建树却官居要职,说他碌碌无为仗势欺人。
所以,那次皇家宴会,他故意冷落白秋,带着新欢去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当皇上看到他带着新欢出现,会是什么反应?
降职削权,意料之中。
他已经走到了他这辈子最高的位置,他已经无所求了,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就想知道,皇上为了白秋,能做到哪种地步?
所以他一作再作,接新欢进王府,和新欢成亲,他等着皇上来处置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新欢娶进门不过几天,白秋便死了,死在了新欢手中。
那一刻,他慌了。
白秋的死讯很快传遍京城,除了他的儿子秦榕,似乎没有人来指责他。
原本他以为皇上会气势汹汹跑来质问他,可是没有,等来的,只有皇上急病卧床的的消息。
再之后,便是皇上驾崩的消息。
皇上临死前拟了道遗诏,把皇位传给了安王,同时还要求安王立秦榕为太子。
安王接过那份遗诏,看着龙榻前静静躺着的皇上,他笑了,笑的肝肠寸断,心口像是被撕碎了一般,空了一大块,呼呼漏着风。
那一刻,他知道,他输了。
秦连原本是可以不死的,得知秋儿死讯时,他确实急火攻心,卧病不起,但远远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秋儿嫁给安王以后,秦连开始有些迷信神佛鬼道,某日偶遇一道人,自称玄雾,说他已飞升得道,能看破天机,知人改命。
秦连便将这位道人接到宫中,希望这位道人能为他解惑,告诉他为什么那么努力,还是得不到秋儿,若是能逆天改命,让秋儿爱上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玄雾说过,想要改命,只能重生。
秦连问他如何重生。
玄雾说:“凡有大冤大屈之人,且阴德福厚,便有可能重生。”
秦连问:“那朕可以吗?”
玄雾摇摇头,说:“你满身杀气,阴德耗尽,不可重生。”
秦连笑了笑,这种答案,也是意料之中的,他又问:“那秋儿呢?”
玄雾说:“白秋姑娘阴德福厚,是有重生之资,但老朽不敢保证她一定能重生。。”
秦连问:“为何?”
玄雾:“重生本就是逆天改命,讲究机缘,无规律可循……”
秦连说:“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只要能得到秋儿,让她快乐,想让朕做什么都可以。”
玄雾沉默良久,说:“老朽试试。”
玄雾本身就对重生之术有浓厚的兴趣,如今又得了天子的支持,他更是上心研究,他想参破重生的天机,若同时能帮助一朝天子,也是功德一件。
白秋死后,秦连卧病在床,他吊着最后一口气问玄雾:“可有办法?”
玄雾说:“有,但老朽只有三成的把握。”
秦连说:“无妨,若是失败,朕死了便是,若是成了,朕便能和秋儿在一起了。”
秦连态度很坚定,纵然玄雾百般犹豫,也还是尝试了。
秦连死了,死在了那个没有秋儿的世界。
秦连重生了,重生在秋儿还没嫁给安王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太子,醒过来看着自己青涩懵懂的模样,秦连激动的无以复加。
他成功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爱秋儿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秋儿。
“太子,您要去哪儿?”猗远跟在他身后问。
秦连看着还是少年的猗远,心情十分愉悦,笑着拍了拍猗远削瘦的肩膀,说:“我要出宫。”
猗远看着有些反常的太子,眨了眨眼,说:“可今日有围猎,皇上特意嘱咐,太子一定要到场。”
秦连哪里想参加什么围猎,心里只想着早点见到秋儿,他说:“你便与父皇说,我受了伤,不便参加围猎。”
“可是……”猗远还想说什么。
秦连打断道:“好了,我要出去了,你不用跟,帮我应付好父皇就行。”说完便走了。
秦连寻着上一世的记忆,把秋儿常去的几个地方都去了一遍,没有看到秋儿的身影,最终他决定敲白府的门。
一问才知,秋儿今日与六皇子相约,去参加龙山的围猎了。六皇子便是后来的安王,秦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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