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阮思娴回答,俞副驾就说:“又来了又来了,范机长,你才五十出头,怎么就已经开始爱好做媒了,该不会每天下了飞机其实没回家而是去跳广场舞了吧?”
“去!”范机长佯装给他一巴掌,又笑呵呵地说,“我就问问嘛,小阮这么优秀,应该有男朋友吧?”
阮思娴说没有,范机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可是过了几分钟,他还是按捺不住,又回头问:“那个……我儿子今年二十四,比你小一岁,研究生马上就毕业了,工作都签了,在研究院。”
“来,我帮你说下一句。”俞副驾接着说道,“小阮呀,你要不要跟我儿子认识认识呀?”
范机长也不反驳,笑眯眯地看着阮思娴。
昨天才刚走了一个宴安,阮思娴是没空再接触一个了,却又不好直接说。
“我现在……不太考虑那方面。”
“啊?”俞副驾惊诧地问,“还不考虑啊?”
范机长瞪他一眼,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事业为重嘛,那要不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留意,我还是认识很多单身的机长啊,研究员啊,都是些有为青年。”
说是为了阮思娴留意,其实还是想听听阮思娴的择偶标准,看看自己儿子合不合适。
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下,阮思娴垂眸想了想,脑海里竟奇怪地浮现出一张脸。
“我喜欢谦逊的。”
“有自知之明的。”
范机长问:“就这?太抽象了啊,有什么具体点的?职业啊身高啊长相什么的。”
他看见阮思娴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奇奇怪怪的。
“职业啊,正经点就行,不需要挣太多钱。身高不用太高,我不喜欢太高的,至于长相……”
她顿了顿。
“普通就行。”
不然容易自恋。
俞副驾说:“你这些要求都不高啊,看来你是个很重感觉的人。”
阮思娴没再说话。
谁谈个恋爱不是重感觉呢,可惜偏偏感觉这东西是最难琢磨的。
两个小时后,飞机在江城降落。
由于延误,阮思娴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洗了澡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紧接着六月到来,意味着航空旺季开始,航班越来越多。
阮思娴每天的日子就是机场和家两点一线,偶尔有时间去卞璇店里坐一坐,一眨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早上,阮思娴出门跑步,等电梯的时候看到数字停在18楼。
她突然想起,好像这大半个月都没在名臣见到过傅明予了。
出差了?
好像不是,前两天她还在公司里匆匆瞥见过傅明予的身影。
正想着,电梯门突然打开,阮思娴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不是吧,说曹操曹操到?
电梯里,傅明予自然也看见阮思娴了。
视线交错了片刻,他便移开目光,不再有别的什么动静。
他昨晚忙到三点,而今天早上又有个会议,便来这里住了一晚。
其实以往一直是这样的。
阮思娴走了进去,和他分站在两边,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好像都不认识对方一般。
密闭的狭小空间内,这气氛着实让人尴尬。
电梯平稳下行,到了八楼停下。
阮思娴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上次那只拉布拉多从八楼进来,她就记住了这个楼层,每次坐电梯看到在八楼停下时,她都会紧张一阵。
电梯门缓缓打开。
阮思娴:“……”
她今天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呢。
而且今天这只拉布拉多更精神了呢。
一进来就在电梯里活蹦乱跳,还在阮思娴裤子上挠了一爪子。
阮思娴吓得差点没叫出来,退到角落里靠紧了墙。
这次出来遛狗的是个年轻女孩子,按不住狗,只能抱歉地看着阮思娴。
而一旁的傅明予,不动声色地看着手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
不行,要窒息了。
阮思娴想伸手去按电梯,她想立刻出去等下一趟,可惜她人站在角落里,又不敢挪动,手根本够不着。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傅明予突然动了。
——伸手按了五楼的电梯。
正好电梯刚到六楼,傅明予按完后没几秒,电梯便停在了五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傅明予微微侧头,看向阮思娴,垂着眼眸,下巴朝门口微微一抬。
意思是,您可以请了。
阮思娴根本没注意到他表情有多么微妙,两三步就跨了出去。
心神微微定下的同时,她松了口气,想跟傅明予说声谢谢。
然而她一转身,就见电梯门正在关上。
而傅明予依旧垂眸看着手机,没有表情就是他的表情。
第22章 22号登机口
阮思娴再次从电梯里出来时, 傅明予的车刚刚驶离她的视线。
看着汽车离去的方向, 阮思娴出了会儿神。
在那一分钟内,她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去考个汽车驾照,再买个汽车, 免得以后这么晒的天还要在太阳底下等车。
没办法, 六月的气温飙升得太快, 根本没给人缓冲的时间, 而江城是个火炉城市,这样的高温将持续到十月。
门口只有保安亭的屋檐可以遮太阳, 阮思娴就站在那里等车。
她刚站定,身旁就多了个人。
起初只是瞥见那人穿的制服有些眼熟, 回头一瞥, 两人都愣了下。
倪彤拉着飞行箱,和阮思娴对视一秒,然后移开了目光。
几分钟的沉默后, 阮思娴先开了口。
“你也住这儿?”
“……不是。”倪彤眼神四处飘, 就是不看阮思娴, “我闺蜜住这里。”
阮思娴“哦”了一声, 又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 阮思娴手机显示她约的车马上就到,她可以去路口等着上车了。
临走时, 她回头看了倪彤一眼, “你约到车了吗?”
倪彤闻言看了下手机, 现在早高峰, 她还在排队,前面还有四十多个人。
“……没有。”
“走吧。”正好阮思娴约的车到了,她朝倪彤挥挥手,“你再等下去说不定又要迟到。”
“……不会,我今天提前了俩小时。”
“行吧。”阮思娴朝前走,“那你就晒着吧。”
屋檐虽然能挡光,但紫外线也防不住的。
他们这些高空作业的平时就特别注意防晒,否则皮肤很老很快。
倪彤在大太阳地下排队等车和蹭阮思娴的车之间犹豫了两秒,拉着飞行箱悄咪咪地跟上去。
她昨天看过这周的飞行任务了,好巧不巧,下周有国家队运动员包机出战,她和阮思娴刚好就排到了那一趟航班。
反正到时候都要合作,还僵持什么僵持哦。
上车后,两人分坐两端,没有人说话。
阮思娴低头看手机,而倪彤偷偷看了她几次。
上次在电梯里的事情倪彤还耿耿于怀,可是过两天要合作了,总要提前缓和一下关系吧。
说点什么呢……
倪彤舔了舔唇角,突然开口道:“你真的在追傅总啊?”
“……”
阮思娴抬起头,没看倪彤,直接对司机说:“师傅,麻烦靠边停车,有人要下车。”
“诶诶!”
倪彤急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怎么这样啊!”
“我就这样。”阮思娴瞥她,“要不你就闭嘴。”
倪彤敢怒不敢言,又靠车门挪了挪,心想早知道就不上这趟车了。
-
一路沉默到下车,倪彤把飞行箱搬下来,回头一看,阮思娴都走出去老远了。
“什么人嘛……”
倪彤拖着飞行箱愤愤跟上去,和阮思娴在电梯口分道扬镳。
阮思娴今天休假,但是有一个安全讲座,所有不在航班的飞行员还有机务都要参加。
休息时间被占用,许多人心里都有怨言,讲座又枯燥,专家洋洋洒洒说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已经是中午了,想睡个回笼觉也不成。
听讲座的时候,阮思娴和一个机务坐在一起,偷偷聊了两句,发现两人竟然是一个高中的。
只是那个机务比她大几届,阮思娴高一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
“你中午回去吗?要不一起去食堂吃饭?”
出来时,机务问道。
阮思娴说不去,“我下午还有点事。”
“行吧。”
阮思娴走路向来目不斜视,快到电梯时,机务突然拉了一把她的手腕。
“怎……”
话没说完,阮思娴看见一行人从另一边直奔电梯而来。
为首的是傅明予,他一手插着兜,背微弓,垂首看柏扬端在他面前的iPad,脚步不急不缓,身后跟的七八个人面色严肃。
阮思娴被机务拉着退了两步,让出了电梯门口的位置。
她看着傅明予从她面前经过,走进电梯,转身面朝外,目光冷冷淡淡,直至电梯门合上那一瞬间,眼神也未曾有什么变化。
嘿,挺好。
阮思娴想,他可终于消停下来了。
-
出了世航大门,阮思娴打了个车,途径一家熟悉的花店,让司机停了会儿。
她下车走到花店门口,老板立即迎出来:“买花吗?”
“给我绑一束百合。”阮思娴说,“要开得好点的啊。”
“我们的花都是开得好的。”
店里有装饰好的百合,老板挑了一束给阮思娴,“一百五十八,收你一百五吧。”
“行,谢谢老板啊。”
拿着花上了车,司机回头问了句,“去看故人?”
阮思娴闭着眼睛“嗯”了声。
车慢慢开向郊区。
山路崎岖,司机开得慢,晃了近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阮思娴下车后,轻车熟路地进了墓园,找到了那一座墓地。
其实刚刚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她就看见碑前放着一束花,走近一看,果然是一束新鲜的百合。
阮思娴弯腰把那束花捡起来,丢到碑后。
花落地的那一瞬间,散落了几朵摊在地上。
阮思娴看着那花,叹了口气,又捡起来重新放回碑前,然后把自己买的花也放到旁边。
她从包里拿了一张报纸铺在地上,盘腿坐上去,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许久。
照片上男人淡淡地笑着,眼神温柔,五官俊秀,和阮思娴一样有着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就连唇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阮思娴坐了好一会儿才从包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捧在手心。
“爸,这是我的肩章。”
她打开盒子,放到碑前。
“现在三道杠,再过两年就四道杠了。”
说了两句,不知道说什么,阮思娴又沉默下来。
好几分钟后她才又开口:“太可惜了,你没坐过飞机,要是多坚持几年吧,说不定还坐我开的飞机,带你出国转转。”
烈日当空,连风都是热的,可是在这空寂的墓园里,却始终有一股清冷的感觉。
阮思娴垂着头坐了许久,几片叶子落在她脚边。
她捡起来捏了捏,又说:“爸,你别看飞机那么大一架,上了天也就跟这叶子差不多。你不知道,上个星期有一次返航,差点碰到积雨云,幸好机长厉害,成功绕行了,但还是差点没把我吓死,那玩意儿太恐怖了。”
风吹动杂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阮思娴的声线变得有些沙哑,“还有这几天晚上风特别大,窗户外面吹得哗啦啦的,我总觉得有小偷翻墙进来了,虽然我现在住十几楼哦,小区里还有保安,但我还是以为我还在咱们家那边,经常有小偷翻窗户偷人家东西。”
“唉,不说这些了,你都不知道积雨云是什么。”阮思娴揉了揉眼睛,从包里翻出一本书,“我给你读会儿诗吧。”
不知是哪家祭拜的后人放置的挂纸被风吹散,飘到了阮思娴身上,她浑然不觉,细细沙哑的声音在这座墓园里断断续续。
身后的风不止树不静,天上的云聚了又散,艳阳渐渐收敛了光芒,在时间的驱使下悄然落于西山。
当时钟指向七点,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有两个负责打扫的老人拿着扫帚四处转悠着,布鞋踩着草地,声音竟也清晰可闻。
与此同时,江城国宴酒店,星月灯火,交相辉映,暗金色的大门外四个燕尾服侍者依次站立,白手套一抬,将宾客引入一片浮光跃金的内里乾坤。
室内灯火辉煌,新鲜的淡粉百合花无处不在,或是包裹着圆柱,或是盛开在桌上,或是拥簇在糕点旁边,满室缤纷,大提琴与钢琴声袅袅不绝,客人交谈声喧而不乱,竟碰撞出一种奇妙的融洽感。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门口,两个侍者立刻上前,分别拉开左右两道车门。
傅明予先行下车,略等片刻,贺兰湘便从另一旁过来,挽住他的小臂,在燕尾服的引领下朝里走去。
贺兰湘脚未踏进去,视线先巡视一圈,抓住了今天的主角。
贺兰湘小声哼哼道:“我就知道,她今天又穿一身素,柔柔弱弱地站在哪里,四两拨千斤,就显得我浓妆艳抹像只孔雀。”
傅明予抬手扶她上阶梯,并未去看贺兰湘眼里的人。
贺兰湘提着自己湖蓝色的高定鱼尾裙摆,娉婷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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