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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珍馐——缘何故

时间:2019-11-27 08:29:53  作者:缘何故
  他再怎么心高气傲,如今也知道自己之前根本没有被人放在眼里了。
  凭什么呢,那些同事们凭什么看不起自己呢?
  他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明明他才是金家的正统香火,金窈窕一个女孩儿,早晚是得嫁出去的,大伯这样任由她掌权,难不成真的是老糊涂了?
  但他们一家任谁都没想到金窈窕的动作那么快。
  金老三在股东大会之后,原本想避段时间的风头的,等过段时间亲戚们的怒火消散些许再重新琢磨怎么重新出山,结果没多久就收到了董事会罢免他董事席位的通知。
  那天金窈窕在会议上说的话,他还以为只是在吓唬自己,毕竟金家亲族关系向来浓厚,且长幼有序,地位分明,他作为最大的老一辈,怎么也料想不到侄女竟敢真做得那么绝。
  这是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踩啊!
  他再心虚都坐不下去了。
  ——
  会议室里,他顶着满屋子股东复杂的视线,终于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窈窕,你对你三叔这么斩尽杀绝,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头么?不要忘了,我手里可还有铭德的股权,也算是铭德除你爸爸之外最大的股东之一,你不要以为铭德的根基很厚,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铭德是非上市企业,股份都控制在自家人手里,没有其他的投资来源,利润和风险全凭股东们分担,金老三手中的股份虽然说多不多,但也就是金家规矩重,换到其他公司,这个等级的股东已经足够有实力搞事情了。
  金窈窕听完他的威胁,却依然没有妥协的意思:“三叔要怎么对付我呢?我年轻气盛,没见过世面,难不成您要亲自动手毁掉爷爷留下的基业?”
  金老三确实不敢,他敢这么做,以后入土都没脸再见过世的父亲,但是。
  他道:“被董事会出名,我这个股东做的也没意思了,铭德跟我还有什么关系?不如把股份转出去落个清净。”
  以前程琛折腾寻香宴,他难以接受,除去宗族观念以外,很大原因也因为他将自己视作铭德主人的一部分。可如今金窈窕这么打压他,对他而言跟被逐出金家也差不多,被逼上绝路后,他未必还要排斥外人替他报复。
  其他股东听不下去,劝他:“老三啊,你何苦钻牛角尖,拿着股份安安分分吃分红不好么?”
  “呵,铭德这些年的经营状况都在走下坡路,每年给的分红你们真的觉得很多么?”金老三事到如今也知道隐瞒无用,直接威胁道,“程家人已经提过很多次,愿意出高价收购我手上股份了,要不是看在爸和金家的份儿上,我拿钱做点什么投资不比吃分红收益高?”
  他这话并非作伪,程家想在临江餐饮业一家独大,这些年确实非常觊觎铭德的股份,能坐上铭德的股东席位,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个很大的助力。
  其他股东终于意识到了危险:“老三,你要把股份转给外人?我们不会同意的,股东会投反对票,没有半数同意,你也没法转出去。”
  金老三朝此人冷哼:“那就投票好了,你们不同意,就得收我的股权,谁出得起这个价格?”
  众人登时哑然。
  其实金老三说的不错,铭德这些年的经营状况只能说一般,公司又股东众多,每年的分红落到大家手上,也就够大家过个宽裕的中产生活而已。不过大家以前又没什么野心,钱够花也就满足了,要说真多么富裕,能一掷千金地去吞并其他人的股权,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投反对票就等于默认他转让,投了反对票,又没钱去收购。告上法院,股东会也是没理的那个。
  金老三真的撕破脸,丢下的大雷果然非同一般,股东们被他这么一炸,确实感到了不知所措。
  金老三见吓到他们,还不等放下心,首座就传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金窈窕手撑在桌面上,静静地朝他道:“我来收。”
  金老三怔了怔,随即嗤笑:“你收?窈窕,你真是被宠坏了,小小年纪这种大话都敢放,你有多少钱?你爸知道……”
  “我知道。”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嘲讽。
  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瞬间回头看向门口,金窈窕也惊了惊:“爸?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应该在养病的!”
  金父坐在轮椅上,被妻子推着,看起来有点虚弱,但气色不错,面对她的询问只是微微一笑:“知道你被人欺负,爸怎么还在医院待得住。”
  金窈窕张了张嘴,想告诉父亲自己这些天可厉害了,其实一点亏也没吃着,外头那些货色绑在一起不够她一只手溜的。但听到父亲的这句话,内心却不知怎的腾地酸了下。
  她上前替母亲推轮椅,金父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转向金老三,长叹一声:“老三啊……”
  会议室里已然大为骚动。
  知道金父的身体没问题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他没什么大碍地出现在面前又是另一回事,大批股东上前问候起他的身体来,金老三脸却白了:“大,大哥。”
  金家的传统家风根深蒂固,家主的地位,约等于狼群的狼王,在狼王显露出颓势以前,他从不敢昭示自己的野心。
  他是真的害怕生龙活虎的大哥。
  金父没有搭理他,只摇摇头:“投票吧,把你手里的股权分割清楚。”
  金老三怔住了,他说要转让股权的话,更多是在威胁金窈窕这个小辈退步而已,却万万没想到自家大哥竟会这么决绝地对待自己。
  他甚至都愣住了,好久之后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大哥的话,老大把年纪,一时间竟感到彷徨:“大,大哥,窈窕这么胡闹,你竟然也由着她?”
  金父被推到桌首,拉着女儿的胳膊,示意金窈窕坐回自己以往发号施令的位置上,冷哼一声:“我的女儿,我愿意宠着她。”
  金老三:“她早晚要嫁出去的!”
  金父:“那又怎么样?嫁人了也是我女儿。”
  金老三失魂落魄的:“她,她这是要分散咱们金家啊,大哥,爸……”
  “你还有脸提爸!”金父一拍桌子,气得咳嗽了两声,被妻子轻拍后背,这才冷静下来,凉凉地开口,“老三,趁着大家都在,把股权分清楚,从今天开始,我没有你这么个弟弟,金家族谱上也没有你们一家人了。”
  这句话的威力对一个宗亲观念根深蒂固的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
  连那天股东大会被金窈窕这样羞辱都没有晕倒的金老三扶了把墙壁,竟没能撑住身体,一个趔趄撞在了桌上。
  ——
  隐宴项目组的第一家店,位于临江某高端商场顶层,店铺的装修已经结束,由于金窈窕的督促,后续工作进展得很快,店内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只等挑好日子开业了。
  店门口有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基本上都是要进冷库和可以长期储存的食材,金窈窕推着父亲进店,母亲跟在旁边,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他们一家身上。
  金父看着一个四五个人才能搬得动的大箱子被搬进厨房,皱着鼻子问:“什么东西?味道那么重。”
  “前段时间我在研发部腌了一批肉,差不多熟了,试营业期间可以拿来做特色菜。”金窈窕解释完,有些不赞同地朝父亲说,“爸,你应该好好养身体的,公司的事情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困难。”
  金父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我身体哪有那么虚弱。”
  说完又叹:“窈窕啊,你再厉害,也是爸的女儿,爸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处理那些问题。”
  金窈窕垂下眼,抿嘴笑了笑,又忽地开口:“爸,三叔他……你这么做,很为难吧?”
  说实在的,今天父亲坚决的态度令她非常惊讶。
  父亲的思想有多么传统,她从小就看在眼里,金家这个家族对父亲而言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这些年来,但凡是跟金家有关系的亲戚,父亲向来是能帮则帮,从不推诿的。因此之前她趁着父亲不在用尽一切权利打压三叔一家,实际上已经做好了等父亲回国后被指责的准备。
  她万万没想到,刚才父亲竟然会亲口驱赶三叔一家,且态度如此坚决。
  这怎么看,也不像父亲会做出来的事情。
  金父叹了口气,摇头:“是爸的错,以前没看出你三叔的德行,让你受委屈了。”
  “我有什么委屈的。”金窈窕心说三叔那点威胁在她眼中算个屁,笑道,“倒是您,照顾三叔那么多年,我真没想到您会直接赶他走。”
  “有什么不能赶的!他跟你过不去,我还要给他留面子么?!”金父提起这事儿,又显得有点生气,缓了缓才转头朝她说,“窈窕,你记着,你是我亲女儿,你二叔三叔,整个金家,在爸这里,没有任何人的分量比得上你跟你妈重要。知道么?”
  金母在旁边有点害臊,瞪了丈夫一眼:“说就说,带我干什么,那么大年纪还肉麻。”
  金窈窕却眼眶一热,安静了几秒后才沉默点头。
  “我知道了。”
  ——
  厨房里,金父好奇地打量金窈窕腌的肉:“这也不是火腿啊,才腌了一个来月,怎么就能吃了,而且也不拿出来风干,就这么堆着。”
  硕大的猪后腿被食盐包裹,一条条地叠塞在容器里,和寻常的腌渍手法大不相同,既不熏烤,也不烘干,酒香扑鼻,看起来很有些质地湿润的意思。
  金窈窕喊人搬出来一条,扫干净猪腿表面的盐粒,露出果然十分水润有弹性的表面,拿出喷枪烘烤表皮,丰润的表皮在火焰下迅速地收缩起来,泛出油脂和类似火腿的香气。
  她解释:“这是用酒和盐腌的,所以不会坏,入味也很快,还不会像火腿那么硬。”
  寻常风干的火腿虽然香,但质地实在是比较费牙,不乏有喜欢香味却觉得吃起来费劲的食客,因此大多数时候,火腿都是作为菜品调味的配角出现,或者拿来焖炖,总之都是湿漉漉的吃法。
  她喜欢吃软的东西,有次自己琢磨着腌了一回,阴差阳错地腌出了一味非常特殊的菜品。
  猪腿也不是瞎腌的,首先得选择相对比较肥硕的,然后风干个几天,时间和温度要保证恰好好处,既不能留下太多水分,也不能彻底把湿润度给烘没,然后划开表皮,用酒水浸泡腌渍,再厚敷花椒八角等各色香料混合的粗盐。
  不说腌料,就连浸泡的酒也有讲究,高浓度的纯酿白酒里还得加入适量米酒,米酒很容易坏,这就更考验储存的环境和腌渍的时间。
  好在这样一套下来,得出的美味丝毫不亏待复杂的工序。
  短短一个多月的腌渍,猪腿已经入味得恰到好处,切开以后,内里依然弹性十足,片成极薄的薄片以后,铺在厚厚的笋干上,无需调味,只用大火来蒸。
  腌渍的香气原本就极具侵略性,随着蒸汽无孔不入地弥漫开,手术后清汤寡水到现在的金父嗅着那浑厚的气味,口水都差点滴出来。
  锅盖内轻薄的肉片开始一点点成熟,肥肉部分变成近乎透明的状态,蒸气带着肉汁渗透进底部的笋干里,让笋干的质地肉眼可见地柔软了起来。
  出锅的那瞬间,肉香满溢,金父几乎坐不稳轮椅,要不是身上有伤,估计两步就能奔到灶台前。
  他掏出不知道在哪儿找到的筷子,也不等饭到,直接夹起一片塞进口中。
  极薄的腌肉被夹起的时候柔软到微微颤抖,咀嚼的时候,肥肉却一点不油腻,瘦肉也不干柴,反还有些滑嫩,带着腌渍食材跟新鲜食材截然不同的风味,口味一点也不逊色多年风干的火腿,实在咸鲜极了。
  金父一下饿得不行,端着老婆盛来的饭,立刻想再吃一片,谁知眼前突然伸来一只白嫩的手,将他看中的盘子端起,放到了远处。
  金父:“???”
  金窈窕把盘子放在了父亲够不到的地方后,端来另一口汤锅,打开锅盖,摘下手套,无情地说:“爸,你身体还在恢复,不能吃太咸,一片就行了,那是给我妈做的。”
  金父往锅里一瞧,浓浓一锅奶白色的鲫鱼汤,扑面而来的味道也十分鲜美。
  然而他很清楚,因为身体原因,这锅汤里绝对没有放太多调料,很有可能连油和盐都放得十分有限。
  他接过女儿给自己盛的汤喝了一口,果然十分鲜美……也十分清淡。
  刚才那口腌肉的美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金父端着碗沉吟片刻,神色如同往日那样威严——
  “……再给我吃一片。”
  金窈窕:“不行。”
  金父板着脸,拿出董事长做派:“……笋干也可以。”
  金窈窕:“不行。”
  金父看向妻子,金母吃的正香,扫了他一眼,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碗。
  金父:“……”
  什么温情,都是假的。
  ——
  金父出面驱逐,金老三最终到底也没撑下去,转出股份后彻底被从铭德除名。
  其实往大了说,金家也不再有他的位置了。
  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怎么的,很快传出消息,说他用退股的钱转头投到了程家,没几天,铭德有几位管理层也提出了辞职,一同离开的还有几位主厨,可想而知他们是为什么走的。
  那几位主厨里有屠师父的徒弟,因为这个,屠师父暴跳如雷了好些天,拿着电话挨个打过去骂人,甚至还跑到其中一位的家里算账,吓得那位徒弟不敢回家,每天辗转在各个酒店下榻。
  金窈窕倒是并不意外,她三叔这么多年的野心,在公司不发展亲信是不可能的,这些人离开公司,或许会引发短暂的混乱,但这样容易就被收买的人,留下来也早晚要成为定时炸弹。
  好在她警惕性一直很强,这段时间培训主厨,教授的内容也大多是无关痛痒的火候一类,好比那道炖牛排,真正核心的卤料,从头到尾都是她亲手调配的,连屠师父都不清楚里头的材料和配比。为了增强保密性,她还刻意将一些香料研磨成粉状,除非开了天眼,其他人休想配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屠师父特地找上金父道歉,说自己没教好徒弟,给铭德惹下乱子,只希望铭德内部不会因此出现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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